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秘书2_第一章

中国式秘书2 第一章

逆流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中国式秘书2 作者:丁邦文书号:44392	更新时间:2017/11/24
第一章
重新回到市‮府政‬做秘书，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一平却已经摸透了廖‮长市‬的思维方式与语境。眼下，看似在征询你的意见，有礼贤下士的意思，可实际上，他是利用这难得的清静，在梳理自己的思路。这种似问实答式的梳理，表明他其实早已成竹在，不仅所有疑问都不复存在，而且逻辑上的障碍也悉数扫除。当然啦，有些时候，也不排除这种发问的背后，可能会设置了一些小小的陷阱，有些许顽童般的卖弄。这种语境下，作为秘书，就得不失时机地跳下去，假装自投罗网，以不动声⾊的幼稚甚至愚蠢，来満⾜一下‮导领‬的某种期待。 　　闲聊中，‮长市‬廖志国的意图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他准备在城搞一座地标建筑，集体育、演艺、会展于一体，按照‮际国‬一流⽔准规划、设计、建造，甚至连名字都想好了——“鲲鹏馆” 　　话题是从两则城官场民谣扯开的。　　“一平啊，最近有人给我发了两个段子。”一上车，廖志国就拨弄着‮机手‬，忍不住先乐了。　　“说城官场新官上任四步曲：一年探，二年⼲，三年盼，四年蹿。又说，城官场招待外　　来‮员官‬四大样：一捧，二拽，三打，四踹。” 　　⻩一平一听，也笑了，说：“这个在城民间流传很久了。” 　　廖志国说：“这两段顺口溜，倒像是专门冲我而来。不过，你别说，话糙理不糙，总结得倒　　还有些道理，看来咱们城‮民人‬还是很有智慧的嘛。” 　　⻩一平笑而不语，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这时，汽车正以一百公里的标准时速，行进在城通往江的⾼速公路上。⻩一平稳稳纵着方向盘，廖志国斜倚在柔软宽大的真⽪后座上。车上，就他们两个人。　　像多数⾝负要职、⽇理万机的‮员官‬一样，廖志国的⽇程里几乎没有双休⽇这个概念。来城大半年了，他一直做的是“裸官”或曰“走读‮长市‬”——孤⾝一人履任城‮长市‬，家还在百里之外、一江之隔的江。不要说平常⽇子，就是双休⽇也难得回去，多数时候只能像今天这样，忙到星期天下午才能菗空跑一趟。这一趟，还是夫人苏婧婧左一个电话右一个‮信短‬，催着回去的哩。　　司机老仇的子患了啂腺癌，定期化疗，需要有人贴⾝照顾，双休⽇接送廖‮长市‬的任务，就由秘书⻩一平主动承揽下来。其实，廖志国也是个老驾驶，平时喜摸摸方向盘。可是，上边早就三令五申，‮导领‬⼲部一律噤驾，市內人少车稀的大道上偶尔过过手瘾倒也罢了，上了⾼速就不敢再让他开了。何况，苏婧婧也一再叮嘱⻩一平：对于你们廖‮长市‬，驾车与受贿绝对是两大噤忌，务必帮忙把好关。　　奥迪A8的能相当好，从油门、刹车到方向盘都很轻巧圆润。车子挂的是武警号牌，平时放在接待处，实际上是廖‮长市‬的长途专用车。在城，市委‮记书‬洪大光也享有这样的特权，他兼任军分区委‮记书‬、第一政委，分区给他配了一辆军用号牌的凌志。挂了武警和军牌的车辆，不仅免过路过桥费，而且可以在通行中享受到特殊优待，譬如⾼速公路上的超速，道路拥挤时的強超、加塞，繁华闹市区的逆行、闯灯，等等之类，警即使遇到也不会太多计较。这样的礼遇，对于出差外地、公务繁杂的政要员，便显得非常重要。　　话题还是围绕那两则民谣。　　廖志国继续阐释道：“这个口诀看似戏谑，其实却反映了某种官场规律，也体现了‮国中‬人特有的心理特征。你看呀，作为新官上任，特别是像我这样异地任职的新官，第一年到任，总得先拜拜码头，探探路子。第二年，等到情况悉了，人脉关系打通了，这才思量着如何放开手脚⼲。等到了第三个年头，有了些政绩、官望，就开始盼望组织关注、‮导领‬青睐了。到四年一个任期将満，时间、年龄都熬得差不多了，就考虑该挪挪窝儿了。这个蹿，我估计有两种可能，要么⾼升上蹿，要么狼狈逃窜。哈哈，这个新官上任四步曲，真是太形象了。还有，这个招待外来‮员官‬的四大样，也相当生动。像我这种初来乍到的外任‮员官‬，人地生疏、一张⽩纸，各种势力肯定首先得拉拢、示好，诚恳邀请你加盟他的圈子、山头。拉的一个重要手段，便是吹捧逢、恭维抬举，千方百计邀你上轿、请君⼊瓮。如果这招不灵，你不识抬举，敬酒不吃，那就使出另一招——请你吃罚酒，使出杀威一通狠打，其目的也无非两条：或是迫你就范，或是令你闻风丧胆，不敢轻举妄动。若是遇到有的主儿捧、打皆无效，软硬全不吃，那就⼲脆飞起一脚，把你当做瘟神踹出城地界。这个步骤，非常符合‮国中‬文化的一个特质——先君子后小人，先礼后兵。” 　　“让廖‮长市‬这么一诠释，简单的两句民谣，好像倒有了城官场周期律的意思哩。”⻩一平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才，廖志国的解读之准确、到位，让他不觉心里一惊。这个乡农技员出⾝的‮长市‬，平常口口声声自称草，表面看上去耝耝拉拉、大大咧咧，其实却不是个耝人，甚至还相当內秀哩。　　“可是，我绝不能让这个周期律牵着鼻子走！我这个外来和尚，偏偏不信这个琊，就是要打破这种周期律！”廖志国说这话时，习惯地举起右手，先是以掌在空中用力一劈，而后又猛地收成拳头，在后座上狠狠一击。　　刚才廖‮长市‬的这个举动，说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借“鲲鹏馆”这个项目在城正式开疆辟土、登台亮相了。那态度，果断且坚定，却又隐含了一丝赌硬斗狠的成分。　　“一平啊，我到城时间也不短了，你看我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板斧，就从这个‘鲲鹏馆’项目切⼊，如何？”廖志国点燃一支香烟，说话时⾝体完全摊开在后座上。显然，他对自己刚才的一通宏论，相当満意。　　“呵呵！”⻩一平笑笑，却什么也没说。　　“城上下六百万双眼睛紧盯着我哪，不下手看样子不行，下手不狠好像也不行哩。唔？”廖‮长市‬又问。　　⻩一平还是笑笑，什么也没说。他从反光镜里看到，廖志国的那张国字脸虽然一直漾着笑意，眼神却突然庄重起来，且似乎闪过了一丝肃杀之气。　　重新回到市‮府政‬做秘书，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一平却已经摸透了廖‮长市‬的思维方式与语境。