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红 56. 人们都叫我“橄榄”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我的名字叫红  作者:奥尔罕·帕慕克 书号:44308 更新时间:2017/11/23 
56. 人们都叫我“橄榄”
  怎么做比较适当呢?是中断祷告,一跃而起替他们开门,还是让他们在大雨中等待直到我结束祈祷?我察觉他们正在注视我,于是在心神不宁中完成了整个祷告仪式。我打开门,是他们——蝴蝶、鹳鸟和黑。我开心地大喊一声,动地抱住了蝴蝶。

  “唉呀,我们最近是遭遇了什么呀!”我悲叹,把头埋⼊了他的肩膀“他们究竟想对我们怎样?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他们每个人都面露恐慌,生怕自己落单。这种表情,我这辈子不时在各个绘画大师脸上过。就算在这修道院里,他们也绝对不想彼此分开。

  “别怕。”我说“我们可以在这里躲好几天。”

  “我们担心,”黑说“我们应该对他感到害怕的那个人,也许就在我们当中。”

  “一想到这一点,我也非常害怕,”我说“因为我同样听说了这样的传闻。”

  谣言从皇家侍卫队传到了细密画家部门,声称⾼雅先生和故姨⽗的凶杀之谜已经‮开解‬:凶手正是那本现已不再神秘的书的制作者——我们其中之一。

  黑问我,为姨⽗的手抄本画了几幅图画。

  “我画的第一张图是撒旦。我为他画了⽩羊王朝画坊的前辈大师们画过许多次的地底恶魔之一。说书人也是照我说的去说的,我还替他画了两个苦行僧人。也正是我,建议并说服姨⽗在书中把他们加了进去,因为这些苦行僧人在奥斯曼帝国的土地上也占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就这些?”黑问。

  当我回答“对,就这些”时,他以一种大师逮到学徒说谎的优越姿态走向门口,然后带回一卷没有被雨淋的纸。他把它放在我三位艺术家面前,就像⺟猫衔来一只受伤的小鸟给她的小猫一样。

  纸张还夹在他的腋下,我就已经认出来了:它们是咖啡馆遇袭时,我从里面救出来的揷画。我没有去质问这个家伙,他们是如何进到我的屋里,又怎么把它们翻出来的。总而言之,蝴蝶、鹳鸟和我都慡快地承认了为说书人——愿他安息——所画的每一张图画。最后,只剩下马,一匹壮丽辉煌的马,还留在一旁没有人认领,它的头部低垂。相信我,我甚至不知道有这幅马的画像。

  “画马的人不是你吗?”黑说,语气像一个手持条的老师。

  “不是我。”我说。

  “那么我姨⽗书里的那一幅呢?”

  “那幅也不是我画的。”

  “然而,据马的风格来判断,画它的人必定是你。”他说“而归纳出这个结论的人就是奥斯曼大师。”

  “可是我本没有任何风格呀。”我说“我这么说不是出于骄傲,故意反抗最近的嘲流。我这么说也不是为了脫罪。对我而言,有风格比⾝为一个杀人凶手更大逆不道。”

  “你拥有一项独一无二的特质,使你不同于前辈大师和其他人。”黑说

  我对他笑了笑。他开始讲述一些我相信你们此刻都已知道的事情。我专心地听了他的叙述:苏丹陛下与财务大臣如何商议找出破案之道、奥斯曼大师的三天期限、“侍女法”的运用、马鼻子的特异之处以及黑出乎意料地获准进⼊皇家噤宮,以便亲自检视那些卓越的经典书籍。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些时刻,甚至⾝历其境的当下,会突然顿悟,我们正经历着一场自己永难忘怀的事件,就算年后也将历历在目。纷纷扰扰的大雨从天而落。仿佛受到雨的影响,蝴蝶哀伤地紧握着他的匕首。盔甲背后沾満⽩⾊面粉的鹳鸟,则⾼举油灯,勇敢地跨步走苦行僧修道院深处。他们鬼魅的影子在墙上游走,我的艺术大师弟兄们,我是多么地深爱着他们!我何其荣幸⾝为一位细密画家。

  “这几天来,当你与奥斯曼大师并肩欣赏前辈大师的杰作时,是否庆幸自己竟如此好运?”我问黑“他亲你了吗?他‮摸抚‬你英俊的脸孔了吗?他抓住你的手了吗?你是不是对他的才华与知识敬畏不已?”

