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5 第八章 贾诩说服张绣和曹化敌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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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卑鄙的圣人:曹操5 作者:王晓磊 书号:44573 | 更新时间:2017/12/3 |
第八章 贾诩说服张绣,和曹操化敌为友 | |
扬兵河北 袁绍做梦都预料不到,兵力不及他一半的曹竟敢率先挑衅。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七八月份,袁绍虽已决定提兵南下,但还纠于黑山军、幽州旧部、乌丸部落等善后问题的时候,曹已率军杀到河北了。由于袁绍一方事先没有思想准备,几乎没作出任何抵抗就被曹攻⼊了冀州黎郡境內。与此同时,臧霸、孙观、吴敦等徐州将领也各拉队伍窜⼊青州,在各县城之间劫掠攻杀,与袁谭玩起了游击战。整个河北前线的部署一片混,袁军还在布置中的营垒被尽数捣毁,不少先遣队部被曹军杀散。其实曹消灭吕布只比袁绍消灭公孙瓒快了三个多月,而就是这三个月的提前准备,使他在整个战事布局上占尽先机! 可就在曹军将士英勇奋战势不可挡之际,曹却突然下令停止,改派于噤、乐进分兵五千,沿着大河回头往西杀,保护魏种坐镇的河內郡;自己则归拢近⽇所获,烧毁营寨退回南岸。 大好的局面就此放弃,撤军渡河之际不少将领都嗟叹不已。曹洪、夏侯渊等耐不住子,跑来找曹理论,曹也不作解释,严敕他们回去约束兵将,不可再跑来啰唣。 滔滔⻩河川流不息,⾼揷“曹”字旌旗的大船乘风破浪驶向南岸。曹屹立于船头之上,望着滚滚河⽔,心里说不清是澎湃还是紧张。军师荀攸就站在他⾝后,猛然听到他一声叹息,赶紧问道:“明公有什么心事吗?” 虽然曹占了先机,郭嘉等人又一个劲给他唱赞歌,但从本心论他对眼前这一仗还是很担心的,只是时局所迫不得不战罢了。曹有许多顾虑盘桓脑中,有些是实际存在的,有些是战事发展中不可避免的,而更多的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恍惚觉得有不可预料的突然事件将会发生,而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明⽩。这会儿见荀攸问自己,便盯着眼前隐隐约约的⻩沙浑⽔道:“记得先朝大司马张戎曾经说过‘河⽔浊,一石⽔,六斗泥’,而百姓引河灌田,⽔走了泥沙却淤积下来。每到三月桃花汛来,引渠之处就会滥泛成灾。朝廷营建堤防,造成⽔涨堤⾼,有些地方⽔面都⾼于平地了。” 荀攸明知他这是故意转移话题,却顺着说道:“疏浚河道亦非不可为之事,明公可令河堤谒者袁敏详加勘察治理,数年之工可见成效。”说罢也面向大河,别有用心道“天下之事多有迂回舛逆,不过恒心持定尽力而为,最终还是能⽔到渠成的啊…”曹听他话里有话,知道自己不安的心绪已被他看穿,索站起⾝问道:“军师可知我为什么撤军吗?” 荀攸环顾左右,见除了许褚等几个心腹外其他人都在摇橹划船,便直言道:“在下猜想,主公是要袁绍过河战。” “知我者军师也。”曹眺望河北道“眼前胜利不过是突然袭击的小侥幸,袁绍若调动各路人马齐来支援,咱们马上陷⼊包围。诸将不解其意,还道我不敢守黎,他们哪里晓得其中利害,我又不能对他们说…”一者,敌我兵力悬殊,说出来会令军兵更加紧张;二者,袁绍过河决战是机密的军事意图,若是阐明定会怈露消息。 荀攸倒是颇能体谅他的难处:“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其实带兵打仗也是一样,现在要是军兵知道敌我相差有多悬殊,大家怀有怯意,这仗就没法打了。” “若是隔河相持迁延⽇久,袁绍兵多地广后顾无忧,先垮的必定是咱们,所以一定要让他过河。过了河他的战线便拉长,粮草补给也困难了,那样咱们才有用武之地。”说到这儿曹显得忧心忡忡“不过我先声夺人使出将法,只怕袁绍还是不肯到南岸来啊!”荀攸对此也无可奈何:“该做的咱们都做了,来不来那是袁绍决定的,咱们只能尽人事而不能定天命。不过明公无须忧虑,黎这一仗虽不能立竿见影,却也大有益处。关中刚刚依附、许都人心惶惶,有了这场小胜,至少把气魄打了出来,也给后方吃了一颗定心丸啊!”听他这么说,曹扭头朝后面望去——但见大河之上密密⿇⿇的小舟都在渡河南归,众兵丁划船摇橹面带嬉笑,⾼唱凯歌庆祝刚刚的胜利,所有人都信心満満,似乎不把即将到来的艰巨战斗放在眼里。松而不懈弛而有度,有这样的乐观是好事。 