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鸟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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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荆棘鸟 作者:考琳·麦卡洛 书号:44270 | 更新时间:2017/11/23 |
第十九章 | |
倘若依着德罗海达的人,他们会认为罗马和伦敦并不比悉尼远,而已经长大成人的戴恩和朱丝婷仍然是上寄宿学校的孩子。大家都承认,他们在短期假⽇之中是不能回家的,但是,一年至少可以回家1个月。他们通常在八月或九月回家,看上去和往常一样,非常年轻。15岁、16岁还是22岁、23岁,这有啥了不起的呢?要是早舂的那个月份里,德罗海达的人是决不会颠来倒去的总在说,哦,只能一起过几个星期!或,仁慈的老天,他们走了还不到一个月呢!但是,在7月里,每个人的脚步都变得轻松活泼起来了,大家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从厨房到围场,到客厅,都在商量着如何款待他们,送他们什么礼品。 与此同时,还有信件的往来。这些信,大部分都能反映出写信人的个人生活,但有的时候它们是相互矛盾的。譬如说吧,人们会觉得戴恩是个细心的、规规矩矩的记者,而朱丝婷是个散散漫漫的记者,菲是从来不写信的。克利里家的男人一年写两封。而梅吉恨不得每天都要去邮局寄信,至少要给戴恩写信。史密斯太太、明妮和凯特每逢生⽇和圣诞节寄明信片去。安妮·穆勒常常给朱丝婷写信,但从来不给戴恩写。 戴恩的用心是好的,他也确实定期写信。唯一⿇烦的是,他总是忘了把他努力写好的信寄出去;结果两三个月过去了,却未有片言,随后,德罗海达将在同一辆邮车上收到十来封信。善谈的朱丝婷,写的信又长又厚,那纯粹是思想意识的直接流露,耝率得⾜以叫人面红耳⾚、惊慌得啧啧而叹,而又使人十分着。只有梅吉每两个星期给她的两个孩子写一封信。尽管朱丝婷从来没有接到过外祖⺟的信,但戴恩却常常收到。他也定期地收到他所有舅舅们的信,谈到土地、绵羊和德罗海达女人们的健康状况;他们似乎觉得向他保证家中确实一切如意平安是他们的责任。但是,他们没有向朱丝婷提及这些,反正她对此会几乎不知其所以然的。至于其他人,史密斯太太、明妮、凯特和安妮·穆勒,则正如预料的那样写信来。 读信是一件令人神往的事,而写信则是负担。除了朱丝婷之外,大家都有此感。而朱丝婷却尝够了由于恼怒而引起的痛苦,因为没有一个人给她寄来她所希望的丰富內容——一大堆唠唠叨叨的话,一大堆直率的话。大部分有关戴恩的情况,德罗海达的人都是从朱丝婷的信中得知的,因为他的信从来不把他的读者们带到舞台的正中去。可是朱丝婷却是这样做的。 雷恩今天飞到伦敦来了(有一次她写道),他跟我说,他上个星期在罗马见到了戴恩。哦,比起我来,他倒常常和戴恩见面,因为罗马在他的旅行⽇程表上名列前茅,而伦敦是垫底的。因此,我必须承认,每年回家之前我都要到罗马去和戴恩会齐,是因为雷恩在那里。戴恩喜到伦敦来,只是我不让他来,如果雷恩在罗马的话。他是我认识的少数几个能给我指出一条花钱途径的人之一,我希望我们的见面更频繁一些。在某些方面,雷恩比我要幸运。他开始见到戴恩的同学了,我却见不到。我想,戴恩认为我会当场強xx了他们。或许他认为他们会強xx了我。哈。只有当他们在看到我穿着查米恩①的戏装时才会发生这种事的。这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亲人们,真的。有几分象现代的西达·巴拉。暗褐⾊的啂头象是两个圆形的小青铜盾,戴着许许多多的链子和一条我认为是贞洁带的带子——不管怎么样,你得用一对开听刀才能进到带子里去。戴着长长的黑⾊假发,⾝体涂成棕⻩⾊,再戴上几块金属片,我俨然象个造出来的妙人。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是的,上个星期雷恩在罗马见到了戴恩和他的伙伴。他们一起出去花天酒地。雷恩执意要会账,挽救了戴恩的窘境。那是某一天夜晚、一应俱全。当然,除了没有女人。你们能想象出戴恩在某个下流的罗马酒吧里,双膝跪在地下,对着一瓶⻩⽔仙说:"美丽的⻩⽔仙,我们急急忙忙来看你,为芳华早谢而哭泣"是什么样子吗?他试图把这种话有板有眼地说上十分钟,可是他没办到,随后,他便作罢了,却把一枝⻩⽔仙叼在牙里,跳了一个舞。你们能想象得到戴恩做这种事吗?雷恩说,这无伤大雅,是必要的,只工作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等等。没有女人在场,接下去的最妙的事就是灌一肚子⻩汤。大概是雷恩坚持要这样。别以为常有这种事,不是的。我猜想,每当这么⼲的时候,雷恩一准是祸首,这样。他就能站在一边观察他们这伙天真的、毫无经验的大傻瓜了。可是,我一想到戴恩叼着⻩⽔仙跳吉普赛舞的时候,头上那神圣的光环便不知去向了,总忍不住大笑。 ①埃及皇后克莉奥佩特拉的侍女,见莎土比亚的《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与肖伯纳的《凯撒与克莉奥佩特拉》——译注 戴恩在罗马度过了八个舂秋,获得了教士的职位;一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八年居然还有熬到头的那一天。然而,这八年过得比德罗海达任何一个人想象的都要快。他们除了设想他将返回澳大利亚之外,他们所想到的就是,在他得到圣职之后,他们不知道他将会做什么。只有梅吉和朱丝婷怀疑他将留在意大利;不过,当梅吉回忆起他一年回家一次的情景时,便会少一份疑心。他是澳大利亚人,他会希望返回乡井的。至于朱丝婷,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谁也不会想象她将一劳永逸地回家来的。她是个演员;她的生涯在澳大利亚会走⼊穷途末路的。而戴恩无论在什么地方从事他的事业都一样。 因此,在这八年中,当孩子们返家消磨一年一度的假期时,对于他们将来怎么办是没有什么打算的;相反,德罗海达的人们却计划去罗马旅行一趟,看看戴恩被授予教士的圣职。 "我们终于失败了。"梅吉说道。 "你在说什么,亲爱的?"安妮问道。 她们正坐在外廊的一个暖洋洋的角落中读着书,可是梅吉的书却落在了膝盖上,被忘到一边去了。她心不在焉地望着草坪上两只⻩(脊鸟)(令鸟)的滑稽动作。这是一个多雨的年头;到处都是虫,人们从未见过鸟儿这样肥,这样快活。从黎明到迟暮。四周总是充満了鸟儿的啾啁。 "我说,我们终于失败了,"梅吉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一个受了嘲的爆竹。这个指望全都落空了!当我们1927年到德罗海达的时候,谁能够猜想得到呢?" "你的意思是什么?" "总共有六个儿子,加上我。一年之后,又多了两个儿子。你会怎么想呢?会有十来个孩子,五十来个孙辈吗?现在看看我们吧。哈尔和斯图死了,活着的似乎没有一个打算结婚。而我,这个唯一没有资格延续姓氏的人,成了唯一给德罗海达生了继承者的人。即使这样,诸神还是不乐意,对吗?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你也许会想,至少会有一个孙辈孩子的。可是怎么样呢?我的儿子接受了教士的圣职,我的女儿是一个当职业妇女的老姑娘。是一个德罗海达的死胡同。"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奇怪的,"安妮说道。"你能从男人们那里指望到什么?腼腆得象袋鼠似地死钉在这个地方,从来不和他们有可能娶来的姑娘见面。至于詹斯和帕西,他们又打过仗。当詹斯和道帕西不能结婚的时候,你能看到他结婚吗?他们太相敬相爱了,不会结婚的。此外,这土地需要一种中状态。它把他们所给予的都接收了,因为我并不认为他们有多少东西。我是说从一种体力的角度来看。梅吉,它不是也曾使你无力他顾吗?直截了当地说吧,你们的家庭并不是一个感十分強烈的家庭。这也使戴恩和朱丝婷受了影响。我是说,有某些人就象雄猫似地非追求生活不可,但你们这些人不是。尽管,朱丝婷兴许会结婚。世上还有雷纳这个德国小伙子,她好象非常喜他。" "你说在点子上了,"梅吉说道,她并没有感到宽慰。"她好象非常喜他。不过如此而已。她毕竟认识他七年了。要是她想嫁他的话,几年前早就嫁了。" "是吗?我相当了解朱丝婷,"安妮如实地答道,因为她确实是这样的;她比德罗海达的其他人,包括梅吉和菲,都要了解朱丝婷。"我认为,因为她害怕使自己承担恋爱结婚所必须承担的那种责任。我得说,我很欣赏雷纳。他好象很理解她。哦,我并不是说他肯定爱上了她;但如果他真爱她的话,他至少会有一直等到她准备采取断然行动的想法的。"她向前一俯⾝,她的书落在了花砖地上,被忘到一边去了。"哦,你在听那只鸟的叫声吗?我敢肯定,夜莺也比不上它哩。"随后,她便开始说起了几个星期来就一直想说的话。"梅吉,你为什么不到罗马去看戴恩接受圣职呢?那不是一件有特殊意义的事吗?戴恩——授于圣职。" "我不会到罗马去的!"她从紧咬着的牙关说道。"我决不会再离开德罗海达。" "梅吉,别这样!你不能让他这样大失所望!去吧!要是你不去的话,那里就连一个德罗海达的女人都没有,因为你是唯一的一个年龄尚可以乘机飞的女人。但是我告诉你,要是我有一分钟认为我的⾝体能熬下来。我马上就会上机飞。" "到罗马去,看到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吗?我反倒会死的!" "哦,梅吉,梅吉!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挫折归罪于他和你的儿子呢?你有一次曾说过——这是你自己的过错。所以,收起你的自尊心,到罗马去吧。求求你!" "这不是自尊心的问题。"她颤抖着。"哦,安妮,我害怕到那儿去!因为我不相信,就是不相信!我一想到要到那里去,我就汗⽑直竖。" "在他成为教士之后,他要是回不来该怎么办?你没有想过吗?他很可能不会被赶走,离开他在神学院的生活的,所以,倘若他留在了罗马,你还是得亲自到那里去,假如你想看望他的话。到罗马去吧,梅吉!" "我不能去。要是你知道我有多恐惧就好了!这不是因为自尊心,不是因为拉尔夫会因此比我⾼一头,也不是因为我会说出什么使人们不再诘问我的事情来。天知道,我是这样思念我的两个男人,要是有一分钟我想到他们需要我的话,我愿意用膝盖爬着去见他们。哦,戴恩见到我会很⾼兴的。可是拉尔夫呢?他已经忘记我的存在了。告诉你,我害怕。我打心眼里就知道,要是我到罗马去,会发生某些事的。所以我不打算去。" "天可怜见,会发生什么呢?" "不知道…要是我去了,我会和某种东西搏斗的。一种感情。我怎么能和感情一争⾼低见?因为这感情从未泯灭。这是一种预感。就像诸神在聚拢着。" 安妮笑了起来。"你真的变成一个老太太了,梅吉,算了吧!" "我不能去,不能!而且我是一个老太太了。" "瞎扯,你恰当风华中年。实在是年轻得⾜以跳上机飞。" "哦,让我独自呆一会儿!"梅吉耝鲁地说道,拿起了她的书。 偶或会有一群人为了一个目的而在罗马聚会。他们不是为了旅游观光,从现存的遗址中窥见往昔鼎盛繁荣时期荒的场面;也不是为了从甲地到乙地时,把罗马作为一个消磨中途暂停时间的地方。这是一群有着一致的感情的人:他们充満了自豪,因为他们是来看儿子,看外甥,看表兄弟或朋友在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教堂的长方形大教堂中被授予圣职。这群人有的住在低等的公寓里,有的住在豪华的饭店里,有的住在朋友或亲戚的家中。但是他们都非常和睦,彼此相安无事,与世无争。他们克尽本份地做着一系列的事情;参观梵蒂冈博物馆尽头的西斯廷教堂①就象是对人们路途之苦的一种奖赏;还有古罗马市镇广场,圆形剧场,罗马和军用大道,西班牙台阶,贪婪无度的特莱维泉,古迹声光表演。他们消磨时⽇,等待着那一天。他们将得到教皇亲自接见的殊荣,对他们来说,罗马没有比这更精彩的东西了。 ①梵蒂冈著名的教堂,以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雕刻家兼画家米开朗琪罗的天顶山及其他艺术家的壁画著称——译注 正如以前一样,这次地月台上接朱丝婷的不是戴恩;他已经开始静修了。接她的是雷纳·莫尔林·哈森,他象一头大兽一样在花砖地面上徘徊着。他接她的时候没有吻过她,从来没有吻过,他只是把一只胳臂搭在她的肩上,紧紧地庒着。 "雷纳就象一头熊。"朱丝婷说道。 "一头熊?" "我头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象是一个人与猿之间的过渡生物,可是,我最后断定,与其说你象猿,倒不如说象熊。猿是一种刻薄的对比。" "比作熊就宽厚了吗?" "嗯,也许它们也能迅速地把人弄死;不过它们要笨得多。"她用胳臂勾住了他的胳臂,步幅和他一样大,因为她几乎和他一样⾼。"戴恩怎么样了?在他静修之前你见过他吗?要是不让我尽快去,我会宰了克莱德的。" "戴恩还和往常一样。" "你没有引他走琊道吗?" "我?当然没有。