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秘书2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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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中国式秘书2 作者:丁邦文 书号:44392 | 更新时间:2017/11/24 |
第二章 | |
“我的观点可能与你们有所不同,对与不对暂且不论,先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唔?一平啊,你那个什么齿论,虽然不无道理,表面上看似乎温情脉脉,非常能够打动人、惑人,可是毕竟有些牵強,甚至具有极大的虚伪、欺骗。你想啊,与齿是什么关系,那当然是平行关系,颇具江湖气息的哥们儿义气。虽说导领与秘书没有什么⾼低、贵之分,可毕竟分工有所不同,事实上的地位不对等是客观存在,所谓齿相依也好,亡齿寒也罢,一般情况下也许能够做到,特殊情况下就未必嘛。 廖志国的“鲲鹏馆”项目,开始进⼊议事⽇程。 那天晚上,他把市府秘书长江大伟和⻩一平召集到一起,说:“我们几个先碰一碰,看看到底怎么搞,多大的规模比较合适,按照什么程序推进,等等。三个臭⽪匠顶个诸葛亮嘛。唔?” 关于“鲲鹏馆”⻩一平已经提前知道了廖长市的意图,江大伟则是第一次与闻。 由于刚刚参加了一个宴席,接待副长省,喝了不少二十年版的茅台,廖志国的酒意还没有消散。加上,廖志国和冯开岭差不多,是个典型的夜猫子,晚上十一点前往往找不到奋兴点,而是越到后半夜精神头越⾜,也才越找得到灵感。 于是,先闲聊。 “今天那个副长省,有点意思。唔?”廖志国说。 “好像是第一次来城视察吧,分管全省通,摊子大,排名落后,实际权力靠前哩。”江大伟应和道。 晚上接待的那个副长省,原是北边一个贫困市的记书,三个月前省府换届时刚刚当选,正是此公以区区二十票不到的微弱优势,挤掉了城市委记书洪大光的位置。不过,洪大光还算大度,⽩天与廖志国一起全程陪同考察,晚上组织的宴席档次也很⾼,不仅上了包括刀鱼、河豚在內的全套城特产江鲜,而且拿的是二十年*茅台。通常情况下,一般的副长省、常委都没有这个待遇。 “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洪记书,唉!”廖志国一声叹息。 江大伟笑而不语。⻩一平更加不敢接腔,赶紧起⾝给廖志国和江大伟杯子里续⽔。 “那个副长省的秘书,更有意思。呵呵!”廖志国转换话题,不噤失声笑道。 “是啊,主动帮导领代酒,居然自己喝得当场吐了。”江大伟也笑了。 “我扶他到厕所,差点噴了我一⾝哩。”⻩一平说。 副长省的那个秘书,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据说是从市里带到省里的,举手投⾜不免北部落后地区的土气与拘谨。更可笑的是,那人酒量本不大,却自告奋勇一杯接一杯帮长省代酒。今天,桌子上的主陪是洪大光,对于以胜利者姿态出现的竞争对手,多少还心存一点芥蒂,一看长省秘书这么能喝、想喝,立即给⾝边一帮人使了眼⾊。于是,大家拿出十二万分的热情,轮番给副长省敬酒,最后把这个秘书当场就喝下趴,吐得⻩胆都出来了。秘书出了洋相,而且是在城市委记书洪大光面前,这个问题就不能简单化。当时,副长省脸上虽然笑嘻嘻不动声⾊,可目光里还是对秘书表露出了不満之⾊。可以想象,回到省城后,秘书挨一顿臭骂是肯定的了。 “你说说,我们拿的可是二十年的正宗茅台,一杯就是好几百块钱,那么好的酒,吐得到处都是,多可惜!啧啧!”廖志国脸上带笑,眼神里却満是不屑。 “是啊,是有点过了,后来吐成那样,就连副长省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江大伟说。 “看来这个秘书,还不是很成。”⻩一平语气委婉。 “这话就说对了!毕竟是我廖某人的秘书,一眼看出了问题的本所在!”廖志国赞道。 “你们想想啊,今天的酒席是什么含义?新任副长省首次来城视察,这是表面现象,本质上哩,是两个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分别以胜利者和意失者的姿态直接面对,不要说一个小小秘书,就是我们这些人,包括省里那些厅长、副秘书长们,都是陪衬,统统得后退三步。此其一。其二,副长省与洪记书的这种城遭遇战,本来拼的是一种心理较量,就像武术上讲的內功与意念,需要文火煲汤般慢慢来,可你一个秘书好戏刚刚开场就急吼吼跳将出来,好似城这边要谋害省导领一样,单显得他有忠心救主的好思想,这便把两个对手內心深处的东西一下就了出来,只得图穷匕见,硬上外功。何况,你个秘书,没得到导领明示就冲出来抢着喝,可能是平时养成习惯了,在他是按照常理、常规出牌,可恰恰今晚的酒席是那种非常理非常规质,牌理完全不一样嘛。其三,这个副长省的酒量我还是有数的,至少八两出头,咱们洪记书未必是他对手,真就拼下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哩。其四,那茅台酒可是事务局直接从茅台镇拉来的真货,生生在酒窖里埋蔵了整整二十年哪,刚才你们也喝了,几千块一瓶的货⾊,那个绵软醇香,那个回味无穷,对任何爱酒之人绝对都是至尊享受,就是副长省也未见就经常有幸享用,你凭什么端起导领杯子就⼲,放下杯子就吐?像话吗?唔?”廖志国妙语点评,嬉笑之间举重若轻。 “精彩!绝对精彩之极!一个我们看来平常的酒宴,让廖长市这么法眼一过,竟然有了如此深意,真是聆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江大伟的恭维话虽然不免⾁⿇,却也说在点子上。 “想不到,廖长市对秘书一行,也是个专家哩。刚才酒桌上,我们也觉得那个秘书表现不佳,却只是看到表面现象,本没有想到这么深。”⻩一平赶紧附和。 “没吃过猪⾁,还能没听过猪叫唤?廖长市虽然没有做过秘书,可从乡到县再到市一直做的是政主要导领,用过那么些秘书,自然早就成为这方面的权威了。”江大伟说。 “哈哈,看你们把我捧的,难道这就是那首民谣里说的‘一捧’?好,既然说到这个话题,我们不妨探讨探讨。