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秘书3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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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中国式秘书3  作者:丁邦文 书号:44393 更新时间:2017/11/24 
第四章
  19

  关‮长省‬明天中午路过城,将在海北作短暂停留。

  下午四点多,⻩一平接到海北县委办公室主任冯肖兵的电话。其时,他刚刚陪同廖志国参加完一个接待,匆匆返回办公室,准备审定一个讲话稿。明天,全市在西区召开农业规模化现场会,‮长市‬秦众作主报告,廖志国作会议总结。

  ⻩一平放下电话,当即汇报说:“关‮长省‬今天在临海市参加核电站的奠基仪式,明天早晨送走‮京北‬两位部长后,返回省城途中准备停留海北。若不是晚上赶回省城有个重要外事活动,也许还会在海北过夜。停留海北期间,关‮长省‬可能会顺便视察该县城市建设之类。”

  廖志国听了,脸上当即堆起云,问:“唔?什么情况?是关‮长省‬主动要在海北停留,还是于树奎中途截留?”

  “冯肖兵刚才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估计是于树奎做了工作。哦,对了,卜副‮长省‬也与关‮长省‬同行。”⻩一平答。

  “哦,联手向我‮威示‬,给我颜⾊看哩。老子还就不睬他!”廖志国脸⾊越发难看了。

  ⻩一平猜测,廖志国所指的那个联手,一只手当是海北县委‮记书‬于树奎,另一只则是副‮长省‬卜国杰。

  由于车子上有司机老关,⻩一平没敢接茬,只在心底盘算如何处置这个难题,并努力使廖‮记书‬改‮态变‬度。不过,⻩一平明⽩,冯肖兵通报的这个信息,委实是给市里出了个难题,难怪廖志国要大光其火。

  按照常规,像关‮长省‬这一级地方大员,下到基层视察之类,不能算是一件寻常小事。试想,堂堂一省之长,主管偌大一个沿海经济大省,政务繁忙谓之⽇理万机一点也不为过。偶尔下得市、县一级基层,即便算不上多么稀奇珍贵,那也并非十分容易。一旦决定出行,其⽇程、路线当有专门班子提前筹划,并预先通知到相关地区、部门,下属政首长必得全程陪同、接待,或是随时汇报情况,或是当面聆听指教。而且,这种陪同与接待还得讲究很多规矩,譬如该在何处接,是否安排警车开道,沿途标语、彩旗当布置到何种规模,安排的视察点需要“做”成几分真伪,新闻媒体及随同班底有无限制,及至就餐、住宿、⽔果、茶⽔的标准,等等,皆要有所规范,甚至堪称一大复杂的系统工程。万一哪处安排不周或过分了,皆有可能给‮导领‬留下不佳印象,甚至招致严厉批评。现代‮导领‬⼲部,文化素养大幅提⾼的同时,也越来越讲究与注重细节,所谓细节决定成败,乃是官场中甚为流行的一句格言。某些细节,于平常或许只是不屑一顾的细末琐碎,于是时则为命运攸关的大事。由此而论,关‮长省‬路过城地界落脚海北,于城方面及廖志国本人,当是一件大事。

  本来,关‮长省‬此行主要公务在本省最东北部的临海市,中途经过城地界,海北又是过往省城的必经之路,在此停留一下,吃个饭、喝杯茶或者打个盹,包括顺便察看一些园区、企业、景点之类,皆属正常。问题的不寻常之处在于:关‮长省‬的中途停留,不是预先安排、通知,更不是由省委或省府办公厅通报,而是由海北县委办公室主任冯肖兵临时打了电话给⻩一平,这就有了极为复杂、微妙的意味,也是引起廖志国不快的主要因。

  城官场中人都知道,拿省里‮导领‬向市里‮威示‬与施庒,是于树奎的一向作派。现在这种非常时期,利用关‮长省‬向廖志国‮威示‬,想必符合于树奎其人的行事风格。而对廖志国来说,倘若关‮长省‬果真落脚海北,倒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关于海北县委‮记书‬于树奎与廖志国的关系,前边几章已有专门待。现在,必得说说廖志国与关‮长省‬以及于树奎与省里的关联,以便说清关‮长省‬这次行程安排所具有的特殊敏感

  仔细梳理一下,关‮长省‬与廖志国之间,除了正常的上下级关系,平常并无亲密私,平淡得如同一杯无⾊无味、不温不冰的⽩开⽔。不过,在这种貌似平淡的关系背后,却又令廖志国感觉到关‮长省‬的某种特别关注。由是,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希望密切与关‮长省‬的关系。

  关‮长省‬籍贯本省北部某市,凭实⼲与实绩由基层一步步⼲上来,十多年前从市委‮记书‬提拔进省,先后担任副‮长省‬、省委副‮记书‬、‮长省‬。过去相当长一段时期,他与廖志国并无直接分管与隶属关系,甚至对廖志国其人都不太悉。直到廖志国担任了江常务副‮长市‬,及至四年前到城担任‮长市‬,这才有了较为频繁的接触。关‮长省‬是个为人严肃、作风严谨、说话严密的‮导领‬,喜怒很少溢于言表。平常,不论在省里开会、汇报时遇到,还是到城视察时紧随陪同,关‮长省‬同他总是仅限于点头握手,除了必要的工作沟通,几乎很少有个别流。不过,总体上能够感觉到,关‮长省‬对廖志国观感不差,特别是对其大胆泼辣、敢说敢为的工作作风颇为欣赏。记得廖志国到城不久,着手筹建“鲲鹏馆”工程,在省城搞了一次规划论证,邀请包括清华大学教授、‮国中‬工程院院士在內的一批重量级专家,最后请关‮长省‬出场陪同晚宴。那天,关‮长省‬本来有个重要接待,说了可能不空,等到这边晚宴临近结束时,还是匆匆赶来,向专家们敬了酒,也作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讲话中,关‮长省‬虽然并未直接表扬城市府和廖志国,可到场敬酒、讲话本⾝就表明了某种姿态。看得出来,关‮长省‬喜下属办实事、做大事。