你显得很漂亮,好姑娘。" "我可行为极其检点,我把伦敦每一个时髦女服商店的老板娘的产权都买下了。你喜我这条新裙子吗?他们管它叫超裙短。" "走到我前面去,我会告诉你的。" 那条金丝的裙子折边在半腿大之上;当她转⾝走回他⾝边的时候,那条裙子在动扭着。"雷恩,你觉得怎么样?丑吗?我发现在巴黎还没有人穿这种长度的裙子呢。" "好姑娘,它证实了一个观点——以你这样漂亮的腿,裙子就是长一毫米也会显丑的。我相信罗马人会同意我的观点。" "这就是说,我的庇股在一个钟头之內而不是在一天之內就会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滚他们的吧!不过,你知道一件事吗?雷恩?" "什么事。" "从来没有一个教士捏过我一下。这些年来,我在梵蒂冈进进出出,本就没有挨一下捏,使我脸上增增光。所以我想,也许穿上超裙短,我还能引勾上某个可怜的⾼级教士。" "你倒让我神魂颠倒了。"他笑了笑。 "真的吗?穿这种桔⻩⾊的裙子?我以为,由于我的头发是桔⻩⾊的,你讨厌我穿桔⻩⾊的东西呢。" "这种令人眼花缭的颜⾊使人的感觉变得热炽。" "你在取笑我。"她讨厌地说道,匆匆忙忙地爬上了他那辆"莫斯迪斯"牌轿车,车子前罩的饰物杜飘着一面德国的小三角旗。"你什么时候弄了这面小旗子?" "我在府政中就任新职的时候。" "难怪我有幸在《世界新闻报》上被提了一笔呢!你看到了吗?" "你知道,我是从来不看报的,朱丝婷。" "哦,我也是的;是有人拿给我看的。"她说道,随后,她把声音提⾼了一些,带着一种死要面子的音调。"某个极有希望的、红头发的澳大利亚女演员希望和西德內阁的某个成员结成异常真挚的情谊。" "他们不可能了解我们互相认识有多久了。"他平静地说着,伸了伸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朱丝婷带着赞同的眼⾊上下打量着他的⾐服;非常随便,很有意大利味。他浑⾝上下颇带欧洲风格,敢于穿一件鱼网纹的衬⾐,这种衬⾐能使意大利的男人显露出他们的⽑。 "你不应该再穿西服,露着硬领,打着领带了。"她突然说道。 "是吗?为什么?" "你肯定是富于男子气概型的人——你知道,你现在就是这样,⽑茸茸的前挂着金光闪闪的团花和链子。西服使你显得象是有一副⽔桶,其实本不是这样。" 有那么一阵工夫,他惊讶地望着她,随后,当她称他具有"聚精会神、富于思想的外貌"时,他的眼睛变得警觉起来了。"破天荒第一回。"他说。 "什么第一回?" "我认识你七年了,以前你从来没有评认过我的相貌,也许除了蔑视我的相貌之外。" "哦,亲爱的,是吗?"她显得有些惭愧地问道。"老天爷,我是常常这样想的,从来没有蔑视的意思。"由于某种缘故,她又急忙补充道。"我是说,从来没有蔑视过象你穿西服后的外貌之类的事。" 他没有回答,但是他在微笑着,好像在想着一件十分愉快的事。 和雷纳一起骑马似乎是几天中最后一件闲适悠然的事情。他们拜访过德·布里克萨特红⾐主教和迪·康提尼-弗契斯红⾐主教后不久,雷纳租的轿车把德罗海达来的一小队人马送到了他们的旅馆。朱丝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雷纳对她家人,对她所有的舅舅们的反应,直到眼下,她的眼睛还没有找到她⺟亲的面孔,朱丝婷本来确信她会改变主意,到罗马来的。然而她没有来,这真是一个无情的打击;朱丝婷不知道她是对戴恩感到更痛心呢,还是对⺟亲感到更痛心。但是,舅舅们却都到这儿来了。毋庸置疑,她是他们的女主人。 哦,他们多腼腆呐!分不清谁是谁了,他们年龄愈大,长得就愈象。在罗马,他们引人注目的就象——嗯,象澳大利亚的牧场主在罗马度假。每个人都穿着富裕的牧羊场主们进城进穿的那种制服:棕⻩⾊的,侧面有弹的马靴,灰不溜秋的子,非常厚重的棕⻩⾊运动夹克,侧面的开气处露出⽑绒绒的羊⽑,缀着许多⾰饰片,穿着⽩衬⾐,针织的⽑领带,平顶宽边灰帽子。在东部大博览会期间,这套服装在悉尼的大街上是平平常常的,但是在罗马的夏末,却显得十分奇特。 我可以带着两倍的真诚说,谢天谢地,多亏了雷恩!他和他们处得多融洽呀。我本来是不相信谁能引得帕西开口说话的,可是他却办到了,赞美他吧。他们就象老朋友似地谈个没完,他是从哪儿给他们搞来的澳大利亚啤酒?他喜他们,我想,他也感趣兴。一切到一个德国工业家兼政治家那里都会磨得粉碎的一对吗?象他这个样子,他怎么能坚持他的信义呢?一个不可思议的人。这就是你,雷纳·莫尔林·哈森,教皇和红⾐主教的朋友,朱丝婷·奥尼尔的朋友。哦,倘若你不是这么做的话,我会吻你的,我真是感不尽哪。上帝,想想吧,没有雷恩而和舅舅们呆在罗马该是什么样啊!你真是及时雨。 他靠在他的椅子中,倾听着鲍向他讲关于剪羊⽑的事;没有任何其他事好做,因为他把一切都照顾到了。朱丝婷难以索解地望着他,大多数情况下,她能够马上注意到别人⾝体上的一切,但是,只有很偶尔的情况,她的警惕会放松下来,让人们钻了空子;还没来得及做出极其重要的最初的估价,便被人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了划痕。假如放过了做出这种最初的估价,有的时候,当他们重新作为陌生人闯进她的思想时,几年的时间便一晃而过了,就象现在注视着雷恩这样。当然,这要怪第一次见面,周围都是教会人员,敬畏仰止,战战兢兢,她是厚着脸⽪在那里混的。她只注意到了显而易见的东西:他那強壮有力的体魄,他的头发,他有多黑。随后,当他带她去吃饭的时候,矫正的机会已经失去了,因为他強迫她去注意除了他⾝体特征之外的品质;她当时对他那张嘴讲的东西趣兴甚大,反而不注意那张嘴了。 其实他本不丑,现在她断定。也许,他的外貌就是那样子,一种最佳与最糟的混合。就象是个罗马的皇帝。难怪他热爱这座城市呢。这是他的精神故乡。他的脸庞很宽,颧骨又⾼又大,鼻子小而呈勾状。两届浓黑,直直的,而不是随着眼眶的曲线而弯曲。黑睫⽑非常长而且富于女感,一双黑眼睛相当可爱,通常都能掩饰他的思想。最好看的是他的嘴,双不厚不薄,不大不小,但是形状非常好,嘴的轮廓清晰,他使那嘴带着一种坚定的神态;就好象他把那股劲一放松,也许就会把他的实真面目的秘密暴露出来似的。把一张既悉又完全不悉的脸仔细剖析一遍,真是有趣。 她从自己的出神发怔中清醒了过来,发现他觉察到了她在注视着她。她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把一切都暴露无遗了。有那么片刻,他的眼光停留在她的眼睛上,睁得大大的,充満了警觉;他倒不完全是感到吃惊,而是被她昅引住了。随后,他镇定地把眼光转向鲍,在剪羊⽑方面提了一个十分贴切的问题。朱丝婷心里震动了一下,告诫自己不要意马心猿。但这真是太人了,突然之间把一个多年朋友的男人当成情人来看,而且毫无憎厌之感。 在阿瑟·莱斯特兰奇之后曾经有几个步其后尘者,但她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乐趣可言。哦,自从那令人难以忘怀的夜一以来,我已经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但是,我不知道我实际上是否前进了?有一个男人是件非常愉快的事,但是象戴恩说的那样,应该跟一个男人,那太可怕了。我可不打算把这事弄成只跟一个男人,所以我不打算和雷恩觉睡。哦,不。这将使许许多多的事情发生变化,我就会失去了我的朋友。我将象享有戴恩那样享有他,这个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体意义的男。 教堂能够容纳两万人,所以并不拥挤。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在建造一座上帝的庙堂之上投⼊了如此之多的时间、思想和创造才能它使非基督教的古代建筑相比之下黯然失⾊。它就是这样的。恣肆洋溢着爱,沛然弃盈着柔情。布拉曼特长方形教堂,米开朗琪罗的天顶画,帕尼尼柱廊。这不仅是上帝的纪念碑,也是人的纪念碑。在一个小石屋的下面埋葬着圣徒彼得;查理大帝就是在这里加冕的。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倾怈进来的银⽩⾊的光线中低低徊响着,在⾼耸的祭坛后面⿇木的手指把青铜磨得发光,抚弄着华盖上扭曲的青铜柱。 他正躺在台阶上,头低垂着,好象死了似的。他在想什么?是因为他⺟亲没来,他没有权利到那儿去而感到痛苦吗?拉尔夫红⾐主教透过泪⽔望着他,他知道,他并不痛苦。在事前,是痛苦。事后,当然也痛苦。但是现在却没有痛苦。他全心全意地投⼊了那伟大的一刹那。在他的心中,除了上帝再也没有任何东西的地位。这一天和往常是一样的,除了眼前担负的艰苦工作——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献给上帝——之外,一切都是无⾜轻重的。他也许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其他许多人实际上都是怎样的呢?拉尔夫红⾐主教没有做到全心全意,尽管他依然以充満了圣洁的惊异之情回忆着他自己的圣职授任。他竭尽全力试图做到这一点,然而他总是有某种保留。 我的圣职授任不像这次这样庄严、隆重,但是在他⾝上我又体验了一次圣职授任。不知道他实际上是怎样的人,虽然我们为他担心,但是他在我们之中生活了这么久,没有和任何人恶颜相向,更别说有一个真正的敌人了。人人都热爱他,他也热爱大家。他的头脑中连一刻也未曾想过,这个上层社会的事情有什么特珠之处。然而,当他头一次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他对自己并不是这样有把握的;我们给了他信心,对此,也许我们的存在被证明是正确的。这里造就了许多教士,成千上万;然而对他,总是有些另眼相待。哦,梅吉!为什么你不来看你奉献给我主的这个礼品——这个我无法亲自奉献的礼品?我想,这就是今天他能在这里摆脫痛苦的原因。因为今天已经能够由我来代他受苦,使他从中解脫出来了。我为他而挥泪,我替他而哀痛。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望着那一排穿着异国情调的黑⾐服的德罗海达人。鲍,杰克,休吉,詹斯,帕西。一把空椅子是梅吉的,接下去是弗兰克。朱丝婷那火红的头发在一条黑花边的头巾下隐约可见,她是克利里家唯一在场的女。雷纳在她的旁边。随后是一群他不认识的人,但是他们也象德罗海达人那样全体都来了。只有今天是不同的,今天对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子。今天他几乎感到好象他也有一个儿子似的。他微微一笑。叹了一口气。把戴恩的教职给他,维图里奥会做何感想? 也许是由于戴恩強烈地感到了他⺟亲的缺席,在维图里奥红⾐主教和拉尔夫红⾐主教为他举行的宴会上,他想方设法把朱丝婷安排在紧靠他的位置上。她想,他穿着黑法⾐,衬着⾼⾼的⽩领,显得极其动人,本不象是一个教士。在没有看他的眼睛之前,他就象是一个演员在扮演着教士。那双眼睛中有一种內在的光芒,这光芒能使一个非常俊美的男子变成一个无可匹敌的人。 "奥尼尔神⽗。"她说道。 "朱丝婷,我还不是名符其实的神⽗呢。" "这没什么难理解的。我从来没感到自己以圣徒彼得的方式行事,所以,这对你是个什么滋味我无法想象。" "哦,我认为你是能够想象到的,在你內心的某个地方。要是你真的想象不出的话,你就不会成为这样一个好演员的。不过,朱丝婷,在你⾝上它是无意识地发生的;在你需要运用它之前,它不会进⼊你的思想。" 他们坐在屋子尽头角落中的一个小长沙发上,没有人走过来打扰他们。 过了一会儿,他说:"弗兰克来了,我真⾼兴。"他望着弗兰克正在和雷纳谈话的地方,他的脸上的生气是外甥女和外甥前所未见的。"我认识一个避难的罗马尼亚教士,"戴恩接着说道,"他说话有个特点,哦,可怜的人!的声音里充満了怜悯…我不知道是怎么的,我莫名其妙地发现我总是这样说咱们的弗兰克。可是,朱丝婷,这是为什么呢。" 可是,朱丝婷没有搭这个话碴,她径直向十字架走去。"我真能把妈给杀了!"她从牙里说道。"她没有权利对你这样做!" "哦,朱丝婷,我能理解。你也得设法理解才是。如果这事是由于怨恨或对我进行报复,我会感到伤心的、但是你对她的了解和我一样。你知道这并不是由于这两个原因。不久我就要到德罗达去。那时,我会和她谈谈,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想,作女儿的决不象作儿子的那样,对⺟亲如此耐心。"她沮丧地往下拉了拉嘴角,耸了耸肩。"也许,我还是当个索然离群的人好,以免当了⺟亲得受那份罪。" 那双湛蓝的眼睛显得非常慈善,柔和;朱丝婷觉得她的火气来了,她认为戴恩是在怜悯她。 "你为什么不和雷纳结婚?"他突然问道。 她的下颚落了下来,她感到透不过气。"他从来没开口问过我。"她无力地说道。 "这只是因为他认为你不会答应。不过,也许可以安排一下。" 她连想都没想,便揪住了他的耳朵,就象他们童年时那样。"你还敢不敢,你这个该死的大傻瓜。一个字也不准提,听见没有?我不爱雷纳!他只是个朋友,我就想让事情保持这个样子。要是你为这件事瞎忙乎的话,我发誓,我会坐在那里,把眼一闭,痛骂你一顿。你还记得你以前是多么害怕充満生气的⽩昼离开你吗?" 他把头挣了回来,大笑着。"那不灵了,朱丝婷!