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2_卸磨杀驴

卑鄙的圣人：曹操2 卸磨杀驴

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卑鄙的圣人：曹操2 作者:王晓磊书号:44570	更新时间:2017/12/3
卸磨杀驴
曹孟德一声令下，济南国十个县同时行动起来。张京、刘延等县令都亲自带人捉拿巫师方士、捣毁朱虚侯的祠堂。　　虽然在短短两个月间，济南二百多座刘章的祠堂尽皆夷为平地，但百姓在家中私自供奉的事情却屡噤不止。出了多少道告示、抄没了多少画像，连曹本人都记不清了，可依旧收效甚微。时间一长，他也释然了：皇帝昏庸、政令繁苛，百姓对刘章的供奉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思想寄托，这种依赖岂是外力可以打破的呢？好在骗钱的巫师都已打出济南，带头的乡绅也都受到了处罚，至于老百姓在家搞的那点儿信，就由着他们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系列从京师传来的消息引起了曹的不安。　　首先是京城发生大风暴，皇帝借此名义指责三公失德，将太尉邓盛罢免了。邓盛在⻩巾之时临危受命，坐定洛筹措大局，如今却被草草赶下公台。紧接着，皇甫嵩、朱儁的左右车骑将军名号被撤掉。朱儁被降职为光禄勋；皇甫嵩被削去了六千户的封邑，连领冀州刺史的殊荣也被剥夺了。朝廷改用张温为车骑将军，统领董卓、周慎、陶谦、孙坚等人继续讨伐西凉叛贼。后来又有惊人消息，豫州刺史王允、荆州刺史徐璆先后获罪被打⼊天牢。　　曹不得不犹豫：这是怎么回事？去年平的功臣一个个不是罢官免职就是⾝陷囹圄，这绝不是什么巧合。难道皇上要卸磨杀驴吗？或者又是十常侍捣鬼？邓盛乃一代忠良，朱儁、皇甫嵩百战名将，王允、徐璆是披荆斩棘之臣，如今西凉未平、黑山未定，这些人就罢黜不用了。飞鸟未尽，良弓先折；狡兔未获，走狗已烹，如此行事将来谁还肯为国戡效力呢？　　进而曹又意识到，下一个被打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呢？破坏宗室功臣的祠堂塑像，他⼲了一件多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的事啊！但这些事情本没有时间细打听，朝廷下派的新差事又来了。　　皇上的馊主意总是一个接着一个，从不管‮员官‬与百姓能不能接受。南宮焚毁之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为了尽快把宮殿修复，他下令凡是被征辟的‮员官‬，上任前都要向朝廷缴纳修宮钱。政令一出天下哗然，这与⻩巾以前的卖官之举有何不同？郡守一级的‮员官‬调动升迁，这笔修宮钱自上往下层层盘剥，细细算来竟要花到两三千万，这比当年的卖官更厉害。最可恶的是，一旦被升迁转任，就是想辞官不⼲都不行。西园的官兵抄家敛财，胁迫着你去上任，着你挖地三尺鱼⾁百姓，直到把那笔修宮钱凑齐才行——这样的吏治与強盗何异？　　既然修宮钱有了，就要筹集材料了。刘宏大笔一挥，命令太原、河东、狄道诸郡输送木材，关东之地也要输送铁矿、纹石。运抵京师之后由宦官验收付钱，十常侍之一的钩盾令宋典坐纛主管。　　事下济南国，可把曹忙坏了，纹石之物挑了又挑拣了又拣，为了采买这些东西，险些将济南各县的库房花空，曹还自掏包雇了不少民夫和车马来运送。好不容易置办完毕，又考虑到黑山军神出鬼没劫掠财物，便由台县张京亲自带队，楼异率领乡勇跟随押运。连车带人浩浩百十多口子，总算是吵吵嚷嚷出了济南国。　　曹以为这差事算是对付过去了，哪知清静了不到十天，楼异火烧眉⽑般从洛跑了回来。原来宦官对石料百般挑剔，竟要求全部运回重新置办。眼瞅着郡县府库几空，百十口人困在京师，石料不收还堆在洛城外风吹⽇晒，曹可着急了。他马上召集临近的几个县令，连同阖衙的功曹吏员商议对策。　　可这哪里是议事，简直成了诉苦会。县令抱怨没钱做事，功曹嚷着采办的辛苦，就连那些小吏也都満肚子牢。