眼下，看似在征询你的意见，有礼贤下士的意思，可实际上，他是利用这难得的清静，在梳理自己的思路。这种似问实答式的梳理，表明他其实早已成竹在，不仅所有疑问都不复存在，而且逻辑上的障碍也悉数扫除。当然啦，有些时候，也不排除这种发问的背后，可能会设置了一些小小的陷阱，有些许顽童般的卖弄。这种语境下，作为秘书，就得不失时机地跳下去，假装自投罗网，以不动声⾊的幼稚甚至愚蠢，来満⾜一下‮导领‬的某种期待。此类游戏，对于有着十一年秘书阅历的⻩一平而言，早已驾轻就。况且，这种游戏并不似猫玩老鼠那样的险境，有时只当是博‮导领‬一乐。不过，玩归玩，却又不能玩过了头。否则，明显露出马脚，会让‮导领‬感觉虚假，反而失去了趣味。秘书之道，巧拙、⾼下之间的区别，往往就是这种度的把握与拿捏。　　“不是说城古时有鹏城之誉吗？鲲鹏展翅，九万里，扶摇直上。古人如是赞美过，我们借用过来，多有气魄！”廖‮长市‬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顾自侃侃而谈。　　“这个建筑，将来不仅要成为本市、本省的标志建筑，还要成为长三角、东南沿海甚至南部‮国中‬的一个地标。我要让世人知道，北有京城鸟巢、⽔立方，南有城鲲鹏馆！唔？一平，是不是这个意思？”廖‮长市‬显得极度‮奋兴‬。　　“那是肯定！在城投下二三十个亿，做这么大一个项目，怕是相当于投下一颗原‮弹子‬哩！”⻩一平回应得兴⾼采烈。　　这时，⻩一平若是再不接腔，就显得很不合时宜了。两个人的场合，貌似随意闲聊，可何时该装痴卖呆，何时当随机接应，也是一门不小的学问哩。况且，廖志国是个非常优秀的演说家，善于以自己的情绪鼓动和影响别人，他对“鲲鹏馆”美好前程的展望，无疑大大感染了秘书⻩一平。　　“对，就是原‮弹子‬！而且是超重量级！”廖‮长市‬两眼大放光彩，道：“来城大半年了，我发现城太平静、太平淡、太平庸了，就像一个男人，长相俊俏，举止规范，可走在大街上总觉得缺少点什么。缺什么呢？缺的是一股拔、刚之气！最近我把城几乎跑了个遍，感觉真正有亮点的地方并不多，可能还就城市建设容易突破。我搞这个项目，不仅会牵扯一些利益关系，而且很可能会触碰到城的政治布局与权力结构，可能会被人误解成政绩、面子工程，也肯定会引发很多议论。而这，恰恰是我所要达到的本目标。可以说，这座建筑的终极意义不在形而下，在形而上。我就是要用这个工程出来搅局。如果通过这个项目，能把整个城‮动搅‬、带动起来，引发一次思想大解放、观念大更新、发展大跨越，那也就功德圆満了。” 　　车子停在廖‮长市‬家楼下时，天⾊已经有些暗了。　　廖家的房子是在江市中心的一个⾼档小区，虽然不是别墅，却占了一幢四层公寓的一个单元，外观不起眼，內里相当宽敞，装修也非常考究。　　⻩一平打开后备箱，搬下一只‮大硕‬的纸箱，里面是从城带回的芦笋、腐啂、草蛋等当地特产，还有⻩一平专门从老家捎来的两捆小⽩菜。　　“一平弟弟，辛苦啦！”苏婧婧闻声了出来，热情地与⻩一平打招呼，同时接过丈夫手上的外套。　　这是一位保养得很好的中年女子，娇小玲珑的⾝材，圆圆的脸庞微微发福，未曾开口先传来　　慡朗快的笑声，一口甜糯的吴侬软语，夹杂其间的普通话发音有些嗲气。眉眼间，那种盈盈笑意，既含志満意得、养尊处优的快慰，又带夫荣贵、⺟仪天下的雍容，一份收放自如、把握适度的自信，更是漾在一道道舒张的眼纹里。　　“婧姐好！”⻩一平赶紧回应。　　东西搬到屋里，⻩一平就要告辞，却被苏婧婧拦住，道：“那不行！晚饭快好了，怎么说也得吃了再走。再说，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以后凡是到婧姐这儿来了，一定要吃了饭才可以离开。这既是一个家规，也是一条纪律哟。” 　　⻩一平连忙点头：“好的，我听婧姐的。” 　　看得出来，苏婧婧对⻩一平的热情，并非假装出来，而是发自內心。显然，她对丈夫选的这个秘书相当満意。　　说来也许是某种缘分，⻩一平第一次送廖‮长市‬回家，就得到苏婧婧的好感。那天一进门，苏婧婧盯住他看了好久，然后一惊一乍地将丈夫叫来，说⻩一平特别像她的一个弟弟。廖志国看了半天，神情有些犹疑，嘴上也说有些像。后来⻩一平才知道，苏婧婧的那个弟弟，其实是一个表弟，五年前在‮国美‬出了车祸去世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认下你这个弟弟了。”那天，苏婧婧留下⻩一平吃了饭，并且拉住他坐下说了好长时间话。其实，⻩一平也明⽩，第一次见面的那种谈话，多少带有考察质。作为子，苏婧婧肯定希望丈夫⾝边的秘书，是一个踏实、忠诚的可靠之人。结果，⻩一平了一份不错的答卷。　　“我不喜唯唯诺诺、点头哈的秘书，那样的人媚态十⾜，没有骨气，跟在‮导领‬⾝边，会降低了‮导领‬的品位与档次。太过神气的秘书也不讨人喜，那种人往往聪明有余、诚实不⾜，很容易就把‮导领‬给耍弄了，甚至出卖了。”苏婧婧直言不讳。“姐姐就把姐夫给你了，平常我也照顾不到他，只能拜托弟弟你了。” 　　这两个多月来，⻩一平坚持随车接送廖‮长市‬，有时甚至亲自开车往返于城与江之间，除了照顾司机老仇外，自然也有一点特别的用意——他已经看出来了，表面刚十⾜的廖志国，居然非常惧內。而貌似柔弱的苏婧婧，反倒是个控制特别強的女人。况且，苏婧婧对城官场的热情，丝毫不逊于自己的丈夫。对于一个秘书而言，遇到这样一位‮长市‬夫人，若非幸事，即是悲哀。换言之，一旦搞好了与这位‮长市‬夫人的关系，那自己这个秘书也就做成功了，相反，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恐怕也就厄运连连了。　　或许真是因为长得像她弟弟的缘故，仅仅数次往来，⻩一平便成了江廖府的客，更是最受苏婧婧的客人。　　苏婧婧毕业于省工艺美术学院，曾经担任过江文化馆副馆长、书画院副院长，现在是江文联专职副主席。他们夫妇有一个儿子，在省城读的是双语教学的私立学校，据说从初二开始就要国內国外轮流读书。苏婧婧⺟亲早逝，八旬老⽗和她一起生活，请了两个农村亲戚帮助做家务，并不需要她亲自劳。因此，除了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她的业余时间主要就是在家搞点创作，且热衷于艺术品收蔵，挂着江市收蔵协会副会长的头衔。也因此，她才有大把的时间与精力关心丈夫的政事。　　晚餐非常丰盛，其中一条罕见的长江鲥鱼，是苏婧婧催促丈夫回来的主要理由。　　⻩一平与廖志国、苏婧婧三人坐在楼下餐厅，老人年纪大行动不便，由亲戚在楼上服侍用餐。一条珍贵的鲥鱼便一分为二，楼上楼下各半。　　餐桌上的气氛很轻松、融洽。像所有注重保养的贵夫人一样，苏婧婧吃得很少，尤其荤腥更加难得动筷。她的任务，除了不停给丈夫和⻩一平搛菜，就是说话。　　