这些天我的魔力比你大。不过,你没有必要为此这么挖苦人。我搞错了,就是这样。我以为你和雷纳之间有事呢。" "不,没有。在往了七年之后吗?算了吧,无奇不有。"她顿了顿,好象找话说,随后,几乎是腼腆地望着他。"戴恩,我真为你感到幸福。我想,要是妈在这儿,她也会有同感的。让她看看你现在这样了,这是完全必要的。你等着吧,她会回心转意的。" 他很快地用双手捧起了她那尖尖的脸,情真挚爱地微笑着低头望着她,以至她抬起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这种爱透过了每一个汗⽑孔,她象所有的童年记忆都沛然而来,令人珍重。 但是,从他那双眼睛的背后,她意识到了一种隐隐的疑虑;也许疑虑这个词太夸张了,更象是一种忧虑,他相当有把握,妈妈最终会理解的,但是,他是一个人,除去他打算忘记这个事实以外,他具备人的一切特点。 "朱丝婷,你能为我做点儿事吗?"他一边放开她,一边说道。 "什么事都行。"她说道,这并非虚言。 "我已经得到了一个短期的休息时间,思索一下我将来要做些什么,有两个月。在我和妈妈谈过之后,将要在德罗海达的马背上苦思苦想一番——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在我和妈妈谈过之前,无法把任何事整得有条有理。可是,首先,(口⺟)…我不得不鼓起回家的勇气。所以,如果你能想想办法的话,就陪我到希腊半岛去两三个星期,把我的怯懦痛痛快快地指责一通,直到我对你的声音感到厌倦,我就坐上机飞离开那里。"他冲她微微一笑。"此外,朱丝婷,我绝对不想让你认为我打算把你从我的生活中逐除出去,我更不愿意妈这样想。你需要偶尔醒唤你旧⽇的道德心。" "哦,戴恩,我当然会这样做的!" "好。"他说道,随后露齿一笑,调⽪地看着她。"我确实需要你,朱丝婷。有你揪我的耳朵,就象回到了从前似的。" "喂——喂——喂!别说难听话了,奥尼尔神⽗!" 他用胳膊揽住了她的头,満意地往长沙发上一靠。"我就是!这不是妙极了吗?也许,在我见过妈之后。我就能一心一意侍奉上帝了。你知道,我认为这正是我爱好之所在。一心只想着上帝。" "戴恩,你应该拥有一个教团。" "我还能办到,我也许会这样的。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不用着急。" 朱丝婷是和雷纳一起离开宴会的。在她说到她要和戴恩一起去希腊之后,他说他要去在波恩的办公室。 "该到时候了,"她说道。"作为一个內阁部长你好像没有做多少工作,是吗?所有的报纸都管你叫花花公子,昏头涨脑地和红头发的澳大利亚女演员周旋,你呀,你这个老狗。" 他冲她挥了挥大硕的拳头。"我得到乐趣的办法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呢。" "咱们走一走你在意吗,雷恩?" "要是你穿鞋的话,我就不在意。" "这两天我不得不穿鞋。超裙短也有缺点,可以轻而易举地脫掉的长统袜时代结束了。他们发明了一种极薄的演戏用的紧⾝⾐,由于⾼达娃太太的缘故,一个人要在共公场合把它脫下来而又不引起极大的愤怒是办不到的。因此,除非我想毁掉五个几尼①一条的紧⾝⾐,否则我就得受鞋的约束。" ①旧英国金币,一几尼合现在的二十一先令——译注 "至少你使我在妇女服装方面的教育⽔平得到了提⾼,这方面的知识我既不够标准又是门外汉。"他温和地说。 "再胡编!我敢打赌,你有一打妇情,而且你还给她们脫⾐服呢。" "只有一个,象所有的好妇情一样,她是穿长睡⾐等我的。" "你知道吗?我相信咱们以前从来没说起过你的生活。真有意思!她是什么样?" "又⽩又胖,40岁,很自负。" 她一动不动地站住了。"噢,你在戏弄我,"她慢慢地说道。"我看不出你有那样一个女人。" "为什么呢?" "你的口味很⾼。" "各有所好嘛①,亲爱的。我本人没有任何起眼的地方——为什么你认为我能住一个既年轻又漂亮的女人,使她成为我的妇情呢?" ①原文是法文"Chaeunsonogot"——译注 "因为你能!"她愤慨地说道。"哦,你当然能!" "你指的是我的钱财吗?" "不,不是你的钱财!你在捉弄我,你总是这样!雷纳·莫尔林·哈森,你非常清楚你的魅力,要不然你不会穿金⾊团花和网纹衬衫的。外貌并不是一切——倘若是的话,我会感到奇怪的。" "你对我的关心是令人伤感的,好姑娘。" "为什么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我似乎永远在后面赶,可总赶不上呢?"她那突然爆发的怒火熄灭了;她站在那里,拿不准地望着他。"你不是认真说的,对吗?" "你认为我不认真吗?" "不,你并不自负,可是你确实知道你是非常有昅引力的。" "不管我知道还是不知道,都没什么了不起的。重要的是,你认为我是有昅引力的。" 她想说:当然,我是这样认为的;不久之前,我在內心试图把你当作情人,但是后来我断定,这是行不通的。我宁愿把你当作朋友。要是他让她把这番话讲出来,他便会推论时机尚未成,行动也就会不一样了。事情正如发生的那样,在她没有说出口之前,他已经搂住了她,正在吻着她。她至少站了有60秒钟,一动不动,张开了嘴,完全垮下来了;那欣喜若狂地喊叫的力量被另一种⾜以之匹敌的力量所代替。他的嘴——真漂亮啊!而他的头发厚得令人难以置信,充満生气,某种东西強烈地支配着她的手指。随后,他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微笑着望着她。 "我爱你。"他说。 她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但并不是轻轻地搂着,象攥着戴恩的手腕那样;她的指甲嵌了进去,猛地嵌进了他的⽪⾁里。她往回退了两步,恐惧地睁大了眼睛,脯起伏着。 "这行不通的,"她气吁吁地说着。"这是决行不通的,雷恩!" 她脫掉了鞋,弯捡了起来,转过⾝去,跑了;在两秒之內,她那脚拍打地面的轻柔而迅速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他本没打算去追她,尽管她显然认为他会这样的。他的两只手腕都渗出了⾎,它们受伤了。他用手绢在一只腕子上按了按,又在另一只腕子上按了按,耸了耸肩膀,拥掉了那块沾了⾎迹的手绢。他站在那里,精神都集中在那疼痛上。过了一会儿,他掏出烟盒,取了一支烟,燃着,然后开始慢腾腾地走着。从⾝边经过的人从他的脸上本看不出他的感情。他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又失去了。愚蠢的姑娘。什么时候她才能成起来呢?她感受到了它,对它作出反应,又拒绝了。 但他是个赌徒,是那种赢得起,也输得起的人。在尝试运气之余他已经等了七年,在这次圣职授任的时候才感到时机到了。然而,他的行动显然太早了。啊,好吧。总会有明天的——或许要了解朱丝婷得到明年、后年。当然,他并不打算放弃。要是他谨慎地看住她,总有一天他会走运的。 大声的笑使他⾝上直颤。又⽩又肥,40岁,自负。不知道是什么神使鬼差地叫他说出这些话来的,除了很久之前,他的前曾对他讲过这个。这四个"F"①描画出了典型的胆结石患者的样子。她就是一个胆结石的长期患者,可怜的安妮莱斯,尽管她⽪肤黑,骨瘦如柴,50岁,象瓶子中的阿拉伯妖怪那样受着管制。现在我想安妮莱斯⼲嘛?我多年来捺定心的活动被搞成了一团糟,我所能做的几乎和可怜的安妮莱斯一样。好吧,朱丝婷·奥尼尔姐小!咱们走着瞧吧。①英语中"⽪肤⽩皙"(Fair),"肥胖"(Fat),"四十岁"(Forty)和"自负"(Flatulent)都是"F"开头——译注 宮殿的窗子里依然灯火通明;他要上去呆几分钟,和拉尔夫红⾐主教聊聊。他显得苍老了。他的⾝体不好,也许应该说服他去做一次医学检查。雷纳心头在发疼,但并不是为了朱丝婷,她是个年轻人,还有的是时间。他是为拉尔夫红⾐主教心疼,他已经看到自己的儿子得到了圣职,可是还不知底蕴呢。 天还早,旅馆的门厅里人来人往。朱丝婷已经穿上了鞋,快步穿过门左向楼梯走去,低着头,跑了上去。随后,有那么一阵工夫,她那只发抖的手在提包里找不到房间的钥匙;她想,不得不再下楼去,鼓起勇气挤进服务台旁边的人群中。可是钥匙在这里;她的手指一定在上面来回摸了十几遍。 终于进了房间,她摸到边,在沿上坐下来,逐渐恢复了思想的条理。她告诉自己,她感到了厌恶、恐惧和幻灭,她一直忧郁地呆望着透过窗户投进户內的长方形的苍⽩的夜光,她想要咒骂,想哭。再也不能重演了,这是一场悲剧。失去了最亲密的朋友。这是背叛。 空洞的言词,虚假不实;突然之间,她一下子全然明⽩是什么使她如此恐惧,使她连吻都没吻他,便从雷纳的⾝边飞跑而去,就好象他有杀人企图似的。这是由于这件事是正当的!是因为她觉得返回故乡和承担爱情的责任都差不多,这时候她反倒起了归家的感觉。家是令人灰心丧气的,爱情也同样如此。还不仅是这样,尽管承认这一点使人觉得丢脸;她不敢肯定她是否能爱。如果说她能爱的话,那肯定是有那么一两次她的警觉放松了;肯定是有那么一两回她在她那有数的情人那里体验到的是某种⾁体的痛苦,而不是某种能够容忍的钟爱之情。她从来没想到过,她所选择的情人对她没有任何威办——她想分手就分手,她能够完全自主地保持着自认为很重要的立独判断。她觉得失去了主心骨,这在她一生。中还是第一次。过去,能使她从中得到慰藉的时刻是没有的,不管是她还是那些不明不⽩的情人一次都没有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德罗海达的人们帮不了她的忙,因为她自己一直拒绝他们的帮助。 她不得不从雷恩⾝边跑开。让她表示赞同,使她对他承担义务,随后,当他发现她爱的程度不充分的时候,让她不得不眼巴巴地看着他甩手而去吗?这是不能容忍的!她要告诉他她实际上是怎样一个人,那样就能斩断他对她的爱了。以明确的答应开始,以终生的冷漠而结束,这是令人不能忍受的。她还是拒绝此事要好得多。这种作法,至少可以満⾜自尊心,而朱丝婷一分不差地继承了她⺟亲的自尊。雷恩一定是从没发现在她那表面的轻率浮躁之下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爱上的是他眼睛所看到的那个朱丝婷;她不允许他有任何机会去觉察到她內心深处那种多疑滥泛的禀。这些只有戴恩觉察到了,——不,是了解到了。 她向前一俯⾝,前额顶着边那张冰冷的桌子,泪落滔滔。当然,这就是她为什么这样爱戴恩。他了解朱丝婷其人,但依然爱她。他倾力相助,同样分享一生中的回忆、难题、痛苦和乐。然而雷恩却是个陌路人,不会象戴恩那样对待她的,甚至象她家里的其他人那样对待她都办不到。没有任何东西非要他爱她不可。 她直起了⾝子,用手掌在脸上擦着,耸了耸肩,开始做另一件不同的事,把她的困恼推回到她头脑中的某个角落中去,在那里它可以平平安安地呆着,不会被记起。她知道她可以办到这一点;她用了一生的时辨纯地掌握了这种技巧。它仅仅意味着不停地活动,持续不断地沉溺在⾝外事中。她伸出手去,打开了⾝旁的灯。 一定是一位舅舅把这封信送到她房间里来的,因为它放在桌子旁边。这是一封淡蓝⾊的航空信,信封的上角印着伊丽莎⽩女王的头像。 "亲爱的朱丝婷,"克莱德·多廷汉姆-艾伯特的信写道。"赶快归队,需要你!立刻!新的演出季节的剧目中正在征求一个角⾊,一个瘦小的姑娘告诉我说,你正想扮演这个角⾊。是苔丝德蒙娜,怎么样,亲爱的?由马克·辛普森演你的奥赛罗如何①?主角排练下个星期开始,如果你有趣兴的话。" ①苔丝德蒙娜和奥赛罗是莎土比亚的悲剧《奥赛罗》中的主角——译注 如果她有趣兴!苔丝德蒙娜!在伦敦演苔丝德蒙娜!而且由马克·辛普森配演奥赛罗!这是一生中的一次机运哪。她的情绪猛涨,以至有关雷恩的事失了意义,或者说反而赋予了一个她能够保住雷恩的爱的借口;一个极其叫座走红的女演员是非常忙的,没有多少时间和她的情人们一起生活。这值得一试。要是他表现出要看透她的真面目的迹象时,她总还可以退而离去嘛。要想把雷恩保持在她的生活中,尤其是这个新雷恩,那么除了拉掉这层面具外,她就得准备做一切事情。 与此同时,象这样的消息是应该用某种方式庆祝一下的。但是她还没有感到自己能面对雷恩,但是⾝边又没有其他人能分享她的喜悦。于是,她穿上鞋,来到楼道中,响她舅舅们共同的起坐间走去,当帕西把她让进去的时候,她站在那里张开了两臂,満面喜⾊。 "把啤酒打开,我要演苔丝德蒙娜了!"她用歌唱般的嗓音宣布道。 有那么一阵工夫,没人搭话,随后,鲍热烈地说道,"太好了,朱丝婷。" 她的喜并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一种难以控制的得意奋兴。她大笑着,一庇股坐在了椅子中,望着她的舅舅。他们真是可爱的人哪!当然,她的消息对他们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他们本就摸不清苔丝德蒙娜是何许人。要是她告诉他们她要结婚的话,鲍的回答也会是同样的。 从能记事的时候开始,他们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但令人悲伤的是,就像她对德罗海达的一切都傲然相向那样,也从来不把他们放在心上。舅舅们是一群和朱丝婷·奥尼尔不相⼲的人,腼腆地向她微笑着,如果见面意味着要说话的时候,他们宁愿躲开她。他们并不是不喜她,现在她明⽩了;只是由于他们发觉她落落寡合,这使他们忐忑不安。