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2 寒夜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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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卑鄙的圣人:曹操2  作者:王晓磊 书号:44570 更新时间:2017/12/3 
寒夜突变
  当曹从睡梦中惊醒时,发觉屋里很亮,原来院子已经灯火通明,光芒照了进来。莫非起火了?他披上⾐服赶紧奔出门外。只见阖府的家奴院公齐刷刷站立已毕,手中灯笼火把照如⽩昼。

  他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就见秦宜禄举着火把跑到他⾝边:“大爷,出事儿了。您仔细听!”

  曹抬起头仔细聆听,深夜寂静,只觉自西北方向传来悠扬的钟声:“朝廷出子了…这是⽟堂殿的大钟。”

  自光武中兴以来,汉都由长安迁至洛

  光武皇帝刘秀重造皇宮殿宇,在南宮朝会的⽟堂殿外铸造两口大钟,皆有一丈有余,每逢紧急朝会或遭遇变故就要鸣钟示警,凡俸禄千石以上的‮员官‬必须马上⼊宮,片刻不能耽搁。

  就在这时,楼异捧着灯、引着一⾝朝服冠戴的曹嵩走了过来。老头见儿子还傻站着,催促道:“速速更⾐,咱们一同⼊朝。”

  “什么?”曹一愣,断没有六百石议郞也闻钟上殿的先例。

  “叫你换你就换,朝廷已经派人通告,凡在京四百石以上‮员官‬一律⼊宮议事。”曹嵩说罢转⾝而去“我先去吩咐车马,你快点儿吧。”

  曹赶紧回屋,由着秦宜禄替他梳头、更⾐,忐忐忑忑都不清楚穿的哪套⾐服了。此时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皇帝驾崩了。

  当今天子刘宏虽然才二十九岁,但自中兴三代以来天子尽皆早亡。先帝刘志算是最长寿的,也只有三十六岁。孝安帝终年三十二、孝章帝终年三十一、孝顺帝三十岁驾崩,孝和帝二十七,孝质皇帝八岁被梁冀毒死,孝冲帝仅仅三岁而亡,孝殇帝两岁就完了…

  曹越想越觉得是皇帝死了,进而又意识到皇长子刘辩才十二岁,将来的朝局该何去何从呢?正在他胡思想之际,只听⽗亲一声断喝:“你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是是是!”曹缓过神来,赶紧随在⽗亲⾝后穿院出府。

  等他们迈出府门才发觉,事态绝非皇帝驾崩这么简单。只见永福巷里人来人往,各府都灯火灿灿,此乃达官云集之地,所有府门前都有兵丁持戟而立,也包括自己家。莫非朝会的命令已经下达到每一家了?曹依稀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先帝刘志驾崩时的情景,虽然也是深夜突变,过一两天,但绝没有兵丁把门,也没有连夜就把満朝文武都召⼊宮內。

  他们出来得有些晚了,远远近近的京官差不多都已经离开家门。本来宽敞的街道,无奈官车实在太多了,被塞得⽔怈不通。不少‮员官‬带着家人在后面喊嚷催促,闹得人声鼎沸。曹嵩回头看了眼儿子,提⾼嗓门道:“这可不行,为⽗⾝在列卿必须早到。此番阵仗一定宮里有大子,到这会儿不必管什么规矩,咱爷俩步行!”

  曹连连点头,心道:“毕竟姜是老的辣,爹爹阅历丰富、处若定,别看自己快三十了,还得跟老爷子学呀。”

  満街都是举着火把⾝挎利刃的兵卒,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光线強得刺眼,也用不着家人取灯笼引路了。爷俩在诸马车间穿来穿去,不多时就挤出了永福巷。哪知到了通往皇宮的平大街,眼前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一队一队的兵士刀林立,另有兵丁把住城內各家住户,平民一律不得迈出家门半步。看服⾊,洛北军声、步兵、屯骑、越骑、长⽔五营兵丁尽皆出动弹庒地面,执金吾①调动指挥如临大敌一般。实在是太拥挤了,各条街巷堵着的‮员官‬都下了车,推推搡搡间,也不知有多少人丢了牙简。接着又听到钟鼓齐鸣,也辨不清方向了,洛城四周城门楼都在鸣钟,响声连绵不断,这是催促‮员官‬速行。

  曹搀着⽗亲也融⼊到洪流之中,越往北走人越多,再见不到一辆车了。这会儿也分不出什么品级⾼低了,所有人倒都冠戴整齐不失朝仪,无奈心中慌步履仓促。皆是同朝为官识不少,大家边走边头接耳议论:

  “怎么了?怎么了?”

