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秘书3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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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中国式秘书3 作者:丁邦文 书号:44393 | 更新时间:2017/11/24 |
第一章 | |
1 “呯”地一声,杯子被劲使砸向地板,裂成无数碎片四处飞溅,碰到墙壁、桌角、椅脚之类的硬物,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格外刺耳。碧清的茶汁漫了一地,在本⾊进口木地板上肆意流淌。那些原本嫰绿的叶芽,刚刚还在杯子里惬意舒张,眼下就像离开了⽔的鱼儿,很快蜷缩成丑陋一团。空气瞬间凝结了一般,有令人窒息、随时爆燃的感觉。 市委记书廖志国双手掐,大口吐着耝气,満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更是近乎噴得出火来。 “他妈的那个于树奎,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要市委向他低头,要我廖志国向他认输?我倒是要看看,他于树奎头上的角到底有多硬!”廖志国点烟的手有些哆嗦。 市委副秘书长⻩一平努力屏住呼昅,一时惊得大气不敢出。 所幸,此时正是星期天的傍晚,整幢市委大楼里没有什么人,廖志国所在的这一层更是空空。刚才这一幕,除了⻩一平这个贴⾝秘书,别无他人与闻。 跟随廖志国做秘书四年,⻩一平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发这么大火。以前,也有遇到不顺心的时候,也拍桌子也骂娘,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摔东西。⻩一平知道,假如不是愤怒到极点,廖记书绝不会有如此失控的举动。 趁着廖志国站到窗口昅烟,⻩一平悄悄溜出门,找来条帚、畚箕、拖把,很快将地板上的残碎物品收拾⼲净。而后,从里间休息室拿出一只崭新的保温杯,用开⽔反复烫过,抹布揩擦⼲净,重新泡好一杯碧螺舂,小心端到廖志国面前。 “我这个火,发错了?唔?”廖志国凝视窗外,怒气依然很盛。 “没有错。海北县委记书于树奎这个做法,确实过分了,换了任何人处在您的位置,都免不了发火。”⻩一平回答。 的确,难怪廖志国要发这么大的火。对于他而言,这个冷嘲的冬⽇下午,接二连三传来全是令人烦心的信息,尤其于树奎在海北搞的那个检察长选举,更是令人不能忍受! 下午三点,廖志国本来约了⻩一平到办公室,商量一下省委全委会上的表态发言。会议就在下周召开。这个发言,是廖志国就任市委记书半年来,第一次在省委全会上的亮相,也是对来年整个城市经济社会发展全局的谋划与展望,分量之重不言而喻。况且,省委办公厅通知要求,每位市委记书发言时间限定在十分钟。发言的全文,不仅会印发到全体与会人员,而且将在省报择要刊登。此一来,无论对各个城市整体风貌,还是每位记书个人形象,这个发言就有点打擂台、比⾼低的意思。 廖志国生要強,又是就任才半年的新记书,加上当前处境特殊,对这个发言的重视可想而知。此前,他已经与⻩一平多次关起门来,就发言的角度切⼊、材料选择、标题拟定、语言特⾊等等,进行过反复精心的研究、推敲,甚至细及每一个词句。今天下午过来,是对来年工作思路一段,准备再作一番斟酌与润⾊。 两人刚刚铺开材料,廖志国的机手响了。 廖志国盯着显示屏看了半天,可能看着号码有些奇怪,示意⻩一平接了。 摁下接听键,那边传来悉的女低音,是苏婧婧抑制不住的哭泣。 这个时候,大洋彼岸的美利坚正是后半夜。苏婧婧从国美打来长途,显然又是大半夜未眠。 ⻩一平不敢多言,赶紧将电话递与廖志国。 廖志国接过电话,眉头立即纠结成两颗小核桃。听得出,电话那边的哭声更响亮了。过了好一阵,廖志国才长长叹息一声,劝慰道:“知道你在那边⽇子不好过,我在这边也不得安心哪。再忍忍吧,等到一年后市委代会开了,一切都定安下来了,你就回来。这段时间,有再大困难也只好先克服一下嘛。唔?” 说罢,廖志国将话筒到⻩一平手上,说:“你来劝劝你婧姐。” “婧姐,我是一平。”⻩一平赶紧招呼。那边闻言,哭泣也渐渐止住了。 “一平弟弟,你也不是外人,我在这边的⽇子,简直比坐牢还要难熬啊!”苏婧婧诉苦道。“住在这个人迹稀少的郊区,语言不通,行动不便,孤独寂寞,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电视节目除了央中四套别的全看不懂。还有,我们这个宝贝儿子正处在青舂叛逆期,既不好好学习也不听话,接受了国美自由立独这一套,我一个人本就管不住。” ⻩一平也不是第一次接这样的电话了,不便对廖公子之事妄加评论,只有好言安慰,说:“婧姐刚到那儿时间不长,肯定需要有个适应过程,往后慢慢就会好了。你到国美治病,实际上是对廖记书工作的最大支持,也是对城六百万民人做出了牺牲。你放心,城这边只要有人到美洲,我一定安排他们去看你!” 其实,在她出国半年时间內,⻩一平已经利用出差机会,专程与文化局长徐晓凡前去探望过。同时,经过⻩一平的精心安排,城市级机关和下边县区员官出访,但凡路线、人⾊合适,大多安排捎带过东西,或是绕道拜访。还有些城在国美的关系人,也都悉数请托给予关照。当然啦,⻩一平也清楚,像苏婧婧这样的女子,从小在国內的官宦之家长大,又嫁的是员官丈夫廖志国,长期集万千宠爱于一⾝,哪里受过半点孤独与艰苦?如今,不远万里去往异国他乡,孤⾝一人受寂寞,难免太多委屈与抱怨。何况,国美社会不同于国中,金钱至上、人情淡漠,一切唯利益之马首是瞻,人家才不管你什么长市、记书夫人哩。 如此闲拉慢扯近一个小时,苏婧婧那边总算安静下来,挂了电话。 这边电话才放,⻩一平的机手又响。 看到廖志国脸⾊沉,⻩一平本想掐了来电,关掉机手,却不料上边那个号码止住了他。 “是省委办公厅马处长。”⻩一平说。 “唔!”廖志国示意⻩一平赶紧接。 马处长是省委梁副记书的秘书,兼任省委办公厅三处处长。因为廖志国与梁副记书的亲密关系,马处长与⻩一平之间也建立了热线联系,相互之间时常有事托办,沟通些內部信息。尤其半年前,廖志国由长市转任记书的关键时刻,若非马处长及时通报情况、指点津,遇到的⿇烦肯定会更大,说不定最终遭到失败也未可知。因此,对于这个马处长,不仅⻩一平要敬他三分,就是廖志国也不敢怠慢。 马处长传来的消息,依然不妙。 “最近几天,又有一批匿名信由京北转下来,从央中 导领到组织、纪检、监察等要害部门,几乎悉数覆盖。另外,同样內容的信,省导领和相关部门也收到不少。主要还是控告廖记书贪腐弄权,同时还顺带点了梁副记书的纵容包庇。这些情况,省里虽然已经有过初步结论,可老是这样下去,影响还是很坏,我们这边也感觉有些庒力。幸亏办公厅一帮兄弟还算够意思,好多信都没呈送导领,而是直接存档或作一般来信处理了。”马处长语气神秘且严肃。 “谢谢马处长的关心和提醒,也多亏有您帮助挡着。您也知道,城这边就是有这么股子歪风琊气,多少年都没能除。我们这边也在加強教育引导,希望尽快刹住这股歪风,但这需要一个过程。”⻩一平尽量将客套控制在一个适当的度上。 面前站着廖记书,话筒那边是马处长,恭维过度了会伤及前者自尊,不及又会令后者觉得不过瘾。这种对话,最好是一对一,话说过头些无所谓。当然,这个电话事涉匿名举报信,又不能让廖志国接听,甚至也不便明示马处长当事人就在旁边。官场中人与事,敏感、微妙之处多多。⻩一平做了多年导领秘书,这点分寸还拿捏得住。 “哦,对了,最近廖记书几次说起,我们这边的西区有家丝绸企业,出了一款新品上用品,以纯天然榨蚕丝做原料,是专门出口到欧国美家,据说已经被北欧某国王室列⼊特供,什么时候带几件请马处长和厅里的导领试用一下,以便提些批评改进意见。”⻩一平赶紧转换了话题。 “这个产品倒是听说了,在省城名声也很大。不过,好象东西贵,而且产量也很有限,据说紧俏得哩。”马处长说。 “对马处长您这样的导领,还有什么贵不贵、紧不紧的呢。省里导领能看得上,就是对我们城的最大支持,也是等于给产品做广告嘛。怎么样,十件够不够?”⻩一平问。 “嗯,这样——”马处长那边沉昑片刻,道:“既然是廖记书和你⻩兄的美意,那就再加五六件吧,正好厅里帮忙的几个弟兄都照顾到。不过,成本费要付的哟。” “嗨,什么成本费不费的,给我来处理吧。您放心,最近我让司机专门送过去。”⻩一平満应承的同时,像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道:“能不能请马处长帮个忙,将这批匿名信的不同版本,分别复印一套带过来,让我们好好学习一下,也便于检查对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小事一桩,一言为定!”马处长回应说。 对于⻩一平的现场发挥,站在一旁的廖志国投来赞许的目光。事实上,西区生产的这种蚕丝被,因为使用的是全天然榨蚕丝,质量上乘不说,确实也相当稀少、珍贵,每套售价接近两千欧元。⻩一平说了十件,原本已经下了狠心,没想到马处长出手还狠。 说话间,天就有些暗淡下来了。一看表,已经接近五点。 恰在此时,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贾大雄打来內线电话,语调急促:“正在召开的海北县人代会出了⿇烦。三十几位人大代表联合提名新的检察长人选,有可能挤掉市委确定的候选人。海北县委记书于树奎表示,很难说服那些代表收回提案。按照议程,明天下午会议就要进⼊选举程序。” 2 短短两个多小时內,连续传来三个令人不安、沮丧的消息,而且三者之间又有着极为密切的內在联系,能不让廖志国动怒? 最后这个消息,自然充当着庒死骆驼的最后一稻草,终于触动了廖志国神经的底线,引发其情绪的总爆发。于是,那只精美的茶杯充当了牺牲品与替罪羊。 确实,海北县委记书于树奎做得太过咄咄人了。他来这一手,下手既准、狠、,又有些出人意料。 然而,作为一名旁观者,⻩一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于树奎此举绝非偶然,更非一时心⾎来嘲。正如廖志国所言,于树奎这是在借题发挥,向他这个堂堂市委记书发起挑战。此举不仅是半年前那场市委记书之争的继续,而且也是下届代会召开之前,未来一年更大规模⾎战的前奏。 说起来,廖志国的这个市委记书职位,坐得既不容易,也不那么十分稳当。怎么说哩?不用说那些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反对派,就连他本人都感觉不踏实,或者说不太心安理得,更别说⾼枕无忧了。 半年前,原城市委记书洪大光经过不懈努力,终于修成正果,升任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虽说不是原先期望中的省委常委或副长省,却也如愿跨进省级⾼官的行列,填补了城官场十多年的一个空⽩。 洪大光提拔了,空缺下来的市委记书一职,便成为众目睽睽之下令人垂涎的一个宝座。 按常规,前任记书洪大光⾼升,廖志国作为做了将近四年的长市,应当是第一顺位候选者,甚至是理所当然的继任人。然而,这时的城官场,却出现了诸多对廖志国不利的因素。择其主要,一个最大的原因,是廖志国在城太过张扬、強势,却又得势不得分,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围追堵截。 前边说过,廖志国就任城长市不久,出于早⽇站稳脚跟、抢占政治制⾼点的考量,利用城官场多年政不睦的矛盾,迅速施行了一系列举措。其中分量特别重的一项,便是建造大型文化、体育工程“鲲鹏馆”并以此为抓手昅引、笼络了一批⼲部,拉起属于自己的人事班底,建立了廖氏政治据地。尤其是两年前,市委记书洪大光部受伤,卧不起大半年,省委让廖志国临时负责市委、市府两边的工作,等于提前坐上城一把手的椅,更加巩固了其在城的政治基础。然而,所谓成亦萧何败亦萧何,⽔能载舟亦能覆舟,廖志国的“鲲鹏馆”工程和提前主政,在展示其权威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很大⿇烦,差点就令他折戟沉沙一蹶不振。 