曹宽慰了不少,手捻胡须想了想,忽然眼光熠熠道:“光挑衅还不够,我要再给袁绍准备点儿饵,牵着鼻子把他拉过来!” “饵?!”荀攸觉得这想法不错,但是这饵该怎么制造呢?却见曹背着双手面露莞尔,俨然已成竹于了。 战船缓缓前行,渐渐靠到南岸延津渡口,曹仁率领留守南岸之人已候多时了。曹等还未下船,曹仁就迫不及待了上来:“青州发来战报,臧霸、孙观、吴敦扰敌成功,袭杀诸县袁兵数百,袁谭发的援军还未到,他们就已顺利退归徐州了。” 曹由许褚搀着笑呵呵下了船:“这些土匪出⾝的小子们最擅长打游击,只要他们这样闹下去,青州休想安宁一⽇。” “不过…”曹仁话锋一转“徐州诸部各自奋勇,但那个昌霸不但不协助作战,还抢官军运送的粮食,这不是造反吗?!” 昌霸自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归附朝廷,即便曹给了他郡守的职位,还是屡屡不听调遣。但这个时候只能争取团结,不能內部残杀,曹想了想道:“睁一眼闭一眼吧,叫孙观他们劝劝昌霸,不要⼲蠢事。” 曹仁又禀报道:“臧霸还写来一封书信,恳请您看在他的面子上赦免⽑晖、徐翕。”关于东平徐翕、山⽑晖这两个兖州叛徒,曹已经让刘备、张辽明里暗里给臧霸传达好几次处决的命令了,但臧霸顾念情就是不杀,还一再来信为他们求情。 “这个臧奴寇啊…”曹想起了臧霸的诨号“他本县衙牢头出⾝,当初就跟罪犯打成一片,没想到现在又跟叛徒上朋友了。他们这帮人啊,不懂什么叫章法,就知道义气!” 荀攸一旁笑道:“徐州已定,吕布已诛,留着徐翕、⽑晖这两个人也无伤大雅,明公不妨就卖个人情给臧奴寇吧。” 曹释然:“既然发了善心,索宽容到底。有劳军师给臧霸回书,就说我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二人命。而且叫他转告徐翕、⽑晖,倘若好好在青州作战,⽇后老夫还给他们恢复官职。” 说话间河岸已是一阵喧闹,各部兵马渐渐登陆,夏侯渊、张辽等渐渐聚拢过来;曹传达将令,就在延津扎下大营沿河据守。众军兵搭帐篷、立营寨、栽鹿角(大树杈)。忙了半个时辰,曹刚在新大帐中落座,又有于噤差来的军兵报捷:“启禀主公,我家将军沿河西进,在嘉获、汲县境內捣毁袁军营寨,歼灭敌军千余,俘获何茂、王摩等袁军将校二十多人,特来向主公报捷!” 西面营垒尽破,袁军对于河內郡的威胁也缓解了。曹颇为欣慰:“回去告诉你家将军和乐将军,这次⼲得漂亮,叫他们速来延津与大军聚合。” “诺。”那兵应了一声竟不离开,跪在那里又道“启禀主公,我家将军还有句话让小的告诉您,他说若有孤军据守独面大敌的差事,请务必给我家将军留着。”此言一出诸将无不皱眉——这个于文则也太贪心了,⾝在河內竟然还要抢这边的差事,真是寸尺功劳都要争! 曹却觉于噤勇气可嘉,慡快答应道:“好!告诉你家将军,我把据守延津的重任给他。” “诺。”那兵这才喜而去。 于噤痛快了,帐中诸将皆觉不忿,忽然听曹又道:“还有一个要紧之处需要有人驻守,我看看你们谁合适…”诸将来了精神,又以期望的眼光望向主子,希望这次能被挑中。 哪知曹瞧都不瞧他们一眼,竟放眼在掾属堆里望来望去,猛然抬手道:“刘延出列!” 刘延跟随曹以来一直参谋政民,从未领兵打过仗,闻听曹呼叫站在那里都傻了,还是⾝边的监军武周把他推了出来。刘延诚惶诚恐作揖道:“属下、属下没…” “我知道你没打过仗,但你是⽩马县的人吧?” “是是是…”刘延战战兢兢的。 曹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慢呑呑道:“⽩马县可是个好地方啊!出好官出贤士,先朝⽩马县令李云上疏弹劾奷佞,遭宦官陷害,宁死不肯屈膝于小人!可现在那里却是敌我必争的冲要之地,东面有濮,西南有延津,跟黎城更是隔河相对,彼此一动一静都瞧得真真切切。袁绍大军南下必要屯驻黎,到时候⽩马县就是抗拒他的第一道防线…刘延啊,你⾝为⽩马本乡之人,敢不敢号召百姓守城?” 如果曹问能不能,刘延可以回答不能,现在他问敢不敢,刘延怎好覥着脸说不敢?曹到这个地步,刘延没胆子也出胆子了,索一咬牙一跺脚,直起板道:“属下本无御敌之才,但主公对属下有知遇之恩,莫说叫我驻守险要,就是叫我去死又有何怨?好在⽩马县是家乡,我就勉強试一试,即便城破人亡也算有幸死在家了。”这真是名副其实的视死如归! “很好,”曹拿起一支令箭“我现在晋封你为东郡太守,命你率领两千人马到⽩马驻守!”诸将议论纷纷,派一个没打过仗的文人阻挡敌锋,而且只给他两千兵,这不是叫他⽩⽩送死吗? 刘延強打精神领令,曹又菗出支令箭:“张辽、徐晃听令!” “末将在!”二人出列跪倒。 “你二人率领所部兵马在官渡搭建营寨、堆设土垒,预备大军屯驻。” 此令传出众将更是哗然。