梦见狮子 第36章 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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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梦见狮子 作者:小狐濡尾 书号:49299 | 更新时间:2020/2/8 |
第36章 舍利子 | |
余飞在老旗饭庄打工已经有好几个月时间。 用不到八个月时间来完成研究生申请和备考, 以她过去的底子来说, 还是有些吃力。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以打小时工来维持生计, 大部分时间用来复习备考。 过去在缮灯艇还不觉得,真正出去找工作时,余飞才发现自己除了唱戏, 几乎一无是处。就连去做保洁, 人家都嫌她手脚不够⿇利,还说她这副长相,不大可能踏踏实实⼲活, 劝她去找份“合适”她的工作。 她咂摸着“合适”这两个字的意思,觉得怎么着都像一种歧视。 她于是换了副生学妹的打扮,留长了头发,刻意修剪成现在这种乖巧模样。在劳动力市场十几天徒劳无功之后, 她综合考虑自己的能力和需要的钱,决定还是去找和老本行有关系的活计。 一开始她想去给小孩子做京剧培训,结果因为她不是正规戏曲院校出⾝, 家长们都不大信任她。碰了好几次壁后,她终于老实下来, 去戏曲茶馆做表演。 她不带妆,只唱不演, 倒也算不上违背离开缮灯艇时立下的誓言。谁知道唱了两场下来,竟有人悄悄地拉住她,问她是不是“余飞” 她惊得都不敢多想, 一口否认。 从此不敢登台再唱。 直到最后有人介绍她来到老旗饭庄。老旗饭庄特缺她这种能唱戏歌的服务生。她歌儿唱得好,漂亮大方又放得开,很讨客人们的喜。有不少客人甚至为了点她的歌而专门吃回头饭。 凭着这个本事,她跟饭庄经理争取到了每晚八点提前回去复习,拿到的时薪也相当丰厚。 她精确计算,到十二月底,工资到手,之前欠下的微粒贷还有⽗亲的钱就都可以还清了。 研究生试考也考完了,事已谋定,余下只听天意。 她这一年过得坎坷,然而只要再坚持四天,就能有一个完美的终结。从此以后无债一⾝轻,⼲⼲净净重新开始。 想到这些她就想给每一个人唱歌。 她走路带风,开心得像一只大鸟。 给那一家子唱完《故乡是京北》之后,领班叫住了她:“百花深处那桌点你过去,他们桌新来的,消费⽔平⾼。你好好招待,争取留成回头客。” 她笑眼一眯:“好啊。” 然而走到百花深处桌前,她的笑容一下就凝固在了脸上,随即消失不见。 自从在佛海边上遇见⽩翡丽,她就应该想到,她这一年的债,还没有了结清楚。冥冥之中仿佛有神灵拿一把算盘,拨珠转筹,抬头冷冷对她一笑:年终了,该清算了。 她望着离恨天,他额角多了一道不大分明的疤痕。绫酒的变化也很大,今天画了浓的妆,眼神了多了些冷。 怕是难善了了。 空气中流动着奇怪的气氛,琅嬛和黑柏也看出来了。非我工作室对那件事守口很严,除了关九接受过警方的调查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他外人一概不知。 琅嬛忍不住问道:“你们之前认识?” 离恨天⽪笑⾁不笑,说:“你和黑柏也认识的——还记得鸠⽩的《湖中公子》吗?这位就是刘戏蟾哪!” 琅嬛和黑柏都大吃了一惊,盯着她上看下看,琅嬛惊讶不已地说:“你真的是?鸠⽩一直找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做服务员呢?” 余飞淡淡道:“我要下班了,我去让领班再给你们换个人。” “等下!”离恨天拿手指了指额角的伤疤,说:“打了人就跑,还专门照脸打,姑娘,你心狠的。” “那你们今天想怎样呢?”余飞牵着嘴角笑了下。 “先把盘子换了。” 余飞默不吭声,倾⾝过来收拾他们那些汤汤⽔⽔満是油污的盘子,又拿了⼲净的抹布把桌子擦⼲净。绫酒冷冷地瞅着她近在咫尺的那双尾梢上挑的眼睛,吊眉扮起来之后有一股子人的妖气。她探⾝过来给他们搁上新的骨碟,贴⾝的旗袍在她后上裹出一条凹下去的弧线。 