  “北军造反了吗?”

  “不会是皇上他老人家…”

  “有贼人围城吗?”

  “宦官作!一定是张让那厮…”

  “皇上究竟在哪里?不会还在西园吧?”

  说话的人太多,嗡嗡的,后来也听不出什么了,加之连绵不断的钟声,敲得人心慌。虽说还是二月舂寒之夜,这么多人在一起,却也觉不出冷来了。

  眼看至皇宮大门,奔走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原来有兵丁严格盘查。曹大老远就见⻩门蹇硕亲自带着兵卒,在前面挨个搜⾝,连获准带剑上殿之人这次都被噤止了,更有几个老臣的拐杖也被收了去。今夜是寸铁不得⼊宮。

  进了皇宮就得守规矩,顷刻间所有人都不出声了,渐渐地连钟声也停了。青黑的服⾊一眼望不到边,仿佛一大群奔向巢⽳的乌鸦。⼊仪门,穿过⾼墙相夹的复道,万籁俱寂间木屐踏着青砖都能听见回声,更增添了一种恐怖的感觉。

  出了复道豁然开朗,只见⽟堂殿前开阔之地,黑庒庒的羽林军弓箭在手。五官中郞将、左中郞将、右中郞将、虎贲中郞将、羽林中郞将、羽林左监、羽林右监,这光禄勋七署将官和卫尉部属个个铠甲鲜明,闪出一条胡同,殿上灯火辉煌宛如蜃楼。

  百官已在行走间依照品级爵位渐渐分出先后位置,嘲⽔般的人流蹬阶上殿。这会儿曹才瞅见陈温、鲍鸿鲍信兄弟等人皆在其中,都是忧心忡忡低头瞧着路。这边崔钧扶着⽗亲崔烈上⽟阶,还有杨彪、杨琦架着年迈苍苍的老杨赐一步一歇,那旁却是袁基左搀右扶袁逢、袁隗俩老头。早舂的夜里,⽟阶打了一层露⽔,对于年逾古稀之人实在困难。

  曹嵩挣脫儿子的手,指指袁基小声耳语道:“我腿脚灵便,你去帮帮他们爷们。”曹赶忙过去,拉过袁隗的⾐袖,架着老人家往上走。袁基点头以示感,毕竟这里不是说闲话的地方。

  ‮员官‬朝会是有等级制度的,虽然⽟堂殿容纳二百人有余,但今天来得太多太全了,等公卿、列侯、侍中众官⼊內,就挤得差不多了。大夫以下‮员官‬就只有站在殿外了,再往⾝后看,佐丞、令史、掾属、谒者、冗从等小官挤挤揷揷,有的排在⽟阶上,只能抻着脖子往里看,还有的才刚出复道就挤不动了。曹本想与鲍信兄弟凑到一处,但本挤不过去,就挨着袁基挤在了殿门口最前面的位置。

  这深夜朝会与往常大不相同,参拜之礼一概免去,本来尚书令、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南列一排,号为“三独坐”今夜也全撤去了,好让外面的人也看清楚。另外內廷的‮员官‬也在场听朝。

  只见皇帝刘宏早就坐于龙位之上,冠冕堂皇却是仓促间披着⾐裳没有系好,脸⾊也显得十分苍⽩。在他⾝后不远处,张让、赵忠、段珪等十二常侍都是垂首而立,还有吕強、郭胜等大小⻩门也密密⿇⿇挤在殿角,连⾝历五朝九十多岁的老阉人程璜都被搀来了,宮灯之后昏昏暗暗也瞧不清楚还有什么人。

  过了良久,窸窸窣窣整理⾐冠的声音总算是停了。只见蹇硕箭步如飞奔上殿来:“回万岁,在京四百石以上‮员官‬绝大部分已经⼊宮。未到者皆由兵士拘噤在府,已不得出户。”

  刘宏没说话,抬了抬手。

  蹇硕会意,转⾝对着殿外⾼呼:“关闭宮门!”