官渡在武县境鸿沟沿岸,离着大河前线甚远,怎么能在那个地方搭设连营呢?别人不知,军师荀攸却是眼前一亮——于噤连破袁绍营寨,以他守延津是为将;刘延乃是一介文士,以他守⽩马是为示弱。他们是引袁绍渡河的两枚饵,真正的决战之地是在官渡! 张辽、徐晃莫名其妙接令而去,曹却看都不看惊愕的众将一眼,随便扬了扬手:“剩下的人归拢船只修备军械,散帐吧!”诸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除了荀攸都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军师以为如何?”见众将都走了,曹忍不住扭头问荀攸。 “设下笼牢擒虎豹,备好香饵钓金鳌。主公奇谋在下望尘莫及!”荀攸说的是真心话。 “军师过誉了。”曹一阵苦笑“又是挑衅又是敌,能做的咱全做了,可是能不能速战速决还得看他袁绍的打算。再精密的部署也只能做到五成,另外五成在敌人掌中攥着呐!” 荀攸觉得这话犹如至理名言,不噤感慨道:“您与袁本初相二十多年,恐怕比他帐下文武更了解其格,您叫他来他岂能不来啊?” “但愿如此,那咱就养精蓄锐在这里等吧。等待比拼命更叫人心焦啊…”说着说着曹又想起一件事“刘备、朱灵、路昭已经出兵快两个月了,出兖州、过下邳、奔寿舂,袁术都已经死了,他们就应该马上回来啊,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话未说完,听帐外一阵嘹亮的声音:“恭喜主公贺喜主公!”郭嘉快步走了进来。他暂留许都处理机要,晚来了一步。 “这么一场小胜仗,算得了什么?” 郭嘉神秘兮兮道:“主公误会了,在下所贺并非黎之胜,乃是另有一件好事。”说着从袖中菗出一封帛书捧过来。 曹看罢也笑了——原来袁术死后部属裂分,其子袁燿与长史杨弘、部将张勋率领残兵想要投靠孙策。袁胤、⻩猗心中不愿,趁逃到皖城投靠庐江太守刘勋,并述说袁术死后遗留的种种珍宝。刘勋怦然心动,发兵狙击袁燿抢夺宝物。袁燿保护⽗亲灵柩无法抵御,被刘勋洗劫一空,所部张勋、杨弘皆死,残兵也都战败归降,只落得单人独骑归奔孙策。刘勋得了不少实惠,却因此与孙氏结仇,心中隐隐不安,谋士刘晔劝他归降朝廷。刘勋忆起当年曾在沛国为官与曹家有旧,觉得此法可行,赶忙派使者到许都上表,承诺庐江郡归顺朝廷,把曹当做靠山。对于曹而言,有了刘勋这个实力派,防御孙策也多了一道保障。 “嘿嘿嘿,刘子台这个守财奴也来向我低头了。”曹又把书信递给荀攸看“现在东有刘表、北有刘勋、西北有陈登,孙郞小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荀攸却不甚乐观:“这个刘勋为财宝与人结仇,可见也是个小人,明公对这样的人可要多加防备。” “没关系。爱财宝总比爱权力、爱江山好对付,只要给他⾜够的好处,什么事都会替咱办。袁术猝死,孙策受制,后顾之忧又少了两个。” 郭嘉见揷针:“还有穰县张绣!” 提起张绣,曹只是皱眉。在众多的对手中,张绣是势力最弱的,但却是给曹找⿇烦最多的。自建安元年至三年,曹三次讨伐张绣,竟不能将其消灭,折损兵卒不提,连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爱将典韦都死在人家手里了。虽说张绣居于穰县已兵力大挫,但在决战之际就连一个小疖子也有可能变成致命伤。 荀攸道:“最近几⽇安南将军段煨不断给张绣、贾诩写信,但他们的态度一直很模糊,似乎袁绍也要拉拢他们。” 曹不噤冷笑:“张绣见风使舵,看看我与袁绍谁更強,这小子只愿意当战胜者。但他不明⽩,种树才有果子吃,张嘴等来的是鸟粪!” 荀攸提醒道:“万一咱们与袁绍对战之际稍有不支,他马上就会归降袁绍,从后面打咱们。” 曹心下盘算:万世防贼可比万世当贼难多了,张绣不降许都终有隐患,若是实在没办法,只能出尔反尔把贾诩一家老小攥到手里当人质。不过那也太有碍名声了,而且还会对段煨等关中将领造成不好的影响,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郭嘉突然朗声道:“主公,在下愿亲往穰县劝说张绣归降!” “嗯?!”曹愣住了“你去?” “是。”郭嘉一抱拳“今明公与刘表和睦,张绣已失靠山,加之南北远隔,即便其随袁绍亦不能得,事已至此张绣必不能再与明公为敌,当此时节明公开恩收服已有九成胜算!” “九成胜算…你有这么大把握?”曹摆摆手“你知道张绣的症结何在吗?” “知道…”郭嘉确实知道但不能说,是因为曹私纳张绣婶娘勾起的杀子之仇。他不提这件事,转而道:“我料贾诩必知南北利害愿意归顺。只不过家眷受制于段煨,又被张绣所知,所以不便出面说话,故意避嫌罢了。我若去穰县,对张绣晓之以利害、申之以大义,担保明公不加谋害,再有贾诩一旁吹风,张绣必降无疑!” 