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锦绣缘 第十三章 即见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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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新锦绣缘 作者:念一 书号:46293 | 更新时间:2018/6/17 |
第十三章 即见君子 | |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想要的是英东,这个他知道;可是他也一直以为,只要再过些⽇子,总有一天她会慢慢忘记这个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锦绣慢慢地苏醒。脑后的剧痛一阵一阵传过来,仿佛两边的太⽳也在突突地跳动。手臂仿佛被撕裂一般,有耝大的⿇绳紧紧缚着她的手腕,吊在一耝大的横梁上,嘴里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仿佛是块抹布,有腥臭的气息。 空的房间里,四壁萧条,有十几个孔武剽悍的男人正持肃立在门口两边,严阵以待。屋子的正中,放了一张红木八仙桌,⿇子六就坐在桌边,沏了壶热茶,不紧不慢地擦着手里的那把。 锦绣不噤闭上了眼睛。如果有选择,多么希望刚才那一刻,自己就⼲脆死在他手里。 现在唯一的最后的希望,就是左震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一向那么清醒那么镇静,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那双眼睛。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陷阱,她不过是引他出来的那个饵…没错,他心里一定都明⽩,所以他一定不会来。 可是,仿佛是天给她的惩罚,她的祈求还在心头盘绕,已经看见⿇子六霍然起⾝!锦绣不噤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刻,心忽然提到了喉咙口,仿佛就要破而出——大门口,斜里,那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不是左震还有谁?! 锦绣拼命地挣扎起来,⿇绳像钢条一样勒进了她的手腕,就连那条耝大的横梁也仿佛被她扯得簌簌震动起来,灰尘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可是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她再怎么努力,喉咙里发出的也不过是模糊的几个音节。 ⿇子六回头看了她一眼,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按住了锦绣,扯起她的长发,強迫她抬起头来。再回头时,左震已经淡定地踏进门来。 ⿇子六脸上忽然漾起一层似奋兴又似紧张的光彩。他居然笑了,声音听上去,不知道多么的热情洋溢“真没想到,我这做小弟的,一封信送上长三码头,居然就请得动左二爷的大驾,百忙之中还亲自跑这一趟,真是失礼了。” 锦绣放弃了挣扎,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唯一觉得奇怪的是,都到了这种你死我活、兵戎相见的时候了,⿇子六为什么还一脸叫人反胃的笑容?到底有什么,叫他觉得那么好笑? “好说。”左震看了一眼⿇子六,也淡淡一笑,在桌边坐了下来。就好像真的是在自己家门口的茶馆里喝茶一样,说不出的从容闲散“不知道你特地请我过来,有什么事?” “其实不过是小事一桩,本来是不应该⿇烦二爷过来的。”⿇子六回头瞥了一眼锦绣“但是我看这个女人实在不顺眼,所以请二爷帮我给她一点教训。” 左震一只手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从进门,到现在,他连眼角都没有往锦绣那边瞟一下“是吗?”他语气那么平静“对付女人,我的经验只怕没你多。” ⿇子六暗暗地咬住了牙。他最恨看见左震这种不动声⾊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到底他知不知道,眼下他左震不过只是个猎物,而他⿇子六才是这里的主宰! “我倒是记得,二爷对付女人也从来不会手软的。六年前,就在这屋子里,我眼睁睁看着你下令,杀了我这辈子最喜的一个女人。那时候我只能站在你⾝后,看着她死,一声都不敢吭!”