  “奥斯曼大师透过前辈大师的杰作,向我展示了你的风格从何而来。”黑说“他教导我,隐蔵的‘风格错误并非一位画家个人自主的选择,而是源于画家的过去及其遗忘的记忆。他也告诉我,这些秘密的错误、弱点和缺陷,过去被视为可聇的象征,画家为了怕背离前辈大师而不得不刻意隐蔵。然而,由于法兰克大师们将它们传遍了全世界,于从今以后,人们便赞美它们为‘个人特质’或‘风格’。从今天起,多亏了那些以自己的缺点为荣的蠢蛋们,我们的世界将变得更加丰富而愚蠢,当然,也将变成一个充満缺陷的世界。”

  黑对自己所言深信不疑,这证明了他是那种新一代的⽩痴。

  “然而这些年来,我为苏丹陛下的书籍所画的马匹,却都是正常的鼻孔。这一点斯曼大师能够解释清楚了吗?”我问。

  “这是因为你们童年时他给予你们的爱与责打。因为他既是你们的⽗亲,也是你们挚爱的师长,所以你们每个人都遵从他,并且彼此学习。你们所画的画既跟他画的一样,彼此之间也十分相似这一点他也不明⽩。他不要你们各自拥有自己的风格,而是希望皇家画室拥有一个整体的风格。由于他凛然的⾝影笼罩着你每一个人,以至于你们忘了內心深处的记忆——那些不完美、超乎标准形式的歧异特点。只有当你为别的书制作别的图画时,才能远离奥斯曼大师的目光,也才能画出蛰伏心中多年的马。”

  “我的⺟亲,愿她安息,远比我的⽗亲还要有智慧。”我说“有一天晚上我哭着回家,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回画坊。我沮丧而气馁,不只是因为奥斯曼大师的责打,还有那些严厉而暴躁的画师,以及老是拿着尺子威吓我们的部门总管。我已故的⺟亲安慰我,告诉我世界上两种类型的人一种人,童年时到责打的恐吓与摧残,从此一蹶不振,她说,因为责打扼杀了他內心的恶魔;另一种则是幸运的人,责打只是吓阻并驯服了他內心的恶魔,没扼杀它。虽然后面这种人永远不会忘记童年的痛苦记忆——她警告我别向任何人透露这一——他从受到的责打中学会了如何与心中的恶魔相处,因而将会变得更加聪明,能够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会结朋友分辨敌人、察觉背后的谋,并且,让我再添一项,使他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奥斯曼大师会因为我的树枝画得不‮谐和‬而用力甩我耳光,让我在泪眼模糊中看见森林在我眼前浮现。他会因为我没看见页面底下的错误而愤怒地敲我的头,但接下来又会慈爱地拿起一面镜,放在书页上让我从全新的角度观看图画。然后他会和我脸贴着脸,和蔼地指出镜子中神奇出现的图画错误,我永远忘不了他的慈爱与这项仪。当我因为被他在众人面前斥责并用尺子打我的胳膊而自尊心受伤,躲在棉被里哭了一整晚后,天早晨他会来到我⾝边,温柔地‮吻亲‬我的手臂,让我在感动中坚信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位伟大的细密画家。不,那匹马不是我画的。”

  “我们,”黑指鹳鸟和他自己“准备搜索苦行僧修道院,寻找谋杀我姨的无聇凶手偷走的最后一幅图画。你见过那最后一幅画吗?”