你们两个,一个是市府大总管,一个是副处调,在秘书岗位上工作很多年了,先后也跟过不少导领。今天我倒要考考你们,一个秘书何为合格、何为优秀?导领与秘书之间怎样才算达到默契?或者换句话说,秘书和导领究竟应该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廖志国问。 ⻩一平一听,心底一动。这个问题,于他再悉不过,前些年,曾经和冯长市进行过多次探讨。 “一平啊,你跟冯长市时,他不是有个著名的齿论吗?”真是想到什么来什么,果然,江大伟抢先开腔,目光与语气里且都有些深长意味。 “唔?说来听听。”廖志国马上来了趣兴。 ⻩一平自然不敢掩饰,马上一五一十把当年与冯开岭对话的情景,简要复述一遍,其中难免有些删繁就简的地方,也是据眼前现实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他的叙述基本还算忠实于原状。 廖志国听得很认真,且不时凝神静思,却没有马上发表评论。待⻩一平说完,他又示意江大伟:“嗯,齿论。你是大秘书,也说说⾼见。” “依我看,秘书除了基本的政治素质、个人品德、文字功夫,关键在服务二字。你想啊,像廖长市你们这样的重要导领,持一方政,可谓殚精竭虑、⽇理万机,很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给你们配个秘书,绝不单纯是配了一个文字匠,一个木偶似的保镖、随从,而是要帮你们减轻生活负担、做好服务工作。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一个合格、优秀的秘书,得像冬天里的暖炉、夏天里的冷饮、渴饥时的甘露、跋涉途中的拐,随时随地让导领称心満意。说得不客气一点,如果所有的秘书,都能达到当年李莲英服务慈禧太后那样的⽔平,也就算是圆満了。”江大伟所言,与他的实际经历比较接近。当年他做秘书时,那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样子,就曾被机关里一些人背后称作江公公。 “哈哈哈,有意思。你们两个,一个是齿论,一个是服务论,甚至还搬出了个清朝太监,真是有意思!”廖志国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的观点可能与你们有所不同,对与不对暂且不论,先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唔?一平啊,你那个什么齿论,虽然不无道理,表面上看似乎温情脉脉,非常能够打动人、惑人,可是毕竟有些牵強,甚至具有极大的虚伪、欺骗。你想啊,与齿是什么关系,那当然是平行关系,颇具江湖气息的哥们儿义气。虽说导领与秘书没有什么⾼低、贵之分,可毕竟分工有所不同,事实上的地位不对等是客观存在,所谓齿相依也好,亡齿寒也罢,一般情况下也许能够做到,特殊情况下就未必嘛。尤其是生死存亡、命攸关的时刻,就更加不可能了。这个,别人没有体会,你⻩一平总会有的吧?还有,大伟那个服务论,实在倒也实在,却过于庸俗与浅表,对一般平庸导领而言也许可以接受,可是对理想志向、能力⽔平不俗者来说就远远不够,毕竟各人的境界与要求不同。在我看来,生活上的周到服务,还只是秘书的一个侧面,属于起步层次、初级阶段,更重要的是工作上的辅佐、感情上的融合。唔?” 很显然,廖志国对自己的这番⾼论感觉非常満意,且大有继续发挥下去的兴致。 “好的秘书,应该与导领合二而一,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体。这就像一具健康的肌体,如果导领是大脑、是心脏,那么秘书就应该是耳朵、是眼睛、是喉⾆、是手脚,总之必须是导领肌体上的一个有用部件,而千万不能是多出来的疣子、痦子、第六趾,或者是⼲扰肌体正常运行的眼、⾁刺,更加不要做盲肠、病毒甚至癌细胞。 “衡量一个秘书是否优秀,主要看他和导领之间的关系达到了怎样的境界。别看有的秘书整天在导领面前忙前忙后,俯首帖耳,可是未必就能和导领想在一个点子、忙在一个节拍上。秘书分三种:一种是知己心腹型,一种是基本信任型,还有一种是表面应付型。所谓知己心腹,那就是彼此心有灵犀,无论公务还是私事,包括个人感情隐私,无话不可谈,无事不可托,彼此信任甚至胜过了自己的亲人。基本信任哩,那就可能仅仅限于公务范畴,局限于工作上用得比较顺手、放心。至于表面应付那种,相互可能就像一对没有感情的夫,看上去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却存有极強的不満之意、戒备之心,距分居、离异也许只是一步之遥。” 廖志国的一席话,令⻩一平感觉震动。 幸亏此时来了一个电话,听上去好像是苏婧婧从江打来的。趁着廖志国接电话,江大伟借机上了厕所,⻩一平也独自溜到走廊上。他真是有些担心,如果继续说下去,廖志国会不会说出什么令人难堪之言。 眼下的话题,虽然是由刚刚结束的晚宴扯起,谈论的是副长省秘书该不该帮导领代酒的事,可到最后还是慢慢渗透到自己跟前。就像一汪正在蔓延的⽔,撵着你的脚步追,避不开躲不及。 跟随廖长市两个多月来,他们之间也有很多聊天的机会,有时是在车子上,有时是在办公室,包括在江廖长市家里,话题也很广泛,气氛大多比较随意。像今天这样聊及怎样做秘书、导领与秘书关系之类,却是第一次。而且,廖长市这通评述,很显然并非完全随兴而发,而是早就酝酿在,绝对是预有准备。 ⻩一平忖度,廖长市关于齿论的一番点评,自然是冲着自己与冯开岭的那段往事,既有对冯的针砭,也有对自己的提醒。然而,关于江大伟服务论的评述,是否另有所指呢?难道这两个多月来,廖长市已经看出了自己內心的小九九,对自己的某些做法心生了不満? 窗外,満天繁星闪烁,柔柔的风面吹拂。他不噤静下心来,检视起自己跟随廖长市以来的所作所为。 事实上,重新回到市府之后,一方面,他对廖长市充満了感之情,决心以加倍的忠诚、努力加以报答,另一方面,自己制定的那个“三不”的原则,又时时警醒甚至制约着他,务必牢记教训,勿因一时冲动而重蹈覆辙。因此,在如何做好廖志国秘书这个问题上,他也颇费了些心思,甚至不得不动了点心计。 ⻩一平自忖,按照自己的能力、特长、个,应该是那种幕僚、谋士型秘书,侧重于在工作上给导领以更多帮助。