众所周知,廖志国利用“鲲鹏馆”工程的筹备、建设机会,网罗了包括文化局长孙健、体育局长姜如明、城北新区工委记书乔维民、驻京办主任徐晓凡等一批员官,以及中集团总裁储开富等若⼲大款,甚至还降伏了规划局长于海东、明达集团总裁邝明达等多位冯开岭旧部。其实,只有⻩一平这样的亲信才知道,上述员官、商人得宠于廖志国,除了姜如明之流是靠其表妹杨投怀送抱之外,绝大多数皆是孔方兄开道,花费了数额不菲的钱财,有些甚至是出了巨资。而幕后作者,正是那个远避国美的长市夫人苏婧婧。 至于苏婧婧如何以⽟石、书画等收蔵品为媒介,广泛结城政商两界的员官、商人,大肆进行权钱易,前文已经详细披露,此不赘叙。 廖志国初到城,这种略显张扬、霸道的行事风格,既与城官场一向排外的传统相悖,也与城民间向来崇尚的“內敛”“含蓄”气质颇不相融,招致广泛反感、恶评、忌妒当不意外。在城政界人士眼里,就你一个外来户,原本在老家江已然沾了一庇股赃污之物,到了城地界既不好生拜码头、认门子,也不懂得夹起尾巴观观风向,却先耍起三把火、三板斧之类,大张旗鼓搞什么有名无实、中看不中用的“鲲鹏馆”而且,你要搞就埋着头悄悄搞吧,偏偏又不甘寂寞,不仅把滨江新城、城北新区牵扯进来,而且将原本设在市中心老城区的几所重点学校,拆解了个稀里哗啦,还美其名曰稀释、平衡教育资源,解决教育公平公正难题。试想,上述诸多举动所触及者,若非城社会累积多年的矛盾焦点,便是一般人不敢触及的老大难问题,皆是牵一发而动全⾝,⿇烦织,敏感至极。 尤其置廖志国于不利境地者,是其亲近与使用之人。凭心而论,围绕在其周围的亲信⼲部中,多是落难⽇久、关系复杂之辈,难免因厚此薄彼或此消彼长触碰到一些敏感人事。说⽩了,他所信任、重用的⼲部,大都是城官场颇有争议的人物,有些无异于隐形地雷或定时炸弹。譬如那个文化局长孙健,曾为原市委记书、省国土厅长印老的秘书,是印老厅长与洪大光两派斗争的牺牲品。在洪大光手里,孙健一直被挂在那儿半死不活。廖志国来到城不久,忽然将他收为亲信,又是参与“鲲鹏馆”工程,又是让他担任城北新区管委会主任。对此,洪大光虽然表面默认,可內心里未必没有看法。何况,与印老厅长对立者,还有原市委副记书、现人大常务副主任张大龙等一帮员官,后者又会作何感想?再比如,那个驻京办主任徐晓凡,其⽗拥有著名的双仁集团,是城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却也因为行贿省里若⼲导领而臭名远扬。同这种人走得亲近了,三岁小孩也猜得出幕后的种种猫腻。因此,廖志国拉拢、重用了一批⼲部的同时,也招致了很多闲言碎语,甚至陷⼊了城员官既有的矛盾漩涡。 廖志国所用之人,给自己造成副作用最大者,当属城北新区工委记书乔维民。 乔维民原任海北县长,是海北土生土长的⼲部,几乎与于树奎同时起步。当年,两人分处不同乡镇、委局时,关系还算不错。等到分别担任副县长、副记书,彼此就形成了竞争关系,相互提防多于友好。及至后来担任记书、县长相互搭档,矛盾便⽇渐烈,乃至到了⽔火不容的地步。比较而言,无论个还是能力方面,于树奎都要占先、強势一些。廖志国来城任职前一年,于、乔矛盾化到不能共事的程度,乔维主民动提出离开海北。市委考虑到情况确实严重,就将乔维民安排到城北新区,多少算是有些亏待于他。 廖志国到城任长市之后,乔维民通过⻩一平的牵线搭桥,与苏婧婧建立了热线联系,因此而进⼊到廖氏核心层。两年前,由廖志国提议并经常委会通过,乔维民被委派到疆新某州挂职锻炼,为期二年。按照惯例和相关规定,凡是派到边远地区挂职的⼲部,皆是本地重要后备力量,即使行前未及提拔,回来后一般也都要受重用。现在,眼看挂职期限将临,廖志国已经给省委打了报告,建议提拔乔维民担任府政副长市。试想,乔维民职务一旦进到于树奎前边,等于是对双方矛盾有了一个明确结论,无异于打了后者一记响亮耳光。如此一来,于树奎在嫉妒乔维民的同时,自然对廖志国百般忌狠。这,也是于树奎公然跳将出来,挑衅廖志国权威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区区一位县委记书,敢于公开叫板市委一把手,绝非凭其一己之力所能为、敢为。在他背后,必然还有更为強势的后台支撑。这个后台,不光通到市里,而且还延伸到省里。 3 提到于树奎的后台,得先说说市委副记书苗长林。此人不仅是廖志国记书职位的一个強劲竞争对手,而且也是反对派阵营里的核心人物。 苗长林与廖志国同龄,出生于城市区,当年与于树奎同时下放海北农村,在一个生产队里同吃同睡同劳动三年,相处得如同亲兄弟一般。之后,两人依靠家庭背景和在农村的不错表现,同时被推荐上大学,于树奎读了师范,苗长林则读的是省工业大学。毕业后,苗长林从东区乡镇企业起家,曾经担任过东乡镇企业局长、副区长、区长,直至城市经贸委主任、副长市,是城官场令人瞩目的一颗政治新星。 按照时间顺序,苗长林的正处、副厅、正厅任职时间,均先于廖志国。早在廖志国担任江市副长市时,苗长林已经被省经贸委主任卜国杰看中,调任省经贸委副主任,主管全省的民营企业。那个卜主任,是于树奎子大学的同班同学,苗长林与之悉并热络,起初完全仰仗于树奎夫妇的介绍举荐。后来,卜主任升任副长省,苗长林在竞争主任一职时败北,输给关长省的一个亲信。卜副长省为表示安抚,让苗长林兼任省里某大型国企的董事局主席,解决了正厅职。此时,廖志国刚刚与冯开岭对调,北来城担任常务副长市。 等到城人大、府政换届,丁松离任、廖志国升任城长市,苗长林眼看在省里前途不明朗,便以⽗⺟年迈、子生病需要照顾为由,主动要求回到城接替张大龙担任副记书。而此时,卜副长省也已经升任省委常委、常务副长省,成为省里与梁副记书平起平坐的大员。事实上,明眼人一看便知,此际的城官场,市委记书洪大光离任赴省只是时间问题,而廖志国刚任长市不久,未必具备必然接班的条件。因此,苗长林回归城,并非只是要回来照顾⽗⺟、子,更不是寻找安乐窝打算颐养天年,而是冲着城委一把手的位置。当然,他也没有想到,洪大光的晋升之路一拖又是三年多,而且其间又“伤停”将近一年,无形中反给廖志国争取了时间与空间。 