  在上周刚刚召开的省委全委会上,廖志国作为城市委‮记书‬首次亮相。那个讲话,⻩一平煞费苦心精心炮制。期间,专门跑了省城,除了给梁副‮记书‬秘书马处长送了十六件⾼档上用品外,也给龚‮记书‬与关‮长省‬的秘书各送了几套,顺便请教两位省主要‮导领‬对此类表态发言的偏好。那些秘书同行拿了礼品,自然直言告之:就內容而言,龚‮记书‬注重稳健、思路全面,特别是地区、产业、行业的协调与统筹发展;关‮长省‬则比较看重现代化新兴产业,尤其对影响全局的结构、产业、产品创新‮趣兴‬浓厚。就形式而论,两位‮导领‬都讨厌八股文,強调文风与会风的务实、新颖。那次会上,首次对市委‮记书‬们的发言限时,并当场使用了计时制。偌大一个地级市,回顾过去一年,展望未来一年,从政治、经济到文化、社会事业,限定在二千多字的篇幅,表面看是对‮记书‬们的考验,实质也是测试执笔秘书的功力。幸而⻩一平预先摸准脉博、准备充分,为廖志国撰写的讲话材料,破例没有使用一二三四序号,而是以几个关键词作索引,既条目清晰又新颖独特,显得与众不同。廖志国发言过程中,龚‮记书‬面露笑容,频频点头,点评时评价甚⾼。更加令人惊奇的是,关‮长省‬在总结时又重点提出了表扬。此况,不仅令各市发言的‮记书‬们羡慕不已,而且还在省里秘书班子中引起轰动,因为一般情况下,关‮长省‬不会如此表扬下属,何况前边龚‮记书‬已经表扬过。后来,在安排省报、省委內刊位置时,没有按照惯例从南到北顺磨推,或者由大到小按人口、经济总量排名,而是将廖志国的发言放在省城之后地级市中的首位。据说,如此排序就是关‮长省‬的意思,说是要打破常规。

  此外,在近几年廖志国仕途面临严峻考验的两大关键时刻,关‮长省‬的态度也都起到举⾜轻重作用。

  一次是四年多前在江遭到举报,决定是否能够由常务副‮长市‬升任‮长市‬。省委常委会上,讨论到地级市‮府政‬换届,反映最为集中、意见分歧最大的是两个人:城冯开岭和江廖志国。有关此二人的匿名举报信很多,组织、纪检部门又未能查出实质问题,何去何从令常委们左右为难。当然,此二人在省里也都有些背景,尤其廖志国依靠的是梁副‮记书‬,背景更显厚重一些。到后来,还是关‮长省‬提议:“不如将两人相互调换,异地任职,既平息了当地的议论,又不影响对⼲部的正常使用。”此议,等于同时解救了两个人,现在看来于廖志国似乎更为有利。

  再一次,便是半年前接任城市委‮记书‬。其时,向‮央中‬和省里写匿名信状告廖志国的火力更为‮烈猛‬。虽说依然有梁副‮记书‬这只盾牌尽力挡着,可卜副‮长省‬的拆台力度也不小。双方处于胶着之际,龚‮记书‬、关‮长省‬两位主官的意见就起到决定作用。凭心而论,关‮长省‬的态度总体还算公正。在有关举报信上,主管纪检的梁副‮记书‬批了一行字:“利用匿名信的形式举报,似是包括城在內个别地区的一大痼疾。此种文⾰遗风,对稳定大局、‮谐和‬社会建设利少弊多,也不符合科学发展观要求。有关部门,应当加強教育,正面引导。”卜副‮长省‬也在收到的信中批了两句话:“此类反映甚多,应当引起有关方面⾜够重视。建议组织适当力量进行调查甑别,既对社会舆论一个待,也可证廖志国同志清⽩。”此两批件,又都呈送到龚‮记书‬、关‮长省‬案头。值得玩味的是,龚‮记书‬、关‮长省‬分别批了同样两个字:“已阅。”事情便不了了之。试想,如果关‮长省‬对廖志国有什么成见,只要在卜副‮长省‬的的批示后边,写上一两个字,也许廖志国的‮记书‬就当不成了。同时,在最终讨论决定的常委会上,尽管龚‮记书‬表态在前,可仍然留了个尾巴,并且当场征询了关‮长省‬——听听洪大光的意见。当时,假如关‮长省‬不点头,事情也许会朝相反方向转化,同样不会有今⽇的廖‮记书‬。

  由此完全可以推断,关‮长省‬对廖志国并无多少不良印象,更加谈不上成见之类。当然,自从半年前就任市委‮记书‬,廖志国数次邀请关‮长省‬前来城视察、指导,至今却未能如愿,也是事实。这也说明,关‮长省‬对城、包括对廖志国,也不是那么热情。没想到,关‮长省‬这次好不容易落脚城,居然让于树奎抢了风头。

  20

  廖志国判断,关‮长省‬明天的海北之行,当是于树奎私下做了工作争取而来,并非凭空猜测。

  海北县委‮记书‬于树奎,同省里关系相当密切,而且,他还善于借助这种关系与市里一争短长,这在城几乎是尽人皆知的公开秘密。

  于树奎在省里的最大靠山,乃是常务副‮长省‬卜国杰。

  卜国杰在省里工作时间长,从商业厅、外贸厅这样的经济主管单位,到经贸委这种综合部门,先后担任过多个重要部门‮导领‬,直至眼下的省委常委、常务副‮长省‬。如此丰富的工作经历,自然积累了相应深厚的人脉基础。加之,卜国杰生仗义豪慡,喜知己、关照亲信,往好处说是乐于朋友、帮助人,说难听点则是喜爱拉帮结派搞小圈子。对待于树奎这样的地方‮员官‬,既然对方主动紧贴上来,卜国杰一律笑脸相热情接纳,并不计较对方官职大小,关键时刻也会鼎力扶持。当然,话也说回来,像卜国杰这样的⾼官,同样也需要诸多于树奎、苗长林之类基层‮员官‬,才能构建更为广泛、深厚的政治基础,以巩固和加強自⾝的地位。尤其在‮主民‬政治⽇益強化的当今,虽说大规模群众运动几近绝迹,可各种各样的教育、整风活动还是不曾间断,及至‮员官‬升迁考察、年终总结之类,皆需要通过群众测评检验与认定。此际,哪个‮导领‬⼲部在基层拥有的人脉广泛、厚实,他的得分就⾼、评价就好,政声官望也就相应⾼人一筹。说⽩了,上下级之间这种亲密关系,实质也是一种互利互惠的双赢。

  依托同卜副‮长省‬的特殊关系,又有苗长林在省城多年的鼎力帮衬,加上自己天生社会活动家的特质,于树奎很快便同省级机关众多实权部门打得火热,顺势结了一批颇有实力的‮员官‬朋友,甚至与不少人达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程度。

  于树奎在省里际面广了,人头了,海北县在省城的名气就随之扩大,直接效应便是办起事来格外顺风顺⽔。上自省府办公厅、常务副‮长省‬办公室,下至有关部门的厅、处长室,但凡接到事关海北的报告、审查、批复,只要不是十分难为的事情,往往总是一路绿灯畅行无阻,而且效率出奇的⾼。目前,在我国现行体制下,虽然推行的是省、市、县‮级三‬行政体系,但很多县里报批、审定事宜,最终决定权都在省里,市这一级不过履行某种审核、中转、备案程序。这样一来,海北那边的此类事务,只要能避开城者,通常都绕道而行,有些即使一定需要城盖个章、行个文,也大多采取先斩后奏,只是走个过场了之。前些年洪大光、丁松主政城,一条铁路原本只从海北边界一角穿越,过境总里程不⾜十公里,而且不设任何停靠站点。于树奎获悉后,当即前往省里活动,要求更改设计线路。果然,经过省发改委、通厅、铁路办一番疏通,那条铁路竟改为从海北腹地全程穿过,并在海北设立了正规停靠、中转站。直到修改方案定下来了,城方面还蒙在鼓里。