但是在罗马这个对他们如此生疏而对她又是如此悉的世界里,她开始更加理解他们了。 朱丝婷感到他们⾝上洋溢着一种可以称之为爱的感情,她逐次望着那些皱纹纵横、带着微笑的脸。鲍是这群人的生命中枢,德罗海达的首领,但却是这样谦逊;杰克似乎只是跟着鲍转,也许正是这样了们才在一起处得如此和睦;休吉有一种其他人所不具备的调⽪的特点,然而和他们又是如此相似;詹斯和帕西是一个自我満⾜的整体的正反面;可怜而又冷漠的弗兰克似乎是唯一被恐惧和危险磨折过的人。除了詹斯和帕西之外,他们现在都已经头发花⽩了。确实,鲍和弗兰克的头发已经是⽩发苍苍了,但是实际上他们的容貌和她还是个小姑娘时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一瓶啤酒,"鲍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瓶冰凉的"天鹅牌"啤酒,犹疑不定地说道。 这话要是在半天之前也会叫她非常恼火的,但是眼下,她太⾼兴了,没有感到生气。 "瞧,亲爱的,我知道咱们和雷恩一起聚会的时候,你从没想到要给我一瓶,可是,老实讲,我现在是个大姑娘了,一瓶啤酒我对付得了。我保证这不是一种罪孽。"她微笑着说道。 "雷纳在哪儿呢?"詹斯从鲍手中接过一満杯酒,递给了她,问道。 "我和他吵架了。" "和雷纳?" "嗯,是的,不过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见他,告诉他我很抱歉。" 舅舅们都不昅烟。尽管她以前从来没有要过啤酒,但早些时候,当他们和雷恩聊天的时候,她曾偶尔坐在那里挑战似地菗着烟;现在,她的勇气比亮出她的香烟更大了。于是,对于在啤酒上的小小胜利她对自己感到很満意。她口很渴,极希望把啤酒一饮而尽,但是又要留意他们那将信将疑的注视。朱丝婷象女人那样小口地啜着,尽管她比一个喋喋不休的卖旧货的人还要口⼲⾆燥。 "雷恩这家伙极了。"休吉两眼熠熠闪光地说道。 朱丝婷大吃一惊,蓦地发觉她为什么在他们的心中变得如此重要了:她已经抓住了一个他们愿意接纳到他们家中的男人。"是呀,他是个不错的人。"她简洁地说着,改变了话题。"今天天很好,对吗?" 大家都点了点头,连弗兰克都在点着头,但是他们似乎都不想谈这个话题。她看得出来他们是如何疲劳,但是并不后悔自己这次一时冲动的拜访。他们那几乎萎缩的官能和感觉缓了半天才恢复了正常的功能,舅舅们是一个很好的练戏的目标。这种困境就如同孤悬在一个海岛上;海岸以外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已经被忘记了。 "什么是苔丝德蒙娜?"弗兰克从影中问道。 朱丝婷便活灵活现地讲述起来,当他们得知她每天晚上将被扼死一次时①,他们那恐怖的表情使她很着,直到一个半小时之后,帕西打起了哈欠,她才想起他们有多疲劳了。 ①指《奥赛罗》一剧中,奥赛罗扼死他的子苔丝德蒙娜的情节——译注 "我得走了",她说着,放下了她的空杯子。他们没有给她添第二杯酒;显然,人们对妇女得有节制才行。"谢谢你们听我胡诌一气。" 使鲍大为吃惊和慌的是,她道晚安的时候吻了他一下;杰克蹭着要溜,可是轻而易举地就被她抓住了,而休吉则欣然地接受了一吻。詹斯脸变得通红,拙笨地、受罪似地受了一吻。对帕西来说,拥抱和接吻是一样的,因为他本⾝就有点儿象那海岛。她没有吻着弗兰克,他把头据开了;然而,当她双臂搂着他的时候,她能感到其他人所没有的某种強烈感情的微弱的共鸣。可怜的弗兰克。他为什么那样呢? 在他们的门外,她在墙上靠了一会儿。雷恩爱她。但是,当她试图给他的房间打电话的时候,接线员告诉她,他已经结了帐,回波恩去了。 没关系。不管它,等到伦敦再见他也许要好些。写信向他悔悟地道个歉,下次他到伦敦的时候,再请他吃顿饭好了。雷恩的许多事情她并不了解,但是有一个特点她完全有把握:他会来的,因为他这个人没有怨恨之心。由于外事务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所以英国是他最经常定期访问的地方。 "你等着瞧吧,我的伙伴,"她说道凝视着自己在镜子中的⾝影,她看到他的面孔代替了她的面孔。"我一定要把英国变成你的外事务中最重要的地方,不然我就不叫朱丝婷·奥尼尔。" 她没有想到,也许在雷恩关心的事情中,她的名字确实是最重要的。她的行动方案已经定下来了,但结婚不包括在其中。她甚至连想都没想,雷恩可能会希望这事以她成为朱丝婷·哈森而告结束。她急忙回忆着他吻亲的特点,并且希望更多地得到他的吻。 只有一件事还没完成,还得通知戴恩,她无法陪他到希腊去了:但是这件事她并不感到棘手。戴恩会理解的,他总是理解。只是不知怎的,她并不想把她不能去的全部理由都告诉他。正如她对弟弟的热爱一样,她觉得自己不愿意领教他以往的那些最严厉的说教。他希望她和雷恩结婚,所以,倘若他把她关于雷恩的计划告诉他,就算是強迫劫持,他也会亲自把她用车送到希腊的。戴恩耳不闻,便心不烦了。 "亲爱的雷恩,"那便笺写道。"那天晚上我象个耝鲁的山羊一般逃开了,很对不住,别以为我想到了什么。我想,这是因为那天闹哄哄的。请愿谅我那天的举动完全像个傻瓜。我对自己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就大惊小怪感到很惭愧。我敢说,那天你也够傻的,说了些什么爱呀之类的话。因此,请你原谅我,我也会原谅你的。让我们作朋友吧。在咱们的往中和你闹别扭我受不了。下次到伦敦来,请你到我这儿来吃饭,咱们正式制定一个和平条约吧。" 象往常一样,便笺上只简简单单地签了"朱丝婷"。甚至连表达感情的词都没有;她从来不使用这些词汇。他皱着眉头研究着这些天真而又随便的词句,透过它们他似乎能够看到她在写字时间脑里的真正想法。这当然是在主动表示友好,但是还有些什么呢?他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很少有其他的意思。他把她吓坏了;而她却仍然希望保住他的友谊,这说明了他对她是多么重要,但是,他非常怀络她是否确切地理解她自己对他的感情。现在,她毕意知道他爱她了;要是她已经充分地理清了思路,认识到她也爱他的话,她会直截了当地在信里写出来的。然而,她为什么要返回伦敦而不陪戴恩到希腊去呢?他知道,由于戴恩的缘故,他不应该盼望她返回伦敦。但是,尽管他心中不安,愉快的希望之光仍然在心中升起;他给自己的秘书打了个电话。现在是格林威治时间上午10点,是在家里找到她的最佳时间。 "请给我接奥尼尔姐小在伦敦的公寓。"他指示道,眉心紧蹙着,等候着中间接线的几秒钟。 "雷恩!"朱丝婷说道,显然很⾼兴。"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刚收到。" 稍微停顿之后,她说道。"你不久就会来吃饭吗?" "这星期五和星期六我就要去伦敦。通知的是不是太仓促了?" "要是在星期六晚上和你在一起的话,就一点儿也不仓促了。我正在排练苔丝德蒙娜的戏,所以星期五没空。" "苔丝德蒙娜?" "是呀,你不知道!克莱德写信到罗马给我,把这个角⾊派给我了。马克·辛普森演奥赛罗。克莱德亲自导演。这不是极了吗?我乘头一班机飞赶回了伦敦。" 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谢天谢地,幸亏他的秘书坐在外面的办公室里,而不是个人成分能看到他的脸的地方。"朱丝婷,好姑娘,这个消息太好了!"他努力热情地说道。"我正摸不清是什么使你回伦敦去呢。" "哦,戴恩是理解的,"她轻松地说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认为他倒是很乐意独自一人。他编排出了一个需要我他回家的故事,但是我认为这不过是他次要的理由;他是不愿意让我感到现在他成了一个教士,就把我从他的生活中排除出去了。" "也许吧。"他彬彬有礼地赞同道。 "那就定在星期六晚上吧,"她说道。"6点钟左右,随后咱们就可以在一两瓶啤酒的帮助下,从从容容地来一次和平条约的会议。在咱们达成了満意的和解之后,我会让你吃个的。好吗?" "当然可以。再见!" 随着她话筒放下的声音,联系蓦地切断了;他手中依然拿着话筒,坐了一会儿,随即耸了耸肩,把话筒放回了支架上。该死的朱丝婷!她又开始夹在他和他的工作之间了。 在随后的几天中,她继续夹在他和他的工作之间。星期六晚上,6点钟刚过,他就到了她的房间,象往常那样:他两手空空,因为在送礼方面她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她对鲜花不感趣兴、从来不吃糖果,会把一件相当贵重的礼物毫不经意地扔到某个角落里去,随后便忘个一⼲二净。似乎朱丝婷只珍视戴恩送给她的那些礼物。 "吃饭前有香槟吗?"他吃惊地望着她,问道。 "哦,我想,这种场合需要它,对吗?那次是咱们往中的第一次破裂,这次是咱们的第一次和解。"她口齿伶俐地答道,向他指了一把舒适的椅子。她自己坐在了一张⻩褐⾊的袋鼠⽪毯上,两分开,似乎已经练习好了对他可能说出的任何话的回答。 但是,他并不打算讲话,至少在他能够更确切地摸清她的情绪之前。于是,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在他上一次吻她之前。使自己保持一定的冷淡是很容易的:可是现在,自从那时以后头一次见到她,他承认,事情将来倒难办得多了。 也许,她即使成了一个⾼龄老妪,她的脸上和举止也依然会保留着某种相当不成的东西,尽管人们总是忽视她⾝上的基本的女子气质。那冷静的、自我中心的、富于逻辑的头脑似乎完全控制了她;然而对他来说,她有一种強烈的魅力,他怀疑他是否能用任何一个其他女人来替代她。他对她是否值得如此长期的奋斗从来没有产生过一次疑问。也许从一种哲学的观点来看,她是不值得如此的。这是重要的事吗?是的,她是一个值得追求的目标,是一个令人望渴得到的人。 "今天晚上你显得特别漂亮,好姑娘。"他终于说道,用一种半带祝酒,半带明⽩遇上了一个对手的姿态向她歪了歪他和香槟酒杯。 在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小火炉中,炉火毫无遮盖地烧着,但是朱丝婷对那热气并不在意,紧挨着它蜷着⾝子,眼睛盯着他。随后,她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了炉边上,"啪"地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她向前一坐,双臂抱着膝头,光着的脚掩在深黑⾊的长袍榴边的下面。 "我可受不了旁敲侧击;"她说道。"你是那个意思吗,雷恩?" 他突在深深地松驰了,靠在了椅子上。"什么意思?" "你在罗马说过的话…就是你爱我。" "就是这些吗,好姑娘?" 她转开了目光,耸了耸肩,又转回来望着他,点了点头。"嗯,当然。" "可是,为什么又提起这件事?你已经把你的想法告诉过我了,我以为今天晚上的招待不会涉及往事,只是安排将来呢。" "哦,雷恩!你的举动就好象我是在大惊小怪似的!就算我是这样,你肯定明⽩这是为什么。" "不,我不明⽩。"他放下杯子,弯向前更切近地望着她。"你使我极为強烈地感到,你并不需要我的爱,我本来希望你至少会合乎体面地制止付论这件事的。" 她本没有想到,这次会面——不管它会有什么结果——会这么不痛快;毕竟,他原来是处在哀求者的位置上,应该廉卑地等待着她彻底改变自己的决定。但是,他似乎灵巧地扭转了局面。在这里,她感到自己像是一个淘气的女生学被叫来回答某个愚蠢的恶作剧。 "瞧,好家伙,改变现状的人是你,不是我!今天晚上请你来,我并不是因为伤害了伟大的哈西姆的自负而恳求原谅的!" "让我采取守势吗,朱丝婷?" 她不耐烦地扭了扭⾝子。"是的,该死!你怎么能想方设法对我这样呢,雷恩?哦,我希望你哪怕有一次让我占上风也好啊!" "要是我这样做的话,你会把我象一块臭不可闻的旧袜布似地扔出去的。"他微笑着说道。 "可是我还是能把你扔出去的,伙计!" "瞎扯!要是你到现在还没那样做的话,你也永远不会那样做。你会继续喜我,因为我使你着——你从来都摸不准从我这儿会得到些什么。" "这就是你说你爱我的原因吗?"她痛苦地问道。"那仅仅是一种使我着的手法吗?" "你认为是什么呢?" "我认为你是个了不起的坏种!"她从牙里挤着说道,膝行向前穿过那⽪毯,直到她近前到⾜以使他完全领略到她的愤怒。"再说一遍你爱我,你这个德国大傻瓜,你老是蔑视我!" 他也火了。"不,我不会再说的!这不是你叫我来的原因,对吗?我对你一点感情也没有了,朱丝婷。你让我来是为了让你测试你的感情,你本就没有想到这对我是否公平。" 她还没有来得及移开,他就向前一俯⾝,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的⾝子夹在了他的腿两之间,牢牢地夹定了。她的怒火一下子化为乌有了;她的手掌平放在他的腿大上,仰起了脸。但是他并没有吻她。他放开了她的胳臂,据过⾝子关掉了⾝后的灯,随后放松了对她的夹持,自己的头靠在了椅子上,以至她无法肯定他把屋子里弄暗,只剩下煤火的微光,是要采取他求的第一步行动呢,还是仅仅为了掩饰他的表情。她犹疑不定,害怕遭到完全的拒绝,便等着他告诉她该做些什么。她本来早应该明⽩,不应该向雷恩这样的人发火的。他们一动不动地木然坐在那里她为什么不能把头放在他的膝头上,说:雷恩,爱我吧,我是这样需要你,我感到十分抱谦呢?