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之中,冗景听到人来的脚步声,才慢慢睁开眼。 “大人,已经回了话了。”秋穑对着冗景的背影恭敬行礼。 “尹娘什么反应?”冗景开口反问,让秋穑止住了打算退出去的脚步。 从尹娘出祠堂到现在,也就短短七八而已。秋穑已经不下十次替冗景去和尹娘“让她不要等冗景”这种话了。每一次,冗景在她复命后都不会出言,可今⽇这一问却让她愣了一愣。 秋穑想了一想,这才回答:“尹娘给了我一碗西瓜汁,不过,我没喝。” “哦?”冗景从草蒲团上站起⾝,走到秋穑面前就是一笑“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这个称呼,是你在主子面前能用得吗?你是觉得自己在本尊心目中地位提升了,还是你从没将尹娘当成主子过!” 这一句呵斥吓得秋穑腿双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冗景这一句话,破了秋穑的两桩心事——她觉得自己有机可乘,她从未将尹娘当成主子。而且,这两件事之间,还有因果关系,前因,后果。 冗景俯视着秋穑,面⾊生霜:“秋穑,本尊之所以把你留在⾝边,是看着你老实守规矩。你既然被人送进了神宮之中,自然也应该知道神宮里的规矩。神宮中的侍女,年満二十五方可出宮去,可你,是作为通房丫头被送进来的,可以一辈子已经搭在这里了。如果本尊是你,本尊一定会看清楚形势,不会做一些得不偿失没脑子的事情。” “大人这话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秋穑低着头,不敢去看冗景,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从你进神宮以来,你做过最令本尊失望的两件事,第一件,是你为了逃出神宮,而刺杀本尊。那时候你年少轻狂不知道事情的后果,是本尊保下了你,还给了你现在的权利。第二,就是这一次三皇子的事情。尹娘的⾝世,她的来路,除了本尊之外,最清楚的人就是你。尹娘喜⽩豹的事情,是你透露给三皇子的吧?” 冗景着,在秋穑面前蹲下⾝来,平时着秋穑。可他眼中的凌厉却让秋穑觉得眼前这个人比自己的⾝份⾼了十万八千里。 “奴婢只是…只是三皇子问起,所以就嘴快了,没想到…”秋穑不知道如何解释。但任何的解释放在现在这情景都是苍⽩无力的。就算她真的是无心的,可冗景早就将自己看得了如指掌,她作为一个奴婢,不应该议论主子们的事情,更不应该有任何妄想,可她却犯了大忌。 “当年你犯错,是你年纪,本尊不想跟你计较。不过你怕是不知道,如果本尊当时放你出了神宮,皇族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你。皇族的人一直想要本尊的长生不老之法,就算你成功的逃出去,到时候每年皇族来人点人的时候,也会发现少了你,到时候,本尊自然不会背黑锅,一待给他们…” 道此处,冗景又是一声冷笑:“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你的那位位⾼权重的⽗亲,怕也是要人头落地了!” “冗景大人的恩德奴婢自然不敢忘!奴婢定然会好好报答…” “那块豹⽪,就是你报答给本尊的么?”冗景眉头瞬间倒竖“秋穑,你应该知道,这里是神宮,是本尊的地方。你有过前科,你的一举一动,本尊都叫人盯着,从未对你有过任何的松懈。就连你和三皇子谈的內容,本尊都一清二楚。包括,你已经献⾝于三皇子。” “什么!什么时候…”秋穑瞳孔骤缩,右手猛地抓住了自己的⾐襟,花容失⾊。 “本尊告诉你,虽然本尊终⽇在这神殿之中,却也知道,三皇子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还未娶,可已经有了五六房妾侍,你大可以去问问,这西夏之国中哪个青楼的花魁不认识他?他所谓能将你从神宮娶回府上做正,不过是在骗你罢了。而且却猪油蒙眼,卖了自己的主子。而且,现在神宮中,关于尹娘的那些不好的传闻,也都是通过你的这张嘴,放出来的吧?” “你既然能看得懂我,不给我想要的,又何必来帮我活下去!”秋穑忽然失控,眼泪决堤而出,撑着⾝子的手渐渐缩成拳头,満脸幽怨的盯着冗景。 “本尊欠你的东西,早就已经还你了。你是因为本尊而送进神宮,本尊还了你一条命。但是你的背景带给你的劫难,是你这一生本就要历经的劫难。本尊帮不了你。”冗景道。 “帮不了我?可你不是神么?神不就应该是无所不能的么!”声泪俱下,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怕再怒冗景,倒不如将一切问个明⽩,死得痛快。 “本尊从未称自己为神,神族,也并非是神。这是第一代君王就知道的。可人心,看得时间越久越恶心。你有要历经的劫,本尊也有。本尊的伤痛,不比你少,可也没有像你一样愚昧不堪。”冗景哼了一声。 “那么现在呢…这第二次失望,你想要什么?”秋穑紧盯着冗景“既然你已经有了我的把柄,不然现在就杀了我,我们两个也好互补相欠!” “互补相欠?”冗景挑眉,伸出手,捏住了秋穑的下巴,硬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以为,你死了,你就能还清你欠本尊的东西了么?你放心,本尊不杀你。反而本尊还要好好留着你,去替本尊做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封你做本尊的夫人。” “什么?”秋穑惊愕,眼睛再次瞪大。 冗景却松开了秋穑的下巴,站起⾝:“你那一句话,给本尊带来原本没有的劫难。这一次,本尊就用你渡劫,让你把欠本尊的,全都还回来。” 推门出去,⾼侍卫还站在门外。听到门响,立刻弯行礼:“冗景大人。” “里面的人给本尊看好了。出一丁点差错,本尊要了你们的脑袋!” “是!” 等着冗景走远,⾼侍卫才敢直起⾝子来。看了看祠堂里还坐在地上的秋穑,又看了看冗景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这女人,完全是活该。活着不好么,非要自寻死路。冗景看上去是个万事漠不关心的人,但他一旦认定了的事情,你突然揷手破坏掉,他一定会要了那个人的命。就算那人不死,也定然是生不如死。 冗景顶着头顶的太走着,一个时辰过去,他额上微微出汗,这才到了何香园。 他到院子里的时候,巧儿正搭理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巧儿见到冗景来了,立刻上前行礼:“大人,尹娘刚刚午睡了,奴婢去叫一下。” “不必了,本尊就是看看她。不用非要将人喊醒。本尊不喜扰人清梦。”话落,冗景就自顾自往屋子里走。 巧儿暗中做了个鬼脸给冗景,这才又轻步跟上,替冗景打房开门,自己则守在了门外。 屋子里放了好几个冰盆,比外面的热度要凉快很多。尹娘侧卧在临窗的榻上,单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朱抿成一条线,⾐裳在榻上铺开,金线在红⾐上绣出来的荷花若隐若现,仿佛她整个人是一朵出⽔芙蓉,不可接近。 冗景在远处顿了一顿,这才在尹娘⾝前的空位上坐下。 视线在她的脸上扫了一会儿,冗景这才一勾嘴角,突然凑近了尹娘的脸:“怎么,你还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 话落,尹娘没什么反应。冗景伸手,在尹娘的上掐了那么一下,尹娘这才怪叫了一声,坐了起来:“师傅!你⼲什么啊!” “这应该是本尊问你的。你明知道本尊来了,还装睡,不失礼么?”冗景挑眉。 尹娘撇嘴,这才挪了挪⾝子准备下对冗景行礼。冗景却按住了她,换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不想见本尊么?” “想!尹娘一直都想!”尹娘听到这问题忽然提⾼了声音,可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失礼,随后立刻又捂了捂嘴“只是…” “只是什么?”冗景挑眉,看着尹娘。 尹娘却摇头摇:“没,没什么。师傅的事务忙完了?” 冗景能听出来,她是在试图岔开话题。可他却不打算顺着她的心意:“只是什么?从你解除噤闭开始,本尊似乎没有好好陪过你。你现在,为什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了,师傅会生气么?”尹娘心翼翼的看着冗景。 冗景头摇:“你。” 他自然知道尹娘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如果今⽇不把话讲清楚,以后只会让误会加深,倒不如现在敞开心扉谈一谈。 “尹娘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知道,师傅喜的是一开始那个⼲净无暇的尹娘,可是现在尹娘不是那个样子了。尹娘开始会知道一些很多一开始不知道的事情,也能从很多的细节上知道许多一切注意不到的事情,我害怕…害怕师傅又会像之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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