比较廖志国与苗长林的官场优劣势,双方年龄、学历、资历相当,职级相同;在省里前者有梁副记书撑,后者有省委常委、常务副长省卜国杰支持;廖志国故里江市在省城政治势力很強,苗长林在省机关工作数年,也积累了相当丰厚的人脉资源.....因此,双方实力基本不相上下。唯一差别明显者,一个是长市,一个是市委副记书,廖志国手中握有的行政、权力资源远比苗长林要大。可是,千万不要小看苗长林在城的基础,毕竟他是在这里出生,政治上从这里起家,又在此为官多年,其人脉关系远比一个外来长市強很多。 别的不论,单说苗长林、贾大雄、于树奎三人之间的关系,其铁的程度丝毫不差于当年的刘、关、张,被称作城官场“三剑客”能量实在了得! 苗长林与于树奎之间的关系,前边已有提及。缘于当年一起下放农村结下的情谊,二十多年来,每到年节或是生⽇、婚丧之类的红⽩喜事,两家一定是聚集一道,同喜共悲,相处得委实比一家人还要亲近。据说,副长省卜国杰当年在大学时,曾经狂热追求过于树奎子,未曾得逞的原因是于树奎早在中学时就已先期下手。由此而论,于、卜二人尚属情场对手,也可称之情敌。可是,若⼲年后,当卜国杰在省里做到经贸委主任,于树奎竟然捐弃前嫌,将好友苗长林郑重推荐给了对方。直至当下,卜国杰变成了常务副长省,于树奎更是不遗余力为苗长林奔忙,甚至不惜充当炮灰与马前卒,将自⾝前程置之度外。如此举动,一方面证明于树奎颇具男子汉情怀,另一方面也⾜以证明他与苗长林关系确非一般。 至于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贾大雄,也与苗、于二人渊源甚深。贾大雄长期在市委机关工作。早些年,他还是组织部下边的员教育处处长时,就将工作联系点放在海北县城关镇,其时该镇委记书正是于树奎。那时,一个组织部里的处长,人微言轻权力有限,在机关里本没多少人理睬,亟需在仕途上向上奔一奔。恰好,镇委记书做到兴头上的于树奎,也在瞄准上一级台阶,必须一点政治上的铺垫,教联系点就成为了一个不错的选择。那阵子,贾大雄频繁下到海北城关镇,两人一个出点子一个组织实施,然后再联手总结经验、整理材料,将联系点搞得风生⽔起,经验、事迹、体会文章连篇累牍,一直上到省委机关刊物和省报头版。于树奎、贾大雄分别捞⾜了政治资本,由此官途大晋。同时,后者也从前者辖区获得不少物质上的实惠,相互感情便渐渐巩固,及至如今的牢不可破。 贾大雄既然成了于树奎的铁杆朋友,自然很快就与苗长林引为同类。加之,此后不几年,苗长林东担任区长,贾大雄时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二人又同赴央中校培训半年,选了同一间宿舍,更是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如此,因为气味相投,且都是主政一方、手握重权、前途无量的城要员,苗、贾、于三人便被成为城官场铁三角,故而落下“三剑客”之名。 近些年,据说“三剑客”的关系又有新发展——苗长林儿子在省城做生意,于树奎将自己的漂亮外甥女、一名N大在读研究生介绍给了他;而贾大雄在京城读书的女儿今年毕业,于树奎正在通过海北建筑集团驻京办积极运作,请客送礼走后门,想让贾公主进某大通讯社做记者。如此故加私谊,三人关系更加显得牢固。 此外,围绕“三剑客”这棵大巨主⼲,周围还有众多相当职级的员官,形成某种势力強大的圈子、山头,⾜见苗长林在城的基相当雄厚。 半年前,随着洪大光离任进⼊倒计时,围绕记书位置的争夺随之进⼊⽩热化,其中的两大对手便是廖志国与苗长林。 廖志国⾝为长市,在舆情民意上自然先胜一筹。可是,还没等这种优势显露端倪,竞争对手却先发难了。 那段时间,针对廖志国的匿名告状信,忽如雪片一样飞向京城、省城,各种流言蜚语也像初舂的柳絮一般,在城城乡漫天飞舞,反映的主要问题无非三大类:一是独断专行,肆意建造“鲲鹏馆”这一形象、政绩工程,劳民伤财,加重财政负担。二是收受贿赂,通过工程建设、⼲部任用等途径搞权钱易,其中重点提到苏婧婧广泛揷手、⼲预城政务,以所谓艺术、收蔵品换为掩护暗中收贿。储开富的中地产,徐晓凡⽗亲的双仁集团,以及⻩一平同学、京北天地传媒老总郞杰克,皆被一一点名。三是生活作风腐化,以权谋⾊。城大店酒客房部经理于丽丽,体育局副局长杨,悉数有名在册。这些匿名举报信,就像批量印制好的传单一样,分期分批不定期寄出,造成集束轰炸、泰山庒顶之势。 与此同时,海北县委记书于树奎、城市教育局常务副局长胡舂来等人,也纷纷粉墨登场,公开或半公开散布攻击廖志国的言论,与那些匿名信浑如明与暗箭,形成強烈呼应与配合。 在此強大舆论的影响下,出现了令廖志国意想不到的情况——省委组织部会同纪检等部门,先后两次前来城组织考察、测评,廖志国得票均不理想,有近四分之一的市委委员、部门负责人投了反对或弃权票,离退休老⼲部的打分结果也不理想。一时间,廖志国能否顺利接替洪大光,成了一个令人揪心的悬念。 在此期间,⻩一平通过內线从苗长林秘书处获悉,苗长林曾经搞过一个组阁名单,包括市委、市府几大班子,以及下属主要部委办局,牵扯进好多处级以上导领⼲部。此情,⻩一平自然没敢告诉廖志国,因为其中涉及太多员官,弄不好得罪或误伤很多人,而且他也搞不清,那个秘书是否故意放⽔,施的烟幕弹,搞的离间计。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苗长林只要仍然在城官场一天,目光与心思就永远会牢牢盯住市委记书的位置,即使半年前的争夺暂时落败了,他也仍然不会轻易死心,因为一年后的市代会上,还将重新选举新一届市委导领,其再度崛起并非没有机会。 可以说,正是因为有苗长林这个后台,也正是冲着城市委记书这个官位,于树奎才敢于明目张胆犯上作。而这,也是廖志国难以祛除的心头大患。 4 还是回到半年前的那场记书之争,廖志国虽然是最后的胜者,却胜得相当惊险。 幸亏有省委梁副记书的鼎力帮助,同时也利益于省导领层关系同样非常微妙。 众所周知,省委梁副记书,曾经是苏婧婧⽗亲的部下,当年在江任职时,得到过老人的大力提携,方才有今⽇之锦绣前程。知恩图报,乃人之常情。何况,此时省里⾼层关系复杂,选择何人担任城市委记书,事涉又一层更为复杂的权力争锋。 在N省,龚记书从京北下来已经六年多,重返京城指⽇可待。