哦,肯定如果她能让他向她求,某种感情的钥匙就会转动,那么这种感情便会一怈而出,释放出来… 他依然向后靠着,态度冷漠,随她脫去了自己的短上⾐和领带,可是在她开始解他衬⾐的扣子时,她知道她解不开那扣子。刺起人的本能爱的技巧她并不拿手。这种技巧是如此重要,而她把它弄成了一团糟。她的手指在颤抖着;她瘪了瘪嘴,泪⽔迸流了出来。 "哦,别!我的好姑娘,宝贝儿,别哭!"他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膝头上,把她的头转向了他的肩头,双臂搂着她。"对不起,好姑娘,我不是想把你弄哭。" "现在你知道,"她菗菗噎噎地说。"我在这方面太不行了;我告诉过你,这是行不通的!雷恩,我是这样希望保住你,但是我知道是行不通的,如果让你知道我是个多么糟糕的人的话!" "是的,当然是行不通的。怎么能行得通呢?因为我没有帮助你,好姑娘。"他拉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拉到了自己的脸边,吻着她的眼帝、漉漉的面颊嘴角。"是我的错,好姑娘,不是你的错。我是想报复你,想要看看你在没有鼓励的情况下能走多远。可是,我想我误解了你的动机,是吗,亲爱的?"他的声音这得浑浊了,更带德国味了。"我说,如果你想得到的就是这个,那么,这也正是咱们俩都想得到的。" "求求你,雷恩,咱们放弃这种事吧!我没有这种能力,我只会让你失望的!" "哦,你有,好姑娘,我在舞台上已经看到了。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能怀疑你自己呢?" 这话太对了,她的眼泪没有了。 "象你在罗马那样吻我吧。"她喃喃地说道。 可是他的吻和在罗马时完全不一样。那次的吻有些生疏,使人吃惊,富于感情的迸发:这次却极其温柔、深沉,是一次能够尝其美、嗅其味、体其情的机会;纠拥抱着倒在那里,达到了一种引起情的、安怡的境界。她的手指又伸到了他的钮扣上,他的手指向她的⾐服上的拉锁伸了过去;随后,他用手庒在她的手上,把她的手揷进了他的衬⾐,滑过了他的长満了又细又软的⽑的⽪肤。他那贴在她喉部的嘴突然变紧,使她隐隐感到他产生了一种极強烈的、无法自持的反应,尽管她⾝上也已软瘫,并发现自己也无法自持了。她平躺在光滑的⽪毯上,雷恩隐隐约约地在她的上方。他的衬衫已经脫去,也许还脫去了什么⾐服,她无法看到,只有那炉火的光掠过他那呆在她上方的肩头和他的那漂亮而又坚定的嘴。她决意这一回定要从头到尾打破对这件事的束缚,她把手指紧紧地揷进了他的头发,让他再吻她,更紧地吻,更坚地吻! 这就是他的感觉!就像回到了极其悉的家中一样,她能用她的嘴,她的双手和她和⾝体辨别出他的每一部分,然而又叫人难以置信,如此陌生。当世界沉⼊到那在黑暗中闪着光的小小的炉火中时,她象他所希望的那样向他公开了自己,并且明⽩了某种从她认识他的时候起他就严严实实地掩盖着的东西;他一定在自己的想象中和她云雨云雨几千次了。她自己的经验和刚刚产生的直觉是这样告诉她的。她已经完全被解除了武装。倘若和其他任何一个男人,这种私通和令人惊讶的会把她吓坏的,可是他却迫使她明⽩,这些东西只有她才有权拥有。而且她确实拥有了。在她终于哭着求他完成⾼xdx嘲之前,她的胳臂如此有力地搂着他,以至她都能感觉得到他骨头的轮廊。 那⾼xdx嘲的片刻过去了,四周是一片令人心満意⾜的宁谧。他们进⼊了一种呼昅节奏相同的、迟钝而又舒适的状态。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她的腿搭在他的⾝上。她对他的紧紧拥抱渐渐地松驰下来,变成了一种轻柔的、反反复复的抚爱。他叹了口气,翻过⾝来,换了一个躺着的势姿,不知不觉地引得她更加陷⼊了和他在一起的愉快之中。她把手掌放在他的肋部,感受着他的⽪肤组织。她的手在那温暖的肌⾁上滑动着,把手扣在他那柔软而又多⽑的腹股沟上,感受着手掌中奇妙地充満了活力的、不受约束的活动;对她来说这是一种相当新奇的感觉。她以前的情人对于她想在这种倦怠而又无要求的余波中充分延续她的的好奇心是从来不感趣兴的。然而,这余波突然间变得完全不是疲惫不堪、没有要求的了,而是如此动狂,使她想再次全部得到他。 她又被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当他的双臂滑过她的后背,两只手捧住了她的头部,把她拉近她看到他的嘴;那嘴在为了她而颤动着,只有她才能得到。此刻,她的心中确实产生出了一种温柔而又谦卑的感情。这种感情一定从脸上流露出来了。因为他在凝眸望着她,那双眼睛变得如此明亮,使她受不了。她弯过⾝去用自己的双住含了他的双。思想和感觉终于消失了,但是,她的哭泣是无声的,透不过气来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的呻昑:她如此厉害地发着抖,以至除了冲动和无意识在支配着每一个急切的瞬间外,她什么都意识不到了。世界上已经收缩到了最小的限度,收缩到自⾝之內,完全消失了。 一定是雷纳添了柴,火才没熄灭,因为当伦敦柔和的⽇光从窗帘的折里倾怈进来的时候,屋子里依然是暖洋洋的。这一次,当他动了一下的时候,朱丝婷发觉了,她恐惧地抓住了他的胳臂。 "别走!" "我不走,好姑娘。"他从沙发上又扯过一个枕头,把它推到了自己的头下,把她移到靠近他肋部的地方,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吗?" "好。" "你冷吗?" "不冷,不过,你要是冷的话,咱们可以到上去。" "和你在⽪毯上爱了几个小时之后吗?多倒霉呀!即使你的被单是黑绸的也还是倒霉。" "它们是普普通通的⽩⾊旧被单,棉布的。这一小块德罗海达的东西很不错,是吗?" "一小块德罗海达的东西?" "就是这块⽪毯!它是德罗海达的袋鼠⽪做的。"她解释道。 "几乎算不上异国情调或引的东西。我会从印度给你定购一张虎⽪的。" "这使我想起了以前听到过的一首诗: 你是愿意和 埃莉诺·格林在虎⽪上 陷⼊罪恶? 还是愿意和她 在别的⽪子上 走⼊歧途?" "哦,好姑娘,我得说:现在应该是你恢复旧的时候了。在厄洛斯①和莫菲斯②之间,有半天的时间你不是那样耝暴无礼。"他微笑着说。 ①希腊神话中的爱神——译注 ②希腊神话中的睡梦之神——译注 "此刻我觉得还不需要,"她报之一笑,说道,把他的手舒舒服服地放在了她的腿两之间。"那首关于虎⽪的打油诗的脫口而出的,因为它写得太好了,叫人忍不住要念出来。可是,我已经全都是你的了,因此,耝率怠慢就没有多大意义了,对吗?"她直起了⾝子,突然间隐隐地闻到了空气中飘着一股不新鲜的鱼味。"老天爷,你一点儿东西都没吃过呢,现在都到吃饭的时候了!我可不能指望你靠爱情为生!" "不管怎么样,要是你认为应该这样热烈地表示爱情的话,我就能办到。" "瞧你再瞎说!爱情的每一刻你都过得很快活。" "确实是这样的。"他叹了口气,伸了伸懒,打着哈欠。"我不知道你是否能体会到我有多幸福。" "哦,我想是这样的。"她很快地说道。 他用肘部把⾝子撑了起来,望着她。"告诉我,苔丝德蒙娜是你回伦敦的唯一理由吗?" 她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耳朵,劲使地扭着。"现在该轮到我报复你那些中学校长似的问题了!你是怎么想的?"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扳开了她的手指,露齿一笑。"好姑娘,你要是不回答的问题,我要比马克还要久地扼住你。" "我回伦敦是为了演苔丝德蒙娜的,但也是因为你。由于你在罗马吻了我,我自己无法正确地预见到我的生活,这你是很清楚的,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雷纳·莫尔林·哈森。" "聪明到⾜以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希望你作为我的子。"他说道。 她迅速地坐起⾝来。"子?" "子。要是我希望你当我的妇情,几年前我就把你搞到手了,而且我能办得到。我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转的;那样做相对来说要容易。我唯一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就是因为我想让你做我的子,我早就知道你不准备接受要一个丈夫的想法。"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她容忍了他的这种说法。 他站了起来,把她拉起来,贴着他站着。"哦,你给我弄点儿早饭,稍微实践一下吧。假如这是我的家,我就有这份荣幸了,可是在你的厨房里,你是厨师。" "今天早晨给你做早饭,我是不介意的,但是,从推论的角度讲,我要承担这个责任,直到我死的那一天吗?"她摇了头摇。"我想,我可没这个趣兴,雷恩。" 他又摆出了那副罗马皇帝的面孔。对反抗的威胁露出了傲然而又镇定自若的样子。"朱丝婷,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我也不是可以嘲弄的人。时间还很宽裕。你十分清楚。我是会有耐心的。但是,把这个想法完全从你的头脑中清除出去吧,别以为除了结婚,怎么办都行。我不希望我认为我对你来说,重要还不够当一个丈夫。" "我不能放弃演戏!"她顶撞道。 "该死的榆木脑袋,我要你放弃了吗?成些吧,朱丝婷!谁会认为我要宣布你⼲围着洗碗槽和火炉子转的终生苦役!你知道,我们本不是在领救济品的穷人。你可以想要多少仆人就有多少仆人,可以有保姆照料孩子以及任何必要的事情。" "哟!"朱丝婷说道,她还没想到孩子呢。 他的头往后一扬,大笑起来。"哦,好姑娘,这就是今天早上报复过之后所认识到的东西!我知道,我是不傻瓜,这么快就提出了现实情况,但是,这个阶段你所要做的不过是想想它们罢了。尽管我给了你合理的警告——同时你正在做自己的决定,可是,请记住,要是我不能使你成为我的子,那我本就不会要你的。" 她扬起胳臂搂住了他,劲使地贴着他。"哦。雷恩,别说得这么冷酷无情!"她哭着说道。 戴恩独自一人驾着他那辆"拉达"汽车奔驰在靴形的意大利土地上,经过比鲁及亚、佛罗伦萨、波洛亚、佛伦拉、帕多伐北上,最后绕过威尼斯,在德尔斯特过夜。这是他所喜的城市之一,这样,他就可以越过通往卢布尔雅那①的山路。在萨格勒布②过夜之前,在亚得里亚海岸多盘桓两天。经过遍野蓝⾊的菊苣花的大萨瓦河⾕到比依加得,从那里再到尼斯③过夜。由于两年之前的地震,马其顿地区和斯科普里仍然是一片倾的瓦砾场;度假城市梯托维尔斯城里的清真寺和伊斯兰圭院的尖塔使这座城市有一种古雅的土耳其风味。在南斯拉夫的一路上,他吃得很俭省,当这个家国 民人満⾜于吃面包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大盘面包。 ①南斯拉夫西北部城市——译注 ②南斯拉夫一城市——译注 ③法国城市——译注 希腊边境在埃弗卓纳,它的远处是港城萨洛尼卡。意大利的报纸上充満了关于希腊酝酿着⾰命的消息;他站在旅馆的窗口,望着成千上万的火把一行行地在萨洛尼卡的夜⾊中川流不息,他为朱丝婷没来而感到⾼兴。 "帕-潘-德-里-欧!帕-潘-德-里-欧!①"熙熙攘攘的人群吼叫着、唱着,和火把混成了一片,一直到夜午之后。 ①帕潘德里欧(1888-?)是希腊政治家,"全希腊解放活动"主席,曾任希腊总理——译注 但是,⾰命仅仅局限在城市中,那里人口稠密,生活困苦;満目疮痍的萨洛尼卡乡村看上去一定仍然和恺撒军团时期一样。牧羊人在⽪帐篷的荫影下觉睡,鹤单腿站在陈旧的、⽩⾊小建筑物顶上的巢中;到处都是可怕的贫瘠。⾼远晴郞的天空,使他想起了澳大利亚的棕⾊而无树的荒原。他深深地呼昅着它的空气;一想起回家,他脸上就涌起了笑容。在他和妈谈过之后,她是会理解的。 越过拉瑞沙,他来到了海边,停住车,走了出来。像家乡一样的深紫⾊的大海,海岸近处是一片柔和清澈的蓝绿⾊;当延伸到弯曲的地平线处的时候,海⽔就变成了葡萄一样的深紫⾊。在他的下方,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座带圆柱的小庙,在光下⽩得耀眼。在他的⾝后,山峦的⾼岗上有一座经风雨的愁眉苦脸的十字军要塞。希腊呵,你太美丽了,比意大利还要美丽,虽然我热爱意大利。但是,这里永远是文化的滥觞地。 由于计划去雅典,他继续前进,加大了那辆红⾊赛车的油门,开上了杜莫何斯要塞的之字形路,从另一侧开下,进⼊了波依奥泰山脉。眼前是一片动人的橄榄树丛和赧⾊的、⾼⾼低低的山坡。然而,尽管他行⾊匆匆,但还是停下来看了看纪念勒奥尼达斯及斯巴达士兵在温泉关的好莱坞式的纪念碑①;那石碑上写着:"陌生人,请去告诉斯巴达人,遵照着他们命令,我们长眠在这里。"这铭文触动了他的心弦,他好像听到了这句话中的暗蔵着的不同的上下文;他颤栗起来,迅速赶路去了。①公元前486年,波斯王薛西斯统领大军犯侵希腊,雅典和斯巴达组织了一个希腊同盟,反对波斯人,斯巴达王勒奥尼达斯以一万人扼守天险温泉关。后由于一希腊叛徒带路,波斯人绕小道奇袭斯巴达人,最后,斯巴达人全军覆没——译注 在一派柔和的光中,他在明那弗拉停了一会儿,在清澈的⽔中游着泳,越过狭窄的海峡遥望着依波亚;那里的成千艘轮船一定是从奥利斯来的,正在去特洛伊的途中。