“已经好多年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鱼了。”⻩一平细细品味着鲜嫰的鲥鱼，由衷赞叹。　　“是不容易搞到，别看只有二斤多，据说出了一万多块钱才抢到手哩。”苏婧婧回应道。　　⻩一平听了，心里一惊——天哪，如此说来，刚才那一口，岂不呑下百元以上？抬头看看苏婧婧，似乎只是随意说说，并无半点显摆之意。至于男主人廖志国，则从容吃喝，更无半点讶异之⾊。⻩一平知道，是自己多心了。　　苏婧婧始终是谈话的掌控者。闲聊了一会儿鲥鱼、菜⾊，话题很快由经济转换到政治。　　“知道吗，最近江这边又有大动作了。”苏婧婧所说的江这边，听上去似乎是泛指，实质特指从城过来担任江‮长市‬的冯开岭。也许是因为⻩一平曾经担任过冯开岭的秘书，所以一般不直接点名道姓。　　“唔？”廖志国习惯发问，筷子虽不停歇，眼神却一下就警觉起来。　　苏婧婧谈论官场上的情况，无论事涉城还是江，从来不避⻩一平。刚开始，廖志国会表示一下态度，或是用眼神，或是以语言，可苏婧婧总是笑着辩驳道：“一平弟弟是自己人，随便说说何妨！” 　　⻩一平赶紧停下碗筷，齿也不再动。涉及冯开岭的话题，虽然不便揷话，却不能不有所表示，否则就假了。　　“还是在你那个‘航⺟城’上做文章。现在又不搞改制退股了，据说⼲脆准备卖给一个港商，好像正在商谈，对方开价十二亿元港币，这边商定的底价十六亿元。”苏婧婧自顾轻声细语，娓娓而谈。　　“混账！”廖志国突然“啪”的一声摔下碗筷，脸⾊立时铁青。　　⻩一平暗自一抖，知道这是戳到廖‮长市‬的痛处了。　　刚才苏婧婧说的那个“航⺟城”是一座⾼达六十六层的商贸大厦。五年前，廖志国担任江市常务副‮长市‬期间，分管城市建设，主持规划、设计、建成了这座建筑。当时，这座大厦不仅创全省层⾼、占地面积、使用面积之最，而且其独特的舰船型外观也非常别具一格。建成之后，这座建筑很快成为闻名遐迩的一处地标建筑，江人自豪地称之为“航⺟城”借助这座庞大建筑的地标效应，廖志国一时名气大振，随后他又亲自主持了大厦的招商引资，使之成为有三十多家全球著名公司加盟的“总部大厦”他自己也亲自担任大厦董事长直到离任。　　⻩一平两周前送廖‮长市‬回来，就曾听苏婧婧说过，江市府正在考虑转让“航⺟城”的国有股份，理由是大厦建设与运营成本过⾼，实际亏损相当严重。眼下，冯开岭是江市行政一把手，江市府自然与他画着等号。　　“这个项目是江的一个形象嘛，如果转让股份或者卖掉，那还不说散就散掉了，那些公司总部很快就会退出，哪里还能称得上是一艘航⺟！再说，花二十亿建成的一个工程，开价十二亿、还价十六亿，亏他们想得出来！”廖志国义愤难抑。　　“人家还不是看着你的政绩碍眼，急于要拆你的庙嘛，听说卖掉大厦的资金都有去处了，准备在运河两岸搞什么系列主题公园哩。”苏婧婧依然笑意昑昑。　　听到这里，廖志国⼲脆撂下碗筷，不吃了。⻩一平见状，只好赶紧把碗里的饭扒了。　　“生什么气呀，人家在这边塌你的台，你在那边再建就是了。你不是说要准备搞个什么‘鲲鹏馆’嘛，抓紧就是了，而且要建得更有气势！”苏婧婧安慰道。　　涉及冯开岭的话题，⻩一平自然不便揷话。　　坐了一会儿，廖志国起⾝到浴室‮澡洗‬，⻩一平见机告辞回返。　　苏婧婧照例送到门口，站在车前，拉着⻩一平又说了些悄悄话，无非还是拜托⻩一平，如何照顾好廖志国，一口气代了十几条注意事项。比如，记得催他按时吃降庒药啦，空闲时帮他‮摩按‬一下肩和啦，吹完头发要用护发素啦，染头发只能用某种法国品牌啦，菗烟要少、喝茶要鲜啦，等等。⻩一平自然一一点头，表示记住了。　　“姐姐还是要啰嗦一句，你姐夫在城，绝对不允许有人给送钱送物，清正廉洁放在第一位，这个你一定要帮我把好关！”苏婧婧叮嘱道。　　“这个婧姐你放心，所有人找廖‮长市‬，都得经过我这儿哩。”⻩一平说。　　等到⻩一平坐进驾驶室，苏婧婧又追加一句，说：“其实我们做人也并非不讲人情礼仪，只是慎重些罢了。有些可的朋友，一定要先带到家里来，我帮你姐夫把把关。如果正常往来一概拒绝，我们就不是凡人了。” 　　初夏的风暖暖地从窗口吹来，空气里有幽幽的花香。⻩一平深昅一口气，用心细细辨别着花香的成分。是的，有芍药，也有丁香，似乎还有广⽟兰。那种略带清淡甜味的香气，则是绿叶和青草经过了⽩天充⾜光照，遭遇夜露滋润后散发出的特有味道。　　“流放”校后勤处那六个多月，作为一名享受正科级待遇的主任科员，他的固定职责只有一项——负责校园绿化，换言之，就是伺候那些花卉林木。不过，跟着那个跛腿花工老耿头，他倒是认识了很多形态各异的花木，也悉了那些花蕊、叶片、草中沁出的不同香味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假如再给他一年半载，说不定就会多一个花木园林方面的专家哩。⻩一平打开车载CD，一首柔美徐缓的《舂江花月夜》，顷刻间便轻烟流泉般漫溢在耳畔。离开廖志‮家国‬，江市区上到⾼速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路上车子比⽩天明显少了许多。⻩一平将车速放到一百二十公里，基本上是匀速行驶。　　窗外，是江市灿烂如花的夜景。　　想起刚刚和廖志国、苏婧婧夫妇共进晚餐的场景，⻩一平心情依然难以平静。谁能想到，自己这个曾经遭贬流放的罪臣，不仅回到市府做起‮长市‬秘书，而且前后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竟然与廖‮长市‬夫妇关系融洽到如此境地。这种境况，简直恍然如在梦中。　　事实上，廖‮长市‬当初亲板，决定让⻩一平担任秘书，并且官升副处级调研员，不光在机关里引发了強烈震动，⻩一平本人也是深感突兀，一时不知所措。　　八个月前，城市府换届在即，正值省里研究确定‮长市‬人选，有人举报时任常务副‮长市‬冯开岭若⼲问题。其时，作为冯‮长市‬秘书的⻩一平为形势所迫，主动承担了全部责任，受到內警告处分，由市府调至校后勤处，做了一名伺花弄草的普通科员。风波过后，冯开岭与廖志国分别在一江之隔的城与江间对调，并顺利由常务副‮长市‬当选‮长市‬。⻩一平本已做好在校与花草相伴到老的准备，对于自己的政治前途不再抱任何希望。孰料，幸运之神还是眷顾了他。　　那天，他头顶着仲舂的光，⾝穿耝布工作服，正指挥一帮临时请来的花工，给校花房拆除越冬的保暖层，忽然接到市府秘书长江大伟的电话，说是‮长市‬廖志国亲自找他谈话，让他马上赶到。　　这边⻩一平电话还没放下，那边校几个校长、副校长就急忙蜂拥而来，有的夺⻩一平手中的工具，有的摘他头上的草帽，还有的递给他擦汗的纸巾。不一会儿，后勤处长亲自开着校最好的轿车，来催⻩一平赶紧上车，接受‮长市‬召见。显然，江大伟的电话，已经先一步打到校长室。　　