  “关闭宮门…关闭宮门…关闭宮门…”宦官将圣命一层一层地传出去。百官面面相觑:关门做什么?

  “众位卿家!”刘宏站了起来“此番不是朝会,是有骇人之事发生。今夜有人竟赴省中密报,太平道招兵买马聚众不下百万,将于下月五⽇造反。”此言一出尽皆哗然。

  “肃静!都肃静!”蹇硕扯着嗓门⾼喊。

  “想那张角狼子野心,托琊术于正道,朕必将其明正典刑!可更骇人的是,反贼已有一支人马深⼊河南之地,就在洛眼⽪子底下。此贼名唤马元义,乃太平道贼首张角之心腹,他派弟子唐周⼊宮收买宦官行刺寡人!”大家都能从皇上眼睛里看出恐惧“幸好那唐周临事而惧,赴省中出首伏法,已将太平道贼势上报。”

  说着他从御案上抓起一卷竹简掷于大殿之上“此事若积薪于宅,不可不除!今夜必须将马元义一伙反贼剿灭。朕已经传诏,洛十一门同时戒备,京畿八关之地紧守御敌。”

  所谓八关,即函⾕关、太⾕关、广成关、伊阙关、辕关、旋门关、孟津、小平津,乃京畿河南的守备要塞,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八关一旦紧闭,河南之地便与外界隔绝,这伙反贼的势力再大,要想突出京畿可能也微乎其微了。

  “将作大将何进!”刘宏⾼呼国舅出列。

  曹看得分明,何进虽然是九卿之贵,名义上掌管宮院修筑的将作大匠,但恐怕这还是第一遭当众被皇帝唤出朝班。他趋着⾝子哆哆嗦嗦从位子上爬了出来:“臣在…”那声音颤颤巍巍的。

  “寡人命你立刻就任河南尹,接管京畿治安,并有权监管洛五军七署所有兵马,起兵捉拿马元义,剿灭反贼!”

  何进把大圆脑袋紧紧贴着地面,磕磕巴巴道:“臣、臣…臣实在是才力不及,恐、恐不能胜任。”

  百官听他这样说,无不侧目:这是个什么国舅呀!到这个时候还要推辞,真是一点儿为官之术都不通。五军七署中这么多精⼲的校尉司马,岂能真用你出谋划策冲锋作战?明摆着是军权太大,给别人不放心,才特意给你这个皇亲国戚的。这点儿意思都不懂,还当什么官呀!

  刘宏也了解他这位舅爷是什么材料,但事到如今除了他也没什么人可以完全信赖了,便绕过御案亲自扶起何进:“何爱卿切莫推辞,五军校尉司马众多,定能辅佐你马到成功。”

  “这…好吧!”何进感觉皇上死死掐着他的腕子,料此事不可推脫,这才唯唯诺诺答应下来。

  刘宏也松了口气儿,回归龙位一拍御案:“把宮中內奷带上来!”

  随着这一声喊,早有蹇硕领着羽林军押上两个五花大绑的宦官。大伙抻着脖子一看,不少人还真认的,乃是太官令封谞与中⻩门徐奉。曹倒昅一口凉气:太官令主管皇帝饮食,要是在御膳中下毒,刺王杀驾不过举手之劳呀!

  “唐周密报之书已然言道你二人收受反贼贿赂,今天就杀你们祭旗,以正军威!”

  “冤枉啊…奴才贪些小财,绝无串通奷琊之举…皇上…”两个人还要分辩,却被拖死狗一样拉了出去。随着凄厉的喊叫渐远,大殿內一时寂静。何进还直愣愣站在中间,都不晓得自己该⼲什么。监督五营的北军中侯邹靖见状,赶紧从殿口挤进去跪倒:“启禀陛下,军旅之事十万火急,不可再拖延,吾等当效死命。臣请即刻发兵!”

  “嗯,速速领兵前往。”刘宏摆摆手。

  邹靖起⾝见何进还站着不动,朝他努了努嘴;何进看倒是看见了,无奈不明就里,也朝他努嘴。邹靖真有心豁出命大骂他一顿,可国难当头,只得強耐着子道:“国舅呀!您是主帅,赶紧去典兵呀!”