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 她在哪儿,这种意境就在哪,哪怕所在处嘈杂喧嚣。 这种感觉令她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恶劣的酸,还有一种因为望尘莫及而生发的、难以言表的恶毒憎恨。 离恨天说:“你今天给我们唱一首,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吧,便宜你了。” 余飞盯着他的眼睛,慢慢站直了⾝体:“唱不了。” “为什么?” “不想唱。” “哦?这里还可以讨价还价?我女朋友今天过生⽇,让你唱首歌还不行?” “不行。” “领班!——” 那领班匆匆赶过来“怎么回事?”他听离恨天说了几句,转⾝过来责怪余飞“你过去不是最省心的吗…” “算了吧,她可能嗓子不大舒服。”绫酒忽然开口道,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妥协,看着对面的桌子说:“那个茶艺好有意思,如果是女生来倒茶肯定更好看,我们想让她来帮我们倒茶,可以吗?” 对面的桌子,茶艺师穿着专门的功夫服,拿着壶嘴三尺来长的长流壶,正在表演“龙行十八式”提壶把盏,翻转腾挪矫若游龙。 领班看向余飞,余飞道:“我不会。” 茶艺师提着茶壶向他们这桌走过来,绫酒问道:“师傅,您这茶艺好学吗?我能找您学两招吗?” “这…”茶艺师为难地说“教您两招倒是没问题,不过您今天穿的只怕施展不开。”绫酒穿了一件繁复的长裙,还穿着一双牛⽪小⾼跟。 绫酒看看领班,微笑:“您看,不会可以学嘛。” 领班皱起眉,给了余飞一个眼⾊,示意她敷衍过去得了,别跟客人起冲突。 斟茶比开嗓要可接受一些。于余飞而言,那把嗓子是她真正的骨头所在,倘将她千刀万剐、焚为灰烬,最后若有一颗不死不灭的舍利子,那一定是她的嗓子。 她说不唱,那就是真的不唱。 都年底了,离这一年的终结只剩下四天,余飞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她眼⾊沉了一沉,从茶艺师手中把茶壶拎了起来。 这茶壶沉甸甸的,里头的热⽔几乎还是満的。余飞从小随师⽗练功,再痛再累,不许叫苦。就骨子里的这股子韧劲儿,让她没有想着去把満壶的茶⽔倒掉一些。而这満壶的蒙顶茶,也的确贵,若是倒掉,只怕她今晚的薪⽔也没了着落。 旁边那桌的几人拉着那年轻人道:“快看快看,那姑娘要学龙行十八式了!” “那桌的哥们真地道,瞧瞧这姑娘穿旗袍的⾝段,练这一套还不得是庇股是庇股的?有想法!有想法!” “你说这龙行十八式要是练好了,盘龙十八式是不是也就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年轻人忽的站了起来,撂了句话:“尿急,你们先看着。”说完就朝外面走去。 茶艺师教了余飞⼊门的几个招式,余飞全神贯注。她有练功的底子,几乎是一学就会,一点就灵,茶艺师连声夸赞,领班也连连点头,笑着说:“你以后⼲脆拜师去学茶艺好了!” 本来是羞辱她的一件事,却被她翻盘出彩了。龙行云动,景驰浪奔,虽非刚健之态,动作间还有生涩,但她⾝段姣,竟又风情别致。 那茶壶沉,⽔烫,余飞一直聚精会神在那茶壶和⾝体的平衡上。然而有一式需要她举壶过顶、单⾜站立时,桌子底下冷不丁伸出一只脚,狠狠向她小腿踢去! 她站得离桌子近,动作都集中在手上,桌子上又有长长的桌布一垂到底,这一个动作,竟是谁都没有注意。 余飞只觉得胫骨剧疼,闷哼一声,跌倒在地。那茶壶歪落,热烫的茶⽔当头浇下,将她半边脸半边⾝子淋了个透彻。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琅嬛和黑柏都惊得站了起来,茶艺师和领班也一时间不知所措。 女孩子的⽪肤到底细嫰,刹那间就变得像煮的虾子一样通红!她穿的旗袍也薄,本挡不住那烫手的茶⽔。好在她穿了衬裙,被淋透后,也不至于那么难堪。 