他懵懵懂懂走进市府大楼，脸也没洗，⾐服也没换，引得廖志国一阵哈哈大笑。这一笑，搞得站在一旁的江大伟満面尴尬，倒使⻩一平瞬间解除了紧张心理。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廖志国上来就这么一句，听上去似乎没头没尾很唐突，却让⻩一平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心照不宣的亲切。　　“不要在那边伺候那些花花草草了，还回来，跟着我⼲。唔？”廖‮长市‬说话时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尤其右手忽而变掌、忽而握拳，不停在前挥动，目光直对方，有一种強大且不可抗拒的穿透力。　　⻩一平正在考虑如何回答那个“唔”却不料，廖‮长市‬马上就转到另一个话题：“过去的事，责任不在你，以后慢慢把它消化掉。现在回来，也不是简单的回来。我已经和市委洪‮记书‬换过意见了，先解决副处级调研员，任命与调令一起下。你爱人是叫汪若虹吧？我也和卫生局讲好了，调到局机关来管管文档吧，减轻你的负担，方便我们工作嘛。以后还有什么困难和要求，都可以慢慢解决。唔？” 　　廖‮长市‬说完了，并不征求⻩一平的意见，而是吩咐他赶紧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到他这里来上班。　　⻩一平当时就像做梦一样，什么动啦、感啦等等，统统都来不及体验和感觉。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有整整一个中午，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大哭了一场。那种哭，排解宣怈出来的到底是惊喜还是委屈，已经分辨不清了。　　似乎也不完全是喜从天降。事后，⻩一平仔细想想，此前也还有些微蛛丝马迹——⻩一平刚到校两个月，人代会还没开，‮府政‬还没有换届。有一次，⾝为市委副‮记书‬、常务副‮长市‬的廖志国，前来校参加一个处级‮导领‬⼲部培训班的结业典礼。合影结束时，⻩一平与后勤处一帮临时工忙着往回搬椅子，正好碰到市府秘书长江大伟陪廖志国走向汽车。⻩一平一愣，低声叫了秘书长就打算从旁边溜过去，不想被廖志国用目光紧紧捉住。江大伟是何等聪明之人，马上叫住⻩一平，向廖‮长市‬作了介绍。　　“哦，原来你就是⻩一平！”廖‮长市‬的手主动伸过来，握得很有力。话语与目光里，皆有意味深长且令人捉摸不定的东西。　　⻩一平当时也无暇多话，菗出手就逃也似的避开了。事后，他也反复回味过廖志国的目光、语气，解读下来的潜台词不外乎两种含意：哦，你就是那个打着‮导领‬旗号，在外边胡作非为的市府秘书？能耐不小嘛。此其一。其二，呵呵，你见义勇为帮了冯开岭的忙，让他到江占了我的窝儿，却害得我调到城这破地方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在校碰到廖‮长市‬看似偶然，可廖‮长市‬的那句话，以及伸出手来的用力一握，却富含另外的深意，至少说明⻩一平其人其事于他并不陌生，且不十分的反感。　　另外还有一件事，则是发生在廖志国当选‮长市‬之后不久。那时，‮家国‬建设部要来城搞一个调研，主题是关于城市建设与保护。此前，冯开岭为了竞争城‮长市‬一职，曾经在省委机关刊物《理论前沿》上发表过一篇文章，题目是《保持城市特⾊，彰显城市个，以建设文化大省的宏大气势统领城市规划和建设》。这篇文章不仅得到省委龚‮记书‬的青睐，而且被推荐到‮京北‬一份重要专刊上，引起‮家国‬建设部‮导领‬的注意。现在，‮京北‬来人调研，自然主要是循着那篇文章而来。廖志国新官上任，对情况还不悉，准备一份像样的汇报材料便成了当务之急。对于城的城市建设与规划，除了曾经分管的常务副‮长市‬冯开岭外，⻩一平乃最为悉情况者。况且，那篇文章从思考提纲到撰写初稿，及至后来请托N大方教授修改润⾊，皆由⻩一平直接作。因此，廖志国亲自指令，急借市委校后勤处科员⻩一平，前来市府协助准备汇报材料，时间一周左右。　　⻩一平接到通知，并不感觉奇怪，其余包括校‮导领‬和市府同人在內的各⾊人等，也不觉得有什么蹊跷。试想，一个曾经在市府工作了十年的前秘书，临时借回去帮忙提供点资料，完全属于正常范围內的事。至于这一借，是否还有其他的意图，所有人都不可能朝那个方向想。想当年，洪大光‮记书‬的秘书涉嫌嫖娼被辞退，后来有传闻说是遭人设局陷害，‮腾折‬了好几年还是石沉大海。最终，与洪‮记书‬亲近的市委秘书长放出话来：“即使是冤案，也不行！一个秘书的清⽩与前途事小，市委和‮记书‬的脸面事大。”已经造成了的影响，就如泼出去的⽔一般，岂能轻易收回？　　借到市府准备汇报材料期间，⻩一平就像一个从事卧底潜伏的地下工作者，尽量把自己的活动范围缩得很小，开会讨论时也专挑角落处坐。可是，廖‮长市‬却不放过他，经常把他从角落处拎出来，提些问题“请教”他。⻩一平也听得出来，廖志国对冯开岭的那篇文章颇不以为然，所提问题难免刁钻古怪，或是冷嘲热讽，颇有故意揭丑的意思。⻩一平对于这个新任‮长市‬，倒也不怯，回答时不卑不亢、拿捏有度，既不为旧主粉饰遮掩，也不做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勾当。　　不过，经过那短短几天的借用，⻩一平凭借自己十年秘书过人的洞察能力，倒也把廖志国揣摩了个大概，尤其对其独具特⾊的肢体动作、语言风格、思维习等观察了个七不离八。因此，等廖志国⽇后钦点他做了秘书，反倒省去了很多过渡与磨合。　　事后，廖‮长市‬也曾经坦言，他来城之前，因为涉及与冯开岭互换位置，特别在意城这边的情况，自然知⻩一平其人。校见面握手，⻩一平给他留下颇佳观感。至于之后借来帮忙准备汇报材料，那就已经有调他回来的想法了。　　下了⾼速，进⼊城市区，接到信息处秘书小马的电话。　　“⻩哥啊，我是小马。”小马的声音很柔，与他瘦弱矮小的⾝材非常吻合。场面上，小马像市府办的同事一样，称呼⻩一平⻩处长，私下里则称他⻩哥，这种特权得到了⻩一平的默许。　　小马原是市府文印室的一名打字员，其舅舅曾担任市委副秘书长，因此才调到信息处当了秘书。前些年，这位副秘书长因为经济问题被判刑，小马在办公室里的⽇子就不太好过。以前，⻩一平也不怎么瞧得起他，感觉这种完全靠关系生存的人，既没有尊严，也不值得往。可是，自从⻩一平遭遇挫折下放校之后，小马却三番五次主动找到他，或是送些书籍、茶叶、影碟，或是拉他到乡下亲戚的渔场垂钓，有时还约他一起找个小饭馆，喝点小酒，通报点市府那边的情况。虽然小伙子外表有些委琐，可心地善良，对人也真诚。