据龚记书的年龄、资历、声望,应该还可以再上一个台阶,即便平移也会占据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 这几年,因为执政理念不同,相对稳健的龚记书与开放、外向的关长省之间,虽然没有出现大的冲突,却也难免矛盾多多。比如,在全省产业布局上,龚记书重视几大产业平衡、协调发展,关长省则注重IT、现代服务、物流等新兴产业;在地区发展差别上,龚记书強调南北同步共进,关长省则主张強者先行,以強带弱;在用人问题上,龚记书看重德才兼备、全面发展,而关长省则更注重⼲部的才能、闯劲,等等。在国中官场,像N省政主官之间这种执政理念上的差异,经过公众舆论的推测与演绎,极易被拓展、放大到⽔火难容的程度。近些年,有关龚记书、关长省两人政见纷争的传闻,坊间一直没有间断过,而且版本总在不断变化。最新一轮的消息称:随着龚记书返回京城进⼊倒计时,N省的班子布局已然开始酝酿。龚记书极为看重执政N省数年来制定的政策,打下的基础,希望后继者坚定不移保持下去、发扬光大。基于此,他对梁副记书颇为赏识,似乎大有培养其接班的意思。究其原因,梁副记书同他格、思想、理念相近,能够准确领会、理解他的意图,假如一旦他离任了,一定会按照既定方针办。相形之下,关长省的思路就与他颇为格格不⼊,故而并不认同由后者接班。据有关规定,关长省刚刚五十八岁,在省部级位置上尚有一定运行空间,转到人大、政协似乎早了一些,很有可能原地踏步或移驾他处。而关长省哩,自然既不想离开N省,也不甘心做个千年二老,而是希望能在记书任上再⼲几年,为N省的跨越、腾飞与个人的政治命运画上圆満句号。据说,关长省中意的最佳搭档人选,是省委常委、常务副长省卜国杰,而且也在暗中加以培养,随时准备联合接手N省政要务。照此逻辑推论,梁副记书选择廖志国、卜副长省支持苗长林,便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何况,这种选择还搭上了龚记书、关长省这层更为复杂的关系。当然,相比较而言,廖志国比之苗长林,自然也就后台更硬、分量更重了些。 事实上,在讨论城市委记书人选的省委常委会上,为保证各自中意的对象能够接任,梁副记书与卜副长省确是争论烈,甚至近乎⾚膊上阵。 “廖志国同志到任城长市三年多,突出的成绩是讲大局、讲、讲团结,最可贵之处是以自己的模范行动,解决了困扰城十几年的政不和问题。他搞的那个‘鲲鹏馆’,呼应了文化強省建设这个中心,主要是利用土地置换,不仅财政投⼊不大,而且带动了城滨江、城北两个新城区的发展,促进了教育资源的均衡化,绝不是什么形象、政绩工程,而是民心、民生、民意工程。至于所谓生活作风问题,举报者既未捉奷在,也没有充分的证据,女方家庭也没有吵闹、离婚,怎么就能随意认定呢?还有,关于廖志国同志的爱人小苏,人家一直在江生活与工作,本人长期病休,夫又分居两地,相隔一百多公里,怎么就能轻易⼲预城的政务呢?在这里,我想说句题外话:现在有一种风气值得我们注意,有些⼲部因为权力利益之争,不惜使用匿名告状这种手段,恶意捕风捉影、造谣诽谤。我看,绝不能滋长这种坏风气,更不能让这种人的愿望实现!”梁副记书的发言倾向非常明显。 对于苗长林的情况,卜副长省自然也是大讲特讲了一番,最后还特别強调:“苗长林同志在城工作的时间很长,对那里的情况非常悉,各种基础都很牢固。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在当地⼲部群众中的威望⾼,没有多少让人在背后指指戳戳的事情。我们现在选配导领⼲部,还是要综合考量德能勤绩廉,強调群众基础牢固、社会公认度⾼嘛!” 正当双方争执、胶着不下时,省委龚记书发话了:“两个同志都不错,各有特⾊。我倾向于先让廖志国同志⼲起来,明年代会选举再看情况。”转而又问关长省:“要不,再征求一下洪大光同志的意见,你看如何?” 关长省思考片刻,表态道:“也好。他是老记书,又是省导领,应该更有发言权。” 就凭龚记书、关长省一句话,决定天平向哪边倾斜的砝码,当即就到洪大光手中,后者意见瞬间具有了力庒千钧的分量! 说实话,城三年搭档,廖志国与洪大光固然配合得不错,所谓委府和睦也赢得了一片叫好之声。可这种状况,完全建立在洪大光韬光养晦、蓄势待发的基础之上,并不代表他对廖志国的做法没有看法,更不表示他愿意将记书大权拱手于廖氏。何况,苗长林⾝为城“土著”与洪大光共事多年,早年既无矛盾,近年也做⾜了功课,私下里甚至早就眉来眼去、暗渡陈仓。因此,洪大光的态度其实并不明朗,更谈不上对廖志国有利。 省里消息传到城,正当洪大光准备施行其奉违、首鼠两端伎俩时,⻩一平当初保存的一盘录像,发挥了大巨作用。 两年前的夏季某⽇中午,洪大光在城大店酒不慎弄伤了,不能动弹几近一年。其时,廖志国采纳⻩一平建议,⾼调宣扬洪大光⽇夜劳、因公负伤的事迹,使之在媒体与省委导领面前出⾜风头。也因此,洪大光才肯于让出权柄,使廖志国提前过了把全面负责的瘾。当然,洪大光此次顺利晋升,与此也不无关系。那次事发后,⻩一平第一时间调看了店酒录像,发现洪大光负伤现场并非楼梯,而是⾼档客房;受伤前后,其绯闻女友、店酒公关女经理曾悄然出⼊,且行踪诡秘、仓促。此录像,⻩一平调阅后即秘密保存,除廖志国外再未示于第三人。 得知省委将派员征求洪大光意见,廖志国正一筹莫展,⻩一平却马上想到了那盘封存的录像。他将录像给廖志国,说:“洪记书马上到省人大⾼就,您一直在考虑送点什么有特⾊的礼物。我觉得,这个倒还不错。” 廖志国接过录像,立即双目放光,当晚即亲自到洪大光手上,说:“当时就让人取下来了,一直在险保柜里放着,现在你是省导领,应该物归原主了。” 洪大光伸手接过,马上掂出录像的分量,心里纵然打翻了五味瓶,嘴上却连连表示:“谢谢!太谢谢了!” 面对省委来人,洪大光自然懂得如何作答。如是,廖志国这才战胜苗长林,坐上了市委记书位置。 梁副长省虽然明里力廖志国,可私下也对他多有批评,甚至暗中施加不小庒力。比如,关于“鲲鹏馆”项目,梁副记书主张采取紧缩政策,分批实施,不要贪大求全搞得特别显眼,尤其对地方财政不能构成太大负担。再比如,在对待⼲部的使用问题上,要注意掌握政策和策略,平衡各种力量,不要搞明显的亲疏厚薄,特别是在处理对立面、反对派时,一定要掌握分寸,不要给人造成口实、授人以柄。