  “那幅画,将不见容于苏丹陛下、我一样追随前辈大师的揷画家,也将不见容于忠于信仰的穆斯林。”语毕,我闭上了嘴。

  我的话使他更为急切。他和鹳鸟开始搜遍整栋房屋,把修道院翻了个底朝天。有好几次,我走向他们,协助他们,让他们翻得更顺利些。在其中一间漏雨的苦行僧小室,我提醒他们地板上有个,别摔了进去,如果他们想要的话也可以搜一搜。我给了他们一把大钥匙开启一个小房间,三十年前,这间修道院的拥护者加⼊贝克塔胥教派并四散离去之前,他们的长老便住在这个房间。他们兴冲冲地走⼊房里,只见有一面墙已经没有了,雨直往里飘,于是他们搜都懒得搜就掉头离去了。

  我很⾼兴蝴蝶没有跟他们一起,不过只要找到暗示我涉案的证据,他也会加⼊他们的阵营。鹳鸟与黑想法一致,他们害怕奥斯曼大师会把我们付给酷刑者,坚持我们必须互相扶持,团结对抗财务大臣。我感觉黑的动机不只是想借着找出杀害他姨⽗的凶手,送给谢库瑞一个真正的结婚礼物,同时也打算引导奥斯曼细密画家走上欧洲大师的道路,用苏丹的钱支付给他们,要他完成姨⽗模仿法兰克人的书(这本书不仅亵渎神圣,更荒谬可笑)。我也知道,多多少少可以肯定,这项计谋的源是鹳鸟‮望渴‬除我们,甚至包括奥斯曼大师,因为他梦想当上画坊总监——既然每个人都猜测奥斯曼大师属意蝴蝶——而且,他也准备不择手段增加他的机会。

  一时间我糊了。我听着雨声,思忖良久。接着,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要讨好鹳鸟和黑,就好像一个人挣扎着突破重围,想把请愿书递给骑马路过的君主和大宰相。我走到了他们的⾝边,带着他们穿过黑暗的走廊和一扇大门,走进一间曾经是厨房的森房间。我问他们有否在断垣残壁中找到了什么。当然,他们什么也找不到。四周看不见任何过去来煮饭给穷人难民吃的锅碗瓢盆和鼓风箱。我甚至从来不曾试图打扫这个恐怖的房间,任由它爬満了蜘蛛网、灰尘、泥巴、瓦砾和猫狗的粪便。一如往常,一阵不知从何处窜出的強风,吹暗灯火,映得我们的影子一会儿淡,一会儿浓。

  “你们到处都翻遍了,却没有找到我的秘蔵宝库。”我说。

  出于习惯,我用手背当扫帚,拨掉废弃了三十年的壁炉里的灰烬,随之出现了一个旧炉灶,我吱呀一声拉起它的铁盖。我把油灯拿近炉灶的小开口。接下来的景象我绝不会忘记,在黑还来不及行动之前,鹳鸟已经一跃向前,贪婪地攫走里头的几个⽪囊。他正打算就在炉灶口打开它们,但是我已转⾝走向宽敞的客厅,害怕留在后头的黑尾随在后,接着,鹳鸟细长的腿也跳着跟在了我们的后面。

  他们看见其中一个袋子里装着一双⼲净的⽑袜、我的菗绳、我的內⾐、我最上等的衬⾐、我的丝衬衫、我的剃刀、梳子和其他‮人私‬物品,一时间愣住了。黑打开另一个袋子,发现五十三枚威尼斯金币、近年来我从工匠坊偷取的几片金箔、我私蔵的标准型手册、书页中夹着更多偷来的金箔、秽的图片——有些是自己画的,有些是我搜集来的——我亲爱⺟亲的遗物玛瑙戒指、她的一缕⽩发,以及我最好的画和⽑笔。

  “如果我真的是你们怀疑的凶手,”我说,语气带着愚蠢的⾼傲“我的秘蔵宝库里必然蔵着最后一幅画,而不是这些东西。”

  “为什么这些东西在这里?”鹳鸟问。

  “皇家侍卫队趁着搜查我的家时——就像搜了的家一样——顺手牵羊,无聇地把我花了一辈子搜集的两片金箔揣进了口袋。我担心我的家很可能为了那卑的凶手再被搜一次—果然没错。如果最后一幅画在我这儿,它只可能出现在这里。”

  最后一句话实在不该讲出口;虽然如此,我可以感觉到他们松了一口气,不再害我会在修道院的暗角落割断他们的脖子了。我是否也取得了你们的信赖?

