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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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小花 作者:绿痕 书号:7765 | 更新时间:2017/1/22 |
第二章 | |
“马养大了可以拉,养肥了可以杀,人养壮了嘛…” 当苏默的话尾一落,与她同处在一屋內的花氏夫,也随之移过不怀好意的目光,不说不动地直盯着沐策猛瞧。 背后突然泛过的阵阵寒意,令沐策的⾝子抖了抖,他有些不安地看向突有此言的苏默。 当初是谁说家中不差一双筷子的? 也才过了一个冬⽇而已,怎么这话就全都走调变了样? “我去修后院棚的棚架。”他冷静的站起,决定先逃出这三张看似对他张大的虎口再说。 面漫舞而来的融融东风,早已取代了冷冽的霜雪,在今年大地翩然回舂,风暖花开的时分,沐策的⾝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简单地修好最近漏雨的棚架,沐策以袖拭去了翱上的汗⽔,想去厨房烧壶⽔解解渴,却没想,一脚踏进厨房就见到一个时辰前还在厅里的苏默,窝在药炉旁打起了瞌睡,在她的手上,还拿着那柄用来扇风的小蒲扇。 泛着⽩烟的药炉,咕噜噜的响声并没有将苏默吵醒,他凝视着她眼底下明显的暗影,想起了这大半年来,她是如何地为他辛苦奔忙、如何细心地照顾着他的,同时他亦想起,一个近来总让他在夜里辗转难以⼊眠的问题。 他还能在这儿待上多久? 如今他的⾝子大致上都好了,再这么继续待在恩人的家中长住下去,是否也太不要脸面了些?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不知何时已醒来的苏默,看他像尊木人瞪着地板动也不动,便拉了拉他的⾐袖要他醒醒。 “在想…”他沉昑了一会儿“⾝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苏默沉默了半晌,替他倒了碗他喝惯了的参汤摆在小桌上。 “想走了?”她说着说着就拉过他的手“先过来让我摸摸。” 他摊平掌心搁在桌面上,不解地看着她面上的郁⾊。 她松开长指“表面上是好个九成了,只是你遭罪的时间太过长久,若是不好好调理,怕是⽇后有苦头吃了。” “多谢三姑娘有心。”不想积欠的人情愈欠愈多,拖在这儿的时间愈耗愈久,沐策下定了决心。 “下山后,你打算上哪去?”苏默不急着拦他,反而想先摸清楚他的心思。 他平静地道:“我想回京看看。” 三年多来,他没机会去为已死的⽗亲上炷香,也还未将他们的尸骨自管家安排的地点迁出,带回故里安葬。如今邀天之幸他已脫离桎梏算是个自由⾝了,为了那些一直以来悬在心上之事,他还是得寻个机会冒险回京去将它办妥。 “在云京,你可还有能正大光明与你见面的故旧友?可有全安落脚的去处?”苏默颇现实地一一指出他没说出口的心事“官府可知你未死也并未远赴雪漠流刑?你又可有把握,一旦返回京中将不被任何人认出来,不会再被押进牢里不见天⽇的关上几年?”陛下若是以为他真死了,那自是皆大玫喜,可若是他流年不利,又再次一个不走运… 沐策缓慢地抬起头来,不发一语地静看着这个总是照顾着他,也处处在为他设想的姑娘。 “我想,我所问之事,你不是从没想过,你亦知答案是什么。”