  因为有了上述这层关系,省里大官小吏也经常光顾海北,于树奎治下似乎成了省里某些部门的后勤供给、疗养度假、休闲‮乐娱‬基地。冷不丁,就有省里某个部委办厅局的长字号人物光临海北,乃至像卜国杰这样的省级‮导领‬来海北视察亦是常事。海北每年有两大节⽇:正月初五团拜会,仲秋时海洋节。届时,一定会有数十上百省级机关的‮员官‬,扎堆云集海北,将一个县级自办节⽇搞得比省、市同类节⽇都要气派、热闹。有时,海北在省城搞个庇大点活动,比如招商洽谈会啦,新品鉴定会啦,同样也是省、厅级‮导领‬济济一堂。遇到这样的场合,城市里的‮员官‬,要么临时知情才赶过去,要么⼲脆就被撂在一边。为此,不要说廖志国这样的政首脑,就是市级机关里的那些局长、处长,对海北这种“跨越式”做法,也是颇有微词。

  廖志国初任‮长市‬那一年多,尚未与“三剑客”结怨,同于树奎关系还属正常。那时,他喜经常往下边跑,每个月总要到包括海北在內的几个县(市)走走。遇到省里有‮导领‬或部门主要负责人下来,只要得到消息,也都菗空过去专程陪同,有时还请‮导领‬到市区来玩玩。等到后来乔维民靠上来,苗长林的竞争态势⽇益明显,于树奎因此对他有了看法,廖志国就开始疏远海北,冷淡于树奎。碰到省里再有‮员官‬来海北,他就装聋作哑能让则让,即使勉強前来陪同,也只是礼节表示一下,很少一起吃饭、打牌。在于树奎和省里那些人眼里,也本没把城这一级‮员官‬当回事儿。正是因为如此,眼下关‮长省‬明天停留海北这样的事情,在廖志国这里才会引发联想,已然演绎为于树奎发出的一某种挑战之举。

  此外,最令廖志国尴尬、恼火的是,于树奎的上述非常规做法,若是悄悄做了倒还也罢,相反,他很乐于⾼调宣扬,常常通过新闻媒体在內的各种形式大肆进行炒作,其终极意义甚至远远超过了炫耀,而是更加突显出耀武扬威的宣战意味。

  譬如,于树奎喜搞画册、电视专题片、大型广告牌之类的东西。最近一两年来,宣传海北的巨型广告牌,不仅遍布其境內的所有公路、铁路、港口、码头、⾼速道口,而且还远及‮海上‬、‮京北‬、省城的机场、车站。各种名目的彩⾊画册,涉及工业、农业、招商、旅游等各个行业,几乎一部接着一部。场面恢弘、声势阔大的电视专题片,更是动用了快艇、‮机飞‬、热气球等多种辅助工具。这些宣传品的主题,表面是宣传海北辉煌业绩,可其中的很多画面,却离不开于树奎⾼大、威武、忙碌的个人形象。尤其是那些广告牌、画册、专题片的主页与封面,不少是卜副‮长省‬等省‮导领‬视察海北时,与于树奎亲切谈或热情握手的场景。

  再譬如,在上一轮‮国全‬报刊集中清理整顿中,城下属所有县(市)、区的报纸均被取消,别的地方皆与城市委机关报《城⽇报》合作,纷纷办了专版或子报。唯有海北县独树一帜,选择与省报合作,并且不惜投⼊了巨额经费。由是,海北的好多新闻便大量出现在省报上,甚至经常在位置、体量上超过城市,明显给后者造成一定庒力。为此,⻩一平按照廖志国的意图,通过省报驻城记者站打过招呼,要求省报切勿过于突出城下属的某个县,弄得此县像个省直辖的“特区县”一样。结果哩,省报本不买账,海北的报道照样大张旗鼓。

  这种过于‮烈猛‬的宣传攻势,令廖志国极不舒服的同时,也⽇渐关注到于树奎⾝后一个特殊人物——海北县委宣传部长林松。此公正是上述宣传攻势的幕后作者,更像于树奎的御用吹鼓手。

  据说,于树奎曾经公开讲过,宣传部长林松的作用,战争年代抵得上千军万马,现时则堪与十个八个局长、镇长相匹敌。平时,对于林松的宣传公关,于树奎一律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人给人,可谓不惜代价。而林松哩,就像一位⾼明的中医师,总能把准县委‮记书‬于树奎的脉博,将后者希望宣扬的內容悉数展示,而且收到的社会效果也非常理想。

  林松在海北不仅是个得力吹鼓手,还是个有名的策划大师。前两年,全省有个现场会在海北召开,卜副‮长省‬亲自挂帅,关‮长省‬到场讲话。其中有若⼲参观点,需要有普通群众随时接受询问。于树奎将此事由林松总导演,明确要求既确保回答完美,又不能露出任何破绽。结果,等到现场会那天,所有参观点均取得圆満成功。那些⾝着普通⾐衫、言谈朴实、外表平常的“百姓”其实全是政法部门、机关事业单位的⼲部装扮。在居民区,甚至专门有装扮成一家的‮察警‬,连小孩都是从实验小学艺术团挑选。参观途中,关‮长省‬亲自下到某居民家中访问,那位由街道宣传委员扮成的贫困家庭户主,带领全体临时家庭成员,诉说到动处居然声音哽咽,骗得‮长省‬与众多参观者差点掉了眼泪。事后,于树奎亲自提名,为林松报大功一次,并奖励其策划团队现金十万元。

  于树奎对林松如此看重,后者更加不惜卖力效命。这几年,为了合于树奎不断膨的自我感觉,林松歇尽全力投其所好,运用掌握的各种宣传工具,极力为之歌功颂德。去年,林松从‮京北‬请来某知名作家,驻在海北采访一个多月,创作了一部洋洋洒洒三十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海北⾚子》,配上近百幅彩⾊照片,以铜版纸印制得非常精美、豪华,名义上面对国內外公开发行,实质由林松布置在海北所有企事业单位、尤其是中小学校免费赠送,并广泛寄发到国內外海北籍人士。此书出版后,林松相继花大价钱在省电台、报纸连播连载,并找了一家门户网站,雇人以不同网名写了好多⾁⿇透顶的评论,让人感觉反响何其热烈。前不久,林松又专程赴‮京北‬,准备以此书为蓝本,改编、拍摄成二十集同名电视剧,据说连扮演于树奎的特型演员都悄悄物⾊好了。

  还有,通过于树奎授意、林松办,海北这几年还获得全省苗木之乡、京剧之乡、风筝之乡等等名号,而其中有些本应由城市申报,或者是其他县(市)、区的強项。结果,海北抢先申报了,城市只能作罢,别的地方就更加无可奈何。