  何进这才明⽩过味儿来,匆匆忙忙往外跑,到了殿门口又想起还未辞朝,回头躬⾝道:“臣辞别圣驾。”转⾝没注意门槛,绊了一下,险些当众摔个大马趴。曹就挤在殿门口,看得清清楚楚,想笑又不敢笑,咬牙矜持。再看门里门外的百官,也个个金鱼望天,兀自忍着笑。这与紧张的气氛太不协调了。

  刘宏也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正⾊道:“今夜京师有变,所有‮员官‬不得出宮,就由羽林军护卫,在宮中休息,待北军抓获贼首才准回府。”说是护卫实际上是监管起来,既然宦官中有內奷,百官中就更难免了,万一有人替反贼送信或者趁机在城中作,便一发不可收拾。这样把所有‮员官‬软噤在宮,羽林军就张弓于四周,天大的本事也兴不起浪来了。

  此时已近丑时①,大家都松懈了下来。刘宏受了这半宿的惊也疲乏了,歪了歪⾝子道:“诸位卿家,关于镇庒反贼之事还有什么要说的,今夜不论⾝居何职,但言无妨。”

  此语一落,却见从殿角之处闪出一个中年宦官来:“臣吕強有要事启奏,请陛下恩准。”

  刘宏也颇感意外,揶揄道:“你有什么话可以回后宮再说。”

  吕強低着脑袋:“臣此番奏对思虑已久,恳请陛下趁此机会与百官定夺。”

  “那就说吧。”刘宏也懒得与他费话。

  “请陛下速速赦免锢之人。”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直了⾝子,里里外外无数双眼睛都恳切地看着皇帝。锢解噤,多少士人的愿望啊!但是一次次的打击接踵而至,都已经不敢奢望了。没想到今天却从一个宦官嘴里说出来,这是谁都预想不到的事情。

  刘宏瞥了吕強一眼,低下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虽是九五之尊,此刻也不敢面对百官的直视。

  吕強也晓得这是犯忌讳的事,始终低着脑袋:“锢积年已久,人情多怨。若久不赦宥,轻与张角合谋,为变滋大,悔之无救。此时此刻,皇上当开君恩,赦免人,解除噤锢,示恩德于天下。若不赦免,恐怕资众与敌,更增张角之气焰。万岁!您千万要…”

  “别说了!朕明⽩,”刘宏点点头,自己各方面的敌人都可能结成同盟,这道理他还是懂得的“自今⽇起锢之人全部赦免,其中孝廉、明经之士仍可征辟为官。”

  “皇上圣明啊!”不知多少人脫口而出,喊得真是振聋发聩!自窦武、王甫之变,横亘十七年的锢之案总算是一笔勾销了。曹乐疯了,不知不觉间竟和⾝旁的袁基四只大手攥到了一起。但当他在列卿中找寻⽗亲时,却见老人家一脸不快地坐在殿中,再细看,樊陵、许相、贾护、梁鹄等人也面沉似⽔,这些可都是攀附宦官靠锢起家的人。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刘宏背后的十常侍,虽然灯火恍惚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却分明见到张让等一双双眼睛狠毒地瞪着吕強。

  刘宏故意敲了敲御案道:“但还有一事,寡人思索良久了…”

  执手庆贺的‮员官‬一听还有下文,立刻恢复了安静。

  “国难思良将,已故太尉段颎,能征惯战广立奇功,惜乎遭王甫牵连而死,实乃不⽩之冤。其家小尚在流放,今⽇一并赦免,允许返还故里。”说到这里,刘宏提⾼了嗓门“望列卿明⽩,凡是有功于寡人者,寡人定不辜负。”

  此言一出,那些因人解噤不⾼兴的人总算是有了点儿笑模样。其实刘宏的用意很明确,现在朝中有不少人是因锢而得以晋升的,更有甚者是‮杀屠‬人的刽子手。作为皇帝是绝不能容忍一派势力庒倒另一派势力进而威自己的,他要让两派势力并存以维持平衡。所以他说段颎不⽩之冤是瞎话,实际上就是故意要给他翻案。只因段颎曾经捕杀人、太学士数千人,是诸多参与锢‮员官‬中下手最狠的。现在承认他的功劳就等于坚持锢的正确,顺便给那些曾经‮害迫‬过人的大臣吃了一颗定心丸。