她的反应那么快,一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上桌去就给了绫酒清清脆脆一个耳光! “你敢踢我!” “谁踢你了!”绫酒哪里想到她动作这么快!捂着脸,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眶通红。 余飞漉漉的头发全都散了下来,她一把揪住绫酒的⾐领向后推去,只听见椅子倾倒哗啦啦的声音,绫酒“砰”地一声被按到了⾝后的墙板上! 她半边脸⽩得像雪,半边脸滚烫灼热,双目充⾎,面孔竟然狰狞起来。绫酒吓得说不出来话,那一晚上彻骨的恐惧忽然又铺天盖地袭来,她开始失态地尖叫—— 离恨天过来试图将两个人分开,领班和茶艺师也慌忙过来拉余飞“快快快——快去看医生——” 余飞在一片混中被领班和茶艺师架去医务室,琅嬛和黑柏也紧随了过去。离恨天拉起绫酒,绫酒还在微微发抖,没有缓过劲来。 “你是不是过分了?” “我过分?!”绫酒失声叫嚷,被离恨天捂住了嘴“她叫人来打我们的时候往死里打的!我就踢她一脚,这叫过分?!你别忘了,我们回来还看了心理医生的,度司鼻梁骨都被打断了!” 离恨天望着余飞消失的地方,眼睛里泛出郁。 那一晚上是他毕生的聇辱,毋庸置疑。 说到底,都是因为那一个人,关山千重,又或者是… 余飞被带进了饭庄的医务室里,接受紧急的降温、换⾐、上药、冰敷。年轻的茶艺师一直自责地同她道歉,她说没事。好在这茶⽔温度也就六十度左右,她接受医护处理也快,⽪肤除了发红,没有起燎泡。 她这时候才开始觉得半边⾝子火烧火燎的疼,只有⾝上贴満了冰袋,才觉得缓和一些。躺在上望着天花板,她开始笑。 这一年从缮灯艇出来,才知道过去千风万雨,那一艘佛海上的红船为她挡去了多少。 世事如网,万千因果,人在网中,⽔里来泥里去,好似鱼鱼虾虾。 好在恕机常与她说:常想一二,不思八~九。她听得久了,也觉得甚有道理。这一次没有破相,大不了脫一层⽪,她已经觉得心満意⾜。 过了大半个小时,她换了三回冰袋,总算觉得⾝上的灼痛少了许多。然而女医师进来,给她盖上一层薄被单,告诉她有人要来见她。 她以为是饭庄经理。然而那人推门进来时,她着实吃了一惊。 这人姓余名洋,是她同⽗异⺟的二哥。 她的生⽗叫余清,曾经是一个甚有名气的骨科医生。余清和前有两个儿子,长子现在在国美定居,次子在京北和一帮狐朋狗友攒些野路子生意,神龙不见首尾。 这个余洋长相清俊,为人余飞却再清楚不过——典型的五陵少年、纨绔弟子,对她,尤其的厌憎。 她十岁的那年生了场大病,缮灯艇的师⽗都束手无策,给言佩珊打电话。言佩珊急得不行,失去理智时,给余清的医院打了电话。 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存在第一次出现在余清的视野里,也彻底颠覆了余清的人生。 离职。 离婚。 离心。 余清算得上一个离子散。 那时候她忽然就明⽩世间人事了,明⽩了⺟亲的一切,⽗亲的一切,还有⽗⺟亲的一切。 余清尽全力救了她一命。但她也知道,余清心里头庒抑的怒与恨,那些复杂的情绪。 言佩珊从重病到去世,余清没有给予半点怜悯和帮助。 后来他也没有另娶,就在丰盛胡同的那个老宅里,潜心医术,行医授徒。 她知恩情,每年还是会去探望余清一次,礼物放到门口,看他一眼就走。 她知道余清每次都会把礼物扔掉,但她觉得她的心意余清看到了就行。 但余清这个次子余洋,却不是那么好惹的。他比她大一两岁,或许是因为年纪还小就经历了家庭离散的缘故,他远不像他大哥那么沉稳冷静。每次见到余飞,都像条疯狗一样对她拳打脚踢,又撕又咬。 但余飞也不是善茬。她在缮灯艇练过功,刚开始大病初愈,气虚⾝弱,见了余洋还只有拼命逃跑的份儿。 后来有一次被余洋追到缮灯艇,天寒地冻的,他把她推进刚结冰的佛海里,趁着月黑风⾼,想要淹死她。 ——那一次她觉得他是真的想要让她死。惨⽩的月光下,她看到余洋被仇恨和狂妄充満的眼睛,仿佛是漆黑的,没有一点眼⽩。 那一刹那她脑后的反骨动耸,浑⾝上下滋生出蓬的叛逆情绪。她不知哪来的力量,沉⼊佛海刺骨冰寒的⽔中,向那最最暗处游去。 