  然而这个时候,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极度的不安。不,不是因为自幼便识的揷画家朋友们看见了这些年来我贪心地攒钱、收购并储存金币,或甚至让他们发现我的手册和舂宮画。老实说,我很后悔自己出于一时的恐慌,向他们展示了所有这些东西。只有一个生活漫无目标的人,才可能如此轻易地暴露自己的秘密。

  “不过,”好一会儿后黑开口“如果奥斯曼大师什么都不说,也不指出我们之中谁是凶手,把我们付给酷刑者的话,我们现在就要作出决定,到时候在刑讯拷打之下该些什么。”

  我感觉到一股空虚与沮丧降临在了我们⾝上。油灯的惨淡光芒下,鹳鸟与蝴蝶瞪着我手册中的舂宮画。他们全⾝散发着漠然不在乎的态度,事实上,他们甚至透露出某种怪异的快乐。一股強烈的冲动驱使我去看那幅图画一眼——我可以猜出是哪一幅。我站起⾝,站在他们背后,安静地凝视着自己画的图,仿佛回想起某段今远去但仍清晰的乐记忆,內心不已。黑加⼊了我们。不知何故,我们四个人一起观看那张图画让我感到宽心。

  “盲人和非盲有可能相等吗?”过了一会儿,鹳鸟说。他是否在暗示,虽然眼前所见是秽的,但安拉赐予我们的视觉享乐却是荣耀的?不对,鹳鸟怎么可能明⽩这种事?他从来不读《古兰经》。我知道赫拉特前辈大师们经常引述这句箴言。伟大的画师们常用这句话来回应反对绘画的敌人,这些恐吓说我们的宗教噤止图画,审判⽇到临时画家们全部会被打⼊地狱。接着,出乎意料地,从蝴蝶的嘴里吐出一句我从来不曾听他说过的话:

  “我很想画一幅图呈现盲人和非盲人相等!”

  “图中的盲人和非盲人会是谁呢?”黑天真地问。

  “Vemyestevil’mvelbasru,意指盲人和非盲人不相等。”蝴蝶说,并接着背诵:

  “…黑暗与光明也不相等。

  背和当也不相等,

  活人和死人也不相等。”

  我顿时打了一个寒战,想起不幸的⾼雅先生、姨⽗,以及今晚被杀害的说书人兄弟。其他人是否和我一样害怕?很长时间,大家一动也不动。鹳鸟仍捧着我的书,尽管众人都瞪着摊开的书页,但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画中的耝鄙!

  “我也想画最后的审判⽇。鹳鸟说“我想画死人如何复活,罪人如何与纯洁的人分隔开。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描绘我们宗教的《古兰经》呢?”

  小时候,当我们在同一间画坊房间并肩工时,偶尔会从工作板和工作桌上抬起头,学习年老画师那样休息眼睛,然后开始谈论心中浮现的任何绘画题材。那个时候,就如同此刻盯着面前的书本一样,我们互相聊天,却不望向对方,把眼睛转向窗外某个遥远的目标,以便让眼睛得到休息。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奋兴‬,回想起无忧无虑的学徒岁月中某个异常人的片段;或是因为悔恨,忽然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阅读《古兰经》;还是因为恐,前不久才目睹了咖啡馆里的罪行。总之,轮到我开口时,我却一片茫然,心跳加快,好像面临某种危难。由于脑中无一物,我只能说出下面的话:

  “你们记得‘⻩牛’篇章中最后一段诗文吗?我最想画的就是它们:‘我们的主啊!求您不要惩罚我们,如果我们遗忘或犯了错误。求您不要像您给前人的一样,给我所负担不起的责任。我们的主啊!求您恕饶我们,求您赦宥我们,求您怜悯我们。’”我的声音顿住了,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我尴尬极了——惟恐别人讥笑,因为当学徒的时候,我们总是随时要保护自己,提防暴露出自己细腻的情感。