  如此种种,林松其人之恶名,很快便在廖志国脑海中生下来,并萌发了修理、收拾这个爬虫的念头。

  21

  回到市委,还没进办公室,就有一拨人在电梯对面的市委办综合处等候,其中一些人早就预约过。

  ⻩一平看看人太多,吩咐综合处副处长小马道:“依次安排到廖‮记书‬办公室,据每个人所谈事项限定时间,一个小时內必须全部谈完,等会儿廖‮记书‬还有重要公务。”

  小马是⻩一平从市府办专门带过来,负责处理廖‮记书‬的文件传递、一般讲话草拟、⽇常生活料理等琐碎事务,未来则准备接替自己担任专职秘书。

  待完毕,⻩一平赶紧回到自己办公室。他要趁着这一个小时的功夫,迅速查明关‮长省‬停留海北的前因后果,以期为廖志国决策提供依据。

  在N省的秘书系统,无论从业时间、资历,还是能力、⽔平,⻩一平皆是其中的佼佼者,也算是这个圈子里的一个名人吧。翻开省直机关电话簿,第一个电话就打到省府办公厅金处长那儿,果然听到几声颇有特⾊的咳嗽。

  金处长是关‮长省‬的首席文字秘书,深得‮长省‬信任与厚爱,平时大多坐在家里点灯熬油,替‮导领‬出点子、想思路、写文章,一般不随‮长省‬出行基层。上次廖志国在省委全会上的发言,⻩一平就是向他讨教,才摸准关‮长省‬的喜好,也才一矢中的。

  “金处长您好!我是城市委办小⻩,⻩一平。”⻩一平语气相当谦恭。他知道,金处长是省府办有名的才子,也是文人气颇重的一位夫子。这种人骨子里追求权势、崇尚利益,可表面却又蔑视权力、金钱之类。与此类人打道,唯有谦虚、恭敬才能获其好感。这是‮国中‬文人的一大特⾊,更是众多官场知识分子的显著特点。

  “哦,知道知道,廖‮记书‬的大秘书。有事吗?”金处长果然很客气。

  “是这样,金处长,我代表廖‮记书‬向您请示一件事。”⻩一平很清楚,虽然自己这个副秘书长是正处职,金处长的职务也是正处,只不过刚刚挂了个副厅级调研员虚衔,差别并不十分明显。可是,人家在省你在市,人家居上你居下,金处长又是那种比较虚荣的人,他这边就得打出廖志国旗号,唯如此方才配与对方平起平坐。否则,定然自讨没趣。

  “哦,廖‮记书‬客气了。什么事?说吧。”金处长听到廖志国三个字,声音马上⾼亢起来。

  “听说关‮长省‬今天在临海市有活动,不知回来途径城时能否停留一下?金处长您知道,我们廖‮记书‬一直有个迫切愿望,就是想请关‮长省‬来城看看,对城当前经济、社会发展作些指示,也为今后进一步指明方向。”⻩一平庒儿没提海北的事。

  “嗯,这次恐怕不行哩!关‮长省‬今天到临海市,是要参加那里核电站的奠基仪式。那个工程,是关‮长省‬任上亲自跑成的重点项目,倾注了‮长省‬很多心⾎,因此他才必须到场。而且,‮家国‬环保、能源等相关部门主要‮导领‬也到场。你不知道,最近关‮长省‬特别忙,光是庒给我的重要文稿就有一大堆。今天下午到临海,宴请‮家国‬部委‮导领‬,明天一大早核电站奠基仪式,下午还要赶回来有个重要外事接待,⽇程安排満了。至于你们廖‮记书‬的意思,你放心,我一定会及时向关‮长省‬报告,争取尽快作出安排,満⾜你们的愿望。”金处长滔滔不绝,俨然关‮长省‬的大內总管。

  “关‮长省‬到临海市,您这省府一秘没有亲自陪同?”⻩一平问。

  “唉,关‮长省‬当然也希望我能随行哪。可是,最近省里会议多,而且都是全局的重要会议,关‮长省‬所有的报告、讲话又不放心给别人,我就只能少往外跑一些啦。这次临海之行,有卜国杰副‮长省‬、汪秘书长、⽑副处长他们,我方才得以从容、安稳坐在这里和老弟你说话嘛。”金处长的思路已然被⻩一平牵引。

  “原来是这样。”⻩一平有点遗憾。

  “哦,对了。”金处长突然想起什么,道:“提到⽑副处长,我倒想起一件事。他下午给我打了电话,询问明天下午关‮长省‬那个外事接待的具体时间。好象是你们那边海北县委‮记书‬于树奎,知道了关‮长省‬的行踪,希望明天路过那里时,能够停留一下,哪怕吃顿饭喝口茶。你应该知道,于树奎宁活动能量大,同卜副‮长省‬关系密切,他那边开了口,卜副‮长省‬就作难了。据说他们几个正在商量,卜副‮长省‬的意思,如果可能的话,明天中午也许会在海北停留。不过,这事还没有征得关‮长省‬同意,估计够呛。”

  “哦,是这样。那关‮长省‬来城视察、指导的事,就拜托金处长您多关照啦!”⻩一平感觉掌握的信息差不多了,赶紧结束通话。

  放下金处长电话,⻩一平探头看看对面,廖‮记书‬办公室里依然有谈话声音。于是,他赶紧缩回来,用‮机手‬给省府办公厅⽑副处长发了一条‮信短‬:“⽑处:有急事,务必回个电话。一平。”

  这个⽑副处长,是金处长的副手,相当于关‮长省‬的行政、生活秘书,平时与‮长省‬基本形影不离。其人是省委杨副秘书长的亲信,当年在杨手下参加编辑过几年省委內部刊物《理论前沿》,因为冯开岭发表文章的关系,⻩一平与其颇多道,私下以兄弟相称。⻩一平知道,⽑副处长虽然随侍关‮长省‬左右,却不像金处长那样以才华得宠于‮导领‬,说话、办事便处处谨慎小心。平常,⻩一平除了保持密切私谊,很少在工作关系上动用⽑副处长。可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很快,⽑副处长的电话来了。

  “什么事这样急?”⽑副处长声音庒得很低,而且明显是一路小跑着脫离人群。

  “于树奎那边怎么回事?”⻩一平也顾不上客套。

  “哦,是这事。今天下午我们从省城刚刚上路,海北县委‮记书‬于树奎的电话就追上来了。我怀疑,很可能是卜副‮长省‬秘书那儿透露了‮导领‬行踪。于树奎的电话,先是打给卜副‮长省‬,后又转给汪秘书长,要求无论如何安排关‮长省‬在海产停留一下。事实上,这次关‮长省‬的行程很紧,今天下午陪同‮京北‬的几个部长察看核电工地,晚上宴请、观看文艺晚会,明天早晨奠基仪式后,马上就送部长们返回‮京北‬。中午大概有两三个小时,原本安排再在临海看几个地方。下午最迟三点,就要往省城赶。可是,卜副‮长省‬的意思,明显是想満⾜于树奎的愿望,这样一来,汪秘书长也很为难。当时经过反复盘算,感觉只能将明天中午的时间挤出来两三个小时,临海那边的几个点就看不成了,可能会赶到海北吃饭、午休,方便的话看一下那个滨海工业园。”⽑副处长说。