就算是最卑劣的花,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从此之后,她和余洋一见面就打,话不多说,谁打服谁算谁赢。打了十几年,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余飞见余洋进来,卧在被单下抱紧了硬梆梆的冰袋,警觉地说:“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余洋大马金刀地在她前坐下,乜斜着一双眼角上挑的野凤眼,说: “看你这个大虾子。” “看你妹!” “对啊,看我妹。”余洋妖儿琊法地笑“浪吧,就有人治你。烫死你活该。” “你这种人还坐在这里,就是因为天都懒得收你!” “是嘛,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咱们这两个祸害,就看看谁活得久咯。” “你不是祸害,你是八王。” “我草你妈!我撕了你这张嘴!”余洋跳过来,狠狠地捏她的嘴。余飞一冰坨就摁在他的肚⽪上。 两个人又厮打起来。余洋忽的住手:“等一下,你这个浪,你没穿⾐服。等你好了老子再来教训你。” 余飞恶狠狠地说:“不来是狗。” 余洋狠狠瞪了她一眼,站起来说:“待会儿经理来跟你结算工资,你拿了钱赶紧滚蛋。” 余飞蓦地愕然:“你什么意思?” “你浪也别在别人面前浪!我跟饭庄的人说了,以后不许你在这种地方⼲!让我逮着一次砸一次场子。妈的还被人淋开⽔,要不是那几个人跑了,我不恁死他们!” 余飞急了眼,吼道:“谁让你替我做主了?!我要在这地方⼲不下去,我以后靠什么钱赚吃饭?” 余洋怒气冲冲一脚踢翻旁边的椅子“我管你靠什么钱赚吃饭!你来喊我声爷爷我供你吃饭觉睡也好,总之别去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你不嫌丢人现眼,我还觉得丢不起这个脸呢!”说着就走出去,一勾脚把医务室的门重重带上“砰”的一声。 余飞重重地瘫倒在上。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那一版放在这里: --- 余飞在老旗饭庄打工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不到八个月的时间来完成申请和备考,以她过去的底子来说,还是有些吃力。所以她主要靠打小时工来维持生计,大部分时间用于练功和复习试考。 以前在缮灯艇还不觉得,真正出去找工作时,才发现自己除了唱戏,其他几乎一无是处,就连去做保洁,人家都嫌她手脚不够⿇利,还说她这副长相,肯定不能踏踏实实⼲活,劝她去找份“合适”她的工作。 她咂摸着“合适”这两个字,感觉有点受到歧视。 她于是换了生学妹的打扮,留长了头发,刻意剪成现在这种乖巧样子。在劳动力市场徒劳无功十来天之后,她综合考虑自己的能力和需要的钱,觉得还是得做老本行相关的活儿。 一开始她想给小孩子做京剧培训,结果发现她不是正规戏曲院校出⾝,很难获得家长的信任。碰了好几次壁之后,她⼲脆老实下来去京剧茶馆做表演。她不带妆,只唱不演,倒也算不上违背之前发过的誓。谁知道唱了两场下来,有人悄悄地拉住她,问她是不是“余飞” 她惊得都不敢多想,一口否认。 从此不敢登台再唱。 直到最后经人介绍来到老旗饭庄。她在老旗做服务生,给客人们唱唱戏歌。她唱得好,漂亮又大方,很受客人们的喜。有不少客人甚至为了点她的歌专门吃回头饭。饭庄的经理于是喜她,允许她每天晚上八点就提前走,给的时薪也很不错。 她精确计算,到了这个月底,工资到手,她的欠的微粒贷还有⽗亲的钱就都可以还清了。 研究生试考也已经结束,事已谋定,余下只听天意。再坚持四天,这一年虽然历经坎坷然而完美终结,从此之后无债一⾝轻,她简直欣鼓舞。 想到这些她就想给每一个人唱歌。 她走路带风,快活得像一只大鸟。 给那一大家子唱完《故乡是京北》之后,领班叫住了她:“百花深处那桌点你过去。他们桌消费⽔平⾼的,你好好招待,争取留成回头客。” 余飞満怀信心地点头。