曹越发焦急，若是千八百万钱自己家出也罢了，可那些纹石价值不菲，为了这些东西一郡的官钱都花⼲了，就算⽗亲把家底抖楞⼲净也是买不起的。　　楼异哭丧着脸，向大家讲述：“列位大人，那些宦官也太欺负人了。我陪着张县令到南宮缴石料，宦官竟然指着我的鼻子抱怨，说石料有棱角！诸位听听，大石头它能没有棱角吗？” 　　邹平县令刘延气得吹胡子瞪眼：“哗天下之大然！” 　　“张大人说了，他既然挑棱角咱们就给他磨。回到都亭驿我们就把石料卸了，那些大石头堆成山，我们没黑没⽩磨了整整两天两夜呀！” 　　“又怎么样？” 　　“还是不收呀！宦官又说石头的纹路不对。这铺殿座的石头，纹路还有什么可挑的呀！” 　　众人闻言无不喝骂。刘延口快心直，扭头问曹：“国相大人，这些宦官分明是故意找茬，您是不是与那钩盾令宋典有仇呀？” 　　刀怕兑了鞘，刘延此言正中下怀。曹也在思量此中蹊跷，一⼲平叛功臣纷纷谪贬，这次会不会是借题发挥故意找寻他的⿇烦呢？楼异闻听把手一摆：“不对不对！我家大人与宋典本不相识，而且他们挑的不止是咱们。河东有一批送木材的，已经往返三趟了，那帮阉人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死活不肯收料付钱。最后谈来谈去，宦官勉強留下，才给了十分之一的钱呀！” 　　曹闻此言心才踏实，冷笑道：“哼！那些阉人不过是贪些贿赂，实在不行咱给他。” 　　楼异躬⾝道：“大人，这一次可没那么简单。若是掏几个钱就能解决，张县令自己就处置了。我们拿话引他们，那些阉人本不搭理话茬。宋典整⽇深居宮中不露面，就是想贿赂他都找不到门路。” 　　“怪哉怪哉！这到底是要⼲什么呀？”曹脑子有点儿“你没去寻我爹爹，叫他老人家想想办法？” 　　“我去找老爷了，这次老爷也没有办法，他也见不到宋典。” 　　曹的眉头拧成个大疙瘩，百思不得其解：“怪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皇上到底是急还是不急呀，照这样选材，什么时候南宮才能修完？” 　　“修完？”楼异冷笑一声“开工的事儿连影子都没有，那些收来的料就在南宮废墟上堆着，好的木料风吹雨淋，有的都朽啦！收来的好料不保存，还一个劲儿催运新的，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 　　众人闻此言更加诧异，进而猜测皇上和十常侍是不是叫⻩巾之吓傻了。正在议论纷纷之际，有差役来报：“启禀国相，刺史⻩大人到，就在外面候大人。”说着递过一张名刺。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刺史要来竟然事先不派人通告。”曹接过名刺发作道“你们这些当差的是怎么搞的？车驾⼊城都不知道通报一声，人家到了府门口才告诉我。” 　　“回大人。”差役面有难⾊，解释道：“⻩大人是微服前来，没有乘车驾。” 　　“我真是急糊涂了。”曹赶紧起⾝“⻩大人想必是微服查访，我得出去接。” 　　刘延在一旁道：“⻩使君既来，咱们这些县令功曹也得出去接吧。今天可真热闹，州郡县‮级三‬官竟凑到一处了，百年不遇呀！”众‮员官‬撩袍端带纷纷跟了出去。　　这群人拥拥搡搡出府门，把青州刺史⻩琬吓了一跳。他今天没穿官服也没乘官车，只带了三个仆人以便装出行，本想找曹谈论些隐秘之事。哪知来至国相府守门人一通禀，挤出十多个‮员官‬来。上至国相曹，下至县令和郡县的功曹，见了面有作揖的、有下拜的，一下子就把他弄懵了，还未缓醒过来就被众星捧月般让进了府门。　　⻩琬字子琰，江夏人士。⾼祖⽗⻩香是一代名士，温席奉亲孝名感动天下；他祖⽗⻩琼乃刚烈之臣，在先朝为斗跋扈将军梁冀几度出生⼊死。⻩琬本出仕甚早，但因是太傅陈蕃所举，被宦官诬陷为朋，生生被朝廷噤锢在家达二十年之久，直到锢解噤才重见天⽇。杨赐再次荐举他为官，可人生中本该大有作为的时间早已错失，四十五岁的年纪竟満头⽩发无一‮丝黑‬，皆因所受的煎熬太多了。　　众人纷纷落座，⻩琬环视这満屋的‮员官‬，问道：“诸位大人为何齐聚此间？”他久被噤锢变得情柔弱，言语中还有几分怯意。　　“使君，您远道而来必有要事，还是您先说吧。”曹待他分外恭敬。