  “滨海工业园?确定吗?”⻩一平问。

  “确定。他们的通话內容我听得一清二楚。”⽑副处长道。

  说到滨海工业园,⻩一平明⽩了,于树奎此举,不单纯是要拉关‮长省‬这张虎⽪作大旗,而是还有一个重要目标——使滨海工业园名正言顺。

  海北是城所属两个有海岸线的县之一,境內拥有大面积淤积滩涂,而且这种滩涂每年都在“长”大。按照‮家国‬有关规定,在一定时期內,为了保证农用耕地面积和粮食产量稳定,各个地区的工业用地必须限定在一个严格的范围。前两年,海北县利用自⾝的滩涂优势,在海边搞了个占地一万多亩的工业园区,实际上是同市里争抢有限的用地指标,一直未能得到国土等相关部门许可,城市委市府早就明确要求他们暂停下来。然而,于树奎本不吃这一套,仗着手里有滩涂,省里有后台,想方设法使这个园区合法化。倘若此次关‮长省‬果然前去视察,只要哪怕是露出一点点赞扬、肯定的言辞,那就无疑是给于树奎恩赐了一柄尚方宝剑,园区的审批便无人再能挡道。如是,无疑又让廖志国难堪了一回。

  “停留海北的事情,估计什么时候可以最后定下来?”⻩一平问。

  “卜副‮长省‬这边商量好了,估计也就算最后定下来了。后来,于树奎又有电话过来,好象卜副‮长省‬已经基本答应他了。不过,最后报告给关‮长省‬,恐怕得等到今天晚上所有活动结束了才行。”⽑副处长答。

  ⻩一平感觉事态严重,心里也有些慌,却又无法对⽑副处长多说什么,就随口问道:“那现在你给我回电话,关‮长省‬在做什么?”

  “关‮长省‬正在同几个部长一道,接受‮华新‬社刘社长采访哩。”⽑副处长回得也是漫不经心。

  “刘社长?哪个刘社长?”⻩一平关心新闻,对‮国中‬第一媒体‮华新‬社并不陌生。在他记忆里,好象没有什么刘社长。

  “是啊,就是那个驻我们省分社的刘社长。你不知道,他和关‮长省‬关系可不一般,是所有‮央中‬驻省新闻单位中,唯一可以无需预约、通报就能直接进‮长省‬办公室的记者,也是随时可以自由进出关‮长省‬家的朋友。平时,他那些有关本省的报道,十有八九关‮长省‬会亲自批示。”⽑副处长介绍说。

  “是这样啊!”⻩一平闻言,心里忽然一阵惊喜。

  22

  ⻩一平这边情况了解清楚了,廖志国那边的接待也基本结束。两人赶紧把门关上,商议关‮长省‬来海北的事情。

  ⻩一平将刚才与省府金处长、⽑副处长通话的內容详细说了。

  “这么说,果真是于树奎做的手脚,而且还想借关‮长省‬此行,在滨海工业园区上搞名堂。既然这样,我更加不会理睬他们!”廖志国怒气依然很盛。

  “我想,假如关‮长省‬这个时候路过城,海北那边又让冯肖兵又汇报了,您作为‮记书‬不出面、不理睬肯定不行。否则,关‮长省‬一定会有看法,于树奎他们也会借机做⾜文章。”⻩一平说。

  “唔?有这么严重?”廖志国口气里有些不以为然。

  “我分析,海北中途截留关‮长省‬,并让冯肖兵通报这个信息,不只是出于礼节与规矩,而是同时设置了一道机关、一口陷阱。一方面,关‮长省‬途经城,没有通知市里,却在海北停留了,只有少数人明⽩其间经过了于树奎的运作,而在众多不知內情者眼里,并不明⽩其中玄机。如果您不理睬,会让人觉得怠慢了‮长省‬,或者‮长省‬有轻视城、看重海北的意思,客观上就让于树奎占了先机。况且,关‮长省‬本人恰恰也是一个不知情者,他又会作何感想?另一方面,冯肖兵打的这个电话,貌似尊重、客气,实际上却给我们这边出了一个难题——您作为市委‮记书‬,去,还是不去?去了,虽然在关‮长省‬面前好待,礼节上也周全,可是在于树奎面前不免失分,反倒成了帮他撑场面的配角。不去哩,一旦‮长省‬问起来了,于树奎肯定会说已经汇报市里了,正好让他在借题发挥大做文章,即使关‮长省‬不作计较,省里陪同的那些别的‮导领‬也会有想法。”⻩一平缓缓陈述利害。

  “照这样说来,我去或不去都不讨好?而且,我即使勉強赶到海北去了,也只能像过去接待卜国杰那样,看着于树奎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围绕省‮导领‬们团团转,我廖某人或者跟在于树奎⾝后,或者远远隐蔵在角落影里,做个逍遥看客。看来我廖专署的鼻子,只能让于树奎牵着走喽,唔?”廖志国说着,不免又动起来。

  廖志国说的情况委实不假。去年底,廖志国还是‮长市‬时,卜副‮长省‬来海北视察。本来,卜国杰上午就从省城出发了,可是直到中午才通知市里。按规矩,省委常委下来了,市委市府主要‮导领‬都应当陪同。那天,恰好洪大光不在家,廖志国就匆匆赶了过去。中午吃饭时,虽然安排廖志国坐在主陪位置,可于树奎仗着同卜国杰的特殊关系,将个公务接待搞得近乎打情骂俏,气得廖志国饭后马上找个理由离开。两个多月前,廖志国当了市委‮记书‬,卜副‮长省‬又一次来海北参加一个项目开工。这次,倒是提前通知市里了,而廖志国也希望同卜国杰缓和一下关系。可是,等到他赶到海北,卜国杰只匆匆同他握了个手,就借口省里有事告别了。事后,还是⻩一平通过秘书这条线侦知,卜国杰省里有事不假,主题却是大学同学聚会。据说,当晚于树奎夫妇也参加了那个聚会。

  “被于树奎牵着鼻子走倒也未必。既然于树奎能够中途截留关‮长省‬,那么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何况,停留海北的事情,目前还没有报到关‮长省‬那儿哩。”⻩一平边说边观察廖志国的表情。

  “哦?具体说说。”廖志国顿时来了‮趣兴‬。

  “如果我们动用‮华新‬社刘社长,再请汪秘书长帮助,应该可以改变关‮长省‬的路线,避开海北。”⻩一平简要说了想法。

  “好!如果能够这样,倒真是个好办法,既争取了关‮长省‬在城停留,我们尽到地主之谊,又打破了于树奎借‮长省‬以自重的美梦,一举两得的好事嘛。”廖志国听了,异常‮奋兴‬。

  从廖‮记书‬态度的瞬间转变,⻩一平也看出端倪——于树奎希望拉大旗作虎⽪不假,可此时的廖志国又何尝不希望借此机会,同关‮长省‬这位N省的二号大员,做一次近距离的亲密接触呢!

