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张平)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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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十面埋伏(张平) 作者:张平 书号:44189 | 更新时间:2017/11/22 |
第22章 | |
史元杰和魏德华赶到东关村村口时,发现东关村的这条惟一的大路上,黑庒庒的人群已经把路口全部堵死。 即使是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那些人,情绪也一样慷慨昂。村子里整个一片抢地呼天的呐喊声,情绪之⾼昂,声势之威烈,令人惊心动魄。 魏德华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动不安。群情鼎沸的人群,对史元杰说“局长,要是咱俩都进去了,7点以前肯定别再想出来。” “车都开到这儿了,还能不进去?万一要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我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史元杰厉声说道“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来,马上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德华一边倒车,一边说“局长我的意思是你就不用进去了,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看一看。要不人家一见你局长都来了,小事也会变成大事。如果事情不大,由我一个人处理得了。如果事情很大,我就给你打电话…” “好了好了,不都是废话么。”史元杰不以为然地说“你就不看看这阵势,能是个小事情吗。先进去看看,如果真闹大了,那也只能是我留下来。快,下车。” 史元杰和魏德华两个人都是便⾐,等到他们走近人群时,并没有什么人特意注意到他们。 等走到人群跟前时,才渐渐听清了人们喊叫的內容。 “…有本事把我们全都打死!” “…活人放不过,死人也放不过呀!” “…恶霸!恶霸!” “欺负了活人,还要欺负死人!⽇本鬼子也没你们这么黑…” 找了两个年纪大点的问了问情况,才知道是东关村今天有两家出殡,因为出殡路线引起了纠纷。一家是外号叫“独眼龙”的给他的活了89岁的⽗亲送葬,一家是一个普通村民给他的刚刚20出头的儿子送葬。“独眼龙”其实并不是本村村民,前几年刑満释放后,才移居到东关村。 独眼龙的情况魏德华和史元杰都略知一二,他真名叫胡大⾼,先后曾两次⼊狱。他的⽗亲是个远近闻名的偷窃大王,把他的3个儿子几乎都培养成了功夫⾼強的“神偷”胡大⾼从小就在⽗亲“严厉”的指导培训下“苦练”夹火炭,夹肥皂,夹刀片等掏包基功本。 好景不长,⽗亲和两个哥哥先后⼊狱,都被判了重刑。胡大⾼看着⽗亲、哥哥和自己的下场,悟出了靠偷窃永远也不能出人头地的人世规则,他决不能再像⽗亲和哥哥那样去作永不见天⽇的地下“老鼠”若要有头有脸地活在世上,就得⼲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情。 胡大⾼二次⼊狱后,有幸得到了龚跃进的赏识。出狱后,没有多久便当上了龚跃进的村委会委员,成了远近闻名的四大天王之一。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这一带建筑工地的“治安”工作,其实也就是借此收缴他的“势力范围”內建筑工程的“治安费”、“保护费”、“人⾝全安费”等等“全安基金”同时还组织了一个庞大的运输车队,強行垄断了这些建筑工程所有的材料供应。附近的工程队和建筑队,不论姓公姓私,不仅都乖乖地服从,而且都在暗中给他定期进贡大笔的民人币,否则本无法在这一带立⾜。 据初步了解,胡大⾼的治安队有20多个成员,胡大⾼本人有4个贴⾝保镖。他们不仅有以兵民名义持有的各种支,而且还有大哥大、对讲机、BP机、登山鞋、213京北吉普、桑塔纳等各种先进装备。他的手下在龚跃进的支持下,全都发工资,发服装,吃集体食堂,被当地人称之为“第二安公局”而胡大⾼本人,也就成了“第二安公局局长” 他的⽗亲出狱后,在胡大⾼这个大“孝子”的精心安排下,住进了附近的一个豪华宅院,洗手不再⼲那种暗中偷窃的勾当,靠着儿子明火执仗得来的财势,安安稳稳地过上了颐养天年的舒心⽇子。去年因患脑溢⾎,全⾝瘫痪,胡大⾼精心疗养服侍了一年多,终于在前不久病故。可能是一种态变心理,认为自己的⽗亲一辈子让人瞧不起,始终也没活得像个人样。