若论官阶俸禄，太守国相乃二千石封疆之任，而州刺史不过六百石，但刺史不司政务单管监察，有权⼲问郡县所有‮员官‬的清浊。特别是⻩巾之平息后，州刺史又有了领兵平的权力，所以地位更显殊异。　　⻩琬也不客套，缓缓道：“朝廷正在向各地调集木材、石料重建南宮。也因为宦官苛刻刁难，大多不能顺利上。现在外地有不少‮员官‬打着更换石料的旗号盘剥民财、欺庒商贾，借机中私囊。俩月以前，贾琮赴任冀州刺史，提前放风说要将贪贿之人不论大小全部治罪。哪知到了任上，阖州‮员官‬竟尽皆逃官而去，就剩一个瘿陶小县的县长董昭敢继续留任，吏治败坏实在是触目惊心呢。” 　　曹不噤‮头摇‬叹息：“那大人您微服出行，一定是考察本州‮员官‬是否清廉喽。” 　　“没办法，现在手下人的话我都不敢信。”⻩琬摆摆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煞人呢！齐国在我眼⽪底下还算好，平原、北海两郡贪官成堆，更严重的是东莱郡。我上书奏免东莱太守，也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东莱太守‮出派‬一个叫太史慈的小吏，竟跑到洛把我的弹劾奏章给毁了，这简直成了天下奇闻！” 　　曹听得哭笑不得：“贪官上下齐手，甚是难对付呀。” 　　“我转来转去，还就是孟德治下的济南最好。各位县令在此，我直言相告。我私下里往你们各处都去了，百姓对你们的评价还是甚⾼的。若都像你们济南这样，我这个刺史就不着急了。” 　　曹羞赧地摇‮头摇‬：“使君您过誉啦！济南也好不到哪儿去，您忘了吗？我一上任就奏免了八个县令…像这两位是历城令武周、东平陵令侯声，本月刚刚到任的。” 　　武周、侯声赶忙再次见礼，⻩琬见二人举止端庄，料是耿介之人，不住捋髯颔首。　　曹笑指刘延：“实不相瞒，在座的只有这位刘县令是漏网之鱼，其他诸位都是新上任的。” 　　⻩琬特意多打量了刘延几眼：“嗯，刘县令是个好官。” 　　刘延抬手推辞：“下官实在毫无建树平庸至极，不算什么好官。” 　　“你切莫谦让。现在本谈不到什么建树政绩，不贪贿就算是好官了。一个柿子烂了就要烂一筐，不把十常侍他们…唉！”⻩琬被噤锢二十年，可谓刻骨铭心，再不敢当众说宦官什么话了，赶紧转移话题“你们为什么都凑在一处啊？” 　　这烦心事儿又勾起来了，曹低头道：“还是因为运送石料的事情，宦官挑三拣四不收啊！”“哼！”⻩琬冷笑一声“别着急，他们还没挑到时候呢，到时候准收。” 　　“哦？为什么？”曹追问道，⻩琬却缄口不言只是冷笑。刘延见状，料他有‮密私‬之言对曹讲，赶紧识趣地起⾝：“既然如此，我衙中尚有不少公事要办。时候也不早了，诸位大人安坐，下官先告退了。”他这样一讲，武周、侯声也随之站起，其他人也纷纷寻借口告退，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走了个精光。　　曹见只剩⻩琬一人了，才问：“使君，听您方才所言，这件事究竟有什么玄机？” 　　“修宮之事是假！” 　　“什么？”曹一皱眉“此话怎讲？” 　　“你好好想想就明⽩了，那些宦官挑来挑去所有材料都按一成的钱收了。那剩下九成钱哪儿去了？” 　　“何来剩下的九成？” 　　⻩琬拍拍他肩膀：“孟德啊孟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糊涂。宋典自国库支钱，岂会真支出一成之钱，他必是按十成上报的！” 　　“那剩下的九成钱财，都叫宦官呑了吗？” 　　“不对不对，十常侍再贪也不敢私匿这么多，这数目太大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钱不声不响进了中蔵库。” 　　曹一愣：“那是…那是皇上的梯己（私房钱）。” 　　“没错，那些钱摇⾝一变都成了皇上的私房钱。你想想吧，当初卖官赚了多少？⻩巾事起，他迫于无奈把钱都拿出来散给北军将士了。修宮殿能用多少材料，为什么要遍向各地征料？这是当今万岁遮羞，不好明着私呑国库，借着这个题目敛财，要把当初散出去的钱再捞回来呀，那些征去的材料恐怕修三座宮殿都够。” 　　曹只觉得脑海中轰隆一声，仿佛感到天塌了下来。