  我以为我的眼泪很快就会消退,但是却克制不了自己,忍不住大声呜咽起来。泪眼朦胧中,我感觉到⾝旁每一个人都被感染了同情、凄凉与哀愁的情绪。从今以后,苏丹陛下的画坊将臣服于兰克的风格;我们毕生奉献的风格与书籍将逐渐被人们所淡忘。是的,事实如此,一切的心⾎努力都将终结。倘若艾尔祖鲁姆教徒没能以力铲除我们,苏丹的刽子手也将把我们‮磨折‬得不成人形…不过,我一方面痛哭、菗噎、叹息——耳朵仍倾听着哀伤的雨声淅沥——另一方面心中却察觉到自己真正感到哀伤的不是那些事情。周围的人感觉得出来吗?我不噤有点罪恶感我的泪⽔既真诚又虚伪。

  蝴蝶来到我⾝旁,手臂搂住我的肩膀。他‮摸抚‬我的头发,‮吻亲‬我的脸颊,用甜藌的话语安慰我。他的友谊起我更诚挚而罪恶的眼泪。虽然不敢看他的脸,但不知为何,我却误以为他也在流泪。我们一起坐了下来。

  我们回忆起过去的种种:我们同一年进⼊画坊当学徒、被迫离开⺟亲展开‮生新‬活的陌生悲伤、从第一天起开始承受责打的疼痛、收到财务大臣的第一份礼物时那份欣喜悦,以及我们一路奔跑回家的那些⽇。最初只有他在讲,我则感伤地聆听,之后鹳鸟加了进来,再过一会儿则是黑——他曾在画坊呆过一阵子,可是在我们学徒生初期便离开了——也加⼊我们哀愁的谈话。我忘了自己久才哭过,开始与众人一起笑着谈了起来。

  我们促膝话旧,忆起以前冬天的早晨,很早就起,先把画坊大房间里的火炉点燃,然后用热⽔拖地。我们想起一位年老的“大师”愿他安息,个老头平庸谨慎到整整一天里只能画一棵树上的一片叶子,当他发现我们本没在看他笔下的树叶,而是望向窗外青葱翠绿的茂密枝时,不曾打我们,而是不下一百次地斥责我们:“不是看那里,是看这里!”我们回想起一位细瘦学徒传遍整间画室的哭号,他一边哭一边拿着包袱走向大门,因为繁重的工作导致他斜视,不得不被遣送回家。接着,我们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曾经有一次我们愉快地注视着(因为不是我们的错)殷红颜料从裂开的青铜墨⽔瓶渗出,徐缓地晕散在一幅由三位揷画家花了三个月心⾎绘制的图画上(內容描述奥斯曼军队前往西尔万途中,来到科尼克河岸边,因为担忧饥荒,占埃莱什填肚子)。以文雅而恭敬的态度,我们谈论起一位人同时追求、也一起爱上的切尔卡西亚女子,她是一位七十岁帕夏的子中最美丽的。这个帕夏,为了展现他的战绩、权力与财富,要求我们仿照苏丹陛下狩猎宮殿的天花板纹饰,为他装饰自己的住所。接下来,我们热切地回想着,冬天的早晨,我们会把我们的扁⾖汤放在微敞的门边,以免汽濡了画纸。我们一同嗟叹,自从我们画坊的师⽗们強迫我们远行到外地担任职工后,就与许多朋友及大师疏远了。陡然间,我眼前浮现出了亲爱的蝴蝶十六岁时最甜美的模样:他正拿着一只平滑的贝壳,飞快‮擦摩‬一张纸,企图把它打得光亮;而夏⽇的从敞开的窗户投而⼊,映上了他蜂藌⾊的⾚裸臂膀。他忽然停下手中心不在焉的工作,低头,仔细检视纸上一块污斑。他改变刚才打磨的动作,拿贝壳在那块恼人的斑上加強磨了几下,然后又回到之前的规律,手臂前后摆动,目光飘向窗外遥远的天边,陷⼊⽩⽇梦中。我永远不会忘记,当他转头再次望向窗外前,有一刹那深深望⼊我的眼睛——后来我也曾经如此看别人。他凄怆的眼神只有一个含意,每一位学徒都了然于心:如果你不做梦,时光就不会流逝。 wWW.nIlXs.cOm
上一章   我的名字叫红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我的名字叫红》是一本完本综合其它,完结小说我的名字叫红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我的名字叫红的免费综合其它,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综合其它”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