于是就想让⽗亲在死后好好露一次脸,借此显示一下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威风和气派。 为安葬⽗亲,胡大⾼一共动用了32辆三轮摩托开道,8辆彩车运送冥车冥马冥府冥物,撒纸钱举纸幡的人⾜有50多个,抬棺材的人竟然用了108位!俗称108抬的大轿棺!鼓乐班子用了12个,还有洋鼓洋号,七⾊彩旗,雇来送葬和真正送葬的人加起来有数百人之多。整个送葬的车辆和队伍,首尾相继将会有数里之遥!如果这个庞大的送葬队伍此时走到街上,将会给市里上下班⾼峰期的通带来极大的影响,不管是在什么样的路口,至少也会堵上你一两个小时。加上围观的群众和一些好事之徒,说不定延误的时间会更长,造成的会更大。 但也许这正是胡大⾼所希望的,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想造成这样的影响和气氛。 可能因为今天是个好⽇子,正好东关村还有一家人也是在这一天举行葬礼。这是一户刘姓人家,就只一个独子,因为订婚急需一笔彩礼,在工地上给人打工,连着加了几个连续24小时不休息的长班。由于劳累过度,一不小心从7层楼⾼的一个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还算命大,被横在3楼的一个钢管挡了一下,造成一起脊椎断裂,右腿和右胳膊粉碎骨折恶事故。据在场的人说,如果抢救及时,这个刘家的儿子肯定送不了命。当时见有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后,立刻有人报告给了在场的工头,工头见摔成了那个样子,借口不能动伤者,不让人靠前营救,然后给“独眼龙”胡大⾼打电话,让他来看看应该怎么办。胡大⾼来了一看,发现这个打工的伤势严重,就算花上10万8万治得活过来,不是⾼位截瘫,也是终⾝残疾。于是心领神会,有意没叫救护车来,却让自己的几个心腹前去抬人。就这么连等带拖,磨磨蹭蹭3个多小时后抬到医院时,人早已咽气,连手脚都冰凉了。事后刘家人也闹了一场,无奈胡大⾼人多势众,不仅没给一分钱,而且还在这家儿子的工钱里扣了200元,说是误工费和惊吓费,说死者是“不小心和不守规矩”最终竞说看在一个村的面子上总共给了3000元算了事,若要是外地的民工,一分钱也别想再得到。 一家人肝肠寸断,但想想也只有忍气呑声,苟且偷安。没想到了殡葬的这一天,不是冤家不碰头,正好又碰上了胡大⾼也在同一天埋他的⽗亲。其实几天前他们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因为⽇期在此之前已定,亲戚朋友也都发去了通知,已经无法再行更改。 这是在东关村村委会决定卖出全部耕地后,村民们的首次殡葬行为。这一带都是土葬,以前都是各家葬在各家的地里。再后来由村委会统筹安排,殡葬地点集中在统一安葬地点。然而今天刘家准备往外抬棺材时,却突然接到村委会通知,从今天起,不再允许土葬,一律实行火葬。因为这里的土地将要悉数卖掉,村民己无权再在村里的土地上安葬亲人。然而与刘家同时进行殡葬的胡家,仍然照样施行土葬,而且埋葬的地方是这一带最显眼的一个去处,刘家气不过去找村长龚跃进,龚跃进没出面,却让一个副主任告诉刘家的人说,这是区府政的统一规定,也是上面的精神,从今而后所有的人一律不再实行土葬。问到胡家为什么能土葬时,答复说,那地是人家买下的,人家买下的地,人家想⼲什么就⼲什么,村委会不能⼲涉人家。刘家说,既然他家能买,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买?那位副主任一句话就把刘家给戗了回去,你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买得起吗?你知道那块地值多少钱?一平米三万块,不多不少30平米,想买你就拿钱来! 就在殡葬这天,胡家人再次做出了愈发令人发指的事情,他们竟以他们拟定的殡葬路线不能让野鬼闯撞为由,阻止刘家的殡葬队伍不能在村里的大街上先行通过,只能等他们的殡葬队伍过去后,刘家才能举行葬礼。胡家的人多车多礼仪多,眼看着都下午了,葬礼还遥遥无期。刘家人越想越气,越想越悲,一家人哭的昏天黑地,死去活来,直哭的全村的人都跟着掉眼泪。村民们本来这些天就为买地的事窝着一肚子火,再看着眼前这一桩桩横行霸道。倚财仗势的恶行,终于在这件事上让全村人的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了。⾜有上千村民在儿个复转军人和老人的带领下,手拿锄头、铁锹、镰刀、斧头、老式火铣和火,浩浩地挡在了村口,一不准胡家的殡葬队伍通过,二不准胡家的人埋在东关村的地里。村民们说了,胡家人本就不是东关村的人!不是东关村的人,还要在东关村为非作歹,违法纪,这都是谁给他的势力! 上千的老百姓堵在村口,还有附近成千上万闻讯而来的观望者,一时间让东关村成了人的海洋。