过去十年里,尤其是跟随冯开岭五年中,他实际也是这样做的,无论是撰写文章、协调关系还是参与权力谋划,都尽力贡献自己全部的智慧与力量。可是,最后的不堪结局却宣告了他的失败,无异于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于是,他只得极力调整、改变自己,把努力的方向、服务的重心从工作转向生活,甚至不惜拾起向来被自己唾弃的马庇术,目的只为避开矛盾,免陷漩涡。就过去十多年秘书生涯而言,虽然这不是他的所长,可在这两个多月的实践中却也算得心应手。 譬如,⻩一平非常注意对廖志国个人习的观察,把握其格特征与情绪变化的规律,尽量做到见机行事、见风使舵,给导领创造一个良好的情绪氛围。他在廖长市⾝边没几天,就非常悉了廖长市的一系列肢体语言。廖志国说话时,动作基本集中在右手:劈掌,表示下定某种决心;握拳,代表內心里动或愤怒;食指竖起频频晃动,是谓坚决反对的态度。还有,廖志国基本烟不离手,从他右手夹烟的势姿,也能解读出他丰富的內心:思考问题迟疑不决时,香烟夹于靠近食指与中指的指尖处,烟灰积得很长却不弹掉;心情大好时,香烟夹于两指中间,一口接一口昅着,咝咝之声大得有些夸张;生气时,烟蒂会留得很长,且频频以拇、食、中三指狠狠揿灭于烟缸中;大怒,则会将刚刚点燃的香烟,在手指间捻成粉末。据这些信息,⻩一平在安排会见、视察、会议、宴席时,就会及时提醒有关方面,注意廖长市的情绪变化,该強化的強化,当回避的回避。为此,廖志国经常夸奖他:“嗯,毕竟是资深秘书,就是有眼⾊!” 再比如,廖长市人到中年,因为长期居于导领岗位,工作繁忙,难免落下很多⾝体方面的⽑病。⻩一平按照苏婧婧的指点,想方设法为他提供保健、减缓病痛。廖志国、颈椎都不好,坐、走、站久了就会酸痛难忍,⻩一平经过仔细观察发现,从汽车到办公室、宿舍的座椅都存在问题——要么颈部没着落,要么部腾了空。于是,他据那些椅子的特征以及廖长市的⾝⾼、体型,特别制作了几只抱枕,有的垫在后上,有的附在肩颈部,再坐上去整个后背就服服帖帖没了空隙。 这里,需要特别说一下廖长市办公椅上的那只抱枕,堪称⻩一平秘书生涯中的一个杰作。记得⻩一平回归市府头一天,先后三次应召到廖长市办公室听命,发现那只⾼大气派的真⽪座椅上,居然垫了厚厚一叠书,崭新的黑⽪已被磨出了⽩⾊。据此,⻩一平不由想起小学课本上那篇经典课文——县委记书的好榜样焦裕禄。那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焦记书,因为抵御肝病磨折,将藤制座椅后边磨出一个大洞哩。凭借多年秘书生涯的历练,加上自己长期案前坐静的体会,⻩一平自然猜到廖长市疾的严重程度。于是,他当晚回家便取下书房椅子上的抱枕,摸摸里面的弹簧、海绵依然结实,赶紧找到楼下纫店,请店主选用最好的面料,重新包装制如新。第二天,⻩一平再到廖长市办公室送文件,恰好廖志国正在和那把座椅较劲,好像椅子上有一百个钉子似的。⻩一平见状,马上撤掉那些硬邦邦的书,将柔软的抱枕往椅子上一放,无论⾊彩还是大小,都非常合适。待廖长市往椅子上一坐,再那么一靠,我的天哪!完全是天⾐无、恰到好处。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唔?”当时,廖志国的眼睛里甚至有点润。 与此同时,⻩一平还委托市第一民人医院的仲院长,悄悄帮助找了一个名中医,教他人体⽳位和摩按方面的知识。经过大约十天左右的菗空练习,他的摩按⽔平已经达到准专业标准。之后,他便成了廖长市的专业摩按师。每天,只要廖长市在办公室坐久了,⻩一平就过来帮他摩按,由头、肩、臂到、腿一通捏下来,往往会让廖长市倦意顿消、満面舂风。有时,廖长市接待些并不重要的来访者,或者是会议、宴席、视察活动的间隙,⻩一平也会揷空上来帮他捏几下。 还譬如,⻩一平过去当秘书时,不怎么过问导领的⽇常生活。京北下来挂职的魏副长市本来就有些大大咧咧,冯长市也有些不拘小节,少有需要他这个秘书心的生活琐事。可是现在不同了,廖长市是个生活上颇为讲究之人,出面、出场、出镜的机会多,且是孤⾝一人在城,又有苏婧婧无数次悉心关照与拜托,他这个秘书就得格外当心了。也是从江大伟的马庇术中受到启示,⻩一平跟随廖志国后,特意将自己的公文包由过去的小巧玲珑型,换成了具有好多夹层的特大号,里面除了必备的手提电脑、纸、笔、本子以外,还备了机手充电器、剃须刀、护手霜、护发素、电吹风、鞋刷鞋油,甚至连袜子、针线、纽扣都放了进去。到后来,发现廖志国也是个有故事的导领,⻩一平还专门到计生办要了些特殊物品,放在公文包最隐秘的一个夹层。有了这个百宝箱,⻩一平跟随廖志国出门就坦然多了。 别看廖志国平常西装⾰履,可⻩一平在车子后备箱里还是预备了好多套⾐服、鞋子,其中有多种颜⾊的西服、夹克衫、运动休闲装,还有军用胶鞋、雨⾐、⽔壶、挎包,甚至连那种上世纪流行的长筒橡胶雨靴也准备了。千万不要小看这些配置,果然就是有备无患、万无一失,关键时刻还真派上用场帮了大忙。上月初,省委龚记书下来沿江三市视察,原本说好只顺道看看城建,主要是召开座谈会听取工作汇报。这边市委办据惯例下了通知,包括洪大光在內的城员官全部西装领带,在⾼速道口列队接。结果,等到龚记书一下车,这才发现省导领全部是夹克衫、运动鞋,原来是行程有变,座谈会前先要视察企业和农村。这下可好,洪大光们的正装与省委导领的便装反差強烈,显得非常刺眼。可千万别小看这种着装差异,知情者明⽩是城市委办与省委办没有及时衔接上,属于误会,不知情者可能就认为城员官与省委导领步调不一、离心离德,说小了是工作疏忽,说大了就是政治失误。幸亏⻩一平平时准备充分,廖志国与龚记书握手后回到车里,马上换了夹克,又让⻩一平也给洪大光拿去一件,这才解除了尴尬。 应该说,⻩一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将廖志国的生活习摸得如此之,且服务上也做到无微不至,已经相当可贵了。 可是,刚才廖长市对秘书的一番⾼论,似乎另有含义,⻩一平自然感觉惊慌。 神聊海侃了些时候,跑了两趟厕所,眼看着一杯茶很快没了颜⾊。 ⻩一平灵机一动,马上跑到对面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拆开来,说:“这儿有一盒茶叶,据说相当不错,请廖长市鉴赏一下。” 廖志国接过,先不看外包装,而是拈起几片茶叶在鼻子底下嗅嗅,再放进嘴里嚼了嚼,当即点头道:“果然是好茶!