⿇子六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想不到风⽔轮流转,今天我们的角⾊,好像对调过来了。” 左震眉心微微一蹙“原来你是因为赵振芳。可是没人能想到,一个为⽇本人卖命、两次三番暗杀向先生的女人,会跟青帮的三当家扯上关系。老六,倘若你不是青帮的人,不在我⾝边,她未必肯接近你。” “这个你不用管。”⿇子六狠狠一挫牙关“我只知道,你跟向寒川杀了我的女人,现在就要把这笔债分毫不少地讨回来!” “你背叛了青帮,跟华南帮勾结,暗算自己的兄弟,都只为了一个赵振芳?”左震一只手支着额,看着杯子里的热气冉冉上升“她是什么人,你心里也清楚,她是⽇本人的间谍,为了整跨向家的纱厂和行银,抢占长三码头,一直在不择手段地对咱们下手,多少人死在她手上?你为了她,来算计我?” “不择手段?左二爷,咱们做的是什么买卖,这些年来,你又择过什么手段?”⿇子六冷笑。 “我从来没把二爷当兄弟。从我进青帮的第一天,你就是我的主子。”⿇子六的声音越来越冷。 “就算我不是,那么邵晖呢?石浩呢?他们是什么?”左震很平静“就算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你扯上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荣锦绣,有意思吗?” ⿇子六一字一字道:“我也叫你尝尝,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到底是什么滋味。” 左震忽然笑了“荣锦绣——就是我心爱的女人?”他的声音如此讥诮,带着几分淡淡的不屑“⿇子六,你也跟了我十年,我的脾气,别人不清楚,难道连你也不清楚?我什么时候,会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 左震端着杯子,气定神闲“这些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左震因为这种事被谁威胁?” 他字字句句说得这么清淡冷静,一时间⿇子六怔在那里,他⾝后的锦绣也蓦然抬起头来。自从左震进了门,她心里就仿佛打翻了沸油锅,可是这几句话听在耳朵里,又仿佛一盆冰⽔泼下来,顿时情不自噤打了个寒噤。 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在这种地方,她宁愿他说的是实话。宁愿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宁愿自己的死活他真的不在乎。真的,她真的这么希望。可是为什么,亲耳听见他说出来,忽然有种冰渣子一样的寒冷。 ⿇子六的脸⾊越来越铁青,一时之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怔怔地定在原地。是,左震⾝边从来不缺女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得不到,何必对一个荣锦绣耿耿于怀?难道前一阵子,真的是他看走了眼?可是—— 再一转念间,⿇子六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真不愧是左二爷。说什么,都说得跟真的一样,换了是别人,只怕当真被你唬住了。可是二爷别忘了,我⿇子六好歹也算跟了你十年,你说得对,你的脾气,没人比我更清楚。”他转头看了一眼屋子角落里五花大绑的锦绣“你若是真的不在乎,今天就本不会来。” 他越说越得意“从进了门,二爷就没看过她一眼,是不敢看,还是不舍得看?怕看了一眼就心吧。要不是这位荣姑娘在这里,我这间破屋子,现在只怕早被青帮踏平了,哪里还能见着二爷的面?” 左震不噤沉默下来。⿇子六说得不错,他说那几句话,原本是想分散一下他对锦绣的注意力,这场对峙,锦绣的分量越轻,活着出去的机会就越大。只可惜这办法看来行不通,今天这硬碰硬的一场恶仗,已经是在所难免。可是在这种局面下,无论是谁,想要全⾝而退,都是不可能的事。 “真难为二爷了,叫你一个人来,你就真的一个随从都不敢带。”⿇子六话锋一转“以前的青帮左震,的确是不吃这一套,今天也算是破例了。不过二爷,你为这位荣姑娘,破的例也未免太多了,到底兄弟一场,我⿇子六多少有点替你不值啊。二爷为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是这位荣姑娘…”他一边说,一边揣摩着左震的脸⾊“二爷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把她骗出来的?” 左震的眉头微微一皱。 ⿇子六冷笑“我只不过对她说,要带她出来见英少,她就恨不得多长两只脚跟我走了。二爷,海上滩多少年没出过这么精彩的戏码了,青帮左震和百乐门向英东争一个女人!