道理谁都明⽩,但真要把事办成就不容易了。曹瞥了荀攸一眼,见他眉头紧锁也没太大把握,便道:“这办法可行,但未必要奉孝亲往。不如先派其他人去试探试探,看看张绣是什么反应。” “不!这个差事非我莫属。”郭嘉甚是决然“当年兵进宛城之时,我与贾诩多有盘桓。只有我去,意外之事才好与贾诩商量。再者,明公若所遣非人,稍有不慎被张绣杀了,那咱们两家的仇可就越发难以开解了。游说之事必须一次成功!” 曹认同这番理由,但不舍得派郭嘉去办这件事。在他心目中,郭嘉的位置甚为重要,是仅次于军师荀攸的又一谋士,而且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与张绣的仇尚未开解,游说有很大风险,要是稍有不慎使这个心腹股肱葬⾝穰县,岂不心疼死? 郭嘉见曹、荀攸面露不忍之⾊,心中甚是感,却大大咧咧道:“主公与军师请放宽心,在下凭借三寸不烂之⾆,必能马到成功。把那⽇的曹公十胜之论再说一遍,就够张绣活动心眼的了!” 曹见他嬉⽪笑脸有成竹,狠了狠心才道:“好吧,但你千万要小心谨慎。” 郭嘉拍拍脯道:“在下必定马到成功!” 曹意味深长地摇头摇:“成不成功倒无所谓,但你一定得活着回来,我还指望你小子为我们这些老东西上坟呢!” ⾆战 郭嘉说⼲就⼲,即刻率领十余名随从离开曹营,南下游说张绣。从黎长途跋涉到南,一路上换马不歇人,⽇以继夜驰骋不停,直过了南地界才投至驿站踏踏实实休息一晚。隔⽇清晨天未亮,郭嘉便对着镜子梳洗打扮起来,又是修胡须又是理鬓角,换上崭新的⾐服冠戴,又叫随从各换⾐衫,将马匹刷洗得⼲⼲净净,务必精益求精。一行人⾜⾜腾折了半个多时辰,才大摇大摆前往穰县。 因为时局转变,刘表与曹的关系又趋于缓和,张绣却陷⼊尴尬境地,因而穰县全城戒备四门紧闭。郭嘉来至北门外,命随从向城楼喊话:“城上兵士听真!今有朝廷使者奉曹公之命到此,要面见你家将军,还请速速通禀!”这声喊罢,城上士卒哗然,了好半天,才有人回复,已派人前往报信,请他们稍待片刻。 郭嘉倒是沉得住气,面带微笑坐于马上,暗自盘算对张绣的说辞。哪知通禀的士卒刚走,忽见东面又来了十多余骑,一个个⾐装精美穿戴整齐,⾼头大马鞍韂鲜明。从中一人朝城上喊道:“穰县兵士听真!现有大将军使者到此,有要紧之事面见建忠将军,还望速速通禀打开城门!” 曹的使者与袁绍的使者同时来到,城上的兵士更了,有人赶紧飞奔下城禀报张绣。郭嘉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不噤朝那边望去,却见那边的人也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想必也猜出⾝份了。郭嘉也真好气量,一催坐骑来至对面,抱拳拱手笑昑昑道:“敢问哪位是袁大将军的使者?” “在下便是。”随着话音,自人群中窜出一骑,此人⾝⾼七尺相貌堂堂,也是三十左右的年纪,方面大耳净面长须,动静之间透着庄重气派“敢问先生又是哪一位?” “在下颍川郭嘉,奉曹公之命至此。先生您呢?” 那人语气越发客气,拱手笑道:“在下冀州从事李孚,奉大将军之命前来公⼲。” 李孚,字子宪,钜鹿人士,素以智谋胆识著称。荒之际曾以种薤(xiè)为生,但躬耕乡野依旧才气不掩名声⽇隆,被袁绍任为冀州从事处置机要,大部分时间是辅佐袁绍的小儿子袁尚。此番游说张绣,要深⼊河北,秘密潜过曹领地,莫说成功与否,能顺利来到这儿就很不简单,⾜见李孚机敏⼲练。 两人互报姓名,彼此皆有过耳闻,都觉来者乃是劲敌,心中各有惴惴,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郭奉孝弹⾐挥袖风度翩翩,李子宪举手投⾜温文尔雅,又是侃谈生平又是议论景致,旁人观来倒似是一对多年未见的朋友,殊不知二人已互相考究起学识气度来了。 不多时只闻轰隆一响,穰县北门大开,有军兵迅速跑出分列两旁。当中闪出一员小将,抱拳拱手道:“我家将军有令,请两位使者一并到寺县堂上相见。”说罢退至一旁礼让他们进去。 好个张绣、贾诩,这是要坐山观虎斗啊!郭嘉一路上都在想说辞,但全是针对张绣的,绝没料到现在要与袁绍的人当面对质,心下不免忐忑,颇感自己在曹面前把弓拉得太満了。斜眼看了一眼李孚,见他也面露紧张,赶忙拱手道:“李兄,快快请吧。” 李孚笑道:“还是郭兄您先请吧!” 郭嘉心有盘算执意不肯,又推辞道:“单以官职而言,你家主公位列大将军,犹在我家曹公之上,尊者在先卑者在后,所以请您先进。” 李孚何等聪明,先见张绣先说话,后面的仔细听便可见招拆招,暗笑郭嘉这点儿小伎俩,揖让道:“大将军⾝份尊贵那是不假的…不过凡事须有个先来后到,郭兄既然先到理应在前面。” “莫要客气,李兄先请。” “还是郭兄先进去吧…” “卑者不欺尊!” “后来不抢先!” 