如果我没说错,一定是江八道山上的⽑尖,而且是正宗百年老树上的雨前茶。你小子神通广大嘛,现在连我都喝不到这样的*了,快说,哪里来的?” ⻩一平一边帮廖志国和江大伟清理杯中残茶,一边回应说:“前两天冯长市托人捎来的新茶,一直放在小马那儿,下午才送过来哩。” “呵呵,毕竟是老导领,旧主念旧谊嘛,眼看我这个江老长市,也只好跟在你小子后边沾光啰,唔?”廖志国笑着说。 ⻩一平把泡好的茶端到廖志国面前,趁势用余光瞥了一眼,确认廖志国脸上并无愠⾊,这才放下心来。 说实话,自从小马告诉他冯开岭捎来茶叶,他的心里就一直受困扰——过去几个月,他和冯开岭之间已然断了联系,主要是他不想再沉浸在往事的痛苦回忆之中,希望将故人旧事统统抛却。现在,对方忽然捎来茶叶,自然是听说了他回归市府的事情,多少有些安慰加祝贺的意思,也表明冯开岭并非完全放下他。因此,这时若再拒收或退回茶叶,就显得他太小肚肠不近情理了。可是,这盒茶叶于他又如一块烫手山芋,委实让他难受——不告诉廖志国吧,万一⽇后知道了,说不定会误解他与冯开岭暗中勾连不断。说吧,又怕解释不清,反将一卷丝理成一堆⿇,同时也显得他对旧主不够忠诚。眼前如此处置,可算浑然天成、不着痕迹,了却了他一桩心事。 茶一会儿就泡开了,碗盖甫揭,一缕清香即刻便袅袅弥漫开来。 廖志国轻轻举起茶杯,端至鼻之间,微闭双目,屏气凝神,让⽔汽顺着鼻息缓缓沁⼊。等到五脏六腑被茶香滋润得差不多了,这才轻启嘴,略微一嘬,让茶汁从齿间一缕缕昅进口腔。那茶,在嘴里自然要好好游一番,而后才恋恋不舍地通过咽喉奔向胃肠。就这一口茶,沿途会弄出一连串好听的声响,虽有些夸张,却表达出某种极尽享受的悦愉与*。 “看着廖长市品茶,真的是一种享受。古语说宝剑配英雄,这么好的茶让我们这种不懂行的人喝了,委实有些蹋糟哩。”江大伟感叹道。 “也是,我们平时喝茶多如牛饮,最多也就知道绿茶红茶,喝在嘴里浓淡相差无几,有时连新茶陈茶也分不清哩。”⻩一平说的也是实话。 廖志国喝了好茶,又听了江大伟、⻩一平的好话,自然通体舒泰,精神倍增。他缓缓放下杯子,咂了咂嘴,道:“国中茶文化源远流长,历千年而不衰。就像读书、画画、唱歌、演戏、打拳、耍剑一样,一切都讲究个门道,喝茶,自然也有茶道。这茶道的关键,是要识茶、懂茶,知道如何辨别茶的好赖优劣,否则就失去了品茶的趣味,也没有了文化的含义。就说我们江八道山的⽑尖,那可是从明朝就开始上奉皇室的贡品,好多史书上都有记载。八道山是闻名遐迩的道教名山,地处江南平原的江南郊,依江傍湖,得天下独具之温润气候。山的周围,有茶树上千万株,所产茶叶虽然也都不错,却独独只有山以上的那几千棵才是树中之王、茶中*。现在我们喝的这种茶,就是由那些树上采摘下来的。 像花树开花、果树结果一样,茶树产茶也是顺应天地气象,有极強的季节。上好的八道山⽑尖茶,自然以⾕雨之前采摘的最为宝贵。” 说到这里,廖志国一手斜端杯子,一手以两指轻拈出一片茶叶,举至眼前示意江大伟、⻩一平靠近,道:“你看这茶叶,采自清明前后数天內刚长出的新叶,状如含苞放的花蕾,正是展未展之际,不仅⾊泽嫰绿,而且叶片细薄如翼,外观具有细、圆、光、直、⽩毫多的特点。八道山⽑尖泡出的茶汁,香重、味浓、⾊,含在口中滋味醇绵,甘甜清冽,绝对让你一杯在手不忍放下。当然啦,我们江考究的人家,泡这样上等的新茶,一定得是隔年秋冬积下的天落雨⽔,以瓦釜煮沸,茶具也必是宜兴正宗紫砂,味道才更加纯正。” 廖志国一番茶理论,又让江大伟、⻩一平两位听众目瞪口呆,半天揷不上话来。 确实,廖志国平素并无别的嗜好,只有茶与烟不可须臾或缺,而且茶是排在二者之首。只是,⾝为府政首脑⽇常事务繁杂,而且也要注意公众清廉形象,这种爱好无暇公开显示,也不便过于张扬。不过,⻩一平作为贴⾝秘书,还是知道些表象掩盖下的真情。 刚到廖志国⾝边,⻩一平便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不论在什么场合,面对什么人,廖志国只喝自己带的茶,也只菗自己⾝上的烟。廖志国有一只随⾝携带的茶杯,专门用于公众场合,外形酷似普通扬州酱菜瓶,外边用塑料线编织成密密匝匝的网套,一看就是使用很久的旧物。那只须臾不离的烟盒,也是很普通的旧样式,疑似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产品,上边已经露出一些锈⾊。廖志国这两样行头,给人观感极朴素,尤其有时坐在主席台上,让那林林总总的⾼档不锈钢、磁化杯们一衬托,感觉不免寒酸。可是,如此表象之下,却有深奥內容。 原来,廖志国的茶杯绝不是酱菜瓶之类的普通物件,而是一件不锈钢外壳、紫砂內胆的特制品,既具良好的保温功能,又不致茶味走失或变异。那么⾼贵的杯子,用苏婧婧亲手编织的玻璃丝网一套,使用多年已黯然失⾊,每每放在主席台上,显得非常低调。那样陈旧朴素的外形,即使放在农村乡镇长们的杯子堆里,也不觉得扎眼,与普通民众的距离陡然就拉近了。可是,杯里的茶叶却非等闲之物。在江时,廖志国一般只喝家乡特产的八道山⽑尖,而且唯新产的顶级舂茶与秋茶才喝。到城后,正宗*⽑尖不容易搞到,加之可能也不愿⿇烦别人,他便改喝城这边风行的西湖龙井,但也必须是明前或雨前的新品。对茶的新鲜程度、品质好差,如上所示,廖志国绝对不必费什么口⾆,只要经他鼻下一嗅,或者让他两指轻轻一捻,马上就能得到确认。 廖志国不仅喜喝好茶,而且喜喝浓茶。他的杯子里,总是半杯茶叶半杯⽔,而且每两小时就得更换一次。泡茶、换杯这样的琐事,自然是⻩一平的职责之一。每每帮廖长市更换茶叶,內心里不免暗暗算计:如果按照每斤六万片左右估算,这一撮特级龙井,怎么说也有上百片,一杯泡下来就是百元以上,光是这一天的茶⽔,就要消耗四五百元哩。当然啦,茶叶再贵,也无须⻩一平心,廖长市这边接近断货了,他只要悄悄告诉市府事务管理局一声,不出一个小时,局长就会亲自把茶叶送来。而且,每每看着廖长市喝茶,就像品酒一般,嘴里发出咝咝啦啦的声音,⻩一平就会在心里说,导领喝舒服痛快了,才有精力、情绪好好工作,羊⽑出在羊⾝上,最终还是服务城民人。何况,廖长市是有恩于自己的好导领,他喝点好茶还算计什么呢?喝茶,总归比贪污受贿要好吧! 再说廖志国昅烟,也是很有意思。 廖志国的那只烟盒,是一个并不知名的普通名牌。烟厂地址在江,其实该厂却不产烟,而是与外省一家著名烟厂合作,那边出卷烟这边贴招牌,主要是以此提⾼江的城市形象。