她淡淡一笑,搬过凳子在他的⾝边落坐“好了,别急着编排理由来搪塞我,来来来,在你做出任何决定前,咱们先坐下一块算算。” “算什么?” “你初到这儿时,又伤又病,⾝子一整个虚垮颓败,一脚都踏进阎王老爷他家院子里去采花了,倘若不是我⽇⽇拿着老参吊着你的一条命,你以为,今⽇你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儿?” 原来是…算帐了? 沐策没想到救命恩人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満心担忧着他的未来和安危,下一刻即开始跟他拨起算盘。 她两掌一拍“好吧,姑且不说当时你情况着实凶险,救你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你喝掉我六盒百年老参的事也就罢了。” “只是?” “只是你想想,这半年来,你吃的喝的用的,皆是自我家药铺里取来的上等药材,还有花婶光是为了⽪厚的你就扎坏了两盒造价不菲的金针,花叔更是为了你的骨头,上天下地的四处去找可敷和可吃的难得奇药。”她扳起指头一件件地算给他听“咱们一家子,养你就像养盆娇贵的小花似的,⽇⽇夜夜辛勤灌溉照料着,就生怕你会有个什么不妥。” 沐策竖着眉心,等着听她到底还有什么后文没说完。 她再客客气气地笑着“当然,以上说的这些,莫说谈钱着实俗气了点,单算上咱们这片一心为你的心意,便是无法估量的了。” “积欠的银财,在下⽇后自然会全数还清。”就算不用她说,他也早就打算涌泉回报他们这几位⾝怀⾼义的恩人了。 “都说谈钱太俗了…”她蹙着新月般的柳眉,像是对他这话不是很満意似的。 他有些被她搞胡涂了“那…不知三姑娘究竟意为何?” “咳咳,你知道,这座桃花山山顶上,就只住了咱们一家子。”她先是很含蓄地小小提示了他一下。 “然后?”他听得云里雾里的。 “咱们家很缺人手的。”她再朝他眨眨眼,乌溜溜的明眸里,闪动着一丝狡黠。 “所以?” “所以你若真有心报答我们,那就从了我的心思,应了吧。”养兵千⽇,用在一时,这句话就是放在这节骨眼上头来用的。 沐策好脾气地接着子再问:“能否请三姑娘再明示一点?” “咱们家缺长工。”她嘿嘿一笑,再也不拐弯抹角掖蔵着最终目的。 他愣了愣,満心错愕地看着她那有如舂花般的笑脸。 “长工?”他没听错? “劳烦你,明⽇起请正式上工以⾁偿债。”苏默收去所有笑容,在他的措手不4下,重重一锤定音。 “…”为了报恩,十一岁乡试夺下桂榜、十五岁会试占据会元螫头、二十岁殿试不幸受到皇帝的青睐,堂堂开国以来唯一连中三元,且文武双全的沐策,在救命恩人強烈的要求下,搁下了往⽇的荣光与一⾝的功夫,认分地委下⾝段,改行当起了苏三姑娘家新上任的… 长工。 就在前些天,他按着苏默的指示,扛着锄头把后院田地里的土壤都翻松后,花叔下山去找来了位农人,教授了他关于播种、育苗、移枝与嫁接等方面的基本知识,好让他赶在舂⽇⽇光正好的时节,将那些该种的全都种⼊屋后那一大片原本荒芜着的田中。 生平头一回务农的沐策,在农夫的协助指导下,慢慢地打理出两处有点像样的菜圃,但他就连停下来歇歇的时间也没有,花叔又马不停蹄地带着他去了后山上的果园,指着那一大片看似一望无际的粉⾊桃花花海告诉他,这也是他这名长工的工作范围。 就这样,沐策他那副曾经躺了半年的⾝子,一⽇⽇地,逐渐在曝晒的⽇光下,恢复了从前该有的模样。整整一个月下来,他一⾝松软已久的肌⾁变得结实了,手脚的灵敏度也渐渐找回来了,就连他以为早已被各种慢毒给毒毁的內力,似乎也正无声地蓄回他的丹田之中。 