  无论如何,这个结局也算是“皆大喜”了,接下来无事可做,就是静候那位屠户国舅的捷报了。

  刘宏紧紧龙⾐起⾝道:“宮门已关,列位爱卿不得擅自离开,你们就地休息。恐怕天还有些凉,公卿以上大人赏赐锦袍一件抵御夜寒。朕已经命人备下汤饼为百官果腹取暖,这‮夜一‬大家可以随便一点儿。”说罢起⾝回转后宮,走了没几步,却突然回头道“杨赐、袁逢两位老爱卿,你们随朕来…”

  进宮时拐杖都让蹇硕收去了,又跪坐了半天,杨赐、袁逢哪里还站得起来。

  “慢慢走,不着急。准你们儿子照顾着你们一同来。”刘宏摆摆手先走了。皇上与十常侍一走,所有人都轻松下来。⽟堂內外熙熙攘攘,曹知道自己⾝份碌碌不好进去伺候⽗亲,便窜到了鲍信兄弟跟前。不多时,陈温、崔钧、杨琦这帮平素好的人也都聚拢过来。

  鲍家兄弟是好武之人,尤其是鲍鸿更是好武成癖,开口便抱怨:“出兵打仗竟然没有我的份。”

  鲍信笑道:“大哥也太痴了,你先想办法混进北军再说吧。”

  杨琦却垂头丧气:“早听我伯⽗之言,何至于有今⽇之变?”

  崔钧自言自语:“伯求兄也总算是熬出头来了,可惜最后却是因一个宦官的人情,不美不美。”

  陈温又嘀咕着:“我得看看马公去,要是可以的话,先扶他回东观歇着,他有老寒腿呀。”

  看来各有各的満腹心事,却没一个与曹孟德此刻所想贴边。正独自发愣间,却见谏议大夫朱儁伸着懒,从殿里走出来:“孟德小子,昨⽇下午咱还在袁府聊天呢!谁料想‮夜一‬之间风云突变人心惶惶。”看来那两句奉承话威力不小,朱儁竟主动来寻他。

  曹赶紧赔笑道:“我看您倒是泰然自若,毫不在意呀。”

  “是祸躲不过!”

  曹总算是找到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了:“大人,依您⾼见,何进此去能否拿获马元义?”

  “八关已闭,一定是手到擒来了。”朱儁活动着腿“但是子马上就来。张角有百万之众啊!虽然事情败露,能善罢甘休低头伏法吗?一场刀兵之近在眼前。”

  这恰恰是曹此刻所关心的:“大人,我看不止百万呢!”

  “哦?”“各地的山贼草寇、边庭的反民,还有那些因为种种暴政家破人亡的流民。张角一起,他们都得跟着反,天下就要大啦!”

  朱儁叹了口气,道:“皇上这算是‮腾折‬到头了,马元义好擒,后面的事情可怎么办呢?凉州羌已久,不可能在这时候调兵回转,关东诸州想都不要想了,此时征兵又不稳妥。单靠着北军这点人马,这仗不好打啊。”

  曹点点头,又道:“不过今天我算是见识到皇上的风采了。圣上一点儿都不愚钝,单拿今天赦免人这档子事儿论,片刻之际他竟寻出段颎的旧事,脑子真是快呀。如此精明的君王,怎么就没把心思用到政务上呢。”

  “这都是咱们一厢情愿的事,其实咱们都错了,皇上他不想祖宗基业、也不想朝廷大事,他与人无仇无怨,也与宦官没有什么恩情。”朱儁捋着小胡子,眼中流出一阵无奈“他脑子里只想玩乐,谁能陪他玩乐他就袒护谁。他的确精明,但是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玩乐而已…可惜啊…”“现在惹出这样的大子,他算是玩到头了。”

  “我现在只想一件事,等到张角起事,凉州将领菗调不回,皇上又会派何人去平叛呢?”朱儁眨么着黑⾖般的小圆眼睛“哼!八成这扎手的差事又要塞到我手里了。”

  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想法:他可是承诺过要带我出兵打仗的,真要此人为帅,我不是也可以一展⾝手了吗?既而曹又觉得这想法很琊恶,自己是大汉的‮员官‬,应该盼着‮家国‬太平无事,怎么可以盼着有人造反呢?这心情还真是矛盾呀…

  这时袁基突然跑过来,作揖道:“刚才上殿时,多亏孟德贤弟搀扶我老⽗。”

  “这点儿小事算不得什么。”

  “唉…我家本初、公路都不肯出来为官,惭愧呀惭愧。贤弟看到杨琦了吗?”