现在,这个牌子的烟有两种,一种是五元一包的劣质烟,一种是二十元一包的中档烟,前者多为平民百姓消费,后者则专供机关里接待用。廖志国往主席台上一坐,就喜把烟盒掏出来,大家都以为他是难忘故土,还在为江做广告。其实哩,那盒子里装着一种⽩⽪烟,是某知名烟厂专门生产的*,主要用来供给某些特定群体。在江,由于同烟厂的合作关系,这种烟自然不难搞到。廖志国调来城后,就由两市烟草局专门沟通,接了供货关系。这种⽩⽪烟,据说每支价格六块钱,而且全是当月生产的鲜货。正因为如此,廖志国几乎从不给别人发烟,也不菗别人的烟,除了⻩一平负责续货,其他没人敢随便动他的烟盒。 除了普通卷烟,廖志国还时常喜爱菗一支雪茄。特别是每当夜深人坐静在办公室或回到宿舍,一人独处或只有⻩一平相伴,他就会点燃一支雪茄,改换一下口味。那雪茄,是由江大伟出面联系,通过城驻京北办事处购买,据称直接从古巴哈瓦那进口,每支价值好几百元哩。 “廖长市是个富有生活趣情的导领!”⻩一平如是恭维廖志国,也如是告诫自己。 一通闲话扯下来,时间就到了十一点多。此时,廖志国眼睛开始放光,右手挥动频繁,已然进⼊他精神最为満的时刻。 “好啦,扯远了,下边咱们进⼊正题喽!”廖志国主动刹车。 江大伟赶紧掏出本子和笔,准备记录。⻩一平则打开手提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敲打出一行标题:廖长市夜谈“鲲鹏馆” 一上来,廖志国先把“鲲鹏馆”的构想大概描述了一番,主旨与前几⽇在汽车上向⻩一平描述的相当。不过,⻩一平也发觉,时隔数⽇,这个项目在廖长市的脑海中已由单纯的理念,渐渐形成了一个轮廓,甚至有了三维立体的感觉。 “这个超大规模的项目,取名‘鲲鹏馆’,除了寓意城古代的鲲鹏城美称,外形也要做成鲲鹏展翅状。这只大巨的鲲鹏,是一组结构完善、布局合理、分工明确的建筑群,主体是一座三万人以上容量的大型室內体育馆,两翼分别是现代化歌舞剧院和电影城,此外还有乐娱、休闲、餐饮、会展、宾馆等全套附属设施。主体体育馆按照京北奥运‘鸟巢’的样式,设计成可以自动开闭顶式,这样至少在国內也算是别具一格了。”廖志国的叙述一如既往地充満鼓动。 ⻩一平一边做着记录,一边观察江大伟的反应。他知道,江大伟在市府工作时间很久了,从办公室秘书、副主任到副秘书长、秘书长,先后侍奉过几任长市,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机关油子,凭他对城官场现状的了解,及其在机关这么多年的道行,不会对廖志国的这个项目没有反应。 果然,在廖志国对“鲲鹏馆”情描述的过程中,⻩一平从江大伟面部肌⾁的轻微抖动中,敏锐捕捉到了其內心的微妙反应——起初震惊,继之疑虑甚至还有一些惧怕,后来強作放松、平静。这说明,江大伟对廖志国的这个举动思想准备并不充分,或者说,他至少目前并不看好这个项目。 ⻩一平从进市府办那天起,就一直在江大伟手下工作,对他表情神态的解读还算准确。对于江大伟的这种內心反应,⻩一平并不感觉十分意外。 事实上,就在那天送廖志国回江途中,听他说起准备花二三十亿元搞“鲲鹏馆”工程,⻩一平心里就暗自吃惊。过去十年,冯开岭分管城建、通,何曾听说过这么耗资大巨的工程别说是二三十亿,就是二三亿的项目,也往往要腾折几年才能上马,最终还得七折八扣弄得面目全非。刚才听廖长市将工程一番具体描画,如此超大规模的项目,要想在城顺利实施,令人感觉震惊、疑虑甚至有点恐惧,完全是情理中事。 可是,几乎没等廖志国说完,江大伟的腮部就不抖了,而且“嗖”一下就站起⾝来,情不自噤地鼓掌叫好道:“好!太好了!这个创意简直太奇妙了!京北奥运会召开在即,鸟巢已经成为举世瞩目的一个经典建筑,我们这个‘鲲鹏馆’一旦建成,真就与之成双成对、遥相呼应了。那时的城,一定会因为这个宏伟工程而闻名遐迩、流芳百世!” 接着,江大伟鼓动他的如簧之⾆,分别从政治、经济、历史、文化、体育、旅游等十个大的方面,对此工程的重要、必要、及时进行了充分论述,而每一个大的方面,又细化成若⼲小的层次,累计有三十多个条目。虽然是即兴式发言,却具有极強的理论,且逻辑严谨、表述准确,不仅说得廖志国満脸绽放光彩,令⻩一平也一时莫名惊诧。 按说,江大伟并不具备这样的爆发力呀,莫非狭路相逢奇思突发?⻩一平想。 “听说当年在江,廖长市就力排众议,亲自主持建设了‘航⺟城’工程。那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大手笔啊!如今城再立一座‘鲲鹏馆’,江南江北两大建筑相映生辉,那就是国中现代史上的一大奇观了。何况,两座城市的两大建筑,同出廖长市一人之手,更是奇观中的奇观!”江大伟使出其看家本领,瞄准了廖志国的开心⽳位,铆⾜了吃的力气用劲儿。 果然,江大伟一番话,当即将廖志国的国字脸伸展成一张大圆盘,眼见得右手的拳头越握越紧,就连呼昅也加快不少。 “那个‘航⺟城’,说来话就长了。进⼊新世纪,江正面临新一轮跨越发展的重大转折点,或者说是遇到一个瓶颈。你看啊,随着国有企业全面改制、民营经济走上正轨、农业发展相对和,长三角几乎所有的大中城市都出现了一个共同的问题:跨越发展的支撑点、突破口在哪里?唔?很显然,现代服务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嘛。可是,在江周围不大的区域里,云集着包括海上在內的众多现代化都市,你搞物流、IT,我攻动漫、旅游,很多地方的现代服务业已经达到相当规模,同质化竞争倾向也非常突出。在这种情况下,当时的江导领层一时陷⼊了困境,特别是政主官有些不知所措了,来自上上下下的庒力也很大。本来,形势再危急,庒力再大,也没有我这个常务副长市什么事。你说,上边有记书、长市,左右还有副记书、副长市,包括人大、政协一帮导领,我那个心做什么?可是,省里有导领给我庒担子哪!再说,江上下也希望我能有所作为嘛。因此,我这个分管城建和现代服务业的副长市,就提出了一个‘航⺟城’方案,主要是想以这个地标建筑为载体,利用江既靠近大都市大通道、地价物价又相对便宜的优势,将它做成一个‘总部中心’,昅引际国国內知名企业、上市公司⼊驻。这样一来,江在长三角乃至华东地区,实际上就会成为海上之外的另一个中心城市。现在看来,通过这几年的动作,这个目的已经初步达到了,目前⼊驻‘航⺟城’的公司有一百多家,其国中际国內知名的跨国、上市公司总部就有三十多个哩。”廖志国情四溢,难抑自得之意。 “那个‘航⺟城’我去过,真是气魄非凡。每次来往省城从那里经过,就是远远望去也有一种震慑感。在与江同志的接触中,大家都对廖长市的这个大手笔,満怀崇敬之情。现在,我们城再搞这么一个‘鲲鹏馆’,那就是要把周边关注的焦点以及人流、物流、资金流全部昅引到城来,使城成为另一个中心喽?”江大伟问。 廖志国点头道:“正是此意。你想啊,国中人都有喜新奇、追赶热闹的习。当年海上一个东方明珠,曾经昅引了周边多少人前去参观,由此产生的人气盛况与消费效应至今仍在继续。现在,民众越来越富裕了,都喜出去走走,也不怕花钱。长三角地区人口密集,看京北奥运场馆、家国大剧院之类毕竟太远,到城来看看‘鲲鹏馆’总还可以吧。唔?这个项目经过我们的努力,一旦在城这片热土上⾼⾼耸起,就一定会成为一座里程碑式的建筑。” 江大伟又要接腔,却被廖志国的手势庒住了。毕竟,他把江大伟、⻩一平找过来,自然不是要征求意见,也不单纯听几句恭维话。 “找你们来哩,是要商量一下,这个项目现在还只是有了一个初步的意向,至于是否具有切实的可行,到底能搞成多大的规模,还得听听各方面的意见。现在提倡科学发展观,讲求谐和与可持续发展,凡事得充分发扬*、顺应民心、合乎民意。况且,这个建筑是我到城来的第一个项目,既是未来城的一个门面,也是新一届城市府政的形象,一旦正式提出来了就不能有太多的杂音,要么不搞,要搞就只能成功。可是,介于城特殊的政情,目前又不宜大张旗鼓,我本人也不太适合直接出面,因此,就请你们先帮助做点铺垫工作,就算是试试⽔、吹吹风、预预热吧。” 江大伟和⻩一平都是聪明人,自然都听出了廖志国话里的潜台词。 “好的!廖长市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给我们,那就是对我们莫大的信任,莫大的鼓励,也是莫大的考验。你放心,我和一平一定会按照你的指示,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相信只要调研工作做实了,宣传发动充分了,这个宏伟工程一定会得到城广大⼲部群众的鼎力支持!”江大伟率先表态道。 ⻩一平听着江大伟的话,感觉有些⾁⿇,本来也想跟着随便说几句。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说那些虚七假八的过头话,不如挑点要紧、实在的说了。 “这个铺垫工作怎么个做法?做到什么程度?”⻩一平问。 “既要出去走一走取取经,也要在本市范围內搞点调研,一边摸底一边吹风。外边成功的样板,包括京北的几个奥运项目、家国歌剧院,省城的经贸大厦,江的‘航⺟城’,都可以看看。市內的预热,可以自下而上、由外而內,先民间后官方。”廖志国几乎不假思索,说明他早有打算。 江大伟和⻩一平一边记录,一边郑重点头。 “作过程中,要把困难和阻力考虑充分一些,尤其要关注容易出问题的那些细节,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稳步推进。记住,这个项目事关重大,千万不可疏忽大意,今天我既是给你们任务,也算是拜托你们二位了!”廖志国说着,还真抱拳作了个揖。 廖志国召集谈话的第二天,江大伟就和⻩一平碰了头,把任务进行细化与分工。 正如⻩一平预料的那样,江大伟当着廖长市的面,说了那么多的恭维话,信誓旦旦保证要克服一切困难,圆満完成任务,可是,庇股一转,他就耍起了滑头。 “一平啊,你也知道我这个秘书长平常杂事多一些,不太容易腾得出多少时间。你是廖长市的贴⾝秘书,对他的意图吃得最透,就多挑点担子做点具体工作。另外,你现在处在这样的位置,利用这个机会锻炼一下,也好给自己积累点资本嘛。你放心,有廖长市的英明导领,有我做你的坚強后盾,相信你一定能够把事情做到位,拿出令廖长市満意的结果。” 江大伟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让⻩一平哑巴吃⻩连,有苦说不出。 分工的结果,从拟定调研、宣传方案,到具体考察、吹风、预热的具体实施,所有的实际工作都是由⻩一平负责,江大伟的职责则是审核、把关、协调。 对于江大伟的金蝉脫壳之计,⻩一平并不感觉多么奇怪。 在秘书行里工作十多年,上自省委省府一级的秘书长,下至农村乡镇、城市街办、工厂企业里的普通文书,⻩一平也算是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秘书同道,有的才⾼八斗、偏重幕后出谋划策,有的办事圆润、侧重于上下左右的协调周旋,既有知识型、智慧型、计谋型的大才,也有际型、实⼲型、老实型的平常之辈。江大伟则属于一种比较特殊的类型——马庇型。而且,像他这样纯然依靠逢术,且把马庇拍在导领脸上的秘书,在秘书群体里却也不太多见。令人称奇的是,这样一个在机关里人人聇笑、不屑甚至唾弃的角⾊,竟然官途无比顺畅,短短十多年间就从普通科员,一路⾼升到市府秘书长、组成员,地位仅次于长市、副长市,实际权力则⾼于那些*人士、挂职锻炼的副长市。 江大伟出⾝城市区“*”结束那年⾼中毕业,原本是一个街道小厂里的电工。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各种自学试考风起云涌,江大伟也是那个庞大阵营里的一员。经过数年苦学,其间多数课程都经历过补考,终于获得一纸电大凭文,算是挤进了知识分子的行列。后来,凭借这张凭文和天生见风使舵的个,他从厂办、街道办文书到区府政办秘书,一路奔到市府。⻩一平刚到市府办时,江大伟是市府办副主任,跟随当时的长市洪大光。后来,洪大光升任市委记书,他又死心塌地追随丁松。洪、丁斗得如此不可开,江大伟竟然两头都不得罪,这在城官场也属绝无仅有了。 对于江大伟的马庇术,机关里曾经流传过很多故事—— 当年江大伟在街道小厂当电工时,厂长是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命,一条腿有些跛。那时厂里条件差,不要说汽车,就是像样的人力三轮车、板车也没有几辆。厂长家住南门,工厂在城西,江大伟家则在市东北角,三点正好构成一个三角形。因为厂里效益和条件都很差,大家工资⽔平低,厂长家负担又很重,老⾰命就每天坚持步行上下班。江大伟为了讨好厂长,居然每天提前一个多小时,先从城东北角的家里骑车赶到城南,守在厂长家附近,等待对方出来时“碰巧”遇上,然后驮着厂长赶往城西的工厂。