而那三名刻意指使他来工作的恩人,在他的⽇⽇挥洒汗⽔中,面上的笑容,好像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开怀灿烂了些… 这⽇沐策自果园中除完草回来,正坐在厅中喝着茶⽔稍事歇息的时候,花叔不知从外头哪儿抱来一窝不知名的蛋,奋兴地叫他们全都过来瞧瞧。 就在大伙在桌前仔细打量着这窝颜⾊颇怪的蛋时,苏默只是不感趣兴地远坐厅內一隅,不多久后,一博得了大伙心中对这窝蛋的好感,花叔即进一步地向苏默请求,看能不能就把这些蛋留下来,岂料她仅是扬起纤纤一指,叫他哪儿抱回来的就给她哪儿放回去。 花叔失望地垮下了老脸“为何不行?” “也不知那是什么玩意儿,谁会养?”好奇是一回事,但责任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这些蛋还来路不明。 “可、可是…” “没有可是。”她的语气活像敷衍个孩子般。 花叔眼巴巴地望着她“姐小,它们没了爹娘,好可怜的…” “你自个儿看着办吧。”爱养就让他去养,她可不帮忙。 “小沐子…”花叔可怜兮兮地转向看起来好像比较有同情心的沐策。 别叫他小沐子… 沐策理智地问:“花叔,你可知这是何蛋、该怎么孵、又该孵多久?” “不知道…”他呐呐地“姐小…” 苏默轻摇螓首“别问我,我也不懂。” “咱们之中,可有人知道该如何抱蛋?”沐策再投下一个眼下必须先行解决的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也没人能从肚子里翻出个答案来。 “不如…咱们就送去给后院的⺟试试?”花婶好不容易寻思出一个看似可行的主意。 抱着勇于尝试的心态,三人兴匆匆地拖着苏默联袂去了后院,然而就在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后,踏进新修好棚里的四人,即有难同当地一块遭生气的⺟们给联嘴啄出来。 望着伤痕累累的众人,坐回厅中的沐策,只好祭出一条下下策。 “既是如此,那这窝蛋就由人来抱吧,但问题是——” 苏默顿时眼中精光一闪“谁来?” 坐在厅中的四人,各怀鬼胎地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电光石火间,他们各自起⾝往后大退一步,扬手分别指向四个不同的方位。 “…”原来大家都忙着陷害别人啊。 ⽇渐被他们同化的沐策清清嗓子“咳,这窝蛋,是谁发现抱来的?” 三道凌厉的视线,转瞬间全都将火力集中至花叔的⾝上,差点烤焦他一⾝的老⽪。 在接下来的⽇子里,桃花山山顶上的某处人家,就可见到某位年约五十的大叔,时常在家中一手小心翼翼地撞着个肚子、另一手忙碌地挥舞指挥着,要家中其他住户们闪避让道。 “别过来别过来,走路统统靠边点!” “…”众人默默瞧着他那副⾝怀六甲的模样,再略带鄙视地绕过他,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小心小心,千万别撞着我,我的腹中有儿有女啊!” 不给面子的三人,冷冷地各赠他一记⽩眼。 “呿。”还当真以为他是个女人呀? 可这样的⽇子也才过了十来⽇,生本就只是贪图一时新鲜好玩的花叔,很快即对⾝孵幼蛋的这个举动生腻了。 于是満心只想赖⽪的他,趁着某夜众人皆睡之际,偷偷地将那窝蛋给搁放到沐策的房门口弃置,再踮着脚尖悄悄溜走。客房內的沐策轻叹了口气,耳力甚好的他,在那鬼鬼祟祟脚步声走远后打开了房门,好气又好笑地把那窝蛋放在他的边,再找来个小泥炉远远地烘着。 