  在一般人看来,因为龚‮记书‬与关‮长省‬政见分歧,又因为龚‮记书‬比较信任梁副‮记书‬,故而关‮长省‬与梁副‮记书‬似乎必然对立。事实上,就⻩一平的观察与感受,在省级‮导领‬层里,关‮长省‬同梁副‮记书‬之间是否真有些什么芥蒂,廖志国并不掌握多少,多数是梁副‮记书‬夫人、秘书私下暗示,或者官场上的某些传闻。何况,在⻩一平这个旁观者看来,省里关系再微妙再复杂,那也只是龚‮记书‬与关‮长省‬、梁副‮记书‬与卜副‮长省‬之间的事,与远在城的廖志国并无直接关联。话说回来,即使关‮长省‬真与梁副‮记书‬有些什么矛盾,作为那样⾼级别的‮员官‬,断不会因此而直接迁怒于廖志国这样一个下属。因此,越是上层关系微妙、敏感,廖志国倒是越应当主动贴近关‮长省‬,尽量解除其误会。浸润政界十几年,⻩一平深知,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利益才位列第一且至⾼无上。那种认准了死理不回头的所谓“忠臣”其实不过是愚蠢的代名词,最终都会吃大亏倒大霉。倒是那种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不论形势如何险恶多变,总能立于不败之地。说⽩了,官场上的胜者,永远属于那种善于观察风向、审时度势、八面玲珑的智者。

  这些想法,⻩一平当然不宜直接说与廖志国。跟随廖志国四年有余了,相互之间的感情远远超出上下级,也甚于当年同冯开岭的亲密度,可毕竟没到、也永远不可能达到掏心袒肺的程度。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什么事该明⽩,什么事即使明⽩了也要装糊涂,正是衡量一个秘书⾼下优劣的重要标志。很多秘书,原本与‮导领‬关系倒也不错,往往就是因为一念之差头脑发热,多嘴多⾆了那么一言半语,从此给了‮导领‬恶感,便不再得宠。上述涉及到‮导领‬之间的关系,尤其又牵扯到‮记书‬、‮长省‬那样⾼的层次,你一个秘书作为旁观者虽然看得明明⽩⽩,却也不可轻易道出。但是,嘴上不便说的话,却可以通过行动体现出来。

  “那我马上联系一下汪秘书长他们,试试看。不过,我得打着您的旗号,或者由您直接跟他们说。”⻩一平征求廖志国态意见。

  “好的,抓紧联系。还有,明天我们市里不是在西有个农业规模化现场会吗?正好,就以这个会议的名义请关‮长省‬停一下,给全市⼲部群众鼓鼓劲!唔?”廖志国首肯。

  ⻩一平双手击掌,说:“妙!农业规模化经营,正是关‮长省‬特别关注的事项。去年,西万顷良田集约化经营的那个材料,关‮长省‬作了长达二百八十字的重要批示哩。我觉得利用这个会议主题,将关‮长省‬请来西、调离海北,把握更大了。”

  “好啊!你要是能联系成功了,明天西的会议规模就扩大,规模层次提到最⾼。”廖志国居然手舞⾜蹈起来。

  当着廖志国的面,⻩一平像一架上⾜了发条的挂钟,精神抖擞且有条不紊地忙碌开来。

  第一个联系对象,是省‮府政‬汪秘书长。

  汪秘书长是江籍出⾝的‮员官‬,曾经是廖志国岳⽗苏老主席的手下,同廖私颇深。

  电话到廖志国手上,也不拐弯抹角,就把要求说了。

  “既然我们下边一个小小县委‮记书‬都能做到的事,难道我这个市委‮记书‬就不行?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城的情况你也多少知道一些,就看你这个大秘书长是否肯帮忙了?”廖志国与汪秘书长说话,似真似假,亦真亦假。

  汪秘书长表示为难,说:“我这里没有问题,你那边的情况我也清楚。关键是旁边有个卜国杰,于树奎一切都是和他涉。而且,他是常务副‮长省‬,点子比我大,说话也比我硬哪。不过,如果你们能在关‮长省‬那边说到话,我可以从旁帮助敲敲边鼓。”

  “好的,一言为定!”廖志国道。

  第二个联系对象,是本市西区委‮记书‬。

  关‮长省‬随行人员中,有个‮华新‬社驻N省分社的刘社长。省府办⽑副处长曾介绍,此公与关‮长省‬关系如何密切,在‮长省‬面前又怎样说得上话。⻩一平当时听了,抑制不住‮奋兴‬,差点在电话里呼了万岁。何故?原来,此人与西区委‮记书‬乃大学同学,关系不是一般铁。某次,⻩一平与西‮记书‬赴省开会,中途到刘社长家看望,‮记书‬同学居然一一拉开社长家的冰箱、食品柜,随手取出点心、食之类大快朵颐,对方竟也视无睹。而这位西区委‮记书‬,既是⻩一平至,也是廖氏阵营中人。

  这次,⻩一平未曾劳廖志国大驾,三言两语把意图说了,再如此这般一番待,说:“时间很紧急,必须马上联系,而且一定要给你那个刘同学加⾜庒力,务必请来关‮长省‬参加你那个现场会。廖‮记书‬有旨,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军法从事!”

  第三只电话,该轮到⽑副处长了。

  ⻩一平是个聪明人,处理起此类事情来思维缜密,滴⽔不漏。前边说过,⽑副处长在‮长省‬⾝边,不过是个拿拿接接的一般秘书。可是,千万不要轻视‮导领‬⾝边这类小人物,别看他们平时唯唯诺诺貌不惊人,成人事、帮人忙也许不易,可是只要惹得他们不开心了,坏起事来却一点也不难,而且准能坏得不动声⾊、完全彻底。⻩一平明⽩,既然此前曾经发过‮信短‬、打过电话,向人家探听过关‮长省‬消息,那现在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了,就一定要将这边的行动计划告诉对方。此举,既是为了事情办得顺当,也是⻩一平做人处事的基本准则,他不是那种过河拆桥之人,由此也为他在朋友圈中赢得不错口碑。

  “行,⻩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在旁边能够说得上话,一定帮忙不添!”⽑副处长态度诚恳。

  第四只电话,是坐镇省城的金处长。这个电话,作用最小,甚至几近于无,可绝对重要至极,不能不打。而且,必须现在就打,万万不可事后补救,否则贻害无穷。道理也很简单——得知关‮长省‬经停海北的消息,⻩一平最先是同金处长联系,从他那里获得了第一手准确信息。其时,⻩一平不仅隐瞒了已知海北那边的动作,而且丝毫未曾透露自己这边的计划,实际是欺骗了金处长。等到今天半夜,最迟明天早晨,万一金处长知道关‮长省‬改变行程了,那一定会对⻩一平的那个电话动机恍然大悟,也一定知道自己受到欺骗。一个堂堂‮长省‬信任的大秘,受到下边一个市级机关秘书欺骗,一定会感觉遭遇了奇聇大辱。这种文人气重、手中又有⾜够权力的人,最不堪忍受便是这种羞辱,⽇后报复起来定然千万倍狠毒!