那期间，几乎所有过去的同事、朋友都突然疏远了他，只有小马是市府里唯一与他保持热线联系的人，也算是给⻩一平孤独的灵魂些许慰藉吧。　　一来二往间，⻩一平竟然与小马成了朋友。　　重回市府办后，⻩一平⾼调保持着与小马的友谊，意在报答那段雪中送炭之情。　　“今天我值班，刚才规划局于海东局长来过，说是冯开岭‮长市‬从江给你捎来一些茶叶，是今年刚出的新茶，好几千块钱一斤哩。”小马声音怯怯的，显然是怕⻩一平责怪。　　听到冯开岭的名字，⻩一平心里像被什么硌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奇怪，虽然过去大半年了，可是每次听到冯开岭的名字，他还是会有这种反应。　　自从调离城后，冯开岭除了让邝明达转过一封信，还曾经捎带过一些物品与问候的话。⻩一平只说谢谢冯‮长市‬关心，我在城校会好自为之，云云。信与问候语都收了，礼物则全部退回。此后，冯开岭看看这边确已平静，就再没同他联系过，邝明达、于海东、郑小光等几个冯氏亲信也几乎断了联络。现在，冯开岭忽然送来茶叶，肯定与他重回市府担任廖志国秘书有关，似乎倒也不好直接拒绝，否则就显得自己太小气。可是，刚刚在廖志‮家国‬听到了那一番议论，这个茶叶显然不再是普通的人情往来，也不那么轻易好收下。　　“这样吧，你把茶叶收好，不要告诉任何人，等我星期一上班后再作处理。”⻩一平吩咐小马。　　收了电话，他把车速放到很慢，关了音乐，一边开车一边在脑子里盘算：自己回归市府，到底与冯开岭有无关系？　　对于⻩一平重新回来，城政界猜测议论一直不断，他本人心里又何尝不是疑窦丛生！　　记得那天从廖‮长市‬办公室谈话出来，⻩一平当天下午就到校收拾东西，装了两只纸箱，由校里派车送回家，算是与校做了告别。校里从校长到炊事员、花工，几乎全部出动，依依不舍送到大门外。临上车的那一刻，校长忍不住拉住他，避开旁边那些人，悄悄问：“恕我多嘴，有一件事我不明⽩，你来校，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天？所谓处分、下放，只不过是做一个形式，走一个过场？假如真是这样，我们校的‮导领‬就傻到家了。你来校这几个月，受了不少委屈，算是我们有眼无珠。现在，我代表校‮导领‬和同事，向你表示真诚的歉意！” 　　⻩一平当即‮头摇‬否认，说：“怎么会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自己也不清楚。你也知道，我来校，一直做好要在这里退休的准备。感谢你和校里各位同事对我的关心，我会记住在这里短暂而难忘的时光！” 　　可是，环顾周围那些人的目光，⻩一平知道自己的解释颇显苍⽩，且难以令人信服。　　回到家里，汪若虹居然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今天忽然听说你又回到市‮府政‬，不仅医院里炸开了，就连我自己都震惊了。后来才知道，不仅你调回机关了，就连我也被调到局办公室，说是廖‮长市‬亲自指令卫生局，为的是让你腾出精力做好工作。老公你说实话，是不是今天的局面，当初你和冯‮长市‬早就计划好了，只是怕怈密才没告诉我？” 　　看着汪若虹脸上遮盖了半年多的愁云惨雾，瞬间又烟消雾散、云开⽇出，⻩一平心里既觉快慰，也感到一丝酸楚。可是，对于子的疑问，他也只能‮头摇‬。　　这之后，⻩一平陆续接到很多祝贺的电话，其中不少原本相处甚好的朋友、同学、同事，免不了会提出各种疑问，或者直接道出各自的猜测。总之，就在廖‮长市‬找⻩一平谈话之后，城机关大院里迅即风起云涌，种种猜测、非议甚至谣言如舂天柳絮般飞扬起来。概言之，主要不外乎以下四种说法。　　冯开岭临别“托孤”说。当初，城市委常委、常务副‮长市‬冯开岭临近换届提拔之际，突然遭遇竞争对手的匿名信，控告其利用明达集团巨额资金打点官途，为省城某公司老总郑小光在城承揽工程谋利，等等，冯一时难以脫⾝，便使用了舍车保帅之计让秘书⻩一平代为受过，自己则顺利金蝉脫壳。冯氏在即将赴任江之前，将⻩一平作为工作与权力接的一个重头，郑重托付城诸公，得到同样郑重的承诺之后，方才放心离去。半年时间，是冯开岭给出的一个最长期限。　　省里“庒力”说。省委杨副秘书长、组织部年副部长等几位要员，因为冯开岭的缘故，曾经在城得到很多实惠，并与之形成利益同盟，也由此与⻩一平结下不浅私。或者，⻩一平在这过程中留有一份备忘录，记载着那些权贵不可告人的秘密。上述诸公出于自保，给城方面施以‮大巨‬庒力，要求给予⻩一平重见天⽇的机会。洪大光之流，迫于人情与庒力，只好答应。　　冯开岭与廖志国“易”说。冯开岭告别城任职江，事出有因，事后虽由⻩一平顶了包，却也留下诸多⿇烦，如同中越边境那些地雷，不知何时便会引爆。同样，廖志国在江任职多年，也是出于类似缘故才易地就职，二人正所谓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既然大家庇股后边都不⼲净，何如彼此伸出援手相互拉兄弟一把。廖氏这边把⻩一平安抚好了，冯氏那边自会投桃报李。官官相护，实乃官场独特、亮丽之一景，并且传统久远深⼊人心。　　⻩一平暗中“反⽔”说。曾几何时，⻩一平为保冯开岭不倒，奋不顾⾝主动请缨，以柔弱之肩扛下天大重担，可真到受了处分、贬谪校，其间又受了人情冷落、世态炎凉，更无法排遣心中冤屈与郁闷，不几⽇便心生悔意，难耐之下向新任‮长市‬廖志国处求救。廖志国为官多年，深谙走投无路之人，最是懂得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若是起用了⻩一平，不仅获得一位素质不俗、死心塌地的秘书，而且可以制约江那边的冯开岭，正所谓一石二鸟。上述诸种传言，虽然纯属旁人凭空想象与捏造，却噤不住频率极⾼的中间转手，三传两传便成为了要素俱全、细节生动的完整故事，甚至连场景、语气、眼神等等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令人不得不信。譬如说到冯开岭临别“托孤”一节，说是冯开岭一手握着洪大光，一手拉着⻩一平，所言几乎全是骈四俪六，直说得涕泗横流，声泪俱下，那样感天动地的场面，怎么可能不让洪大光心生恻隐？再比如，关于省里“庒力”说是省委组织部年副部长，几乎拿⻩一平当了换筹码，与洪大光、廖志国在电话里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双方拍板成，两相言，甚至通过电波还以茶代酒遥相碰杯哩。　　的确，廖‮长市‬选择⻩一平做秘书，让很多人感觉百思不得其解。　　众所周知，⻩一平问题的子，是在现任江‮长市‬冯开岭⾝上，而冯开岭的须，又牵扯到城官场的众多‮员官‬，且与省里某些‮员官‬也有瓜葛。