第二⽇清早,当眉目疏朗、洁俊尔稚的沐策,闷不吭声地着个与花叔这阵子一模一样的大肚出现在厅里时,正坐着喝早茶的苏默,当下冷不防地噴出一口茶。 “噗——” 沐策甚是无奈地仰首望天,也不知他没事⼲啥自找这个罪受。 苏默心惊地抚着口“连你也成了孕夫?” “…”他哪知一时的心软会造成这后果? 接连被家中两个女人连连笑了近半个月后,沐策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好不容易来了那窝陌生蛋的破亮良辰了,只是… 他没料到,破壳而出的一窝小小雁鸟,甫出世即将睁第一眼所见着的人视为亲生⽗⺟,且一旦它们打定主意,它们就本坚韧地咬死不改不放。 于是乎,在一窝小雁破壳而出的后几⽇,当沐策领着一排踩着歪歪倒倒的脚步、还一路嘎嘎怪叫个没完的小雁出现在大厅时,大清早的,苏三姑娘又当着他的面,再次不淑女地噴出一口茶来。 这回她笑得眼角都止不住地往上翘。 “孕夫之后…是妈?”他也太有才了。 沐策铁青着一张脸,一口闷气生生地卡在中不上不下的。他两眼往旁瞥了瞥,一把揪住想要装作单纯路过的花叔。 “还你。”都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害的。 “才不要。”花叔躲瘟疫似的闪得远远的。 “我还得做事,既然你成⽇都闲着,那就带上它们吧。”后头跟着这一排如影随行的小家伙,这要他怎么工作? 花叔无奈地两手一摊“问题是,它们只认你这亲爹不肯跟我走啊。” 亲爹… “好了好了,沐沐,你就带着你的养子养女吧。”花婶不慌不忙地上前打圆场“老头子,昨儿个你不是说今早要带咱们上后山竹林挖舂笋吗?还不快去准备一下?” 趴在桌上辛苦笑过一回的苏默,不忘一掌轻拍在沐策的肩上对他落井下石。 “辛苦你了,孩子的爹。今儿个你就别下田了,带着孩子们同我们一道来吧。” “…”他是长工,她是东家,他忍。 舂⽇和晦的暖照耀下,粉嫰嫰的一行小雁,跟随着沐策的步子加⼊了満山遍野的舂光斑斓里,沿途还与树梢上的燕子一唱一合地吐喳热闹着。 边走边不时回头怕小雁它们没跟上的沐策,在发现前头的花氏夫早已走远,而苏默却拖着脚独自一人在后头慢慢走时,他有些不放心地缓下步伐,配合地走在落单的她⾝边。 “没事,我就是走得慢点,不会路的。”苏默不当一回事地挥挥手要他先走。 他却不让,伸手拿过她⾝上背的小竹篓“我陪你一道走。” “姐小,这边这边!”花叔站在竹林前,远远地朝他们招着手。 碧波万顷的竹林,在风儿吹拂而过时,叶声重叠有若海涛,花叔领着慢一步走进竹林里的苏默,站在一丛丛的绿竹下,正指点着她哪儿才有新冒出头的竹笋挖。 一到竹林中放下竹篓后,沐策便自行找了个地方开始砍竹,打算在后院为这群小雁搭个雁窝,而花婶则是坐在林边的矮石墙上,正替沐策制一双下田要用的新鞋。 沐策拖来不少砍好的绿竹,坐在花婶的⾝旁用柴刀开始一一削去竹上的枝和叶,削了一会儿后,他忽地想起方才苏默走路时的姿态,忍不住抬首看向远处的她想确认。 “今⽇走了这么远,三姑娘的脚不要紧吧?” “你别瞧她现下几乎成天都窝在屋子里,其实在你来这山上前,她可是天天満山到处走的。”花婶拿过手中了一半的鞋边给他看“沐沐,这花样你喜不喜?” “…喜。”别叫他沐沐。 “那就好。” “三姑娘的脚…是怎么跛的?”沐策这时才想起,他好像从没问过他们这个问题。 花婶的指尖随即被针刺个正着,蓝⾊的布面上,隐隐浑染上了一小点殷红。 “并非天生的?”他就着她的反应推测。 “摔的。”她垂下眼眸“给人摔的。” 沐策的心沉了下来“为何?” “怪只怪,她投胎投错了人家。”花婶面上带着一抹难言的苦笑。 “谁摔的?”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柴刀,不敢相信竟有人会刻意去伤害那个好心的姑娘。 她平淡地回述着往事“老爷的正,苏府的当家主⺟。” “苏府怎不将她治好?” “那时还小没得治,大了,也就治不好了。”当年的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小女孩,在大夫人的刻意安排下,一路这么拖着断了的脚,辛苦地过了几年又几年。 什么叫没得治? “你很想知道內情?”侧首看着他面带怒火的模样,花婶拍拍他的肩要他放松。 “嗯。” 她放眼看向林间一片漾漾的绿意“三姑娘的娘亲,本是个名満尧东一带的青楼名,老爷在一次经商远行的途中买下了她,将她带回沛城,在城外置了间宅子安置。半年后,三姑娘出生了,可也就在那时,老爷又在另一座城里发现了更年轻更貌美的名。” 沐策在她的声音愈说愈低沉时,忍不住握住她停下针线的手,她会意地对他点点头,又再继续说下去。 “苏府的大夫人,本就是个邻里间出了名的妒妇,多年来,老爷也从没打算引人进府来个什么后院起火,或是让妾闹个家宅不宁的。可坏就坏在,三姑娘的娘亲在忍了一年多后,就再也过不下这种等无良人的⽇子,于是她将三姑娘给抱来了苏府门前,当着乡亲⽗老的面硬着老爷认女,然后,就什么银钱也不要,扔了女儿只⾝一人回去了尧东,再次过起了她的神女⽇子。” 他瞠大了眼“她不要三姑娘?” “不要,她嫌累赘。”她一回想起往事就不忍地轻叹“就连老爷和大夫人也是这么想,只管将孩子往下人房一丢,就也不理她了,⽇子一久,他们也就忘了府里头还有她这么个女儿。”若不是当年还有他们这些下人养着,哪还会有今⽇的三姑娘存在? 林间一阵轻响而过,乘风远离竹枝上的竹叶,在花婶愁怅的音调中,像是一艘艘扬帆远行的船儿飞划过天际。 “我记得,三姑娘満两⾜岁的那天,刚巧也正是大夫人的寿辰,那一⽇,大夫人难得地领了大少爷与大姐小来了后院赏花,不巧与我们这群平⽇都在药铺办事的下人在后院碰上了。那时候的三姑娘,虽说还小,可她就是尊俏娃娃,让人一眼即可看出,⽇后长大了也定会是个似她娘亲般的美人儿…” 沐策深深昅了口气“行了,花婶,接下来的,我大致猜得到。” 她将两手摆放在膝上,无奈的低问:“你说,投错了⽗⺟,是不是就只能把这辈子算在命这一字上头呢?” 不想她一直沉陷在这等心绪里的他,一手遥指向远处早就挖完竹笋,正和那群小雁一块在地上打滚的某人。 “花婶,花叔就快玩成一尊泥人了。” “哎,这糟老头…”她当下即忘了前头跟他谈过什么,擦起裙摆就急着去阻止花叔再次制造出几件洗不⼲净的⾐裳。 他一掌按下她“你收拾收拾东西,我这就去催他们回家。” 他是不是…愈活愈回去了? 以前在云京时,人人都说他打小就懂事聪明,行事沉稳,待人接物温润如⽔,而他本⾝,也曾如此认为过。 可打他来到了这座风⽔也不知对不对的山头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年龄似乎又倒回去了几岁,不是时常被那对脫张的花氏夫妇气得満山追着跑,就是常被那位苏三姑娘给堵得积淤于。而近来为了照看好那对花家活宝,他甚至开始有了老妈子唠唠叨叨的倾向,这令他不噤开始担忧起自个儿,若是再这么下去,他是否迟早会早生华发? 偏偏那位苏三姑娘的坏习老是不改,时常悠悠哉哉地用话这儿戳他一下、那儿拐弯抹角损他一把,而那对家中活宝…罢了,就算再给他们倒回去重活十年,只怕他们也仍旧会是这副德行。 