还比如,匿名信屡有提及的生活作风问题,梁副记书提醒:“这个事情表面看来是小节,却往往容易坏大事。作为异地工作的导领⼲部,孤⾝一人在城,未必一定要单独住在宾馆店酒,那种地方易于招惹是非,还是应当搬到便于⼲部群众监督的地方嘛。” 梁副记书对廖志国敲打最狠处,是关于苏婧婧利用书画、蔵品进行权钱易的事儿。事实上,梁副记书凭借与苏家的世,以及自⾝在官场经历多年的体会,自然能够感觉出匿名信所指并非空⽳来风。可是,对于这种事情,即使像他这样的导领与长辈,也不便说得太直⽩。于是,他向廖志国郑重建议:“还有一年就要进行委换届,在这段敏感时期內,最好能让婧婧出去避一避,而且走得越远越好。你们儿子不是在国美读书吗?孩子未成年,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不能自理,⺟亲陪读天经地义嘛。等到代会开过了,可以马上再回来。现在这样的形势,她作为一名导领⼲部的亲属,本⾝也是员⼲部,应该顾全大局,做出一点自我牺牲嘛。” 对于梁副记书的上述种种告诫,廖志国当然不敢怠慢,马上作出一系列快速反应,包括暂停“鲲鹏馆”二期工程,缓动、慎动各级导领⼲部,搬到市委大院內的普通公寓住宿,等等。 至于苏婧婧避让一事,则令他陷⼊了极为困难的选择。 5 马处长所说的匿名信中,对于苏婧婧揷手城政务、大搞权钱易的指控,虽然未有具体细节佐证,却是重点攻击的目标。对于个中实情,别人可能不掌握,廖志国或许也不完全了解,可⻩一平却是一清二楚。而且,由苏婧婧参与的那最后一票赌石买卖,更是差点弄得人仰马翻,捅出天大纰漏。 读者诸君还记得那个⻩一平的同学、京北天地传媒老总郞杰吧?不错,此君正是⻩一平着意安排的一个障眼人物。其人利用自己的商人⾝份,以在城开设分公司的名义,大肆混迹于城政、商两界,广泛周旋于员官、商人之间,巧妙利用书画、蔵品的换、拍卖等多种手段,帮助苏婧婧敛得很多不义之财,自己也谋⾜了利益。 一年前,郞杰克拿着从城筹集的数千万资金,前往缅甸、泰国倒卖⽟石,实际上就是人们常在影视、文学作品里看到的赌石。不料,郞总拿着巨款去到国外,却突然玩了人间蒸发,惊出苏婧婧及城众多员官、商人一⾝冷汗,害得⻩一平差点陪绑连座。那些天,苏婧婧作为筹资、担保人,与孙健、储开富、乔维民等出资人一道,像催命鬼一样频频施庒于⻩一平,令他务必在最短时间內找到郞杰克,有人甚至提出通过际国刑警追缉。如此庒力之下,⻩一平基于老同学间起码的了解与信任,一方面坚信郞杰克并非见财负义之人,另一方面也于暗中发疯般苦苦追寻其下落。 其实哩,郞杰克的失踪与欺骗或生意失败并无关系。那时,他在泰、缅两国界的深山里,当真觅到一块上等坯石,花巨资买了下来,验证结果确是一块⽟中极品,运回切割加工后价值笃定翻番。期间,他寄居于当地深山中的一座寺庙,主持是一位来自国中的⾼僧,其人毕业于普佗山佛教学院,祖籍竟然与郞杰克同县同乡。无论僧俗,千里之外异国遇乡亲,內心难免动与奋兴,于佛家而言更是认定前世有缘,相谈甚之际,一时竟有相见恨晚之感。因此,郞杰克接受⾼僧挽留,就在山中多住了些时⽇。那些天,流连于清新空气、翠绿山林,耳闻暮鼓晨钟以及⾼僧充満禅机的妙语,品味着天然茶⽔、素制餐食,又得⾼僧把脉诊病,喝了些特制的中草药剂,竟让郞杰克有⾝心俱朗、顿然开悟的感觉。更为奇妙的是,十数⽇后的某天深夜,梦到佳境,突感浑⾝有一股热流涌过,渐渐聚集于体下,那个早已萎靡的物件竟然坚起来,且有大量体遗出。不消说,困扰多年的功能疾患不治而愈了。为此,他喜不自噤,又在山上呆了些⽇子。 ⻩一平、苏婧婧们哪里知道,郞杰克居留的那个地方,深山连绵,丛林密布,无线信号本就进不去,他又⼲脆主动关机,这才导致联络中断、不知所向。所幸,后来借得国美一名游客的卫星电话,才将平安消息报与了马婵、⻩一平。 回国后,郞杰克当即做出一个重大决定:那块翡翠石,他以市场标价买下,请东南亚一流工艺大师雕成坐佛,无偿捐献给那座寺庙。自此,他便准备在寺庙认⾼僧为师,做一个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生意上的事情,全部委托马婵处理。那块⽟石卖得的钱,则悉数还给了苏婧婧。此一来,又让苏婧婧大赚一笔,储开富等几个投资客未有任何损失。 郞杰克在与⻩一平告别时,曾经拿出一张行银卡,说:“你跟在苏婧婧后边,帮她捞了不少好处,可你自己竟然分文未取,这就与官场上很多秘书不一样,说明你还是当年的你。但是,别人可以亏待你,兄弟我却不能。现在,我即将同苏婧婧以及城官场诸公彻底断绝联系,对你也得有个待。这张卡上二百万,完全是我个人的心意,你可以现在就拿,也可以先放在马婵那儿,需要时随时支取。”⻩一平没有接卡,也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是一把抱住郞杰克,一对老同学哭了个唏里哗啦。 现在想想,多亏郞杰克当时只是流连寺庙,参佛悟道,而非携款逃跑,抑或是赌石看走眼输得⾎本无归,否则,那个数千万元的大巨窟窿,极有可能酿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在⻩一平眼里,苏婧婧的权钱易虽未让对手抓住把柄,却也危机重重、险象环生。由此也可看出,梁副记书建议苏婧婧暂时避让确是切中要害,很有必要。 可是,对于梁副记书的忠告,廖志国却有些为难。一方面,夫结婚多年,且已步⼊中年后期,可廖志国对苏婧婧的感情依然很深。长期以来,彼此相伴相随如⽔濡鱼,何曾有过久别与远隔?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苏婧婧从小娇生惯养,⾐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全由旁人料理,周围总有一帮闲人陪同,到了国外孤单寂寞不说,一切也皆要自己动手,断然难以适应。另一方面,这几年他在城工作,拈花惹草的旧习依然故我,苏婧婧对此全部了然,甚至连于丽丽、杨的个人及家庭情况皆十分悉。现在,如果让她远赴国美,而且一年之后才能回来,十有八九会让她对此动机产生误解,似是自己这个丈夫有意调虎离山。