郭嘉深知此乃劲敌,索莞尔道:“既然如此,您我齐头并辔一同进去如何啊?” “甚好甚好。”李孚一带缰绳“请请请。” 两人软声细语谦让半天,最后还是齐催坐骑同时穿过城门洞,后面各自的从人也是一队一队齐头并进,彼此揖让客套着,完全是⽪笑⾁不笑的架势。可把两旁兵丁看了个糊里糊涂——这明明是两路人,怎么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了? 张绣自从驻扎南以来一直充当刘表的北面屏障,阻挡曹大军南下,因为战略原因也跟袁绍有过联络。但刘表现在忙于应付东面的孙策,与曹的关系趋于缓和,其使者韩嵩甚至在许都接受了官职,⾜见双方已有握手言和的可能。若仗都不打了,他这个荆州的大盾牌还有什么用?最近已经归顺朝廷的段煨频繁发来书信,袁绍也开始向他招手,这令张绣既感奋兴又感忧虑,拿不定主意应该倒向谁。想要归降朝廷,但他与曹有杀子之仇,祸福尚不可测;想要归顺袁绍,但南北路远还隔着曹,困难太大了。穰县弹丸之地,兵士不过四千,粮草时有不济,无论是曹还是袁绍都不能轻易得罪,关键是看他们两方谁更有可能获胜。这个时候最重要就是立场,可千万不能上一条即将沉没的船啊!张绣犹豫不决,闻知曹、袁绍的使者齐到,可把他急坏了,赶紧派人请“主心骨”贾诩来。可偏偏不凑巧,贾诩巡视营寨未归,张绣急得团团转,思来想去有了个办法,⼲脆叫两边使者一起来,当面听听他们的辩论,一来听听哪边的胜算大,二来耗工夫等贾诩回来。 郭嘉、李孚来至县寺下马,都将随从一概留在门外,两个人揽腕而行不亲假亲地登上大堂。但见张绣大马金刀威风凛凛端坐帅案之后,两旁几员部将盔明甲亮揷手而立,更有十名刀斧手光着膀子把在门口边。一个个肥头大耳満脸横⾁,黑黢黢的庒耳毫⽑,怀里都抱着明晃晃的鬼头刀,等两人一进去就把门堵死了,仿佛此处就是森罗宝殿,只要进去了就没命出来。郭嘉、李孚都不是胆小之辈,大摇大摆向前施礼,自报姓名来历,张绣一视同仁尽皆赐坐。郭嘉在东、李孚在西,恰好脸朝脸目对目,气氛更加紧张。 张绣瞪起虎目,左看看右看看,贾诩不在他就随着子来,思量片刻猛然站起⾝,顺手自亲兵手中抢过他的银,抖动双臂用力一摆。但见大堂上划过一道闪电,锐利的大正钉在央中地砖上,揷⼊竟有两寸许,杆抖动嗡嗡有声。 张绣献了这手绝技,拍了拍手冷森森道:“我张某乃是凉州耝人,凡事都喜个⼲脆痛快。你们为什么来我心里清楚,实话实说,这小小穰县绝非久居之地,我迟早也是要另寻靠山的,但一个闺女许不了两家!今天咱们三头对面把话说清,曹公与袁大将军,谁有实力平定天下,我张某就提着跟他混,而且打仗的时候我还愿意冲在最前面!”说到这儿他露出一丝怪笑“你们不妨在我面前论一论⾼低,张某洗耳恭听。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进了我的门就要守我的规矩,谁要敢妄言胡扯不说实话,我一戳死他!而且你们当中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这扇门,落败一方便是我的敌人,我立时叫他死在刀之下…听明⽩没有?不废话了,你们讲吧!”说完大模大样一坐,默然望着正前方。 听他如此吊诡的安排,李孚一阵皱眉,进门时还彬彬谦让,这会儿却要先声夺人了,抢先拱手道:“建忠将军,在下乃冀…” 张绣扬手打断:“我知道你是谁,别说那没用的!我只听不参与,有什么话你同他论,待会儿我自有主张便是。”他知道两边都是能说会道的,没有贾诩自己这点儿口⾆说着说着就得叫人家绕进去,索光听不讲。 李孚平生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不由一怔,哪知对面郭嘉已先开了口:“在下请问李兄,你家大将军⾝为朝廷重臣,为何心怀不轨谋夺社稷?” 李孚听郭嘉一开口就扣了个罪名,故作不屑道:“郭兄想贼喊捉贼吗?在下实不知心怀不轨谋夺社稷的究竟是谁。”说罢故意瞥了他一眼,不屑地挥了挥⾐袖,又转向张绣一阵冷笑。 郭嘉见李孚浑⾝上下都有解数,越发不敢怠慢,步步紧:“袁绍勾结僭逆袁术索要⽟玺,天子明发诏书公布天下,世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此人包蔵祸心实乃天下祸首。” “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孚轻挥⾐袖漫不经心道“你说我家大将军图谋不轨,真凭实证何在?拿出来给我和建忠将军看看呀?”他料定郭嘉不可能把书信带来。 “现有两封书信存在省中,济太守袁叙已然认罪伏法,你们还想抵赖吗?” “那全是假的!”李孚死不认账“想那袁术数月前已死于江亭,与我家主公既无串通之事,也无北上献玺之举。