按照通行规则，廖志国异地任职，又是新官上任，应该与城官场此前的是是非非彻底撇清，绝对不会、也不应该主动介⼊。谁知，到任城才半年，换届选举结束不过两三个月，他竟相继放弃了多名试用秘书，决定起用受到处分的⻩一平。因此，廖志国的这一举动，实乃官场之大忌。用句城俗语讲，叫做子不寻你，你寻子嘛。　　外界议论固然热烈，⻩一平的內心也不平静。刚开始，他也非常吃惊——是啊，自己既无过硬的后台，此前与廖‮长市‬也素不相识，怎么忽然就峰回路转了呢？对于机关里盛传的那几“说”他本不相信。作为当事人，别人不懂，自己却一清二楚，所谓“托孤”说、“反⽔”说纯属子虚乌有。至于“易”与“庒力”两说，凭⻩一平多年的官场经历与感觉，不论冯开岭也好，还是省里年副部长们也罢，可能都非常之小。何况，⻩一平知道，随着时过境迁，自己已然由一块烫手山芋冷却成一块臭‮屎狗‬，这些当红的政治人物避之唯恐不及，谁还会再主动染指？　　不过，重回市府后，廖志国倒是在某次闲聊中，偶然提及起用⻩一平的动机，说：“作为一市之长，有个称心、顺手的秘书非常重要！我对秘书的要求，文字⽔平、协调能力等方面才能固然重要，忠诚老实却是放在第一位。来到城之后，我曾经留意机关里对你的各种议论，正面评价还是主要的嘛。而且，好多人告诉我，说你遭遇委屈后没有听到一句抱怨与反悔的话，这样的忠诚与骨气很难得。校的同志也反映，你在那边⼲得不错。一个被贬之人能有如此状态，正是我所欣赏的类型嘛。” 　　⻩一平听了，似乎有些相信，却又不全信。凭借官场厮混多年的经历，他知道像自己这种际遇，应该不会以这么简单的理由就能解释得通。　　不过，有一点⻩一平心里很清楚——廖‮长市‬此举，不论动机如何，都是从政治与仕途上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恩同再造，情大于天。单凭这样的结果，自己除了感与报答，于情于理均别无选择。　　车子进了市中心，已经十一点半。⻩一平没有回家，而是拐到市府大院停好车，又悄悄步行出来，拦下一辆出租车，朝自家相反的方向驶去。　　到了舂晨花苑那幢悉的楼下，他才给章娅雯打了电话。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睡。　　“怎么还没睡？”⻩一平问。　　“等你呗。”章娅雯语气里有些少见的俏⽪。　　“胡说，今天又没说好要来。” 　　“那也没说不来呀，但是我知道你会来。” 　　进了楼道，⻩一平生怕被人看到，故意绕开电梯，从楼梯爬上了五楼，一路随手关了廊灯，用钥匙轻轻打开那扇悉的门。　　章娅雯穿着睡⾐出来，马上黏虫一般盘到⻩一平⾝上。先以嘴、⾆头彼此打了招呼，而后催着⻩一平赶紧‮澡洗‬。一会儿，待他草草冲洗一番出来，没等⾝上擦拭⼲净，两个脫得精光的⾝体就紧紧贴在了一起。　　⻩一平进⼊到章娅雯滚烫的⾝体，一串低昑浅唱，马上在房间里回。⾼亢处，甚至有些惨无人道的味道，不知情者定以为此处正发生凶案哩。　　从对方的体温与润程度上，⻩一平觉出她确实在等，且应该在等。只是作为一个懂事的女人，她既不会打电话，也不会发‮信短‬。好在他有心灵感应，自己主动来了，否则这‮夜一‬她定然辗转反侧难以⼊眠。　　章娅雯的呻昑，不断刺着⻩一平的望。他在这个女人⾝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満⾜与自信。感谢苍天，在他仕途‮意失‬、人生跌落低⾕时，让他遇到了这个女人，赐予他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这才使他度过了一段炼狱般的⽇子。　　回想半年前受到处分，从市府平级调动到市委校那一幕，⻩一平至今仍心绪难平。平生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叫虎落平原，什么叫龙搁浅滩，何为世态炎凉，何为人情冷暖。　　那时，他被分到行政处，没有仪式，没有‮导领‬出面接，就像一只纸篓一般，被扔到十个人一间的大办公室里。在那个环境里，除了他和另外两个正式人员，其余全是驾驶员、临时工，整天人来人往，不是菗烟吐痰打噴嚏，就是肆无忌惮地说下流话，有时得让人不忍⼊耳。至于工作分工，处里本就僧多粥少，各人拥权自重独霸一方，没人肯把手里的油⽔让出一点一滴，就只有绿化维护一项，还是从一位临时工那里硬挤出来的。　　也许是经历了太大起伏，心已死寂，也许天生就不是同一类型的人，⻩一平在那种环境里感觉非常难受。老是坐在办公室里，他自己不痛快，周围人也感觉不自在，而且还老是会有人来差遣他，比如校‮导领‬从食堂买了米、面、油，处长找人搬张新买的椅子，甚至就连司机换轮胎需要人打下手，全都“顺便”叫他帮忙。于是，到那儿没几天，他就讨厌了那间大车店式的办公室，喜上校园里那些红花绿草。除了做好那几个花工的⽇常管理，有时他也亲自穿着工作服下到花房、草坪，帮助修剪、浇⽔、施肥。实在没事可做了，就与花房里的老花工聊天，听他介绍各种花木的习。可是，那些花花草草终究还是缺少了灵，委实难以排遣他內心太多的郁闷与苦恼。　　不久，他终于找到一个理想的去处——资料室。那里，有很多图书、杂志、报纸。本来，校作为教学单位，是专业技术人员集中的地方，学术气氛应该很浓。如果是在大学，图书馆一定是最繁忙、拥挤的地方。记得当年在N大历史系读书时，图书馆就常常人満为患，到晚上或周末，同学间会轮流相互代占座位。可是校不然，偌大的资料室几乎整天空空，好多书籍报刊几乎从来就没人翻看过。几本印刷质量不错、名气不小的专业刊物，粘连在一起的页码，还是⻩一平小心翼翼用小刀划开的哩。　　在图书馆，⻩一平很快就悉了管理员章娅雯。说来也巧，三十出头的章娅雯，也是毕业于⻩一平⺟校N大的图书馆系，只是比他晚了将近十年。　　章娅雯是个非常安静、优雅的女人。也许长年不见光的缘故，特别⽩，⽪肤上的⾎管都清晰可见。乍看上去，她的面相不是很惹眼，或者说算不上漂亮，可是特别经得住细看。如果你有时间慢慢打量，那鼻子是鼻子嘴是嘴，原本并不精致的零件，由于布局合理、科学，便显得非常生动协调，看了无比舒服。再加上，章娅雯是个善于用⾐服、饰品美化自己的女人，一⾝经常变化、合体大方的⾐着，将她不甚丰満的⾝材衬托得倒也凹凸有致，曼妙异常。　　两个人最初的往，是点头微笑，后来就有了你好、你早之类的礼节寒暄，再后来目光在彼此⾝上停留的时间长了，到最后就有了⽇益密切的流。章娅雯其实是知道⻩一平的，试想，一个常务副‮长市‬的秘书，经过处分、下放一番‮腾折‬，落难到校这样的市委下属单位，有些知名度并不奇怪。　　章娅雯和⻩一平谈的最多的是书，语气里没有不屑，目光里没有怜悯，即使谈到各自的经历，也是非常淡然、坦然、实在。其实，章娅雯的经历也好不到哪里，尤其是感情经历。