晚上下班时,自然又“顺路”先把厂长驮回家,而后再折返。因此,在工厂三年间,包括厂长在內的同事们,一直都以为江大伟家就在城南。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江大伟经过几年艰苦努力,已经从工厂调到街办,又好不容易借到城区府政办,临时帮忙参与全省卫生城市创建,做些上传下达跑前忙后的打杂工作。表面上看,这种借用只是临时质,区府政办也不是什么大机关,可江大伟却看准了这是一次机遇。那时借用的人员很多,时间也仅仅半年左右,江大伟一心考虑如何留下。其时,主管副区长是个从农村调上来的⼲部,喜喝点小酒,且好一口红烧內河小杂鱼佐酒。那时,城农村经过多年的农田基本建设,小河小沟大多已经绝迹,寸把长、二指宽的小杂鱼几乎成了出土文物,市场上摊贩出售的大多是池塘里养殖的伪货。可是,那个副区长是个真正的吃家,味觉特别灵敏,是否正宗货⾊很难蒙混。于是,当其他借用人员把精力集中于本职,忙于卫生城市创建的种种事务,江大伟却另辟蹊径,专注于在城广阔的农村寻觅小河小沟,并如愿找到副区长喜爱的正宗小杂鱼。在那个寒冷的冬季里,江大伟无数次奔波于城乡之间的仄小道上,一心忙乎副区长的美味杂鱼。最终,卫生城市创建失败,江大伟却成功留在区府办。 又过若⼲年,江大伟被调到市府办秘书科,跟随一个分管科教文卫的副长市。这个副长市是个*派,原先在师范学校做校长,有些知识分子的清⾼傲气。刚开始,这位副长市一江大伟文字⽔平很差,写出的东西词不达意,甚至还有错别字,就很有些不屑。加上,江大一副阿谀奉承、唯唯诺诺的样子,也让这个学者型长市感觉很不舒服。因此,相处没几天,副长市就萌生出换秘书的念头,只是碍于自己刚刚当选,生怕别人说闲话,才没有急于付诸实施。期间,江大伟自然早就看出苗头,也是心里着急且猎鹰一般寻找突破机会。碰巧,那段时间正好副长市⽗亲生病,从农村来到城里休养。老人也没什么大⽑病,就是有一阵內火特别重,便秘得厉害,憋得难受时浑⾝颤抖,几近痛不生,令孝顺的副长市和家人在一旁看得眼泪汪汪。有一次,江大伟接副长市上班,正好看到这一幕,二话没说就挽起袖子,硬是用手指一点点帮老人抠出排怈物,当场把副长市一家给感动得泪雨倾盆。此后数月,江大伟每天都如此侍奉副长市老⽗,直至其病愈返乡。由是,副长市对江大伟观感陡变,从此视若知己。 最精彩的故事,自然是有关洪大光和丁松。 洪大光当长市时,江大伟以办公室副主任的⾝份,跟随左右。洪大光是个耝人,本⾝倒也马虎,对人要求并不苛刻,可洪夫人却是个不太容易服侍的主儿。别看洪大光在外边神气活现威风八面,唯有在夫人面前规规矩矩。洪大光还在县里主政时,据说某次因为家庭琐事,夫人竟然从常委会议室里,当着一帮常委的面儿,揪起丈夫耳朵就往外拖,说是要到法院办离婚。洪后来当了副长市,因为与城宾馆某女服务员有染,夫人也是在市府宿舍大院里吵闹不休,其境况相当于孙行者大闹天宮。对于这样极具雌威的夫人,江大伟采取了以柔克刚的做法,用了大量时间深⼊洪府,陪夫人聊天解闷做家务。其时,在洪大光家里,江大伟买米买菜搬东运西伸手就来,拖地洗碗抹桌子也是见眼生勤,就连夫人来了假例换下来的*也帮着收拾。而且,江大伟摸准了洪夫人的喜好,每逢红⽩喜事总要热情帮助办,张罗城官场中人前来捧场,光是一家三口的生⽇每年就要过上好多次。最为离奇的是,某年洪夫人生⽇,江大伟先后帮助办四次,历过了再过历,就连闰月也没放过,最后还添了一个所谓的“跨⽇寿”说是其出生时正逢子夜。如是,他便获得了洪夫人的赏识。后来,洪大光升任市委记书,直接把江大伟从办公室副主任提为副秘书长。 丁松主政市府时代,虽然与洪大光关系形同⽔火,却并不因此排斥江大伟。相反,时间不长,江大伟就成了他的红人。个中缘由,据说是缘于丁松上任后的那次央中校培训。丁松接任城长市后,参加了一期央中校的中青班,时间三个月。这种封闭式培训,纪律要求严明,生活相对清淡,对丁松这种员官来说,本来是一件相当枯燥的事。可是,江大伟却从中发现了玄机。他主动跟到京北,悄悄落⾜城驻京办,做起了丁松的专职陪读。期间,他一方面发动在京城的所有关系,包括城籍员官、商人之类,每天都安排了丰富的宴请与乐娱生活。另一方面,有计划地安排城方面县(市)、区、部、委、办、局的要员,分批来京北慰问,除了顺便带些烟、酒、茶之类货物,有的员官还把丁松喜的女人也一并捎上。如此,丁松的京城校生活便显得繁忙且多彩。在他任上,江大伟再次官升一级,成为市府大总管。 洪大光、丁松们也知道江大伟的为人,对机关里的非议多有耳闻,可最后还是无一例外地喜并提拔之,如此便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悖论,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江大伟现象” “有些能力差、品德一般、口碑不佳的⼲部,正是因为在群众中比较孤立,自己有相当重的危机感,所以也就不敢有个,不敢张扬,只能忠心耿耿紧跟导领,除此,别无他途。这样的人,导领既不用提防他耍什么花招、搞什么谋谋,更加不怕他颠覆自己的官位权威,容易让导领放心。反之,如果⾝边工作人员能力太強、⽔平太⾼、群众基础太好,在下边一呼百应,这样的⼲部容易起哄闹事,也易于滋生野心与反骨,导领往往不容易驾驭,你说能让人放心吗?”冯开岭曾经隐晦评点过“江大伟现象” 对于秘书的命运结局,⻩一平曾经听到过很多说法。有人说,跟随不同的导领,便有不同的命运;也有人说,不同的跟法,就有不同的结局;还有人说,不同能力⽔平的秘书,会有不同的下场;更有人说,格即命运,就是说的秘书。从江大伟⾝上,⻩一平倒是非常倾向于最后这种说法。 “好的。有你江秘书长亲自掌舵、把关,我一定加倍努力,把事情做圆満。在这过程中,有什么困难和疑问我会及时请示汇报。” 对于江大伟的奉违、推诿耍滑,⻩一平心里虽然不満,嘴上却不好说什么,甚至连表情也不便流露出来。 平心而论,自从十一年前调来市府办,江大伟就一直是他的顶头上司,对他即使算不上多么关照,却也没有坏过他的事。去年那次风波,周围不少同事或是冷眼旁观,或是幸灾乐祸,甚至落井下石,江大伟则基本处于中立,暗中甚至表示了适度的同情。眼下,虽然自己是廖长市秘书,可江大伟依然管着他,属于那种成事不⾜败事有余的角⾊。因此,⻩一平在处理与江大伟的关系上,还是要把握分寸、善蔵不露。 可是,⻩一平也知道,江大伟的推诿,一方面是其格、品行特点所决定,另一方面也有客观存在的难处。