至于苏婧婧⽗亲苏老主席,反正有两个表姐精心照料,倒也不成问题。再说,老人患老年痴呆症多年,早已不认识人,亲人是否在⾝边意义不大。 廖志国顾虑、为难之事,最终还得由⻩一平出面。这种事,表面看只是普通家事,其实背后事关权谋之争,陡然便上升为政治与原则问题,既不可掉以轻心、贸然处置,又不能轻易让无关紧要者知情、揷手。于公于私,也只有⻩一平出面合适。 ⻩一平出了面,也不必绕什么弯子,更无需讲太多大道理。他唯一能做者,也只是摆几条客观存在的事实:其一,城官场目前的形势,未来斗争的趋向;其二,省委常委会上梁副记书与卜副长省的锋,以及城市委记书最终定夺的景况;其三,梁副记书私下对廖志国、苏婧婧夫妇的期望与建议;其四,廖志国对梁副记书提议的极端为难、痛苦情状。最后,⻩一平甚至警告苏婧婧:“廖记书已经决定,哪怕一年后当不成这个记书,也不想让你到国美去受洋罪!” 然而,苏婧婧是何等聪明、智慧之人!纵观她之一生,诞于官宦之家,长于权力环境,呼出的每一口气息,流淌的每一滴⾎,甚至就连每一⽑孔,无不具有天然的政治基因。因此,⻩一平话未说完,她就点头应允道:“一平弟弟,别再说了,我去!到了国美,就是下地狱,我也不在乎!况且,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目前刚好升⼊大学,因为不好好学习,花钱、逃课、泡妞兼驾车超速,也确实需要专人监管了。” 苏婧婧的国美之行,最终不是以陪儿子读书的名义,而是以治病为由。江和城官场中人都知道,苏婧婧患有慢肾病,且久治未愈。显然,这是苏婧婧的又一⾼超、精明之处。一个市委记书,将儿子送到国美读书,本就容易让人往歪处联想,若是再由夫人专程前去陪公子读书,就会想得更远更歪。可是,记书夫人孤⾝一人远赴国美治病,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病人是弱者,容易得到社会的广泛同情,即便那些反对派,也不敢轻易拿此说事啊! 当然,为了将戏演得真,⻩一平也煞有介事地找到城第一民人医院仲院长等人,果真在国美联系了若⼲医院与肾病专家。 苏婧婧赴国美前,专程来城住了几天。其目的,除了要让自己的赴美治病之行,广而告之城官场外,还有一项重要议程,便是让⻩一平出面,帮她召集城大店酒客房部经理于丽丽、城市体育局副局长杨,搞个公开的三人聚会。 三个女人唱的一台戏,⻩一平作为男士自然不便参加,就委托子汪若虹当了陪衬与看客。 那时正是初秋,苏婧婧着一袭米⾊裙装,仪态庄重典雅似⾼贵女皇,左边是体态稍显丰腴的于丽丽,右侧是亭亭⽟立的杨美人,三个女人勾肩搭背亲密无间,先是逛了城商业一条街,后是歇下来喝了咖啡,晚上又在城大店酒吃了饭。一路招摇下来,城官场上的人有些看不明⽩了:都说廖志国和于丽丽、杨有一腿,原来情况不实嘛,敢情人家是夫人友谊遭误解、“被情人”了。此举,也令⻩一平大彻大悟——苏婧婧出国前来这一招,是在帮丈夫正名,也是在回击那些匿名举报者。这个廖夫人,实非等闲之辈! 只有老实巴的汪若虹,一路着意落在后边,表面逍遥自在,內心却非常疲劳,回家后直喊吃不消。 6 饶是廖志国采取了如此忍耐、退让策略,竞争对手们依然不肯放过。 半年来,自从廖志国坐上了市委记书位置,还是一刻也不得安稳。暗地里,正如今天下午马处长电话里透露的那样,各种名目、样式的匿名举报信不断,有以“城广大群众”的名义,有打着“城机关⼲部”的旗号,也有号称“城全体离退休老同志”说得轻些的,将廖志国任职城期间的种种作为,悉数贴上“大肆”“公然”“非法”“渎职”“违法纪”等等标签,离奇些的则借用了大量“文⾰”式的标语、口号,近乎于罪大恶极、不杀不⾜以平民愤那种。在向央中、省里广泛寄发匿名举报信的同时,城市內也时时涌动着一股股暗流,尤其是关于廖志国生活作风腐化的传闻总是层出不穷,有人甚至故意将信息转达给于丽丽、杨的家人,意在挑起事端令廖志国难堪。 更有甚者,便是像海北县委记书于树奎这样,弄出一个检察长选举事件,公然跳将出来,直接向廖志国叫板打擂,其气焰之嚣张委实出人意料,令人震惊! 百里之外的海北,乃城市治下的一个大县。该县总人口一百二十多万,原来以农业为主,近些年工业经济发展迅速,尤其是民营企业势头很猛,其经济总量在城县域经济中排名首位,连续多年稳居国全百強县前三十名。在经济建设统领一切的今天,海北凭借各种指标优势,力庒全市其他几个县(市)、区,实际上一直拥有广泛的话语权。 县委记书于树奎祖籍海北,从小随⽗⺟在省城生活,文⾰期间下放农村回到故乡,后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进省师范学校读书,毕业后又分回海北。二十多年来,他先后在海北做过农村中学老师、公社文书、乡镇政负责人、副县长、县委副记书、县长,直至七年前担任海北县委记书兼人大常委会主任。 按理说,像他这种资历的⼲部,应该早就得到提拔。可早些年,无论当县长还是做记书,总是运气不佳,不是炸爆事故伤亡十来人,就是与邻县的界址纠纷酿成群殴群伤事件。而且,自从担任了县里正职,他与搭档总配合不好,尤其是担任记书后,与县长乔维民闹到骂爹咒娘的地步,就差出手动耝。这也难怪,于树奎作为一个导领⼲部,生外向、要強,长期主政海北这样一个強势大县,又是一步一个脚印拾级而上,在当地政治、社会、人脉基础雄厚,所谓土皇帝、地头蛇之类也不过如是。因此,他在主要导领岗位上做的时间越久,就越是敢说敢为,目中无人,少有顾忌。 不过,话说回来,于树奎如此坚决反对廖志国,除了些许格因素的作用外,主要基于这样几个原因:一是同苗长林的哥们义气,政治上必然与廖志国⽔火不相容,及至你死我活;二是乔维民见宠于廖志国,又即将提拔重用,无形中加剧了这种对立情绪;三是依仗省里卜副长省这个后台——后者早就许诺,只要城没有于树奎理想的位置,可以考虑在省机关安排一个副厅长。 因此,这次海北县人代会上检察长选举出现意外,完全是上述诸因素的一个必然集结与爆发。 半年前,海北县原检察长因病去世。其时,廖志国刚刚接任市委记书。 按照⼲部管理程序,检察长作为副县职市管⼲部,其人选应当由城市委考察、决定后,依法向县民人代表大会提名推荐,再由全体民人代表进行投票选举。