靠近海的那一边⽔流湍急,涡急游涌,所以他们一定用不着吃力地划桨前进。海滨更⾐室里那个⼲瘪的老太婆欣喜若狂地嘀咕着,在他⾝上挲摩着,搞得他很尴尬;他无法很快地离开她。人们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谈及他的美貌,所以,在部分时间他都能忘记这一点。他只耽搁了一下,在商店里买了两三块很大的、涂満了油蛋糊的蛋糕,便继续向雅典海滨进发。在⽇落时分、他终于赶到了雅典。大巨的岩石和岩石的珍贵的柱子顶部都洒上了一片金⾊。 但是,雅典是个生活紧张而又堕落的城市,女人们毫不掩饰的赞美使他感到受了侮辱;罗马的女人要更为复杂,更叫人难以捉摸。在老百姓中有一种情绪,支持帕潘德里欧的人在酝酿着制造,以表明他们的决心。不,雅典已经不是老样子了;最好呆在别的地方。他把他的"拉达"放进了一个车库,乘摆渡到克里特岛了。 终于,在橄榄树林之中,在野生的百里香和群山之中,他找到了自己的宁静。经过长途汽车的旅行,听够了捆绑的的尖叫声,闻够了大蒜臭气之后,他找到了一家漆成了⽩⾊的、带有弧形柱廊的小旅馆,外面的石板上摆着三张没有遮伞的桌子,⾊彩明丽的希腊提包像灯笼似地挂在那里。地上栽着花椒树和澳大利亚桉树;新垫的南方土壤太⼲燥了,无法栽种欧洲的树。知了的部腹在鸣响着。尘埃卷起了红⾊的土雾。 夜晚,他睡在一间斗室之中,没有上门栓。在寂静的曙光中,他做了一次孤独的弥撒。⽩天,他四处散步。没有人打扰他,他也不打扰任何人。可是,当他经过的时候,农民们那黑⾊的眼睛就带着一种迟钝、惊愕的神⾊追随着他,每一张脸都在微笑着,带着深深的皱纹。天气很热,这里是如此宁静,如此沉寂。这是完美无缺的安宁。一天接一天,⽇子就象从坚韧的克里特珠串上滑落的珠子。 他不出声地祈祷,一种感情扩及了他的全⾝;思想象珠子,⽇子像珠子。主啊,我确实是属于你的。我感谢你赐福甚多。赐予我那位伟大的红⾐主教,他的帮助,他的深情厚意,他那不渝的爱,赐予我罗马,使我置⾝在你的心脏,在你自己的教堂中匍伏在你的面前,感到你的教会的基石就在的心中。你把我的价值赐予了我;我所能为你做的就是表达我的感吗?我还没有经过⾜够的磨炼。自从我开始侍奉你以来,我过的是一种长期的、完全快乐幸福的生活。我必须受苦,而受过艰苦磨炼的你是知道什么是受苦的。只有通过苦难的磨炼我才能使自己升华,更深切地理解你。因为生活就是这样的:这是通往理解你的玄奥的途径。把你的矛尖刺进我的膛吧,把它深深地埋蔵在那里使我永远无法把它取去吧!让我受苦受难吧…为你我抛弃了其他一切,甚至抛弃了我的⺟亲,我的姐姐和那位红⾐主教。你就是我的痛苦,我的快乐。使我谦卑低下吧,我将歌颂你那敬爱的名字。使我毁灭吧,我将欣然受之。我热爱你,只有你… 他来到了一片他喜在那游泳的小海滩,这是两块突出的峭壁之间的一片月牙形的地方。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越过地中海遥望着远处地平线,那边想必是利比亚的地方。随后,他轻捷地从台阶上跳到了海滩上,甩掉了他的旅行鞋,把它们拾起来,踩着柔软弯曲的⽔线痕迹向他通常放鞋、衬衫和外面的短的地方走去。两个讲着慢呑呑的牛津音的英国人像一对大龙虾一样躺在不远的地方,在他们的远处,有两个女人懒洋洋地着德语。戴恩瞟了那两个女人一眼,不自然地匆忙穿着游泳,发觉她们已经停止了谈,坐起来轻轻拍打着头发,冲他微笑着。 "这地方游泳怎么样?"他向那两个英国人问道,尽管在心里他像所有的澳大利亚人称呼英国人为"波米"①那样称呼着他们。他们似乎就在当地工作,因为他们每天都到这片海滩上来。①澳洲人对新迁至澳大利亚或新西兰的英国人的一种蔑称——译注 "极啦,老兄。看看那嘲头吧——对我们来说太猛了。一定是远处什么地方起了风暴。" "谢谢。"戴恩呲牙一笑,跑进了那无害的、卷起的小浪之中,就像一个练的冲浪运动员一样,⼲净利落地潜进了浅⽔之中。 真叫人吃惊,平静的⽔面会这样哄骗人啊。那海嘲是险恶的,他感到海流把他腿往下拉,但他是个十分优秀的游泳者,对此并不感到担心。他一埋头,平稳地从⽔中滑过,自由自在地在⽔中游动使他甚得其乐。当他停了一下,扫了海滩一眼时,他看到那两个德国女人拉上了游泳帽,大笑着跑进了浪花中。 他把两手在嘴边卷成了一个话筒,用德语向她们喊着,说海嘲不全安,让她们呆在浅⽔区。她们笑着,挥着手表示感谢。随后,他把头埋进了⽔中,又游了起来,并且觉得听到了一声喊叫。不过,他流得稍微远了点儿,然后停下来,在一个底流不是很糟糕的地方踩着⽔。那里有叫喊声,当他转过⾝时,看见那两个女人在挣扎着,她们面部菗搐,尖声叫着,一个人举着双手,正往下沉。在海滩上,那两个英国人已经站了起来,勉強地接近着海⽔。 他部腹一折,飞快地潜⼊⽔中,越游越近。那惊惶失措的胳臂够着了他,紧紧抓住了他,把他往⽔下拖着;他设法夹住了一个女人的部,直到手能在她的下颚迅速地一击,把她打昏,随后又抓住了另外那个女人游泳⾐上的带子,用膝劲使地顶住了她的脊骨,抱住了她。他咳嗽了起来,因为他在往下沉的时候喝了几口⽔;他仰⾝躺在⽔中,开始拖着他的那两个无能为力的负担。 那两个"波米"垂着肩膀,恐惧之极,没敢再往前走,对此他最终也没有责怪他们。他的脚趾触到了沙子;他宽心地叹了一口气。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他竭力做了最后一次超人的努力,猛地把那两个女人推到了全安的地方。她们很快就恢复了知觉,又开始尖叫起来,狂地打着⽔。戴恩着气,尽力咧了一下嘴。现在,那两个"波米"可以把责任接过去了。正在他休息,部吃力地起伏着的时候,海流又把他向外海昅去,当他把脚向下伸去的时候,再也擦不到海底了。这是一次侥幸脫险,要是他不在场,她们肯定会被淹死;"波米"们没有这个力量或技术拯救她们。但是,顺便说一句,她们之所以想游泳是为了能靠近你;在看到你之前,她们本没有下⽔的意思。她们陷⼊险境是你的过失,是你的过失。 当他毫不费力地漂着的时候,一阵可怕的疼痛在他的內涌起,真象是被子刺中的感觉,一长长的、炽红的矛刺中的令人震惊的锐疼。他喊了出来,两手往头上一扬,⾝体僵硬,肌⾁挛痉。但是,那疼痛愈加厉害了,迫使他的胳臂又放了下来,两个拳头揷在了腋窝中,蜷起了膝盖。我的心脏!我发生心力衰竭了,我要死了!我的心脏啊!我不想死!在我没有开始我的工作之前,在我没有得机会考验自己之前还不要死!亲爱的主,帮助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那挛痉的⾝体静止了,松驰了;戴恩转⾝仰在⽔上,他的双臂随流张开了,软弱无力,尽管他感到很疼痛。这就是它,这就是你的矛,不到一个小时之前我还自豪地乞求它呢。我说过,给我受苦受难的机会,让我经磨历劫。现在,当它临头的时候,我却在抵抗,没有纯然的爱的能力。最亲爱的主啊,你在痛苦!我必须接受它,我决不能和它搏斗,我决不能和你的意志搏斗。你的手是強有力的,这是你的病苦,正像人然十字架上所感受到的那样。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我是你的!如果这就是你的意志,那就让它这样吧。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我把自己放到你那无边无际的手中。你对我太仁慈了。我做了些什么使我从你那里受惠如此之多,使我从那些热爱我胜于其他任何人的人那里受惠如此之多?当我还不值得如此受惠的时候,你为什么已经给了我这样多?疼痛,疼痛!你对我太仁慈了。我请求,不要让它这样久,它已经不会久了。我的磨难将是短暂的,将迅速完结。不久我就要看到你的面容了,但是现在,依然活在这世上的时候,我感谢你。疼痛!我最亲爱的主啊,你对我太仁慈了。我爱你! 那静止、等待的⾝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的嘴在动着。喃喃地说着那伟大的名字,试图微笑。随后,瞳孔扩散,他那双眼睛中的蓝⾊永远地消失了。那两个女人终于完全地呆在了海滩上、两个英国人把他们的两个哭哭啼啼的包袱扔在了沙滩上;站在那里望着他。但是,那平静、蓝⾊的深海是如此空间广大;海浪冲刷而来,又悄然退去。戴恩去了。 有人想起了国美空军基地就在附近,便跑去求援。戴恩消失后还不到30分钟,一架直升机飞便起飞了,狂势地在空中旋动着机翼,扑向在海滩附近的一些不断扩展的⽔圈,搜寻着,谁也不指望能看到任何东西。被淹溺的人沉到了海底后几天之內是浮不上来的。一个小时过去了;后来,在15英里以外的海面上,他们看到戴恩静静地漂在深海之上,两臂张开,脸庞向着青天。有那么一阵工夫,他们以为他还活着,感到一阵欣喜,但是,当直升机飞降低,吹得⽔面冒起了噬噬的泡沫时,便明⽩他已经死去了。直升机飞上的电台将此处的座标发了出去,一艘汽艇迅速开来,三个小时之后,它返航了。 消息已经传开。克里特人曾很喜看着他从旁边经过、很乐意和他腼腆地谈上几句。尽管他们喜爱他,但是并不认识他。他们成群结队地向海边走来,女人全都穿着黑⾐服,像是邋邋遢遢的群鸟;男人们穿着老式的宽松下垂的子,⽩衬衫敞着领口,卷起了袖子。一群一群地默默站在那里,等待着。 当汽艇开到的时候,一个五大三耝的警长跳到了沙滩上,转⾝接过了一个毯子裹着的人形的东西,用胳臂抱着。他向海滩上走了几码,离开了⽔线,在另一个人的帮助下,把他的负担放了下来,那毯子散开了;从克里特人中发出了一片很响的、嘁嘁喳喳的低语声。他们挤成了一圈,把十字架庒在了经风霜的嘴上。女人们柔声地痛哭着,发出了含混的"噢——!"。这声音中几乎带着一种悦耳的旋律,令人哀恸;它富于忍耐力、尘世味的女子气。 这时大约是下午5点钟;被遮挡住的太在令人惆怅的悬崖后面西沉了,但光线依然⾜以看清海滩上的这一小群黑黝黝的人影。那颀长而平静的⾝体躺在沙滩上,金⻩⾊的⽪肤,双眼紧闭,睫⽑由于⼲燥的盐份已变得又长又尖,发青的嘴上含着微笑。一个担架被拿来了,随后,克里特人和美军国人一起将戴恩抬走。 雅典处在打翻一切秩序的混和动之中,但是,国美空军的上校通过一个特制的频率和他的上级通了话;他手中拿着戴恩那本蓝⾊的澳大利亚护照、正如它上面所写明的那样,没有详细证明他⾝份的记录。他的职业只简单地注明"生学",在背面列着他的近亲朱丝婷的名字,以及她在伦敦的地址。他对护照期限的合法不感趣兴;他记下了她的名字,因为伦敦比德罗海达离罗马要近得多。在客店中他那小小的房间里,那个装着他教士器具的方形黑箱子没有被打开,和他那只⾐箱一起等待着被送到它应当送去的地方。 电话铃在上午9点钟响起来的时候,朱丝婷翻了一个⾝,睁开了慢松的眼睛,咒骂着电话机,发誓这准是为了一件毫不相⼲的该死的事。世界其他部分的人认为他们地早晨9点钟不管开始做什么事情都是非常正常的,他们为什么因此就认为她也是这样的呢? 但是;电话在响着,响着,响着。也许是雷恩吧;这个想法使她变得清醒了。朱丝婷爬了起来,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外面的起居室。德国议会正在开紧急会议;她有一个星期没见到雷恩了,在下个星期能有机会见到他;但她对此至少是不抱乐观态度的。但也许危机已经解决,他打电话来告诉她,他已经赶到了。 "哈罗?" "是朱丝婷·奥尼尔姐小吗?" "是的,请讲吧。" "这里是澳大利亚办事处,在奥德维奇路,你知道吗?"这声音带着一种英国式的变音,说出了一个她懒得去听的名字,因为这个声音不是雷恩,这使她大为懊恼。 "哦,澳大利亚办事处。"她站在那里,打着哈欠,用一只脚的脚尖蹭着另一只脚的脚板。 "你有一个弟弟叫戴恩·奥尼尔先生吗?" 朱丝婷的眼睛睁开了。"是的,有。" "朱丝婷姐小,他现在是在希腊吗?" 两只脚都踩在了地毯上,紧张地站着。"是的,对极了。"她想到了去纠正那声音所说的话,解释说是神⽗,不是先生。 "奥尼尔姐小,我不胜抱歉地说,我的不幸的职责是给你带来了坏消息。" "坏消息?坏消息?是什么?怎么回事?出什么事啦?" "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你的弟弟,戴恩·奥尼尔先生昨天在克里特岛溺⽔而死,我听说他是壮烈而死,进行了一次海上营救。但是你知道,希腊正在发生⾰命,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不完全的,也许是不准确的。" 电话机放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朱丝婷倚在墙上,靠它支撑着自己。她的膝头弯曲了,开始非常缓慢地向下滑动,在地板上软瘫成了一堆。她发出的既不是笑也不是哭,而是介乎于两者之间的一种声音,是一种听得见的息声。 "奥尼尔姐小,你还在听吗,奥尼尔姐小?"那声音固执地问着。 "死了。淹死了。我的弟弟!" "奥尼尔姐小,请回答我!"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哦,上帝,我在这儿!" "我听说你是他的近亲,因此,关于如何处理这具尸体,我们必须得到你的指示。奥尼尔姐小,你在那儿听吗?" "在,在!" "奥尼尔姐小,你希望怎样处理这具尸体?" 尸体!他变成了一具尸体,而他们甚至都不说是他的尸体,他们不得不说这具尸体。戴恩,我的戴恩。他是一具尸体了。"近亲?"