他中似烈火燃烧，终于吐出那句庒抑已久的话：“大汉完了…真是昏庸无道的亡国之君！” 　　说这话是杀头灭门之罪，⻩琬吓了一跳，他是吃过亏的，赶紧捂住曹的嘴：“你小声点儿，不怕隔墙有耳啊。我告诉这话，是为了叫你安心，石料的事情不必再心，早晚宦官会按一成付钱。” 　　“君王可欺民，不可欺天呐！”曹气愤难当“天下之钱何分，莫不归属于天子。为什么他还要千方百计敛财呢？难道非要都挥霍了才罢休？他这样行事，国库、地方两空，都成了中蔵钱，岂不是杀取卵？再有大灾荒，‮员官‬拿什么去赈灾啊？” 　　⻩琬默然良久，叹息道：“其实我今天来不仅是为了公事，还有件私事要告诉你。朝廷秘密差下督邮，要沙汰军功之人，你可要留神！” 　　到了现在，曹也想开了：“要丢官就丢吧，皇甫嵩、朱儁、徐璆、王允，大家降职的降职、下狱的下狱，轮也该轮到我了。” 　　“他们几个获罪都是各有隐情，你知道吗？” 　　曹气哼哼道：“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也不尽然。皇甫义真之所以遭谪，是因为他得罪了赵忠。他在河北平张角，路过邺城目睹了赵忠的宅子，房舍林立逾制建宅。他回朝参奏一本，皇上正愁没钱，把赵忠的房子抄没充库了。后来他与董卓讨北宮伯⽟，两人相处不睦，那董卓就与赵忠勾手贬了他的职。” 　　“十常侍…十常侍…天底下还有他们没⼲过的坏事吗？”曹一拍‮腿大‬“徐璆和王允呢？” 　　“徐使君的事也差不多，他得罪的是董太后的外甥，那人也与赵忠联手告他讨贼不力，结果下了大牢。”⻩琬惋惜不已“至于王子师的事可有些⿇烦。他上了一封秘信，是反贼‘神上使’张曼成写给张让的，声称是在清点颍川⻩巾遗物时发现的。” 　　“哦？”曹瞪大了眼睛。　　“不过这封信未必是真，张曼成死无对证，很可能是王允想扳倒十常侍故意伪造的。他与张让在天子面前各执一词争论不休，结果十常侍纷纷进谗言，他就被下狱了。这倒给张让提了醒，他向皇上建议差下督邮，明为考核‮员官‬，实际上要沙汰军功之人。” 　　“原来如此。” 　　⻩琬说着说着突然想笑：“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在冀州出了个叫刘备的小子，因军功补了安喜县尉，上任不过旬月就被河北的督邮盯上了。那刘备也真胆大，纵马闯驿，活活把督邮绑缚，狠狠菗了二百鞭子，然后挂印逃官而去。” 　　“哈哈哈…菗得好！”曹颇为赞赏“对于为虎作伥的小人就该这样。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认识认识这个刘备。” 　　“菗的是不错，但也触了十常侍的霉头。自从出了这件事，督邮越发痛恨军功之人。咱们青州也派下督邮，现正在来的路上，恐怕一两⽇间就要到了，到时候你要小心应对。” 　　“谢使君大人相告，为了我这点儿事，还劳您亲自跑了一趟。”曹赶忙施礼。　　“我不敢差派手下人，怕走漏风声所以亲自来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督邮说是我告诉你的…” 　　“我当然不会说出去，大人放心吧！”曹见他神⾊慌张，不噤感叹：被诬陷遭噤二十年，这个人虽有満腹热忱，但是胆⾊尽失了。不过越是如此，越显他对自己的眷顾。　　⻩琬沉默了一会儿，又回头道：“孟德，你办了一件令我感触颇深的事。” 　　“哦？下官有何作为令使君垂青？” 　　“你毁了朱虚侯的祠堂。你知道吗，那是在好几十年前，老太傅陈蕃还仅是青州刺史，他就曾捣毁刘章的塑像。你今天所为跟他一模一样。”说这话时⻩琬眼望窗外，仿佛在追寻遥远的记忆“我因陈太傅荐举而为官，又因陈太傅之牵连遭噤，成也萧何败萧何。” 　　曹千恩万谢送走⻩琬，不噤思量：陈蕃最终死在宦官手里，我虽然仰慕此人，但是真想混一个与他一样的结局吗？　　那一刻他开始动摇了，觉得官场是那么可怕，前景一片黑暗，不如弃官还乡。但他又不甘心这十年的努力，不知该何去何从。在思考了整整半宿之后，曹决定放手一搏，走一步险棋… ｗｗW.ｎｉLxｓ.ｃ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