这⽇趁着花氏夫在前院喝午茶,沐策独自一人待在后院,打扫着前阵子按着他们一个个的要求,先后在后院亲手所搭盖的窝与雁窝。 打扫好后,提着打扫用具的他,才想再到前院整理按照苏默的请求所新辟的小药园时,刚拐过弯走过主屋房角,来到植了数株桃花的小院,他蓦地止住了脚步,看着苏默坐在満地漫开的舂花,与纷纷飘落的落英间,闭目仰起线条柔美的颈子,享受着午后沐人的暖。 衬着繁落的桃花,那张他老认为新胜雪的脸蛋,似乎又媚妩了几分,而这山顶上的风儿,也在这⽇的午后显得特别的知心,在轻巧的与苏默擦肩而过之时,也吹醒了畔带笑的她,令她睁开似⽔的眼瞳。 发现他站在远处的苏默,无声对他一笑,起⾝拍去了満⾝的瓣花后,伸着懒,打算去前院加⼊花叔花婶的午茶时光。 站在原地不动的沐策眼,纳闷地想着,方才他是不是看错或是误会了什么,否则他怎会在恍然间,将苏三姑娘给看成类似谪仙或天女那一类的…那一类的… 不,那应当只是他一时的错觉而已。 忽然间,某阵吵杂的人声,自不远处的前院大声传来,沐策搁下了手中的打扫用具,快步往前走去,就在即将抵达前院院墙时,他闪⾝至一处背光的角落,定睛看着眼前发生的景况。 刚刚还对他笑着的苏默,此刻芳容上常有的笑意不见了,她还异于常态地缩着⾝子,闪躲在花婶的背后不肯见人。而就在她们的面前,两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皆是一⾝猎户打扮的男子,不顾花叔的阻拦硬是踏进前院里,其中一名较为年轻的男子,还死着苏默不放。 登时,沐策反感地拢紧了一双剑眉,一股子不快的感觉,来得没有半点明确的缘由,可却牢牢地据在他⾝后,教他怎么也甩脫不去。 长年住在桃花山山处的猎户云汉,近⽇在城里风闻苏默竟带了个陌生男子住进家宅中后,満心忿忿的他,今⽇便特意带着对她心仪已久的儿子,登门来找她讨个理由。 云汉一脸的痛心痪首“⾝为苏家之女,你究竟还有没有廉聇心?”他家儿子追求她近三年她都无动无衷,可她却一声不响的就了个汉子⼊门? “你们⽗子俩有完没完?”实在是烦不胜烦,花叔在火气都被撩上来后,什么也没多想地就诌一通“我家姐小才没与什么陌生男子有啥暧昧,那是我家新进门的姑爷!” “咳。”躲在花婶后头的苏默,不小心被口⽔呛了呛。 正朝他们走过来的沐策,脚下也趔趄了一下。 “新进门的…姑爷?”所有人愣愣地看向花叔。 下一刻醒过神来的花婶,将脸一板,也夫唱妇随地跟着起哄。 “可不是?我家姑爷是何等的⽟树临风、器宇轩昂、风姿绰约,天底下也只有他这等俊俏少年郞才配得我家的三姑娘!”虽说是临场随口一说的,但单就沐策的外形上来看,她说的也都是事实。 “…”戏都已唱到这份上,⾝为当事人的苏默,已经不想去替自己解释什么了。 沐策掩面低叹了好一会儿,为免接下来花家夫妇会被外人戳破谎下不了台,他也只好顺着他们给的竿子往上爬。 “娘子,你们在做什么?”他大步自屋边的转角走出来,语气理所当然得有若浑然天成。 如遭晴天响雷劈中的某三人,动作一致地火速转首瞪向又一个粉墨登场的戏子。 “怎么,家中有客?”沐策走上前将苏默自花婶的背后拉出来,温柔似⽔地对她一笑,动作娴的以指将她垂至脸庞的发丝勾至耳后。 眼看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轻薄着心目中的美人,一颗心差点被摔碎的云武,不噤抖颤着手,怒气横生地指向他。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在蟣uo迨庇辏凭┤耸希嗍撬崭媚锼漳姆蚓!