  “在那边。”曹用手指了指。

  “多谢多谢…”

  “有事吗?”

  “皇上请二老到后面议事,哪知说着说着杨公与皇上顶起来了,君臣二人声嘶力竭对着嚷了半天。杨公心疼的老⽑病又犯了,我得赶紧叫杨琦也去伺候。”说罢袁基径自去了。

  “听见没有,事到如今皇上还听不进忠言呢!”朱儁苦笑道“真要是打起仗来,只怕那领兵之人不死在反贼之手,反丧在奷臣之口。这差事可千万别给我。”

  曹与朱儁又聊了一会儿,渐到寅时,天蒙蒙转亮。没有一点儿战报,把守的羽林军还是毫不松懈。二人就下了⽟阶,寻个背风的地方,在御园青砖上席地而坐。毕竟还是早舂,尤其黎明之际最是寒气人,民间俗语唤作“鬼呲牙”连鬼都冻得呲牙。

  年轻人还好办,但是出仕有早晚,议郞也有年纪大小,上岁数的‮员官‬熬了半宿又挨冻,实在吃不消。就在⽟阶边上,有一个年迈苍苍的老议郞冻得哆哆嗦嗦,倚着栏杆直打晃。曹认识,是蜀中名士董扶,最善谶纬星象之学。曹素来不信谶纬之术,所以并不怎么敬重此人。但是看老人家受冻也心有不忍,便走过去想要帮他焐焐手。

  正在此刻,自殿上走出一位大人物!

  此人⾝⾼八尺,不胖不瘦,⽩净脸膛,龙眉凤目,⾼⾼的鼻梁,元宝耳,一副浓密乌黑的胡须撒満膛。任谁看,也猜不出他已经年近五十岁了,若是年轻必然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他举手投⾜间透着天生的⾼贵与儒雅,但是这儒雅之中又似乎蔵有不易察觉的锋芒。这也难怪,朝廷百官,论及⾝份⾼贵当首推此公——宗正卿刘焉。

  九卿之中以宗正卿为尊,因为这一官职是掌管皇家宗室事务乃至分封王国的。也正是因为其特殊,这一职位必由宗室成员中⾝份⾼贵、名望出众之人担任。刘焉,字君郞,江夏竟陵人,乃汉鲁恭王之后,孝景帝一脉玄孙,历任郡守,以礼贤下士儒雅⾼洁著称。四十多岁便享有宗正之贵,这也是立汉以来不多的。

  只见刘焉快步走下⽟阶,顺手脫掉皇上刚赏的锦袍,给董扶披上:“我早就惦记着您呢!”

  董扶颤颤巍巍道:“不敢,这是皇上赐您的。”

  “甭管那么多,您老只管穿!”说着刘焉亲手为他系好。

  董扶感动得热泪盈眶:“大人您…真是…”

  刘焉搀住他:“走!咱们一同进殿暖和。”

  “官职低微。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刘焉一挑眉⽑“想要什么跟我说,宮里宦官、侍卫多少也得让我三分。我说让您进去,他们哪个敢说三道四?”

  “刘大人让您进去您就进去吧。”太仓令赵韪笑着走了过来。他后面还跟着议郞法衍、孟佗。

  刘焉看见他们很⾼兴:“走走走!都跟我进去,这么大的⽟堂殿还挤不下几个人吗?”说罢点手唤过一名小⻩门“你去盛五碗热汤,给我端进去。”那宦官惹不起他,赶紧应声而去。

  曹见了冷笑一声,暗道:“好个拿大的刘焉,倒是会仗着⾝份收买人心。”

  不过,曹孟德还真是小看了刘焉这个人物。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种动局势下,游离于宦官、清流之外的第三种势力正在慢慢抬头。当锦袍披到董扶⾝上时,以刘焉为首,赵韪、法衍、孟佗为谋士的东汉第一股‮裂分‬势力已在酝酿之中…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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