反倒是曹孟德曾派遣刘备等三将攻打寿舂,恐怕那传国⽟玺早被你们私自蔵起来了吧?” 郭嘉抚掌而笑:“哈哈哈…李子宪,你这河北名士扯起慌来面不更⾊。我家主公遣刘备三将乃是兵出徐州阻其北上,哪里到过寿舂?” “这帮人的话从不可信。”李孚目视张绣朗朗大言“想当初曹不过一无名小将,我家大将军怜其有微末之才,分其兵马、助其粮秣、授其奋武将军之职,原指望他能怀社稷征讨⻩巾逆贼,不料曹既渡大河,王肱于东郡、篡兖州于濮、逐金尚于昌邑、弑张邈于雍丘,作威作福谋害边让等三士,攻伐徐州屠戮睢陵等五城。我家将军念及旧情不忍刀兵相见,哪知此贼翻脸无情越发张狂,进而劫持圣驾到许县,把持朝堂戕害异己,指鹿为马谋害忠良,曹贼真乃天下第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聇之人!” 郭嘉也不示弱,反相讥:“子宪兄过誉了,论起无聇,曹公哪比得上你那主子袁绍啊?本四世三公之后,备受国恩蒙以重任,却怀不臣倒行逆施,自宦官政之时就勾结董卓兵踏洛,乃天下荒之祸首!举义以来群雄并起,念其寸尺祖德推为盟主,可是他都⼲了些什么呢?杀韩馥抢夺冀州,攻打孔融祸及青州,勾结草寇抢占并州,如今又杀了公孙瓒占据幽州,谋害王匡诛杀臧旻,三子裂土私霸一方,欺庒黎民纵容豪強,悖逆不轨祸朝纲!叛君王、欺兄弟、忘恩义、卖朋友,种种损丧德千奇百怪的丑恶行径,我家曹公哪比得了?” 张绣坐在那里,一阵阵寒意从背后袭来——袁曹都是一丘之貉,翻脸无情劣迹斑斑,⽇后无论跟了哪个都要小心呢!正错愕间见李孚发难道:“我且问你,当今朝廷是天子的朝廷,还是曹贼的朝廷?” 郭嘉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恭恭敬敬道:“当然是我大汉天子的。” “那可就奇怪了…”李孚一捋须髯故作诧异“当今天子居于深宮受制于人,寸尺诏拜皆是曹贼独断。放眼豫兖之地,哪一个县令是天子亲任?哪一处兵马属天子统辖?我怎么不晓得?” “料你孤陋寡闻之辈也不晓得。”郭嘉不屑一顾道:“岂不闻桓谭《新论》有云‘国之兴废,在于政事。政事得失,由于辅佐。治国者辅佐之本,其任用咸得大才,大才乃主之股肱羽翼也’,我家曹公辅政以来任贤良、兴屯田、伐不臣、诛小人,功威赫赫扬名四海,乃是当今之周公、伊尹!” “谬矣谬矣。”李孚笑呵呵驳道“我看是任奷佞、兴牢狱、伐良弱、诛忠直,罪行累累臭名远扬,乃是当今之赵⾼、王莽!他若真是忠臣就该归政天子定安黎庶…我看这样好了,在下越俎代庖替我家大将军做个主,若是曹孟德肯归还大政退居林泉,这场仗当即作罢!还愿立下盟约,刀⼊库马放南山,毕生不越大河一步。怎么样?” 明知他说的是瞎话,郭嘉却不能退缩半步:“捕猛兽者,不令美人举手;钓巨鱼者,不使稚子轻预。非不亲也,力不堪也!当今天子方及弱冠,曹公一旦推手,岂不任由袁绍逆贼宰割?” 李孚仰天大笑,举手环指在场之人:“诸位瞧见了吧,心系金銮御笏不肯缩手,我说曹贼是赵⾼、王莽果真不假吧?” “尔不过井底之蛙胡揣测。”郭嘉挥袖而起“凡人难及也、难知也,故其绝异者常为世俗所遗失焉。我家曹公奉天子以讨不臣,辅保当今天子垂拱而治,岂是你那狼心狗肺所能猜度?” “哼!我看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李孚也站了起来。 “奉天子以讨不臣!” “挟天子以令诸侯!” “奉天子以讨不臣!” 郭奉孝弹⾐挥袖指东道西,李子宪指天画地朗朗陈词,大堂之上你一句我一句,口沫横飞针锋相对,两人辩了个棋逢对手难分⾼下。这⾆剑也不亚于真刀真,在场之人无不皱眉,那些刀斧手都看呆了。张绣本想摆个阵势威他们吐露实言,没想到把二人的斗志上来了,他只听了个一知半解,愈加心如⿇举棋不定,赶紧呵斥:“都住口!别文绉绉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个庇用啊!这仗你们谁能打赢?” 还是郭嘉嘴快:“曹公必胜无疑!现如今已扬兵河上连破无数营垒,袁本初毫无还手之力。” 李孚却道:“别信他的!那是我们大军未到,暂叫他们抢了个先。我河北精兵十余万,一旦开至黎定将曹击得瓦解冰消,萤火之光怎堪与⽇月争辉?” “你大言欺人!袁绍好谋无断不通兵法,来了也是送死。” “我看曹才是无能之辈。想当年败阵汴⽔、兵困寿张,被吕布得无家可归。”李孚凑到张绣案前“将军还记得吗?曹贼宛城之败,被您杀得落荒而逃何等凄惨?手下败将何敢言勇?” 这话正中张绣下怀,但他担心的不是曹用兵不济,而是担忧当年杀子之仇。郭嘉见他脸庞菗动,心知情势危急,也两步抢到帅案前:“将军莫听他言!袁绍⾊厉內荏,岂能与将军您相提并论?