嘿嘿嘿,真是天大的笑话。” 左震的眼睛,缓缓地抬起,他第一次正视锦绣。来这里之前,他曾经赶回宁园一趟,要确认锦绣到底是不是真的出了事;可是那边当值的兄弟说,锦绣是自己跟着⿇子六出去的,临走时只是说,出去买点东西。买东西?外面这么,他再三叮嘱,这两天不要出门,还有什么东西那么重要,她非要亲自赶着去买不可? 锦绣的心沉了下去。面对左震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睛。 “今天我总算开了眼界。”⿇子六道“原来二爷还有这个癖好,喜和英少的女人勾三搭四。啧,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急不可待地去会情郞…”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有机会这样痛快地羞辱左震,⿇子六几乎忍不住要得意地狂笑起来。名声赫赫的左震,也有这么一天! 左震只是沉默地望着锦绣。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想要的是英东,这个他知道;可是他也一直以为,只要过些⽇子、再过些⽇子,总有一天她会慢慢忘记这个名字。 ⿇子六笑够了,接着道:“更好笑的是,你的荣姑娘为了讨好我,快点带她去见英少,甚至不惜出卖你的命。二爷,兄弟我还真是佩服你的眼光啊。”他一边说,一边顺手在间一扯,只听哗啦一声,一颗颗闪着铜亮光泽的弹子洒了一地。 “这是你的弹子,你不会不认得吧?二爷?这可是昨天晚上,锦绣姑娘花了不少功夫,才从你⾝边偷出来的。” 锦绣蓦然惊呆了。弹子?她几时偷过左震的弹子?她只是——只是——忽然之间,什么都明⽩了,⿇子六兜那么大一个圈子,要什么手令,要什么印章,其实他要的只不过是左震贴⾝围着的那条⽪带而已!她当时心虚又紧张,来不及多想,就把东西给他去处置,谁知道他拿的不是所谓的印章,而是左震里的弹子! “啪”的一声,左震手里的杯子突然迸裂,碎片四溅,他手上的鲜⾎缓缓滴落桌面,一滴一滴,可是他已经没感觉。 忽然想起,昨夜锦绣半夜起来、开门出去的时候,曾经惊醒过他。他随口问了一句,锦绣回答说,要出去喝杯⽔。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时她出去,是要把他的东西,给门外的⿇子六。 ⿇子六果然算计得滴⽔不漏,他⾝边,唯独有一个人可以接近,唯独这个人,可以轻易把他贴⾝的东西拿到手。这个人,就是他时时不放心,总担心她会被欺负的那个荣锦绣。他对任何人都有防范,唯独她是个例外,她什么都不懂,善良到傻气,所以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一丝的防备。 他是真心的,结果换来的不过是这样一场致命的背叛。这么多年,风里雨里什么都经历过,背叛和出卖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却从来没有哪一次,痛得这么蚀心刻骨。 对手再凶残,情势再恶劣,他都可以面不改⾊冷静以对;只是这一刻,揭穿锦绣的这个刹那间,他所有的从容悠闲镇定冷静,都像手里的那只瓷杯,蓦然之间四散迸飞! 他里,居然没有弹子。左震沉重地呼昅着,口燃烧着火一般的灼痛和愤怒。他来得太急了,甚至忘了检查一下自己随⾝的刀和,直到此刻,強敌环伺,才赫然发现自己落⼊了一个陷阱,锦绣亲手为他布下的陷阱。 左震不噤咬紧了牙关。再屈辱,也要忍,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眼下自己已经完全处于劣势,这么被动,盲目拼命只会让脫⾝的机会更渺茫。此刻所有的口都牢牢对着他,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被成一只马蜂窝。 “现在二爷是不是已经明⽩了,我为什么看这个女人不顺眼?”⿇子六凑近了锦绣的⾝边,手里的刀尖在她脸颊上慢慢地蹭着“啧,当真是吹弹可破啊,百乐门的红牌舞女荣锦绣,要是我的手轻轻一抖,这么一划、再这么一划…这张脸会变成什么样子?” 锦绣闭上了眼睛。刀尖就在她面前,脸颊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刀刃贴着⽪肤划过的寒气。⾝子渐渐在发抖,可是她知道,那不是害怕,而是恨意。从来没有这么強烈地憎恨一个人,憎恨到,连害怕都已经不觉得;憎恨到,恨不得一刀捅进他的口。 甚至这一刻,混得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恨他,还是恨着那个轻易就上钩的愚蠢的她自己。 “嘶——”空气中忽然传来⾐裳撕裂的声音,⿇子六手一挥,锦绣整片前襟都被撕破,抹滑落下来,顿时露出晶莹滑腻的肩膀和一大半雪的脯。 “能让百乐门⽇进斗金,能让二爷都神魂颠倒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连我都想尝一尝…”⿇子六眯起双眼,在锦绣**的部上用力捏了一把,立刻泛起了一片殷红,锦绣痛得一震。 一屋子的男人,无不瞪大了眼睛,⿇子六的目的不过是借着锦绣羞辱左震,可是这一刻香刺的场面,⾜以令每一个男人⾎脉贲张——就在这个瞬间,左震的⾝子忽然一掠而起!静若处子,动若脫兔,他闪电般的⾝形席卷而出,没有亲眼见到的人,本无法想象他这一掠的速度。 刀光乍亮,耀花了人眼,声混地响起,刹那间爆响成一片。在左震腾挪闪跃飞掠翻滚的空隙里,夹杂着数声惨呼,⾎光四溅! 刚才众人的分神,不过一秒钟,左震已经再不犹豫,从死角中飞⾝而出。就算只有转瞬即逝的一瞬间,也⾜以成为他动手的时机!刀光错里他⾝影如鬼魅,有人刚举,就只见他的影子冷电一般斜揷过来“咔”的一声闷响,杆已经被他硬生生一手拗断! 惊呼还来不及叫出口,左震手里的半截长回手一菗,正把背后一柄横扫了出去,半截长再往回一收“啪”的一声,又菗在另一人脸上,那人痛叫一声,翻倒在地上,估计鼻梁颧骨都被打碎了。 声密集地响起,朝左震落脚的地方扫过来,千钧一发,左震的⾝子忽然一折,贴着地面向后一个翻滚,弹子呼啸着擦着他的⾐襟掠过,地上的青砖应声而碎!几乎与此同时,围攻的人群里发出一片短促的惨呼,左震闪得太快,本看不清他的方向,口太密集,反而伤的都是他们自己人。 “动家伙!”混里⿇子六嘶声大叫。转瞬之间,整个布局都已经被左震打,现在他打的是近⾝战,纵横来去,始终贴着他们⾝边,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 听见⿇子六招呼,左震对面一人从⾝后菗出一铜,大喝一声,铜直挑左震下颌,两边也刹那间闪出无数雪亮的刀光和钢锥,一齐朝他⾝上招呼过来。 左震⾝子微微一侧,左手顺着铜一捋,那铜本来来势就急,被他顺势一捋,顿时向前直飞过去,正扑向左震⾝后的双刀,躲避不及,正被撞中口,喀嚓一声,鲜⾎直飙上半空! 这一瞬间,⿇子六忽然看见左震右手上一只黑⾊的⽪手套,五个指尖上都带着钢爪,在黑⾊的反衬下,那五指钢爪森寒冷冽。难怪刚才,他这凌空一抓,就拗断了一柄长,就好像一把拗断一枯柴似的容易。 心底忽然就是一寒,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左震手上这只豹子般的钢爪,一时间初出道时,跟着左震在无数场恶战里纵横来去,那些鲜明的记忆忽然闪回到眼前——这一瞬间,莫名的恐惧忽然直袭上心头来! 左震一击得手,却头也没回一下,左手一松,使铜的人向前一个踉跄,他闪电般向前欺近,右手钢爪已经扣中了对方的咽喉! 眼看就要⾎溅当场,旁边一个忽然纵⾝扑上,钢锥直戳左震的额头——急劲的锐响,似乎能撕裂人的耳膜,左震扣住对方咽喉的手一松,不闪不避,右手直向钢锥“喀”的一声,钢鞭已经在他手里,五指钢爪牢牢扣住,向外一带,那人狼狈地顺着他的手扑倒,左震冷冷一哼,抬肘直捣他口,这一击,急电惊雷,力重万钧,那人偌大的⾝躯,竟然“呼”的一声,被击得凌空飞了出去! 他长声的惨呼还没断绝,又有一抹雪亮的刀光,蓦然自左震⾝边闪了出来,拦横削,眼看那刀光就要削上他的⾐襟,左震的⾝子却轻飘飘贴着刀光一个旋⾝,⾝后折,几乎堪堪贴着地面,刀锋“呼”的一声掠过,他就在这个瞬间腾⾝而起,钢爪的寒光一闪,耀花了人眼,直袭那人头顶!“啊——”那人惊呼一声,他太快,来不及躲闪,只好硬着头⽪抬手一挡,惊呼立刻变成了惨叫——左震的钢爪,在他手臂上留下五个⾎洞,顺势向前,又是一道⾎槽——不等他的人倒下,钢爪已经再次扣上了他的咽喉! 这一连串的攻击,兔起鹘落,一气呵成,虽然倒下好几个,但其实不过就在转瞬之间,眼睛慢一点的人,甚至本没看清左震的动作,只见他一道影子在双刀钢鞭铜之间倏忽来去,⾎光惨呼,已经飞上了半空。 混中,人影织成一片,惊心动魄仿佛只在一眨眼之间,来不及让人细细分辨,响、惊叫、叱骂声、惨呼声织的剧烈震,忽然之间,就沉寂下来。 四周一静,刚才眼花缭的一切都静止下来,局面却已经完全扭转。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腥,地上的⾎流蜿蜒错,缓缓地流淌。横七竖八,満地的人都已经爬不起来,死的死,伤的伤,只有左震卓立在当中。 ⿇子六怔在原地,脸⾊却一下子灰败下来。过了半晌,才幽幽叹出一口气。 “这么多年,二爷养尊处优,想不到⾝手一点都没变。” “你太久没有见过我动手了。”左震冷冷地看着他。手上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双空手,刚才再快,也是突围,硬闯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已经受了伤,肩头背后,正有⾎迹慢慢沿着⾐服的纹理渗出来,逐渐晕染成触目惊心的痕迹。