然而站到那桌前面,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离恨天和绫酒的表情都很平静。 Y市的那件事过去很久了,没有谁愿意提起。关于这个“言佩珊”他们去找过关九,然而关九也并不知晓。这件事之后,因为刘戏蟾这个角⾊的缺席,《湖中公子》没有再演,关山千重因病闭关一月,离恨天终于相信了鸠⽩工作室也不清楚“言佩珊”真人为谁的这个说法。 除了关九,没有其他外人知道那一晚的事情。花咲的琅嬛和黑柏,自然也不知晓。 但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那么小。千因万果,缘法不灭,总有再相会的时候。 余飞审视了一下桌上的四个人,确信两个认识,两个不是非我的人,知道离恨天应该没有挑破⾝份的想法,于是客气地问道:“我是七号,请问几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离恨天说:“先把我们的盘子换了吧,然后把酒満上。” 余飞道了声“好”然后依言而行。那些盘子上尽是油污和汤汤⽔⽔,余飞也没嫌脏,全给他们收了,又拿了抹布给他们把桌子擦⼲净。绫酒冷冷说:“小心点,弄脏我⾐服你要赔的。”余飞怔了一下,说:“知道了,我注意着。”琅嬛好奇问道:“姑娘,你唱这么好,就在这里做服务员?你这⽔平我觉得都能上综艺选秀了。” 余飞低头道:“就随便唱唱。”她把桌子收拾完,又换上了新的骨碟。 这时候又有专门的茶艺师过来斟茶,用的是壶嘴三尺来长的长流壶,表演的是“龙行十八式”提壶把盏,翻转腾挪矫若游龙。琅嬛和黑柏之前在网上见过这种茶艺表演,但这么近距离的还是第一次见。他们找茶艺师要了长流壶观察了好一会儿,又递给离恨天和绫酒看。绫酒拨开茶壶盖看了看,又递还给茶艺师,问道:“这套‘龙行十八式’,女生能学吗?” 茶艺师笑笑说:“只要女孩子有力气,有什么不能学的?而且女孩子练这套茶艺,也很好看呢。” 绫酒说:“好学吗?我也想学。” “这…”茶艺师为难地说“教您两招倒是没问题,不过您今天穿的只怕施展不开。” 离恨天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他指指余飞,说:“要不您教教她,给我们演示一下。” 余飞道:“我一点都不会。” 离恨天说:“我们就想看看一点都不会的人是怎么学的。” 琅嬛和黑柏两人在旁边看热闹。 余飞想着领班的话,一咬牙,拿起了茶壶。 那茶壶沉甸甸的,里头的热⽔几乎还是満的。余飞从小随师⽗练功,再苦再累不许叫苦。就骨子里的这股子韧劲儿,让她没有想去把这満壶的茶⽔倒掉一些。而这満壶的蒙顶茶,也的确贵,倘是倒掉,她今晚的薪酬也便没了着落。 旁边那桌的几人拉着那年轻人道:“快看快看,那姑娘要学龙行十八式了!” “那桌的哥们真地道,瞧瞧这姑娘穿旗袍的⾝段,练这一套还不得是庇股是庇股的?有想法!有想法!” “你说这龙行十八式要是练好了,盘龙十八式是不是也就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年轻人忽的站了起来,撂了句话:“尿急,你们先看着。”说完就朝外面走去。 那茶艺师教余飞⼊门的几招,余飞聚精会神,她有练功的底子,学起来竟是很快。她心中略略松了口气,觉得这事儿也不至于太过丢人。 然而在有一式需要她⾼举茶壶、单⾜站立时,桌子底下冷不丁伸出一只脚,狠狠向她小腿踢去。 余飞闷哼一声,跌倒在地。那茶壶歪落,热烫的茶⽔当头浇下,将她一脸一⾝淋了个透彻。 女孩子的⽪肤到底细嫰,很快就像煮的虾子一样变得通红。她穿的旗袍也薄,本挡不住那烫手的茶⽔。好在她穿了衬裙,被淋透后,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她反应那么快,从地上翻⾝就起来,散着漉漉的头发,死死地盯着绫酒。 绫酒是惊慌失措的样子:“你没事吧?!” 这一句话,余飞彻底听懂了。 餐厅中纵然有监视,刚才那桌子底下的那一脚,铁定是拍不到的,也没有任何人看到。只要绫酒一口咬定她没有踢那一脚,她的指控又有什么用呢? 一如八个月前在Y市老巷的那个晚上。 凶手是不存在的。 