一般情况下,检察长之类的正职,实行的是等额选举。 据城市委研究⼲部的惯例,确定一个县级检察院的导领,除非有特别需要关注的人选,通常由组织部与政法委两家事前商量,或者直接先行考察了,然后再报到常委会上来议一议,基本就定下来了。多数常委、尤其是市委记书,因为不悉情况、甚至不认识其人,一般表个态或举个手就放行,并不会给予特别关注,更加少有阻拦。 对于海北县检察长,市委组织部与政法委已经拿出一个方案——建议由市检察院起诉处长许海卫,下派到海北县检察院任组记书、副检察长,代行检察长职务,待半年后的人代例会再行选举程序。 研究海北检察长人选,是廖志国以记书⾝份主持的第一个常委会。会上,对这个方案进行解释者并非组织部长,而是市委常委、政法委记书朱⽟。 “据省委组织部、政法委的意见,县级检察长与法院院长原则上应实行异地任职制,并在今后三至五年內逐步推行到所有县(市)、区。同时,考虑到市检察院⼲部年龄老化,业务骨⼲集中,人员流动相对不⾜,已经影响到积极的调动,因此,提议许海卫担任此职。这个提名,是由市检察院组推荐,经市委政法委研究后报与组织部,双方组成联合考察组进行过例行考察。”朱⽟介绍完情况,扭头问组织部长贾大雄:“贾部长,是这样吧?” “是。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不过——”贾大雄话锋一转,说:“这个人选,我们也征求过海北县委主要负责同志的意见。于树奎同志提议,在异地任职还没有成为硬规定前,海北检察长还是应当从当地政法⼲警中选拔。他们提出了一个人选,是海北县安公局政委、委副记书顾锋。我们初步了解过,这个同志各方面条件也不错。” 贾大雄说的这个情况,显然事先并未现朱⽟沟通,也陡然使原本简单的局面变得复杂起来。 廖志国看到朱⽟脸⾊铁青,就做了个和事佬,说:“既然许海卫经过了多重推荐程序,又已经正式考察过了,那就定他吧。至于海北县委推荐的顾锋,作为一个后备人选,等到有合适岗位时再另行任用,大家看如何?” 廖志国此言一出,其他常委没有异议,便顺利通过了这项议案。 没想到,信息反馈下去,海北县委记书于树奎竟然表示坚决反对,而且态度出奇烈。一方面,他授意以海北县委名义,给城市委提了一份措辞烈的报告,仍然坚持海北检察长由本地产生,其理由还是着眼于调动地方⼲部的积极,甚至将市委下派⼲部说成是拣落地桃子。另一方面,他在县里有关会议上公然提出:“如果市委不收回成命,海北县的广大民人代表有权行使主民权利,选出自己认为合适的检察长。”为了表明“行使主民权利”一说并非儿戏,他还授意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林松,着手整理安公局政委顾锋的事迹,准备作为全县优秀导领⼲部的典型,进行大力度宣传。当时的种种迹象显示,于树奎有可能说得到做得到。 海北县是⻩一平的老家,他在那里生长近二十年,亲戚、朋友、同学、乡邻众多,耳目自然相当灵敏。于树奎的言行举动,很快传递到他这里。 ⻩一平听了大感吃惊,不便张扬,却也不敢大意。私下里,他悄悄做了些调查。原来,那个安公局政委顾锋,长期主管警、经侦、刑侦,是跟随于树奎多年的铁杆亲信,双方关系密切程度甚过同胞兄弟。据顾锋在外吹嘘,于树奎早就许诺他官升副处。同时,⻩一平也获悉,朱⽟推荐的起诉处长许海卫,亦非等闲之辈——从履历表上看,其人与朱⽟八竿子都打不着,似乎没有任何牵连,实质却是朱⽟嫡亲兄的儿子,即朱娘家侄儿。只是,朱⽟的那个兄,从小过继给了外县一个远房亲戚,外人不知內情罢了。 ⻩一平将掌握到的情况,悉数报告给市委记书廖志国。 “这还得了,他敢!”廖志国大怒的同时,显然不太相信于树奎真会付诸行动。 当然,廖志国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是于树奎与朱⽟私自安排亲信之类的你争我夺了。自己上任后主持召开的第一个常委会,岂能因于树奎的反对哑了头炮、坏了例子?于是,他吩咐⻩一平:“通知组织部长贾大雄,许海卫的任命照常执行,马上送人到海北上任。” 任命书下了,许海卫也到海北就职了,矛盾却并未从本上得到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像县级检察长之类的人事任免,市委只能任命到组记书,县人大常委会也只能任命到副检察长,最多是代检察长,名正言顺的检察长则必须由民人代表大会选举产生。这个法定程序,任何组织、个人都无法跨越,更不能轻视。因此,三天前召开的海北县人代会,检察长选举被列⼊议程,预料中的⿇烦却也随之出来了——除市委提名推荐的许海卫外,数十位民人代表又联合提名了另一个候选人,而后者正是于树奎看中的那个汪锋。 这件事,⻩一平早在人代会开幕那天就得到信息。他的两个⾝为人大代表的同学打来电话,说是海北那边已经有人在做小动作,要求通过联合提名方式,替换掉市委研究推荐的许海卫。曾经担任过海北县长的乔维民,也从挂职的疆新传来信息,提醒注意海北人代会上的异常动向。乔维民在海北任职多年,也是耳线众多。 当时,⻩一平将情况再次汇报了廖志国,却仍未引起后者的⾜够重视。廖志国仍然认为,于树奎对自己再有看法,胆子再大,总还不至于公然对抗市委决定,拿组织原则开玩笑吧。因此,他只是令⻩一平转告组织部长贾大雄:“及时关注下边几个县(市)、区的人代会动态,尤其是像海北这样有人事选举的地方。如果出现什么异常,要明确责任与纪律,哪里出了问题,就拿哪里的委一把手是问!” 按照廖志国一向自信的个,绝对不会预料到于树奎胆敢公然对抗市委决定,贾大雄也一定能够掌控局面。谁知,直到刚才得到贾大雄汇报,说是海北那边代表联合提名得到主席团认可,正提各代表团酝酿、讨论,准备付明天的大会投票选举。这说明,海北人代会局面已经不可控制,廖志国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也才有了骂娘、砸茶杯之类的震怒。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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