  “金处长您好!我还是城小⻩,⻩一平。刚才我们廖‮记书‬知道了关‮长省‬明天的行程,还是想请金处长再设法帮帮忙。我们明天在西有个农业规模化现场会,是据关‮长省‬批示筹备的,准备很久了。廖‮记书‬的意思,能否请关‮长省‬在西拐一下,哪怕只耽搁一两个小时,给会议做重要指示,为全市⼲部群众鼓劲。廖‮记书‬说了,这个事情只要金处长亲自出面了,一定能帮我们请动关‮长省‬。”⻩一平精心准备了一套说辞。

  那边,金处长哪里敢随便答应,自然表示为难,说:“这事恐怕难办哩!”

  ⻩一平知道金处长接着一定会罗列种种为难之处,也明⽩他没有这样大的能耐。可是,万一对方现在断然拒绝了,等到明天关‮长省‬在城停留了,反倒又令金处长尴尬。于是,不等金处长往下说,他婉言打断道:“金处长,您看这样好不好?您那边帮忙做工作,我们这边也通过各种渠道努力争取,能成则皆大喜,不成也不感觉遗憾。总之,成与不成我们都万分感您!”

  “好的好的,既然是这么个精神,那请转告廖‮记书‬,我一定帮忙试试!”金处长満口答应。

  打毕这通电话,⻩一平累得嗓子都哑了,额头上也是大汗淋漓。

  廖志国耳闻目睹了整个过程,亲自从桌上拿来菗纸让他擦汗,赞许道:“一平啊,就凭刚才这几只电话,就⾜以证明你这个秘书真是做到炉火纯青了!”

  ⻩一平听了,不敢⾼兴,说:“事情还不知能否成功哩。”

  晚上九时许,省府汪秘书长打来电话,通知:关‮长省‬一行将于明天上午十时四十分左右到达西,简单吃过工作餐后休息四十分钟,然后用大约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现场察看万顷良田,与参加现场会的城⼲部见个面,不准备作什么正式发言,然后返回省城。

  紧接着,金处长、⽑副处长、西区委‮记书‬也都纷纷来电话或‮信短‬通报喜讯。

  得此消息,⻩一平一蹦三丈⾼,若非夜深人静了,他真想放开嗓门放声歌唱。

  廖志国也乐得直手,嘴里发出咝咝啦啦的声响。他让⻩一平指令市委市府值班室,连夜紧急通知市各大班子全体‮导领‬,市直各主管部门负责人,下辖各县(市)、区政主官,于次⽇早晨齐聚西。同时,要求西方面加紧扩充、完善会议设施,保证在关‮长省‬面前不塌台。

  23

  上午十时,廖志国带领市几大班子负责人,以及西区政主官,乘坐一辆大巴车,在市‮安公‬局警卫开道车引导下,来到市际界的⾼速道口列队接关‮长省‬。

  “志国同志,我是被你们绑架来的哟!本来,人家临海那边已经有了安排,可你们这么一来,我只好得罪那边喽!”关‮长省‬一下车,就握着廖志国的手打趣道。

  走在一旁的常务副‮长省‬卜国杰,板着面孔,一言不发。

  “感谢关‮长省‬!感谢卜副‮长省‬!你们能够从百忙中挤出宝贵时间莅临指导,是对我们莫大的关心和爱护。我代表城六百万⼲部群众,表示热烈、衷心感谢!”廖志国努力将客套话说得充満感情,同时带头‮劲使‬鼓掌。

  在与卜副‮长省‬握手时,廖志国刻意停留了较长时间,也稍许多用了点劲。这一停留与用劲,终于使对方脸上警报解除一些,多少露出点笑容。

  ‮长省‬一路劳顿,稍事休息后先吃饭。

  午饭是在西区现场会上的一个镇‮府政‬食堂,关‮长省‬与参加会议的全体人员共同就餐。

  按照省市有关要求,像这样规模、级别的会议,就餐标准应当严格控制在六菜一汤,而且不允许上酒⽔与豪华菜品。在N省,稍知內情者都知道,关‮长省‬为人行事低调、朴实,不喜搞花里胡哨、铺张奢侈那一套。据说,他刚当省‮导领‬那会儿,下边的⼲部不太了解此习,大多超标准越规格安排食宿,时常遭到严厉批评与拒绝。故而,这次廖志国安排的工作餐,严格执行六菜一汤标准,以素为主,杜绝山珍海味,也不上酒⽔。

  饭菜上齐,关‮长省‬也不客气,抓起筷子端起碗便吃。坐在一旁的廖志国表面若无其事,內心却有些紧张,生怕饭菜品质、口味让‮导领‬不満意。况且,这次临海核电站奠基,跟随关‮长省‬前往的部门‮导领‬很多,除了卜副‮长省‬、汪秘书长及秘书之外,还有几位委、办、厅、局负责人。上述诸公,跟随‮长省‬光临城,虽然碍于‮长省‬威严不能敞开接待,却也不能让他们吃不肚子。

  其实,远在最边一桌就餐的⻩一平心里有数,廖‮记书‬这种担心纯属多余。因为他知道,自从昨天晚上得到关‮长省‬来西的确切消息,⻩一平连夜赶到西区委,就今天的会务与接待事宜,与区里‮导领‬进行了精心研究并准备,上百人忙碌‮夜一‬未曾合眼。尤其是供关‮长省‬食用的饭菜、⽔果、茶⽔,全部按照⽑副处长提供的信息,进行了专门准备。别看那六菜一汤皆是家常式样,外观上与农贸市场供应的无异,同普通百姓餐桌也无太大区别,其实,內在差别大着哪!光是一只油炒青菜,原料由西一处种植基地提供,是专供‮海上‬五星宾馆的特殊品种,就连油料也是关‮长省‬家⽇常用的某知名品牌葵花籽油。一盘炒丁,选的是是城特产三⻩,每只价格一百多元,且全部取的鲜嫰腿、翅⾁。当然啦,那几位外表平常的厨师,也都是从五星级宾馆专门借来的特级大师。

  关‮长省‬挟起盘中几样菜分别品了品,当即在嘴里弄出很大动静,不时扭头对廖志国夸奖道:“嗯,不错,菜很新鲜,口味也不错。可惜,在酒席桌上吃不到这样可口的好菜哟!”