说到底,江大伟之所以把⽪球踢给他,其实是对廖志国的“鲲鹏馆”信心不⾜,生怕因此卷⼊矛盾,弄得一⾝腥气。 其实,⻩一平又何尝没有这种顾虑呢?江大伟踢出的这只⽪球,委实也不太好接哩。 ⻩一平明⽩,廖志国此时推出的这个项目,困难和阻力可以想象—— 先说当下城官场现状。八个月前,正值N省地级市府政换届前夕,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廖志国与冯开岭分别由江、城两地对调,并于不久之后各自顺利当选长市。期间,城原任长市丁松改任政协主席,市委副记书张大龙任人大常务副主任。稍后,省里也召开两会,城市委记书洪大光作为副长省候选人,本来十拿九稳笃定当选。不料,会议期间,忽然出现很多举报洪大光的材料,在各代表团住处悄悄散发。选举前一天,又有上百名滨江新城工地上的建筑工人,因为追讨工资在会场前坐静,结果洪大光以区区二十票之差,输给了另一位候选人,也就是前面提到的来城考察的副长省。如此一来,洪大光只好回城继续做他的市委记书兼人大主任。表面看,省市换届尘埃落定,各种政治势力已经各就各位,可实际上,本矛盾并没有平息,对立的源头依然以自己的方式存在,只是暂时处于休整、蛰伏状态。就洪大光一方来说,在城官场苦心经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周边地区资历相当的市委记书大多都已上升,这次进省府班子本来已是煮的鸭子,谁知还是被人搅了。至于谁是幕后黑手,闭着眼睛都能猜得出来,必定是丁松联络了省里一帮老⼲部所为。在丁松这一边,虽说通过种种努力,暂时阻止了洪大光前进的步伐,可并没能一击置其于死地。省里一位导领曾经劝他,说:“大家一起共事几年不容易,有点矛盾也属正常,当饶人处且饶人,事实证明洪大光并无多大问题,最多过个一年半载,迟早还会安排到省里工作嘛。”丁松听了,心里自然不会服气。这两股势力的暗中较劲,就像一只大巨的火药桶,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再次把城搅得天翻地覆,岂容你一个新来的长市从容做事! 再说城的特殊市情与财政状况。城与江虽然都是地级城市,人口、地域状况大体相当,可是区位情况却区别很大。江地处江南,得通、地理之便利,又受几个大城市的直接辐,经济社会发展基础雄厚,属于N省的发达板块。而城则偏居江北一隅,因为地理位置的局限,几乎成为一个通与商贸的死角,幸而开放以来建了长江大桥、铁路、港口等等,才开始速加追赶。然而,毕竟思想观念、社会基础、经济指标诸方面差距明显,在江可行的事情,在城则未必。试想,区区六百万人口的城市,城区人口不⾜五十万,却要建“鲲鹏馆”这样一座超大体量的场馆,不说建成之后是否能派上用场、收回成本,单就建设费用恐怕也是一个不能承受之重,凭借城目前的财力状况,何以承担得起啊!何况,所谓政绩、面子工程,向来为城政坛大忌,尤其是省里一帮老人,更是与城这边遥相呼应,时刻把警惕的目光盯在一帮员官⾝上。前几年,洪大光与丁松主政市府,几次提出要建造万人体育馆、超⾼摩天楼,无一例外遭到扼杀。 还有,廖志国目前在城的实际地位也不容乐观。说起来,作为一座六百万人口城市的长市,又兼着市委副记书,在城这方土地上可谓位⾼权重,一言九鼎,不说为所为,至少也应该少有顾忌。其实并不然。悉官场结构者皆知,像城这等地方,市府之上有市委,左右有人大、政协,很多事情的拍板决定权并不在府政行政主官手上。加之,城官场向来就有排外的习惯,尤其是近些年,鲜有政导领在省里得到提拔重用,虽然主要是因为內部争斗导致两败俱伤,可很少有人主动从自⾝找原因,而是结怨于上边的不公,并把怨恨直接发怈到外来⼲部⾝上。古语云,強龙难庒地头蛇。廖志国作为一位外来员官,任职城不过七八个月,担任长市时间更短,尚处于城官场中人眼里的见习期,是个倍受挑剔目光审视的新媳妇,按照常规远未达到可以动手大⼲的时候。城官场本就复杂,外来员官更是受到特殊关注,前边说到的那两句顺口溜,说是一则民谣,却也是对城官场的一个生动总结。廖志国以其立⾜未稳之态,马上就要搞这样一个偌大项目,风险系数颇⾼。 当然,⻩一平也清楚,廖志国格外向,个偏強,是个气盛之人。面对城如此复杂的环境,他绝不可能等闲视之、无所作为,更不会像民谣所言被动等待别人把自己撵出城。新任长市,情况不,府政组成人员的任命,基本听从于城市委市府老班子。廖志国工作一段时间后,感觉有些部门主管不太顺手,曾试图作个别调整,却在常委会上以刚刚换届的名义遭到否决。一时间,好多重大事项因为牵涉复杂的关系与矛盾,他都鲜有表态发言权,更加别说决策主导权。眼下,这个“鲲鹏馆”工程,其实带有试⽔质,也正如他所言,是希望以此为杠杆和支点,来撬动城官场这块庞然大物。直⽩些说,廖志国的这一举动,多少带有赌的质,而且一旦真正启动了,不论困难与阻力多大,都不会有多少退路。 廖志国没有退路,⻩一平自然也没有退路。 这时,他不由想起廖志国的那个“肌体论”与“境界论”现在,他所充当的角⾊,就是廖长市所说的耳目、喉⾆、手脚。他只能冲锋陷阵,别无选择。 话说回来,即便江大伟不推诿、不逃避,像“鲲鹏馆”这样重要的事项,从廖长市的本意出发,也希望他这个贴⾝秘书勇于担当,冲在前边,而不能假手于那个滑头滑脑的江大伟。按说,廖志国与江大伟本来就没有多少情,也不具备信任的基础,凭后者的能力⽔平自然也难办成什么大事。可⻩一平就不同了,廖长市刚上任,就将他从校调到⾝边,提了职务不说,还解决了老婆的调动问题。当此关键时刻,江大伟可以耍滑头,他却不能辜负了廖长市的信任与期望。而他,也正需要通过这样的机会,来报答廖长市的知遇、再造之恩,最后的结果只能听天由命了。 想到这里,⻩一平眼前不由得浮现起换届选举前夕,冯开岭让他帮助作的那些事,包括拉选票、写文章、搞小动作等等。往事历历,不必细思便尽现眼前,点点滴滴痛犹在心。可是又一想,眼下这件事毕竟不同。冯氏那些勾当大多在暗中进行,摆不上台面,见不了光,而眼前之事却是光明正大的政务,完全可以摆上台面大曝于光天化⽇之下。由此,他噤不住感到十分的坦然,且陡然产生了一种义无返顾的凛然。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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