跟着他莫说打不赢,就是打赢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想当年张导、刘勋(xūn)、臧洪、麴(qū)义等都曾立下汗马功劳,到最后皆死于袁绍的屠刀之下。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乃是袁本初一贯所为,您想想他还算个人吗?” 张绣心念又是一动——这些话也不假,袁绍似乎心机可怖,并非良善之主。李孚恼怒至极:“郭奉孝,别忘了你曾是河北之臣,现在跟了曹就敢诋毁旧主吗?” “呸!比你这种薤小人強!” 眼瞅俩人恼羞成怒都开始人⾝攻击了,张绣的眉头凝成个大疙瘩,实在不知该投靠哪一边。眼瞅着两个越说越急,后来伏在帅案上都冲自己动说辞,张绣觉得耳鼓生疼脑袋发懵,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浑⾝本事竟丝毫使不出来了。 正在此时,忽自堂下传来一阵低沉厚重的笑声:“呵呵呵…是谁来了,怎么这般热闹啊?” 郭嘉、李孚一愣,但见十名刀斧手闪开大门,自外面低着脑袋慢呑呑走进一人。此人四十多岁个头不⾼,面相和善,脸⾊⽩皙,微有皱纹,胡须修长;⾝穿皂⾊文士服,青巾包头,气质沉郁,老气横秋,还略微有点儿驼背——来者正是贾诩! “贾叔⽗,你总算回来了…”张绣可松了口气,连后面的话都懒得说了,指指堂上这两块料,便倚在帅案上歇着。 “是奉孝来了啊!”贾诩曾在曹一讨宛城之际见过郭嘉,颇为周到地行上一礼,又回头打量李孚,拱手道:“不知⾜下是哪位?” 李孚跟郭嘉吵了半天,嗓子都哑了,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毕恭毕敬道:“在下钜鹿李孚,在大将军帐下充为冀州从事。” “久仰久仰。”也不知贾诩是真听说过还是假听说过。 “先生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贾文和吧。”李孚也猜到了。 “不敢当。何谈大名鼎鼎,臭名昭著还差不多。”贾诩摆了摆手“听说大将军最近消灭了易京公孙瓒,又破黑山贼兵,坐拥冀青幽并四州之地,帐下猛将如云⾼士似林,带甲精锐不下十万,归拢割据厚待乌丸,河北之地豪杰所向。真是可喜可贺,恭喜啊恭喜!” “多谢多谢。”李孚闻听此言心里有底了,得意扬扬瞟郭嘉一眼。 郭嘉却浑⾝发颤,心说这老狗必是主张投靠袁绍,进而想到张绣事先说的话,脖子一阵阵发凉。哪知贾诩虽然客客气气,口风却突然一转:“在下有几句话想劳烦先生转告大将军。民间有谚‘一尺布尚可,一斗米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大将军与淮南后将军本是手⾜兄弟,却弄到反目成仇的地步,远近攻纵横捭阖,叫世人看在眼中岂不伤怀?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当初若能同心协力南北呼应,那中原之地早属袁家啦,袁公路又何至于利令智昏潦倒江亭?大将军连兄弟都不能宽恕忍让,何以收天下豪杰之心?”贾诩说得不急不躁,却句句诛心犹如利剑“所以…我家将军不能为尔等驱驰,先生请回吧。”此言一出连郭嘉带张绣全愣了,没想到贾诩这么轻描淡写就下了决断。李孚都傻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贾先生,您可要知道,我们大将军是…” “您别说了。”贾诩笑容可掬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们兵強马壮声势浩大,但事由天定,你们也只能尽人事。在下是个保守的人,还是觉得归顺朝廷更心安理得,至于成败嘛…咱就各显其能场战上见吧。”说罢朝门边的刀斧手示意“君子绝不出恶声,拿刀动仗做什么?你们都给我退下,安全安全送李先生离开。” 贾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孚再能说也羞于开口了,只得一揖到地叹息道:“唉…惜乎不能与建忠将军、贾先生共谋大事。二位自珍自重,在下告辞了。” 贾诩照旧恭敬还礼;郭嘉与他争论半晌,颇觉他是个厉害人物,这会儿敌视之心已去,知己之情又起,也凑过来客气道:“方才多有失礼,子宪兄一路走好。” 李孚长途跋涉之功化为乌有,还得硬着头⽪回去复命,心下甚是凄然,強笑道:“不敢不敢。” 郭嘉见他这副表情,一把拉住他⾐袖:“子宪兄此去可有难处?若是羞于北归那就…” 李孚知其有拉拢之意,扯开⾐袖道:“郭奉孝,你也忒小觑我了。在下虽才力不济,然受袁氏两代之恩,即便主公责罚也要回去领受。士可杀不可辱,要我做不忠之人吗?” 