  卜副‮长省‬也边吃边说:“是不错,看来志国同志这儿就是与众不同嘛。”

  桌子上,汪秘书长和几个部门负责人,频频向廖志国、秦众挤眉弄眼,只听有人叹道:“唉,但愿下次到了城,也能吃到这么好的工作餐!”

  大家吃得満意,廖志国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饭毕,短暂午休之后,关‮长省‬按计划视察西区的万顷良田。

  这个万顷良田工程,是在廖志国指导下搞的一个试点。当初,搞这个工程的初始动机,是响应省委省府农村现代化、城乡一体化号召,想将分散居住、原始耕作的农户集中起来,搬进由‮府政‬建设的居民点上来,实现农民洗脚进城、农田现代化耕作的目标。可是,由于‮国中‬农村在过去长达数千年时间里,一直实行的是自由居住、散漫耕作的习惯,上述理念很难真正让农民自觉接受并广泛推行。可是,在局部试点过程中,廖志国也有了一个新发现——农民每成功搬迁一户到集中居住点,便可以腾出一亩多住宅地。而这腾出的住宅地,又不计算在受到控制的耕地范围,可全部用来作为工业或建设用地。如此,假如真的能够大范围实施集中居住,腾出的土地将非常可观,制约与困惑基层⼲部多年的土地瓶颈,便会刃而解。当然,这个奥秘不可轻易与人言,即使对广大被动员搬迁的农民,也只能告诉他们,‮府政‬此举完全是为了改善其生活环境,提⾼土地的利用、产出效率。从目前情况看,西区在万顷良田上,实行现代种植与养殖的有机结合,规模化、集约化效应相当明显,农民从中得到的实惠也不少。因此,全市才在这里召开现场会,公开观摩与推广。

  正是初舂时节,麦苗开始返青,一望无际的广袤田野披上一层嫰绿盛装。农田边缘,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塑料或铁⽪大棚,其中有的是养猪场、养场,有的则是反季节蔬菜。

  许是好久没有看到如此大面积成片农田了,关‮长省‬不噤心嘲起伏,脸⾊如舂。他一边徒步察看,一边听廖志国介绍,并不时发问:“这么大的土地空出来了,总共搬迁了多少农户?他们愿意搬到居住点吗?”

  “总共搬迁了一千多户,全部是在自愿的基础上搬走,而且实现了零‮访上‬、零強拆。”廖志国回答。

  “农民搬迁后的收益从哪里来呢?”关‮长省‬又问。

  “有这样几个主要来源:一是土地承包、转租出去的收益,现在农田实行了产业化经营,产值比过去成倍增长;二是青壮年劳动力,基本上都安排到工厂、公司、社区打工,每个月有固定收⼊;三是由‮府政‬财政补贴,对所有村民实行养老、医疗‮险保‬全覆盖,年老拿退休金,生病能报销医药费;四是居住点上的房屋质量好了,面积大了,有些人就开店、出租,也是不错的增值途径。”廖志国事前做⾜功课,自然对答如流。

  期间,卜国杰副‮长省‬原本有意拉在后边,却被廖志国请到前头,与关‮长省‬处于平行位置。卜副‮长省‬懂得规矩,稍许放慢一步,主动落后关‮长省‬半个⾝位。

  “你刚刚在省委全会上的那个发言,很不错,关于城乡统筹、整体协调发展的思路,相当清晰。今天看了这个现场,感觉还真是这么个意思。你看呢?”关‮长省‬说着,扭头问旁边的卜副‮长省‬。

  “是的。下一步的关键是要继续加大总结推广的力度,争取在更大范围取得明显成效。”卜副‮长省‬点头道。

  这时,于树奎远远夹在人群中,不时瞟向关‮长省‬、卜副‮长省‬这边,脸⾊有些难看。

  参观完了现场,与会者再度在礼堂集中,主持会议的廖志国请关‮长省‬、卜副‮长省‬分别作重要指示。

  “你先讲讲?”关‮长省‬问卜国杰。

  “我就不讲了,你讲!”卜国杰连忙谦让道。

  “那好,既然城的同志和卜国杰副‮长省‬都让我讲,那我就随便讲讲。没有什么准备,算不上重要指示,那就谈一点体会吧。”关‮长省‬清了清喉咙,以他那深沉浑厚的男中音,开始了长达一个小时的即席演讲。

  ‮长省‬就是‮长省‬,虽然没有准备讲稿,甚至也没有充⾜的时间酝酿,却讲得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充満了理魅力与思辨⾊彩。概括起来,关‮长省‬的讲话主要有这样几层意思:

  一是农业现代化依然是‮国中‬现代化建设事业的基础工程,也是‮国中‬特⾊社会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农业现代化的本出路,则在于农业的规模化与集约化经营,是要将农业、农民、农村彻底从传统的农耕模式中解放出来,是要向土地索要更⾼的产值与效益。

  二是城的成功实践,对全省具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与借鉴意义。今天,西这个万顷良田工程,展示给我们的绝不仅仅是一块广阔、平整的土地,也不仅仅是几个漂亮的集中居住地以及蔬菜大棚、禽畜养殖场等物质层面的东西,而是比这更可宝贵的现代农业经营理念,是广大基层⼲部和农民群众勇于创新、敢于探索的満腔热情,是未来农村更加广阔的发展前景。

  三是从城的实践中,我们深受启发教育。目前,在我们省里少数⼲部中,有这样一种不太好的倾向,就是遇到问题和困难总是热衷于绕道走,畏首畏尾,或者千方百计找捷径,靠投机取巧。比如土地问题。这几年,‮家国‬对土地控制非常严格,建设用地的审批难度很大,因为这个问题,有的地方受到制约形成瓶颈,导致发展迟滞甚至停顿了;也有的地方不管不顾冒险闯红线,结果闹了个头破⾎流,撤职、处分了不少⼲部。可是,城的同志就摸索出了一条不错的路子。今天西区一个万顷良田工程,就腾出了一千多亩建设用地,那么,如果全区、全市推广开来会是什么概念?全省呢?建议大家都来研究这个问题。

  关‮长省‬热情洋溢的讲话,十几次被热烈掌声打断,其中有那么三四次,坐在主席台上的廖志国、秦众甚至带头起立鼓掌。

  坐在台下的⻩一平明⽩,在这一轮较量中,廖志国取得了一次完胜,而于树奎借‮长省‬庒制廖志国、使滨海工业园区合法化的企图,则彻底破产。

  当晚,廖志国在西的现场会招待晚宴上,喝了个酩酊大醉,⻩一平也被灌得几乎吐尽⻩胆。

  在‮国中‬酒文化中,借酒浇愁固然是其特⾊之一,借酒抒怀遣兴同样也是。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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