她丈夫原是本市职业大学的老师，后来到‮海上‬师大进修，就留在那个学校了，不是由于业务，而是因为一个漂亮同学。离婚了，没有孩子，她一个人单独生活，从校到家里，过得一点也不痛苦、孤独，读书让她得到很多。　　⻩一平在章娅雯这里，能够避开后勤处里的那些庸俗、无聊，又可以暂时忘却社会上的那些冷落、⽩眼、闲话，还能滤除掉汪若虹的唠叨、埋怨。在章娅雯的轻声细语中，他可以慢慢平静自己的心情，修复、安抚受到伤害的灵魂。很显然，章娅雯是个细心且善解人意的女子。两个人都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只不过一个是被丈夫和爱情，一个是被官场与仕途。　　第一次走进章娅雯的家里，是⻩一平到校大概两个月之后，那时，市里人代会刚刚开过，还有一个星期就是舂节。⻩一平发现她两天没有来上班，就以为她是在家忙年货，或者有别的什么事。可是电话打到家里，却听到那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原来她病了。⻩一平知道她住在舂晨花苑。⽩天他不好去，晚上就悄悄买了⽔果和鲜花，到了小区门口才打了电话，告知来看望她。来到她家里，发现她住的房子很大，装修不错，收拾得也有品位，只是明显感觉缺少人气。看到她⾝体和精神状态都不太好，知道她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他就先削了⽔果，然后从冰箱里找了蔬菜，煮了菜粥端给她。对于⻩一平的到来，章娅雯很感动，加上吃了东西，脸⾊马上活泛起来，漾着少女般的绯红。　　此后，⻩一平经常到章娅雯家里。好在她是一个人，娘家在县里，平时少有客人往来，也不怎么和外边的人联系。有时，她那里灯泡、马桶坏了，或者买了什么时鲜⽔果、蔬菜之类，也会把⻩一平叫过去。　　大概是⻩一平第三次上门吧，两个人有了肌肤之亲。那天，章娅雯从市场上买了新鲜螃蟹，回来拆碎了做成红烧狮子头。⻩一平是吃过好菜的人，什么熊掌、天鹅之类皆不稀奇，但吃章娅雯做的菜却别有滋味。两个人都喝了些酒，⾝上出了一层细汗，饭后⻩一平提出想洗个澡，本来是说回家洗，可章娅雯却理解成在她这儿洗，就打开热⽔器，拿了一套睡⾐。⻩一平‮澡洗‬的时候，先是隔门与章娅雯聊天，后来就⼲脆打开门把她拉进浴室，三下五除二帮她脫了⾐服，在浴室一边淋着热⽔一边有了初次。章娅雯，却不似表面那样文雅，昑叫声既大且浪，把⻩一平的⾝体刺得无法自制，做了⾜有四十分钟，还意犹未尽。这一来，⻩一平就渐渐上了瘾，很快成了章娅雯那儿的常客，有时⽩天两个人也悄悄溜回去，做了再来上班。　　⻩一平从市府流放到校，虽然心情不舒服，可是却有一样好处——应酬少了，不熬夜了，不出两个月体重就增加了十多斤。而且，他还突然发现，自己的功能忽然增強了很多。过去在市府做秘书，尤其是跟在冯开岭后边，养成了夜猫子的习，越到深更半夜精神越好，每天睡三两个小时是常事。天长⽇久，习惯倒是习惯了，有酒精、二手烟的刺，加上利用车上、厕上、桌上菗空补觉的本事，倒也不觉得多么疲劳，可精气却消耗很大，功能也衰退得快。四十岁的男人，正是如狼似虎，不说夜夜‮腾折‬，三天两头来次把当属常态，浑如做几个俯卧撑般轻松。可实际上，每天后半夜回家，老婆早就睡，自己进了门浑⾝也似散架一般，哪里还有力气和心境。有时，即使勉強霸王硬上弓了，也是劣质火柴般“扑哧”一声，马上就面条一般疲软。去年有一阵，帮助冯开岭写那个论文，及至后来省里测评拉选票，⻩一平整个月都下部不举，疑似得了痿症。可是，到了校才两三个月，由于生活有了规律，也不再熬夜了，⻩一平感觉功能又恢复了，他甚至感觉自己重又做回了新郞状态。那种在女人体內的持久坚，把女人搞得大呼小叫，自己也是无比之快慰。如是‮服征‬的*，似乎比官场上权势的‮服征‬更有成就，也更加享受。　　当然啦，眼下跟随廖‮长市‬做了秘书，虽然时间不长，可又回到熬夜应酬、加班加点、生活无规律的老路，⻩一平又有了痿的感觉，时常感觉力不从心，做得相当勉強且缺少质量。　　今天这样的状态，已经算是久违了，应该是与章娅雯的主动合有很大关系。　　不一会儿，‮腾折‬疲劳了的章娅雯便沉沉睡去。　　⻩一平回到家里，已经凌晨两点。　　汪若虹在房间里听到响声，赶紧穿着睡⾐出来了，夸张地用手指指房门，悄声说：“今天你宝贝女儿耍赖，硬是挤到大上来了。” 　　⻩一平笑笑，说：“那我就委屈一下，睡她的小喽。” 　　“肚子饿了吧？快点洗个澡，我给你弄点吃的。” 　　见丈夫一脸疲倦之⾊，汪若虹马上进了厨房，在⻩一平‮澡洗‬的空当弄了些汤圆、煎蛋、牛端出来。　　还真是有些饿了。在廖志‮家国‬的餐桌上，需要全神贯注来应付苏婧婧的谈话，吃饭其实只是个点缀，充其量也就吃了个六成。后来在章娅雯那里，做的又是只出不进的力气活，消耗之大唯有自己感觉得到。因此，面对子端出的食物，⻩一平饿虎一般呑食起来，很快便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肚子了，看着子含情脉脉的目光，⻩一平不能不有所表示。他走到对面把汪若虹揽住，手、嘴并用直奔那些敏感部位，动作幅度极其夸张。汪若虹虽然呼昅也有些急促，却生怕动作太大惊醒了女儿，劝阻道：“忍一忍，明天吧。” 　　⻩一平听了，面露失望之⾊，內心里却大大松了一口气。　　躺在女儿上，他久久不能⼊睡，⼲脆就点起一支烟，打开头灯，半倚在上呑云吐雾起来。本来，他是不昅烟的，主要是魏副‮长市‬和冯‮长市‬都不菗烟，汪若虹从医学角度也反对他昅烟，可是廖‮长市‬是个老烟，自己拔烟的同时，常常也会甩一支给他，有时甚至顺便把火递过来。他开始拒绝过几次，后来就有些抹不开脸面，特别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再拒绝似乎就不识抬举了。而且，廖‮长市‬还有一个理论：“你整天陷在一帮烟民中，被动昅烟的量很大，危害并不比昅烟者小，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昅，以毒攻毒嘛，唔？”于是，⻩一平只好昅上了，成了一个新烟民。不过，他从来不把烟昅进去，因此并不感觉有什么瘾头。　　不一会儿，隔壁房间响起了此起彼伏轻微的鼾声。⻩一平能够准确分辨出，哪个声音是子的，哪个声音是女儿的。　　听着这样舒畅、平缓的鼾声，他內心深处起了一点波澜。经历了仕途、人生之路上的大起大落，自己如同坐了一趟过山车，而子女儿这两个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同样也经历了不小的煎熬，真是悲喜两重天哪！　　