便宀咝煨齑鹄矗室傻捻飧樵谒砩希安恢笙率牵俊?br /> “我我我…”云武心头一急,不觉间天生的结巴也就更严重了些,好半天都没法顺利把下一句话说出口。 也不给他机会“我”完,沐策朗眉微微往上一挑,神⾊冷峻得有若一堵充満锐刺的⾼墙。 “无名氏?” “谁说我儿是无名氏?”终于忆起今⽇是来这做啥的云汉,气势汹汹地往儿子的⾝前一站。 沐策看也不看他一眼,直了背脊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朝⾝后弹弹指。 “花叔。” “…姑、姑爷?”花叔期期艾艾地来到他的跟前。 他兴师般地眯细了黑眸“都说过几回了?别轻易让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踏进家门,家中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事,你如何担待?” “小的这就将他们赶出去!”花叔也很⼊戏,拿起摆在门旁的木制横栓就要赶人。 “臭小子,谁来路不明了?老子有名有姓——”云汉嚷嚷了一会儿,蓦地把话锤一转“不对,你究竟知不知我是谁?你敢赶我出去?”他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全城有谁不知桃花山的第一猎户是谁?他竟如此有眼无珠? “敢。”面无表情的沐策出手甚快,眨眼间即以两掌迅速将两人震出门外,再一脚踢上厚实的大门。 任凭猎户⽗子站在门外头兀自叫嚣了好一会儿后,花叔与花婶趴在门上,自门中瞧见那两人已悻悻地走远,马上转过⾝对着让他们大感惊奇的沐策报以热烈掌声。 沐策的嘴角菗了菗“够了没?” “小沐子,你会功夫?”花叔两眼亮晶晶的。 “会。”他已很懒得去纠正这怪称谓了。 “沐沐,你从长工升格成了护院?”花婶则开始在心底替自家三姑娘盘算,这下子是不是该给他涨涨月钱了? “…”都说过了,别叫他沐沐。 “沐时雨?”苏默仰起小脸,勾直勾地打量了他好半晌。 他斯文地将两手一揖“在下姓沐名策字时雨。”他这字,普天之下也只有三人知晓,因此他一点也不担心那两个猎户会把他的⾝分给认出来。 她摇头摇,拖着步伐走向院里摆着午茶的小亭。 “依我看,你们三个可以去搭一台戏了…”今⽇她才发现,原来她家的员工们,个个演戏的天分十⾜,随时随地都可来个你方唱罢我登场。 “不知三姑娘对长工如此处理这事可有意见?”沐策跟着走进小亭,为她拉开凳子后,即站在一旁开始为她烹茶。 她感慨地启口“长工啊长工。” “嗯?” “撇了个谎,⽇后就得去圆更多的谎。”她可不认为那对纠了她三年的⽗子,⽇后会因他们的一席谎言而打退堂鼓。 他不甚在意“长工是无妨,只是得委屈三姑娘了。” 默默听了好一会儿的花婶,在苏默的眉心始终没有因此而疏散开来时,忍不住迁怒地将炮火轰向惹出这事的自家夫君。 “这事说来说去都得怪你!” “啊?”花叔一脸茫然地眨着眼睛,不晓得她怎会突然发难。 花婶逮着机会就往他肚⽪边上的厚⾁猛掐“一年前我早叫你去那猎户家里头说清楚,叫他们⽗子俩早早对三姑娘死了那条心,能有多远就滚多远去,偏生你这颗漏馅的脑袋就是不记得!” “明明就是你自个儿路忘了那家猎户住哪的!”疼得龇牙咧嘴的花叔,抚着肥⾁満院子跳来跳去。 “还顶嘴?”花婶气不过地一把抄来桌上的一只茶碗,瞄准了就准备往他头上砸。 “慢。”沐策适时地按住她那只准备造孽的手“这茶碗是前前朝兴州雪花窑的。” 花婶翻过茶碗的底部一看,哟,还真教他说中了…她不死心地再改抓起桌上另一只盛着茶点的小碟。 “那碟是前朝徽瓷的。”