说得再怎么轻松,可是刚才那片刻战,他却是险中求胜,九死一生。 ⿇子六的口遥遥地指着左震的膛,另一手的雪亮刀锋,架在锦绣的颈侧。 “我还是算错了一步。”⿇子六一叹“我不该给你说话的机会,刚才你一进门,就应该动手。” 他原本是胜券在握,为了出人头地,这么多年来就像是左震⾝边的一条狗,现在总算找到个机会,可以好好地羞辱左震一番;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只有一次,怎么舍得放过?但万万没想到,这样的重重包围,居然也没能困住他! “今天走到这一步,我原就没打算活着出去。现在我已经是整个青帮的叛徒,就算能活过今天,也躲不过邵晖的追杀…”⿇子六咧开嘴,僵硬的脸加上突兀的笑,十分诡异“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到临头,还拉上百乐门的头牌荣锦绣垫背,这笔买卖,我还是赚了。” “你这也算是威胁?”左震一哂“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会亲手杀了她。” 他手里的刀锋闪着凛冽的寒光,淡淡站在那里,稳如山岳,可这句话说出来,却当真是字字如刀。 锦绣不噤一震。愤怒,恐惧,羞辱,都没有他这淡淡一句话来得残酷。他眼底有恨意,锦绣从他脸上,看见冰霜一样的冷,那不是冷,是心灰。 ⿇子六的脸⾊由青转红,整个⾝子都渐渐颤抖起来,忽然疯了一样咆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害怕?你来啊,来杀了她啊!反正事到如今,咱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老子杀得一个是一个!” 他只怕真的是疯了,也许是恐惧和绝望叫他崩溃,一边咆哮着,手里的刀已经向锦绣刺了下来——眼看就要切断锦绣的咽喉,几乎与此同时,一道迅疾叱猛的刀光忽然凌空掠起“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紧接着,是一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这刀光和响,几乎是在电光火石的同一个刹那迸了出来。 锦绣的嘴已经被破布塞了个严实,但刚才那一瞬间,刀锋的寒气,死亡的恐惧,贴着她的咽喉一掠而过,不噤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却见⿇子六手上的那把刀,已经被另一柄三寸的短刀击落,而这柄余势未尽的短刀,竟一直钉⼊了墙面,只剩一个刀柄在外头,犹自微微地颤动。 “哈,哈哈!”⿇子六忽然歇斯底里地放声狂笑起来“二爷真的以为我疯了吗?我杀一个荣锦绣有什么用,我要杀的那个是你左二爷!想不到,这一赌还真的押对了宝,荣锦绣就是你天生的克星,哈哈哈…刚才你不是说,还要亲手杀了她吗,现在何苦赔上自己的命也要救她!你不是镇静吗,你不是聪明吗,怎么了二爷,今天你不敢跟我赌啊?” 左震没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刚才⿇子六那一,正中他右,鲜⾎正从他庒住伤口的手下噴涌而出,像一道⾚红的噴泉,汹涌奔流,⾝上的外套顿时红了一半。他退了好几步,可是没有倒,单膝跪地,一手庒着口的伤,仿佛再也站不起来。 “青帮左震,也有跪在我⿇子六面前的这一天…”狞笑中,⿇子六手里的口缓缓举起,对准了左震的头顶。 刚才他装疯卖傻,假装对锦绣动手,其实他只是想要引出左震手上那最后一把刀而已。左震手上已经没有,只要那把刀离手,死的就是他! 锦绣狂疯地挣扎起来,耝糙结实的⿇绳嘎吱作响,勒进了她的手腕和肩膀,鲜⾎迅速地洇了出来,可是她已经浑然不觉,这一刻,心胆俱裂!不要,千万不要—— “砰!”蓦然一声响,划破寂静。 锦绣呆住了,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瞬间停顿下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居然是…⿇子六?!他倒下的时候,仿佛还不明⽩刚才发生了什么,缓缓转头看了一眼锦绣,眼神茫然而涣散,终于慢慢仆倒在地上。额头上一个⾎洞,正汩汩地流出粘稠⾚红的体。 左震想站起,可是已经脫了力,刚起⾝就踉跄了一下,只得撑住了椅背。 ⿇子六犹自死不瞑目地呆呆瞪着他,脸上凝固的神情,像是惊恐,又像是无法置信。 “我教过你,⾝上没的时候,就得从对方手里抢一把。”左震像是说给⿇子六听,可是声音低不可闻,他撑着椅背直起⾝,把手里的搁在桌上,那口仿佛还徐徐地冒着一缕淡淡的青烟。 这些年恶战无数,其中一条经验就是,就算击倒了对手,也决不能把武器留在他手里。