换个角度,她也能理解绫酒他们那一晚上遭受了怎样大巨的心理冲击。 很多事情发生了,就回不了头了,难论是非因果。 所以余飞被茶艺师惊慌失措地扶走时,她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被带进了饭庄的医务室里,接受紧急的降温、换⾐、上药、冰敷。年轻的茶艺师一直自责地同她道歉,她说没事。好在这茶⽔温度也就六十度左右,她接受医护处理也快,⽪肤除了发红,没有起燎泡。 她这时候才觉得浑⾝上下火烧火燎的疼,只有⾝上贴満了冰袋,才觉得好些。她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红得跟关公似的,她自我安慰说,好在没有破相,大不了脫一层⽪,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然而过了半个多小时,正当她觉得⾝上疼得没那么厉害了的时候,女医师进来帮她又换了一次冰袋,又给她盖上一层薄被单,道是有人要来见她。 她看清来人时,惊得差点从上爬起来。 来人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 她的生⽗叫余清,余清和前有两个儿子,长子现在在国美定居,次子在京北和一帮狐朋狗友攒些野路子生意。 来的这个年轻人模样长得清俊,为人余飞却是晓得的,典型的五陵少年、纨绔弟子,对她尤其的憎恶。 她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缮灯艇的师⽗都没了办法,给言佩珊打电话。言佩珊急得不行,失去理智时给余清的医院打了电话。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存在第一次出现在余清的视野里,也彻底颠覆了余清的人生。 离职。 离婚。 离魂。 余清救了她一命,但她也知道余清恨她和她的⺟亲⼊骨。所以言佩珊从重病到去世,余清没有给予半点怜悯和帮助。 余飞每年还是会去探望余清一次,礼物放到门口,看到他一眼就走。她知道余清每次都会把礼物扔掉,但是她想她的心意余清看到了就行。 但余清这个次子,却不是那么好惹的。比她大一两岁,每次在家门口看到她都是拳打脚踢地把她赶走。他还曾追到缮灯艇,在天寒地冻的夜晚,把她推进刚结冰的佛海里。她真的觉得那会儿他是想要淹死她的,可她会游泳,那么冷的天气,她竟然一气游到湖对岸,逃过一劫。 她对这个叫余洋的异⺟兄长是畏惧的。 “二…二哥…”她叫得心虚。 余洋一把捏住她的嘴巴:“你再敢叫一声,我撕了你的嘴!” 余飞惊慌地望着他。他现在想打她,她恐怕没什么还手的能力。 余洋放开手,冷漠地望着她:“待会儿经理会来跟你结算工资,你拿了钱赶紧滚蛋!” 余飞惊愕:“结算工资是什么意思?” “我跟饭庄的人说了,让你别在这里⼲了。你天天穿成那样招来晃去,丢不丢人?以后再让我在哪个馆子看到你,看到一次砸你一次场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卖!” 余飞有点急了,辩解道:“当服务员怎么了?今天只不过一个意外!你让饭庄把我开除了,我以后靠什么钱赚吃饭?” 余洋怒气冲冲地一脚踢开旁边的椅子,说:“我管你靠什么钱赚!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和我爸可丢不起这个人!”说着就走了出去,一勾脚把医务室的门重重地拽上“砰”的一声。 事情永远都在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那晚上,余飞揣着几千块钱的结算工资和赔偿金回家的时候,想着自己终究没有坚持完这一年的最后四天。 但是那又怎样呢? 第二天,太照常升起。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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