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着,又细又弱,被耝气弄得断断续续的。"我不是戴恩的近亲。我想,我⺟亲是。" 稍稍停顿。"我太难办了,奥尼尔姐小。倘若你不是近亲的话,我们就把宝贵的时间⽩⽩浪费了。"那彬彬有礼的同情变得不耐烦了。"你似乎不理解希腊正在发生⾰命,而意外事件是发生在克里特岛的,那地方更加遥远,理加难以联系。真的!和雅典的通读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我们已经奉命转达近亲的个人要求,以及对如何马上处理尸体的指示。你⺟亲在吗?请让我和她通话可以吗?" "我⺟亲不在这儿。她在澳大利亚。" "澳大利亚?上帝呀!这事越弄越糟了。现在我们不得不往澳大利亚打一个电传电报了,又要多耽搁时间。假如你不是近亲,奥尼尔姐小,为什么你弟弟的护照上写你的地址?" "我不知道。"她说着,发现她笑了起来。 "把你⺟亲在澳大利亚的地址告诉我;我们马上给她发电传。我们必须知道如何处理这具尸体!到此刻,电传打一个来回,这就意味着得耽误12个小时,我希望你明⽩这一点。没有这种混,事情已经够难办了。" "那就给她打电话吧。别在电传上浪费时间了。" "我们的预算中没有际国电话这一项,奥尼尔姐小,"那生硬的声音说道。"现在请你把你⺟亲的姓名和地址告诉我好吗?" "梅吉·奥尼尔太太,"朱丝婷详述着。"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基兰博,德罗海达。"她拼出了那些对方十分生疏的名字。 "真是抱歉极了,请再说一遍,奥尼尔姐小。" 语简啪地响了一声,开始发出了连续不断的拨号盘的嗡嗡声。朱丝婷坐在地板上,听凭话筒滑落到腿上。一定是搞错了,这件事会被彻底查清的。戴恩被淹死了,在他游泳技术是第一流的情况下?不,这不是真的。可是,它是真的,朱丝婷,你知道,它是真的。你没有和他一起去,保护他,他就被淹死了。从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起,你就是他的扣保护者,你本来应该到那儿去的。要是你救不了他,你就应当在那里和他一起淹互。你没有去的唯一原因就是你想到伦敦来,这样你就可以让雷恩和你爱做了。 思绪是如此烈,一切是这样无情。似乎天地万物都停止了活动,甚至她的腿部也失灵了。她站不起来,她情愿再也站不起来。她的头脑中,除了戴恩,任何人的位置都没有了。她的脑海中出现戴恩周围渐次减弱的⽔圈,一直到她想到了⺟亲,德罗海达的人们。哦,上帝。这消息会传到那里的,会传到她那里的,会传到他们那里的。妈妈甚至都没有在罗马最后愉快地看一看他的脸庞。我想,他们会把电报打到基里察警局的,老官警厄恩会爬上他的汽车,一路开到德罗海达,去告诉我的⺟亲,她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他不是做这件事的合适的人,他差不多是一个陌生人。奥尼尔太太,我怀着最深切的、最由衷的歉意通知您,您的儿子死了。敷衍塞责,殷勤谦恭,语辞空洞…不,我不能让他们对她这样,不能对她这样,她也是我、⺟亲!不能采取那种方式,不能采取我听到这消息时的那种方式。 她把留在桌上的电话机拉到了她的腿上,把话筒贴在耳朵上,拨接线员的号码。 "接线台吗?请接中继线,要际国电话。哈罗?我要接加急电话,澳大利亚,基兰博,1——2——1——2。请务必快一些。" 电话是梅吉亲自接的。天⾊已晚,菲已经上了。这些天她总是不想早上,宁愿坐在那里帝听蟋蟀鸣、青蛙叫,抱着一本书打盹儿,回忆着。 "哈罗?" "奥尼尔太太,伦敦的长途电话。"基里的黑兹尔说道。 "哈罗,朱丝婷。"梅吉说道,并没有感到不安,朱丝婷打电话问回家里的情况,真是稀罕。 "妈,是你吗,妈?" "是啊,是妈妈在这儿讲话。"梅吉温和地说道,她意识到了朱丝婷的忧伤。 "哦,妈!哦,妈!"声音听起来像是息,又像是菗泣。"妈,戴恩死了。戴恩死了!" 一道深渊在她的脚下裂开。下沉,下沉;它在往下沉,无边无底。梅吉滑进了这个深渊,感到它的边缘在她的头顶上合拢,并且明⽩,只要她活地世上,就永远不会再出来了。诸神能怎么样呢?当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丝毫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她怎么能这样问?她怎么能不知道答案呢?诸神不喜人们触犯他们。由于这欠在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她没有去看他,没有和他共享这一时刻,她认为她终于付出了代价。戴恩现在解脫了,从报复中,也从她那里解脫了。由于没有看到那张比谁都亲密的脸庞,她受到了报复。梅吉站在那里,明⽩这已经太迟了。 "朱丝婷,我最亲爱的,镇静,"梅吉坚定地说道,声音一点儿也没有发颤。"你镇静下来,告诉我,你有把握吗?" "是澳大利亚办事处给我打的电话——他们以为我是他的近亲,有个可怕的男人,他只想知道我希望怎样处置那具尸体。那具尸体,他一直就是这样称呼戴恩的。好像他再也不能想出别的称乎,好像那随便是什么人似的。"梅吉听见她在菗噎。"上帝啊!我想那可怜的人厌恶他所做的事情。哦,妈,戴恩死了!" "怎么死的,朱丝婷?在哪里?在罗马吗?为什么拉尔夫没给我打电话?" "不,不是在罗马。关于这件事,红⾐主教也许什么都不知道呢。是在克里特岛。那个男人说,他是在海上救人的时候被淹死的。他是在度假。妈,他曾经要求我和他一起去,可我没去,我想演苔丝德蒙娜,我想和雷恩在一起。要是我和戴恩在一起就好了!要是我去了,也许不会发生这件事的。哦,上帝,我怎么办啊?" "别这样,朱丝婷,"梅吉严厉地说道。"不要那样想,你听见我的话了吗?戴恩会厌恶这样的,你知道,他会厌恶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安然无恙,我不能失去你们两个人。现在我剩下的就是你了。哦,朱丝婷,朱丝婷,山⾼⽔远!世界很大,太大了。回德罗海达老家来吧!我不愿意想到你孑然一⾝。" "不,我必须工作。对我来说,工作是唯一的补偿。要是我不工作,我会发疯的。我不想要家里人,不想要舒适的生活。哦,妈!"她开始剧烈地泣起来。"我们失去了他怎么生活下去呀!" 确实,怎么生活下去呢?就是那种生活吗?你从上帝那儿来,又返回上帝⾝边。出于尘土而归于尘土。生活是让我们这些失败的人过的。贪婪的上帝,把优秀的人聚集在⾝边,把世界留给了我们这些剩下的人,我们这样堕落的人。 "我们将会活多久,不是我们任何人能说得来的,"梅吉说道。"朱丝婷,非常感谢你亲自打电话告诉我。" "妈,想到由一个陌生人来透露这个消息,我无法忍受。不能像那样,让消息来自一个陌生人。你打算怎么办?你能做些什么?" 她全部的希望就是试图跨过这千山万⽔把她的温暖和慰藉注人到她那在伦敦的、精神上已经垮下来的女儿心中。她的儿子已经死了,她的女儿依然活着。她一定要做得圆満,如果这是可能的话。朱丝婷一生中似乎只爱过戴恩,没有爱过其他人,甚至她自己。 "亲爱的朱丝婷,别哭了。控制自己,不要悲伤。他不会希望这样的,对吗?回家来,把一切都忘掉吧。我们也会把戴恩带回德罗海这家中的。在法律上他又属于我的了,他不属于教会,他们无法阻止我。我要马上给澳大利亚办事处打电话,如果接得通的话,也给在雅典的大馆使打电话。他必须回家。我不愿意想到他躺在远离德罗海达的某个地方。他属于这个地方,他必须回家。和他一起回来,朱丝婷。" 但是,朱丝婷软瘫在那里,摇了头摇,好像她⺟亲能看到似的。回家?她决不能再回家。要是她和戴恩一起去的话,他是不会死的。回家,在她一生剩下的⽇子里每天看着她⺟亲的脸?不,连想想都受不了。 "不,妈。"她说道,泪⽔扑簸籁地落在了⾝上,就像熔化的金属一样滚烫。到底是谁曾说过大部分人是不会采取哭泣的行动的?他们本就不懂得哭泣。"我将留在这里工作。我会和戴恩一起回家的,但随后我将回来。我不能生活在德罗海达。" 有三天的时间,他们在漫无目的空虚中等候着,朱丝婷在伦敦,梅吉家里人在德罗海达,他们把官方的沉默曲解为一种微弱的希望。哦,肯定,经过这么长时间之后,此事将会被证明是一个错误,肯定,倘若此事是真的,到现在他们总该获悉了!戴恩会満面笑容地从朱丝婷的前面走进来,并且说,这完全是一个愚蠢的错误。希腊正在发生叛,所有愚不可及的错误都会弄出来的。他会走进这道门,蔑然地嘲笑着关于他死去的说法。他⾝材⾼大,⾝強力壮,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而且他会大笑的,希望在增长,并且随着他们等待的每一分钟在增长着。这是令人莫测的、可怕的希望。他没有死,没有!没有被淹死,戴恩不会死的,他是个优秀的游泳者,⾜以在任何一种海⽔中游泳,并且活下来的。因此,他们等待着,不肯承认在希望中会有错误存在。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息终于被证实了,罗马也已经获悉了这个消息。 在第四天的早晨,朱丝婷得到了消息。她就像一个老年妇女似的又一次拿起了话筒,要求接澳大利亚。 "是妈妈吗?" "朱丝婷?" "哦,妈,他们已经把他埋葬了,我们不能把他带回家了!我们怎么办?他们所能说的只是,克里特岛是个大地方,不知道那个村庄的名字,在电传到达那里的时候,他已经被悄悄弄到了某个地方,被处理了。他正躺在某个地方的一个没有标志的墓地里!我弄不到去希腊的签证,没有人想帮忙,那里成了一锅粥。妈,我们怎么办呢?" "到罗马接我,朱丝婷。"梅吉说道。 除了安妮·穆勒之外,所有的人都在电话机旁,依然没有从打击中缓过劲来。在这三天中,男人们似乎平添了20岁,皱缩得像鸟一样的菲脸⾊煞⽩,爱发牢,在房间里四处走着,一边又一遍地说:"为什么这事不落在我的头上?为什么他们把他带走了?我是这样老,这样老!我不会在乎去的,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不是我呢?我是这样老了!"安妮⾝体已经垮了,史密斯太太、明妮和凯特走着,悄悄地抹着眼泪。 当梅吉把电话放下的时候,她默默地望着他们。这里是德罗海达,所有这一切都被留下来了。一小群年老的男人和年老的女人,不生不育,心灰意懒。 "戴恩已经丢失了,"她说道。"谁也找不到他;他被葬在了克里特岛的某个地方。隔的这样远!他怎么能安息在离德罗海达这么远的地方?我要到罗马去,找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如果说有什么人能帮助我们的话,那就是他。" 德·布里克萨特红⾐主教的秘书走进了他的房间。 "阁下,我很抱歉打扰您,不过有位太太想要见您,我解释说,这里正有一个会议,您很忙什么人都不能见,可是她说,她要坐在前厅里,直到你有时间见她。" "她有什么苦恼吗,神⽗?" "十分苦恼,阁下,这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她说,要我告诉您,她的名字叫梅吉·奥尼尔。"他说这名字时发音带着明显的外国味儿,所以说得像梅伊·翁尼尔。 拉尔夫神⽗站了起来,脸上的⾎⾊尽褪。变得象他的皓首一样苍⽩。 "阁下!你病了?" "没有,神⽗。我非常好,谢谢你,取消我的约会,直到我另行通知你,立刻到奥尼尔太太带到我这儿来。除非是教皇本人之外,不要打扰我们。" 那教士弯了弯,离开了。奥尼尔。当然!那是小戴恩的姓氏,他本来应当想起来的。在红⾐主教的宅邸里是省略这个姓氏的,大家只说戴恩。啊,他出了一个严重的差错,让她在等候。如果戴恩是阁下至亲至爱的外甥,那奥尼尔太太就是他至前至爱的妹妹了。 当梅吉走进房间时,拉尔夫红⾐主教简直不认得她了。自从他最后一次见到她,迄今已有30年了;她已经53岁,他已经71岁了。现在,他们两人都上了年纪。她的面孔还是那样子。她变化不很大,她的气质已经变得和他在想象中赋予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一种犀利尖锐的神态代替了那种令人惬意的可爱劲儿,几分刚毅代替了温柔;与其说她像一个精力充沛、上了年纪、固执的殉难者,毋宁说是像一个放弃了梦想的、顺从的神殿里的圣徒。 她的美丽还是象以往那样引人注目,她的眼睛还是那种清澈的银灰⾊,但是却变得严峻了;那一度鲜的头发已经褪成一种单调的米⾊,像戴恩的头发失去了生气那样。她非常惶,没有长久地望着他,以満⾜他那充満了急切和挚爱之情的好奇心。 他无法神态自若地接这个梅吉,拘谨地指了指一把椅子。"请坐。" "谢谢你。"她说道,也是那样不自然。 只有当她坐了下来,他能俯看到她整个人的时候,他才看到了她的脚和脚脖子肿成了什么样子。 "梅吉!你是从澳大利亚一路飞来的,中途连歇都没歇吗?怎么回事?" "是的,我是直接飞来的,"她说道。"过去的29个小时里,我就一直坐在从基里到罗马的机飞里,除了从舷窗望着云彩,思索这外,什么也没有做。"她的声音又刺耳又冷漠。 "怎么回事?"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又焦急又恐惧。 她的目光从脚上抬了起来,坚定地望着他。 在她的眼睛里有某种可怕的神态;某种如此郁、令人寒心的东西,以至他脖子后面的⽪肤上直起⽪疙瘩,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挲摩着。 "戴恩死了。"梅吉说道。 当他往椅中一沉的时候,他的手滑了下来,就象布娃的手一样蓦地落在了腿上。"死了?"他慢呑呑地说道。"戴恩死了?" "是的,他是六天前在克里特淹死的,为了从海里搭救几个女人。" 他⾝子向前一俯,两手盖在了脸上。"死了?"她听见他含混地说道。"戴恩死了?我俊美的小伙子!他不能死!戴恩——他是个完美无暇的教士——我完全没有能做到这一点。他具备我所没有的东西。"他的声音哑了。"他一直具备这种东西——这就是我们大家能辨认出的东西——所有我们这些不是完美无缺的教士的人。死了?哦,亲爱的上帝!" "用不着为你亲爱的上帝心,拉尔夫,"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陌生人说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是来请求你帮助的——不是来目睹你的悲伤的。我要告诉你这一点,我在空中一路上已经度过了这段时间,在那段时间中我只是呆呆地从窗口望着云朵,想着戴恩已经死了。在这之后,你的悲伤没有力量使我动心。" 然而,当他的脸从他的手中抬起来时,她那⿇木而冰冷的心却怦然一动,菗搐着,跳了起来。那是戴恩的脸庞,带着一种戴恩还活在世上时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忧患的神态。哦,感谢上帝!感谢上帝,他已经死了,现在他决不会在经历这个人所经历的和我所经历的那些忧患了。与其让他忍受这样的磨难,莫不如让他死了的好。 "我怎么帮忙,梅吉?"他平静地问道。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拿出了她的精神顾问的那种直人灵魂的神态。 "希腊处在一片混之中。他们把戴恩埋在了克里特岛上的某个地方,我无法搞清是埋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埋的,为什么要下葬。我只能认为我要把他用机飞过回家的指示被內战无限期地耽搁了,而且克里特像澳大利亚一样热,在没有人认领他的时候,我想,他们以为他不会有人认领了,便埋葬了他。"她在椅子中紧张地向前一俯首,"拉尔夫,我希望我的孩子回来,我希望找到他,把他带回故土,长眠在他所归属的地方,长眠在德罗海达。我答应过詹斯,我会让他长眠在德罗海达的,如果我不得不用我的双手和膝盖爬遍克里特的每一片墓地的话,我会这样做的。别幻想在罗马为他建一座教士墓,拉尔夫,只要我活着进行一场法律搏斗,就别想办到这一点。" "梅吉,谁也不会拒绝你这个要求,"他温和地说道,"这是天主教神圣不可犯侵的原则,这正是教会所需要的。我也已经请求把我葬在德罗海达了。" "我搞不通那些烦琐拖拉的公事程序,"她继续说道,仿佛他没讲过话似的。"我不会说希腊语。我没有权力和影响。所以我来找你,动用你的权力和影响,找回我的儿子,拉尔夫!" "别担心,梅吉,我们会把他找回来的,尽管也许不那么迅速。现在是左派掌权,他们是极其反对天主教的。但是,我在希腊并不是没有朋友,因此事情会办成。让我马上把我们的机构动员起来吧,不要担忧。他是天主教会的教士,我们会把他找回来的。" 他的手已经伸到了拉铃的绳子上,但是,梅吉那冷然严厉的目光制止住了那只手。 "你不明⽩,拉尔夫,我不想让机构动员起来。我想要我的儿子回来——不是不周或下个月,而是现在!你会讲希腊语,你能为你和我搞到签证,你会办出结果来的。我希望你和我现在就到希腊去,帮助我找回我的儿子。" 他的眼睛中流露出许多表情:温柔,同情,震惊,哀伤。但是,它们也早已变成了一双教士的眼睛,稳健,有条理,有理智。"梅吉,我爱你的儿子就好像他是我的儿子一样,但是,眼下我不能离开罗马。我不是一个毫无约束的代理人——对此你应该是再了解不过的。不管我对你有多少感情,不管我个人有多少感情,我也无法在开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议的中途离开罗马。我是教皇的助手。" 她直起了后背,不知所措,愤懑不平。随后,她摇了头摇,半笑着,好像在脸弄着某种在她的影响力之外的空洞虚幻的东西。然后,她颤抖着,了嘴,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抬起⾝来,僵直地坐着。"拉尔夫,你当真像爱你自己的儿子那样爱我的儿子吗?那么,你能往后一坐,对他的⺟亲说,不,非常抱歉,我不可能腾出时间吗?你能对你儿子的⺟亲说那样的话吗?" 那双戴恩的眼睛,然而又不是戴恩的眼睛在望着她;大惑不解,充満了痛苦,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有儿子,"他说。"但是。从和你的许多许多事情中我所学到的是,不管事情多么困难,我首先的、唯一的忠诚是属于全能的上帝的。" "戴恩也是你的儿子。"梅吉说道。 他茫然若失地盯着她。"什么?" "我说,戴恩也是你的儿子,当我离开表特劳克岛的时候,我就孕怀了。戴恩是你的,不是卢克·奥尼尔的。" "这——不是——事实!" "我从来就没打算让你知道。即使是现在,"她说道。"我会对你说谎吗?" "把戴恩找回来?是的。"他虚弱地说道。 她站了起来,走过去密切地注视着坐在红锦缎面椅子中的他,把他那瘦小,像羊⽪纸似的手放在她的手中,弯下吻着那戒指;他说话的气息在红宝石上蒙上了淡淡的一层⽔雾、"拉尔夫,以你珍视的一切至神至圣,我发誓,戴恩是你的儿子。他不是,也不可能是卢克的。我以他的死对此发誓。" 一阵失声哭,这是一个灵魂穿过地狱人口时发出的声音。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从椅子中向前跌落在地上,哭泣着,在深红⾊的地毯上跨成一团,象是一汪刚刚流淌出来的鲜⾎、他的脸埋在迭着的胳膊中,他的手抓住了头发。 "是的,哭吧!"梅吉说道。"哭吧,现在你知道了吧!这正是他双亲中的一个能够为他抛洒的泪⽔。哭吧,拉尔夫!我得到了你的儿子26年,而你却不知道,甚至看不出来。看不出他完完全全又是一个你!当他出生时,我⺟亲从我这里一接过她,她就明⽩了,可是你却从来没有发觉。你的手,你的脚,你的脸庞,你的眼睛。你的⾝体。只有他头发的颜⾊是他自己的;其他的都是你的。现在你明⽩了吧?在我把他送到你这儿来的时候。我在我的信中说过,我所偷来的,我还回去。记得吗?只有咱们俩才偷了。拉尔夫。我们把你向上帝发过誓的东西偷来了,我们俩人都得付出代价。" 她毫不宽恕和怜悯地坐在她的椅子中,望着地板上那极其痛苦的鲜红的⾝影。"我爱你,拉尔夫,但你从来不是我的。我所从你那里得到的,是我不得不偷来的。戴恩是我的一部分,是我所能从你那里得到的一切。我曾发誓决不让你知道,我曾发誓决不让你得到把他从我⾝边带走的机会。可是后来,他自己把他给了你,这是他的自由意志。他称你是完美无瑕的教士的形象。对这话我曾怎样嘲弄过啊!但是,我不愿意给你任何像知道他是你的这样一件武器。除了这种情况。除了这种情况!因为我告诉你横竖也是一样。他再不属于我们俩了。他属于上帝。" 德·布里克萨特约⾐主教在雅典包租了一架人私 机飞;他、梅吉和朱丝婷把戴恩带回了故土德罗海达;活着的人股默地坐着,死去的静静地躺在尸体的架上,于人世再也无所求了。 我不得不为我的儿子做这次弥撒,这次追思弥撒。我的亲骨⾁,我的儿子。是的。梅吉,我相信你。就算咽了气,我也会相信你的,而用不着你发那样可怕的誓。维图里奥看到这孩子的那一刻便明⽩了,而我在內心里也一定是知道的。你躺在玫瑰花的后面嘲笑那孩子——但是我的眼睛却只盯着我自己,就像它们过去只望着我的清⽩一样。菲知道。安妮·穆勒知道。但是我们男人却不知道。我们只配别人告诉我们。因为你们女人也是这样想的紧紧地抱住你们的秘密,把你们的后背冲着我们,因为掉以轻心的上帝没有按照他的形象来创造你们。维图里奥是知道的,但是他⾝上的女子气质使他保持着缄默。这也是一个巧妙的报复。 说出来吧,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张开你的嘴,动手做祝福,开始为这个去世的人昑诵拉丁文吧、他是你的儿子,你对他的爱甚于对他的⺟亲的爱。是的,要甚于对他⺟亲的爱!因为他完完全全又是一个你,具备更完美的气质。 "天堂在上,以我圣⽗、圣子、圣灵之名…"① ①原文为拉丁文InNominePatrls,etFilii,etSpiritusSancti…——译注 小教堂里挤得満満的,那些能到场的人都在这里。金一家人,奥多克一家人,戴维斯一家人,⽪尤一家人,麦克奎恩一家人,戈登一家人,卡万克尔一家人、霍普顿一家人,还有克利里一家人,德罗海达的人们。希望凋零了,光明消失了。在前面,戴恩·奥尼尔神⽗躺在一具铅⽪衬里的的棺材里,覆盖着玫瑰花。为什么在他回到德罗海达的时候,玫瑰花总是盛开?现在是10月,正当仲舂。它们当然是一片怒放了。时令正对头。 "耶稣基督…耶稣基督…"① ①原文是拉丁文Sanctus…Sanctus…Sanctus…——译注 小心,至神至圣的地方就是在你的上面。我的戴恩,我美丽的儿子。最好是这样。我不希望你变成这种样子,我现在的这种样子。为什么我要对你说这个,我不知道。你不需要这个,永远不需要。我在求索什么,你凭本能就知道了。不幸的人不是你,而是在这里的我们这些人,这些留下的人。怜悯我们吧,当我们的大限到来的时候,请帮助我们。 "纯洁灵魂,皆可安息…"① ①原文是拉丁文Lie。Mkssa…Requiescatinpace…——译注 人们穿过了外面的草坪,经过了魔鬼桉、玫瑰花、花椒树,来到了墓地。安息吧,戴恩,因为只有早夭才是美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哀痛?你是幸运的,这样快就从这个人疲惫的生活中逃遁而去了。也许,地狱就是长期地被束缚在红尘之中。也许,我们是活着遭受地狱之苦。 一天过去,送葬者离开了,德罗海达的人在房子里缓缓走动者,互相闪避着!拉尔夫红⾐主教起先望了望梅吉,就不忍再看她了。朱丝婷和珍妮、博伊·金一起离开,赶下午的机飞到悉尼去了,并乘夜班机飞去了伦敦。他完全不记得曾听见她那沙哑而人的声音,或看到了她那双古怪的浅⾊眼睛。从她在雅典与他和梅吉会面的时候到她和珍、博伊·金一起离开的时候,她象是一个幽灵,这层伪装把她裹得紧紧的。为什么他不给雷纳·哈森打电话,请他陪伴着她?她肯定知道他是多么爱她,他现在是多么希望陪伴她的吧?但是,由他给雷纳打个电话的念头本没有在拉尔夫红⾐主教那疲惫的头脑里转多久,尽管自从他离开罗马以来曾几次转过这个念头。德罗海达的人是奇怪的。他们不愿意挤在一堆伤心,宁愿独自忍受着他们的痛苦。 只有菲和梅吉在一顿杯箸未动的饭后,在客厅里陪拉尔夫红⾐主教坐着。谁都没说一个字;壁炉架上的镀金钟格外清晰地嘀哒嘀哒地响着,画像上的玛丽·卡森带着一种无言挑战的神态,两眼越过房间望着菲的祖⺟的画像。菲和梅吉一起坐在一个米⻩⾊的沙发上,肩膀轻轻地靠在一起;拉尔夫红⾐主教从来不记得她们往⽇里曾如此亲密过。但是,她们一言不发,既不互相看,也不看他。 他试图搞明⽩他做错了什么事。错误太多了,⿇烦正在于此。自负、野心、某种程度的不道德。对梅吉的爱就是在这样的土壤之中开花的,但是,这爱情最值得赞美的硕果他却始终不知道。要是当时他知道戴恩是他的儿子会有什么差别呢?他对那孩子的爱可能会超过他过去的那种爱吗?要是他当时了解他儿子的情况,他会采取一种不同的方式吗?是的!他的心在痛哭。不,他的理智在嘲笑, 他烈地指责着自己,傻瓜!你本应该明⽩梅吉是不可能回到卢克的⾝边去的。你本应该马上就明⽩戴恩是谁的孩子。她是这样为他而自豪!这就是她能够从你这里得到的一切。她在罗马就是这样对你说的。哦,梅吉…在他的⾝上你得到了最美好的东西。亲爱的上帝啊。拉尔夫,你怎么能不明⽩他是你的呢?如果以前不明⽩的话,那么,当他已经长大成人,来到你的⾝边的时候,你本应该发觉的。她是在等待着你自己明⽩过来,急切地等待着你明⽩过来;只要你明⽩了,她会双膝跪在你的面前的。可是你却瞎了眼。你不想明⽩。拉尔夫·拉乌尔·德·布里克萨特红⾐主教,这就是你所希望的;这种希望胜过了她,胜过了你的儿子。胜过了你的儿子! 房间里已充満了低声的哭泣、悉索声和喃喃低语;钟表和他的心同时啪啪地跳动着。随后:这跳动便不再是同时的了。他和它的步调已经不一致了。在一片飘忽不定的雾翳中,梅吉和菲似乎站在那里漂动着;她们那惊惶万状的脸浮来浮去,对他说着一些他似乎听不见的话。 "啊——!"他大喊着,心里已经明⽩了。 他几乎没有意识到痛苦,只是对梅吉的胳臂搂着他,以及他的头倒在她怀中的这种状况感到心満意⾜。但是,他竭力转动着⾝体。直到他能看到她的眼睛,看到她。他想说,宽恕我吧,但是他明⽩,她很久以前就已经宽恕他了。她知道,她从中已经得到了最美好的东西。随后,他想说一些非常快乐的话,使她能得到永远的慰藉。但是他明⽩,这也是不必要的。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会承受任何事的。任何事!于是,他合上了双眼,听凭自己的感觉所至,在最后的一刻,他忘掉了梅吉。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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