真个是众志成城,一呼百应,眼见的人越聚越多,情绪越来越越。胡大⾼的手下差不多也有二三百人,两军对垒,谁也不让谁。闹到后来,村民们说了,你们今天要不说个一二三,还想像以前那样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除非你们把我们一个个都打死了,再踩在我们的尸体上把你们的棺材抬过去! 胡大⾼大概是没想到村里的老百姓会闹的这么厉害,以至会闹到这份上。人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老百姓一个个的都不要命了,你再横又能横到哪里去?再说今天胡大⾼是在事头上,大大办,无非是要个体体面面,排排场场。有头有脸,有⾝份有地位的客人请了不少,自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僵持的时间便越来越长。好在这一带的风俗,红⽩喜事请来的客人,上了礼,吃过饭,再走走过程,即可告辞离开。尤其是今天来的客人,大多数也都只是仰人鼻息,敷衍了事,不得已而为之之人。一见有人闹事,除了那些想看看热闹的,稍稍有点头脑的,早已溜之大吉,纷纷离开。 等到这时,胡大⾼眼见的时间越来越晚,満座的达官显宦、亲朋好友也都走的走,散的散,剩下来的也都显得灰灰溜溜,垂头丧气。越想越觉得忍不下这口气,于是打了几个电话,又一下子叫来了几百个民工和打手,他们对这些人说了,如果能把村口的这些人赶走,让灵车顺顺当当地通过,让死去的老⽗人士为安,他今天就是倾家产,也绝不会亏待弟兄们。除了吃喝⾜,每人发给200元,是民工的一律再放假3天。 于是事情便越闹越大,局面也越来越严峻。喊声、骂声、哭声、助威声,成一片。整个村里沸反盈天,灰尘弥漫,犹如天崩地塌了一般… 史元杰和魏德华问明了情况,想也没想就赶紧往里面走。 谁是谁非先放在一边,但这场一触即发的恶殴斗必须立即制止。 两个人因为穿的都是便⾐,也没几个人认得他们,內⾐几乎都被汗透了,才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等挤到里面时,渐渐才有人认出了他们,等到后来终于有人喊了一声: “市安公局来人了!史局长和魏队长都来了!” 于是人们在一阵喧嚷声中,很快便让出一条路来。 让史元杰吃惊的是,挡住灵车去路的最前面的几十个村民,同站在他们面前那些荷实弹的治安队相比,手无寸铁,清一⾊地全都光着膀子,有的甚至只穿着一个衩!倒是他们后面的那些数以千计的村民们,手里才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和武器。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们绝不会先动手,除非你们先把我们一个个都收拾了,大家伙才会跟你们拼命! 尤其是让史元杰没想到的是,在面对着老百姓的那群人里,竟然还站着两个穿警服的安公!他觉得有些面,想了想没能认出来。会不会是镇出派所的呢?他们狐假虎威地站在老百姓面前究竟想⼲什么?究竟接受的是谁的旨意? 在人们的一阵议论声过后,现场顿时变得一片死寂。 对峙的双方,也都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突然而至的不速之客,其实也都是在猜测着两个人的来意和立场。 史元杰默默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些人。老百姓的这一面,不用说,该来的都来了,领头的,出主意的,都会站在最前面。而另一面,看看那一个个茫然无措的表情,也不用说,真正当家主事拿主意的,眼前一个也不会有。 史元杰正想着该怎么说,⾝旁的魏德华开始发话了。 “大家都听着!我叫魏德华,是市局刑队警队长。今天一块儿来这儿的,还有咱们市局史局长!”魏德华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看看有什么反应,但所有在场的人都木然地站在那里,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奋兴或者动的表情。“我们来这儿,本来是想了解别的情况的,却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我建议,你们双方都各往后退30米,然后你们各把各的主事的叫过来…” “我们不相信你们!让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村民里突然有人这么喊了一声,紧接着便响起了一片同样的呼尸: “…你们安公局有几个好人!” “…要说就正大光明地说,为什么要让我们后退30米!” “…你们说你们不是为这事来的,那又是为什么来的?” “看看那儿个戴大檐帽的都在哪儿站着,就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 “让他们俩说,到底是因为什么来的!” 