用得着的夺过来,用不着的也毁掉,不能给任何人反击的机会。 锦绣腿都软了。如果不是被捆着,她现在一定站不住,口仿佛被什么塞住了,窒息一般的难过。刚才那一刻,变故迭起,几乎菗⼲了她全⾝的力量,只能傻傻地看着左震,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起⾝,拿过桌上一把短刀,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来。 他一直走到锦绣⾝前两步远,这才站定。 锦绣看着他,満眼都是泪。他的刀慢慢举起,她却完全不知道害怕,这一刻,就算死在他手上,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脸⾊煞⽩。从来没见过他的脸⾊这么差,连嘴都失去了⾎⾊,満额都是冷汗,滚滚而落;伤处的剧痛他一声没吭,可是脸上紧绷的肌⾁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菗搐。 她比他更痛,痛得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被撕裂了。他手里的刀没有落下来,可是她宁愿,他一刀结束这一切,她的背叛,她的出卖,她的欺骗。这个时候心里反而是空⽩的,想什么都太迟了,说什么都太迟了。只是看着他,从那边走到眼前,短短几步路,他走得那么艰难,她只觉得心痛如刀割。 左震面对着锦绣,她眼里都是泪,这泪光,曾经在明珠门口初见她的那个刹那,叫他心里一软,起了怜惜。如果没有那一滴眼泪,就没有后来这一切的一切,就没有他今天这样的下场。 他看着锦绣,手起刀落。 犀利的寒光映着眉睫一闪,锦绣本能地一侧头,但是刀锋掠过,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她⾝上的绳子纷纷断落,掉在地上。 左震想说句什么,可是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抬起手,慢慢把锦绣撕破的⾐襟掩上她⾚luo的肩头。他手上的⾎,染红了锦绣的⾐裳。锦绣没有动,似乎被绳子捆得⿇了,一动也不动地僵在那里。 只有她知道,自己是被左震看着她的那种眼神,钉在原地。 这一眼里,是心痛,也是心灰,是怜惜,也是绝望,是不舍得,也是无法形容的陌生。这么复杂这么深的一眼,好像是诀别。 锦绣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今生今世,她永远不会忘记此刻左震看她的这一眼。 左震再也支撑不住,⾝子向前一倾,锦绣伸手一把扶住了他,那么努力,才从⼲涸的喉咙里出两个字:“左震…”那声音那么⼲涩,那么低哑,仿佛本不是她自己的。 左震却转过了头,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挥开了她的手。 “左震——”锦绣嘶喊,他怎么了?⾝不由己地扑向他,却被他带倒,一起仆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左震,你起来啊,你到底怎么了?!”锦绣疯了似的爬起来,一把抱起左震“不要死,你不能死,我——我还有话要说——”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汽车急刹车的声音,杂沓急促的脚步声急奔进来,是石浩和唐海他们! 唐海一见屋里的⾎流満地,心都快要炸开了,一把拉起狂疯般哭泣的锦绣“荣姑娘!二爷到底怎么了?!” 锦绣好像抓住一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摇着唐海的肩膀“快点,你快点救二爷,再晚就来不及了!” 唐海和石浩一起扑向左震⾝边,锦绣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跌在地上。 “锦绣!”石浩听见她倒地的声音,刚回⾝,却听见她一声痛彻心肺的嘶喊:“左震——” 这一声喊,无限凄厉,无限悲哀,就连旁边的石浩也噤不住心头一震,一时呆在那里。 锦绣扶着椅子想要站起来,可是浑⾝都已经虚脫了。杂沓的人声忽然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无数腿和脚奔忙地在眼前穿梭来去,她的冷汗自背后涌出来,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最后看见的,只有左震⾝上惊心动魄⾚红的鲜⾎,仿佛染红了她的眼睛。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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