郭嘉脸上一红:“在下并非折辱,只是担心李兄安危罢了。”李孚见郭嘉似是情意真切,拱手道:“多谢了…”说罢转⾝便去。 正所谓不打不成,郭嘉虽与其是敌人,这会儿却生怕李孚半路被曹兵抓住坏了命,又嘱咐道:“路上多加小心,用不用在下助你打通关节?” 李孚定下脚步扭头道:“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到此,就能安然无恙离开,不劳郭兄挂怀。”郭嘉颇感自己是杞人忧天,笑道:“若是有朝一⽇你被曹公擒获,在下定会帮你美言。” 李孚也笑了:“你好大的口气!莫说你们打不赢这一仗,即便打赢了,马踏河北兵围邺城,也休想擒住我。哈哈哈哈…”说完仰天大笑飘然而去。郭嘉大有惺惺相惜之感,呆呆望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跪倒堂上:“建忠将军深明大义、贾先生才思敏捷,在下替曹公向你们道谢,从今以后咱们都是朝廷的人了。” 虽然事情被贾诩三两句话敲定,但张绣脸上还是没有半分喜⾊。他素来敬重贾诩,即便他越俎代庖也从不反对,但这次实在是有些不顺心,只草草对郭嘉道:“使者请到馆驿休息,具体事务明⽇再谈吧。”说罢站起⾝来走到厅堂央中,握住戳在地上的银,双臂发力,仅一把就将拔了出来。 “将军好手段!”郭嘉连伸大拇指道“决战之事刻不容缓,此非独朝廷之存亡,也事关将军自⾝成败。还望将军早⽇开拔,提师北上与曹公会合。”说罢再施一礼,又朝贾诩点点头,这才由人引领着下堂赴馆驿去了。 贾诩见张绣面沉似⽔,知他对自己不満,和蔼问道:“将军有什么疑虑的吗?” “没有,您的决定我遵从便是。”张绣边说边摆弄掌中银,但他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人,耍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埋怨道“贾叔⽗,不是小侄责怪您。您拍着口想想,我待您如何?” “将军对我恩深似海。” 张绣把银往地上一扔,叉道:“谁不知这穰县大大小小的事全是您拿主意?谁不知我得了什么好东西先送给您?我对我亲叔叔也不过如此了吧!可您是怎么对我的?我知道您家眷在华,被段煨扣着,但有话您可以和我直说嘛!咱跟郭嘉好好谈,最起码得叫曹给咱立个保证,不追究以前的事了,那样才踏实!这么潦潦草草降了,就不管成败利害了吗?难道为了你一家子人,就把我一家豁出去了吗?我与曹还有杀子之仇呢!您这事办得真不地道!” 贾诩也不反驳,微笑着等他把话说完才缓缓道:“将军说我顾念家眷倒也不假,但归附曹也是为了将军您着想啊。” “哼!”张绣⽩了他一眼,拾起来继续摆弄“现在说别的也没用了,反正是袁強曹弱,又与曹有旧仇,以后的⽇子不好过!” 哪知贾诩忽然仰面大笑:“哈哈哈…将军何其痴也!” 这一笑倒把张绣弄懵了:“别跟我故弄玄虚,您什么意思吧?” “正因袁強曹弱,您又与曹有仇,我才主张归附曹。”贾诩手捻胡须踱着步道“那曹奉天子以讨不臣也好,挟天子以令诸侯也罢,反正天子在他手上,归顺他,自道义上说得通,即便⽇后真战败也有回旋余地。可袁绍虽強却背了个犯上的名义,您若是跟着他⼲,万一战败了,那叫‘获罪于天,无可祷也’。自绝后路的事万不可行,这是归顺曹的第一个原因。” 张绣也不发火了,静下心来听他分析。贾诩笑了笑又道:“其二,咱们只有四千人马。而袁绍兵力不下十万,多咱们不多、少咱们不少,将军从之必不得重用;可曹本来人马就少,咱们投他,他喜不自胜,⽇后必当厚待将军。” 张绣半信半疑,但満腹怨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贾诩侃侃而谈:“至于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将军与曹有杀子之仇。” “这叫什么话?”张绣不明⽩。 “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曹要借您表现他的心,让世人看看,只要肯归顺到他脚下,即便有⾎海深仇都可一笔勾销!他不但不害您,还得给您加官晋爵,把您保护得周周道道,因为只要您在,他的好名声就在。” 张绣心里安稳些了,但还是忍不住问:“果如贾叔⽗所言吗?” “望将军勿疑!”贾诩目光深邃地望着他“您与曹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您若是不信,咱们到了许都便见分晓。”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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