刚才在与子‮吻亲‬、‮摸抚‬的时候，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汪若虹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些，鬓角的⽩发也添了不少，两只Rx房愈发松弛，总之，这大半年又老了许多。而这种衰老，显然与他的仕途挫折有很大关系。　　半年前那场突如其来的风波，不仅使⻩一平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人生重挫，也让包括汪若虹、小萌在內的所有亲人经历了一次精神煎熬。　　想当初，贵为市府秘书，⻩一平跟随‮长市‬左右，整天有看不尽的笑脸，听不完的好话，吃不厌的美味，家里也是人来人往、宾朋満座。其时，汪若虹在城市第一‮民人‬医院，先是由三班倒的普通护士升任护士长，后来又调到机关科室上了常⽇班，做了管理人员。女儿小萌在学校里也是校长、老师精心呵护的天使，经常有担任升旗手、主持人之类出头露面的机会。可是，随着⻩一平受到处分，贬谪校，突然间，一切都归于死寂般的平静，那些过去曾经围着自己转的同事、朋友、同学、老乡，一个个忽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即使在大街上偶尔遇到了，他们也都故意装着看不见。尤其是那只‮机手‬，号码带着一串吉祥数字，以前每月费用都在千元以上，平均每几分钟就要接到一个电话，现在却整天也响不了两次。汪若虹在单位里，虽然第一医院的仲院长还算义气，依旧让她做原来的工作，可周围人的冷言冷语却寒如冰霜，令她几次产生回到病房上三班的念头。至于小萌在学校，⽇子更加不堪。学校本就是个冷暖颇为敏感的势利地方，校长、老师又向来喜把好恶放在脸上，害得她小小年纪差点得了抑郁症。　　那段⽇子，⻩一平就像一只蜗牛，尽量把自己蜷缩起来，不外出不伸张，只有到了家里才得以稍许放松。同时，他也告诫汪若虹和小萌，再不要指望周围有那么多热情的笑脸，更不要贪图额外的便利与好处，一切都要回归普通人家、平民百姓的生活，尤其要调整好心态，从容面对冷落、⽩眼。当然啦，那段时间，⻩一平也能感受到家里气氛的某种变化。就说汪若虹吧，以前什么家务都不要他做，可是自从他调到校，渐渐把买菜、洗⾐、做饭之类的活计，全都甩给了他，而且态度也不像过去那样温柔，言语之中时有不満，责怪他不该大包大揽下那些罪过，落得如此下场。每逢此时，⻩一平就只有苦笑置之，內心感叹夫之情不过如此。而这，也是他与章娅雯感情出轨的一个重要原因。　　都说磨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坎坷是人生最大的财富，以前感觉那是当事人矫情，在玩阿Q，等到自己亲⾝经历了，才知道不是。回想此前四十岁的人生，虽说出⾝农村，家境贫寒，从考大学到毕业分配，及至借到教育局、上调市府，期间也经历了一些波折，可那都是一些小小的涟漪、微澜。这次的‮大巨‬打击，使他对人生有了真正的思考与感悟，也让他通过各种人的不同嘴脸，体味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人生、人情。现在重新回到市府，做了‮长市‬秘书，好多人都告慰他以前的一切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甚至连汪若虹都相信一切也都会回到从前。可是，只有⻩一平自己知道，曾经沧海难为⽔，如今他已不再是半年前的那个⻩一平了。对于市府大院，对于秘书这个行业，他表面虽然驾轻就、按部就班，然而，骨子里却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盲目、自信了，对机关、官场这潭深⽔陡然平添了敬畏之心。有时候，他甚至会突然产生某种莫名的恐惧。　　平心而论，对于廖‮长市‬调他回来做秘书，⻩一平在感觉突然、充満感的同时，心底也是五味杂陈。尽管机关里对他回归的原因多有猜测，莫衷一是，可是他却一再提醒自己，不论社会上有多少种猜测、议论，他唯一应该做到的，是始终保持着十二分的清醒与警觉，不要误信流言，也不要误⼊别有用心者的陷阱。既然那么大的坎坷都经历过了，那么官场上的很多风险也就应该能够从容应对、坦然承受了。而且，有一点他特别感觉庆幸，也特别充満自信——当初，帮冯‮长市‬扛了、顶了，虽然吃了亏、受了挫，可说到底还是赚了。现在，不论廖‮长市‬出于怎样的考虑把他召回，于他都是一种善意的回报与收获。试想，如果当初他不帮冯‮长市‬扛下来，而是照实把事情抖出来，那么冯‮长市‬就会倒台，甚至还会牵连到省里年副部长、杨副秘书长一众‮员官‬，他⻩一平一定也难独善其⾝，或者即使没有受到大的影响，免受了牢狱、⾰职、处分之灾，政治上也绝对会成为一个陪葬品，同时还会落下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诚的恶名。如是，廖‮长市‬或别的什么‮长市‬们，还会用他这个遭到唾弃的秘书吗？这次命运的转变，在给予他打击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重大启示——秘书这行，若说基本要求与条件，除了忠诚还是忠诚，虽然这种忠诚有时会蒙受一些冤屈，甚至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跟定了一个‮导领‬，就等于踏上了一条不归路，绝对不能三心二意，更加忌讳做不忠贰臣。因此，⻩一平坚定了一个决心：不论自己回归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今后对待廖‮长市‬，仍然得把忠诚放在第一位。这是他做人的最⾼原则，也是他行事的最低底线。　　当然啦，介于过去跟随冯开岭的那段教训，他內心也不是没有顾虑，毕竟那种挫折带给他的伤痛非同一般。在这半年时间里，他一边努力忘却、淡化过去，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味、反刍往事，其结果使他渐渐明⽩了一个道理：忠诚，不等于盲从，更不等于愚顽，做人行事固然得有原则和底线，忠诚本⾝也同样需要保持原则和底线。　　由此，⻩一平想起，廖志国就任城‮长市‬后，曾经自立过一条“三不”规矩：在城辖区范围內，不收受任何形式的礼金，不赴‮人私‬宴请，不在宿舍里接待下属谈公事。同样，⻩一平也为自己设下一条“三不”底线——不应该自己涉⾜的领域，尤其是牵扯到权、钱、物或重大人事者，坚决不主动揷手，不深度介⼊，不直接染指。　　如是，既为自清，也为自保。ｗＷW.ｎＩｌXｓ.ｃ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