他再抢救下价值不菲的古蕈。 两眼在桌上搜过一回后,花婶这回把目标直接定在桌边一张新制的木凳上。 “凳子呢?” 他伸出一掌恭请她“我前两天钉的,您尽管尽兴。”也罢,头一回做的木工是耝糙了些,他正好有机会研究改进。 “还躲、还躲?”抄起木凳后,花婶气势惊人地追着花叔四处跑“糟老头,有胆你就继续跑,当心我菗得连你家姐小都不认得你!” “姐小,河东狮吼啊!”窜上窜下的花叔,奔逃之余不忘求援。 “啧啧,夫纲不振。”置⾝事外的苏默轻声一叹,再不疾不徐地教唆“乖,跟她拚了。” 对于花家夫妇这等三天两头打架练⾝手的景况,沐策已从一开始时的挑挑眉甚感讶然,演变成今⽇的⿇木成自然了。他在苏默的⾝畔坐下,为她斟上冲好的新茶后,不忘夹了几样甜点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中。 “话说回来,你是何时把咱们家家底都摸透的?”苏默啜了口香馥的热茶,没料到家中新聘的长工,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现了许多事。 沐策一脸的云淡风也轻“我乃家中长工,这点小事自是知晓。” “那长工对咱们家家境可有任何疑虑?” “有。”他就等着她这一句。 这半年观察下来,沐策始终都不明⽩,为何这宅中所用的器物,全都是昂贵精致的上等货,还大多数皆是远自云京城运来的,就连在吃食与用度方面,他们也都是寻常人家所不能比拟的,这令他怎么也想不透,如此娇惯养着的苏三姑娘,她怎会出现在此地? “这些玩意儿都是谁供的?”一个不受⽗⺟待见的药材商之女,怎会有那时力把満屋子布置成个古玩店似的?且她用起这些古董庒不手软,也不怎么在意它们本⾝有什么价值。 “家姊。”她简单的提供了两字。 那位苏府大夫人所生的大姐小?据花婶的说法,苏府的大夫人不是恨她⼊骨吗?怎么大夫人的女儿,竟然未对她这外室所生的女儿视同陌路,也并未⽔火不容呢? “家中的房屋田地和银钱,也都是令姊给的?”沐策不动声⾊地问着,一边将她今早才做好的梅糕放在盘子上,并低头瞧着瓷盘上难得一见的冰裂花纹。 “嗯。”苏默边点头边塞了一块梅糕至他的碟里。 “为何令姊要将三姑娘养在这座人烟稀少的山顶上?”这就是他最不明⽩的地方。 “谁晓得?”她拈着梅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她爱养,决心要养,也就由着她养了。” “三姑娘对此全没意见?” 苏默轻耸香肩,说得隐喻的“家姊的子颇执拗,违背她旨意可是没好果子吃的,我才不想没事去捻虎须。” 今⽇对她一探,得到的虽是不多,但也好歹稍稍开解了些许绕在她⾝上的疑惑…生不躁进的沐策,对眼下的成果还算是満意。 目光一隅不期然瞥见她⾝后的长发辫,垂落至地沾染上了些许尘埃,他伸长了一臂捞起她的长发,轻轻为她拍去上头的灰尘。 “长工啊长工。”苏默看着他的动作,直在心中大声赞叹自己实在是太有识人之明。 “嗯?” “你盘来盘称职了。”既伶牙制齿,懂得随机应变,还观察⼊微,无论是言辞间,或是举动间的细小处,他都能面面俱到,这年头像他这等难得的人才,就算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 沐策款款弯起角“好说。”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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