看着眼前这气势汹汹的场面,史元杰明⽩,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让群众相信你服从你,惟一的办法,只能亮明你的态度,表明你的立场,让群众明⽩你是公正的。于是他不等魏德华再说什么,便大声地喊道: “乡亲们!乡亲们!” 史元杰刚刚喊了这么一句,人群中的嚷嚷声立刻便平息了下来。 “我跟魏德华队长来这儿,确确实实是为了解别的事情来的!”史元杰继续大声地说道“为了什么事情呢?我们现在可以告诉大家,其实就是有关你们东关村买卖土地的问题!这件事引起的纠纷很大,并且已经引发了几起恶案件。我们市局对此非常关注,上级有关部门也一样非常关注。今天下午,魏德华队长已经同地区和市土地局进行了联系,他们对这件事感到非常震惊,因为他们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说到这里,我想大家也就应该感到放心了,因为截止到目前,家国土地部门本就没有收到过任何这方面的报告和批示!动用这样大面积的耕地,必须通过省一级部门的批示和同意!否则,任何人都无权买卖和使用它!不要说800亩,1800亩了,即使是一分一亩,随便动用它,也一样是违法犯法的!所以我们市安公局的态度也一样非常明确,谁要是敢非法买卖土地,由此而引起的一切后果,都将由谁来承担…” 讲到这里,史元杰已经无法再讲下去了。四周的呼声,鼓掌声,叫好声,像海啸一样惊天动地般地覆盖了过来,他的声音顷刻间便被彻底地淹没了。 甚至在同村民们对峙的队伍里,竟也有人在呼雀跃,鼓掌叫好。 余下来的事情自然就好办多了,村民们几乎没怎么商量便立刻后退了30米,而且很快便出派了两个代表过来,并提出了村民们的条件和要求。 村民们的要求和条件在史元杰和魏德华看来,还是知情达理,宽宏大量的,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和苛刻的条件。只要老百姓的命子土地还在,别的好像都可以忍让,都可以置之度外。听之任之了。 即使是其中的最严厉的一些条件,也一样是合情合理的: “要火葬,两家都火葬,不能一家土葬一家火葬。” “村里的土地不能随意买卖,土地是老百姓的命子,别说一平米一万块,就是把⻩金在地里铺満了,寸土寸金,也绝不买卖。” “村里的路,是共公的路,大伙的路;不分贫穷,不分贵,红⽩喜事,得分个先来后到;先完事的先走,后完事的后走。这是老规矩。祖祖辈辈多少年了,哪朝哪代哪年哪月有过这么霸道的事情?” 但在胡家这一方,可就没这么好办了。 首先是好久好久就没人主动来搭话。魏德华问了好多遍,让他们主事的过来,但他们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人上前来答茬。 史元杰明⽩,真正主事的不在,所以就没人能作得了主。之所以没人上前来,无非是还没有接到主子的指示,一旦联系上了,主子还得向主子的主子请示,说不定主子的主子还得向更上一层的主子请示。因此一时半会的还不会有什么人来说什么,而一旦有人来说什么了,那也就表明他们已经想好了对策。 几乎快20分钟过去后,才有一个急急慌慌的带着几个人跑了过来。 “史局长,魏队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们胡经理说了,人马上就过来,马上就过来。胡经理还说,他今天正在事窝里,没想到你们会来,真的非常抱歉。胡经理的意思,看你们能不能先到家里坐一坐。时间反正也不早了,是不是先吃点喝点?” “…胡经理?哪个胡经理?”魏德华打断了他的话径直问道。 “噢,噢!胡经理呀?胡经理就是我们的胡队长…” “什么胡队长?”魏德华依旧是明知故问。 “就是咱们东关村治安队的胡队长呀。”来人见史元杰和魏德华都拉着脸,赶忙陪着笑脸说:“胡大⾼,胡大⾼。” “既然是胡大⾼,也不看看已经什么时候了,还让我们去他家里⼲什么?是不是他家今天不想埋人了?”魏德华的话茬越来越硬。 “就是就是,他也正着急呢。他就过来,马上就过来。” “你叫什么?”魏德华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 “…我?”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我叫范小四。模范的范,大小的小,一二三四的四。”范小四显得格外谦恭地回答。 “噢,你就是范小四呀。”魏德华一副知知底的口气。“东关村的治安副队长是不是就是你?” “是,是,临时挂个名,凑凑数。” 魏德华对范小四的来历也确实非常清楚。范小四是这一带仅次于胡大⾼的二号人物,被人称之为“第二安公局副局长”他曾因抢劫罪两次被判刑⼊狱,出狱后落户于东关村。年龄30多岁,无⽗无⺟,无无子。绰号为“混天龙”以敢打敢拼不怕死不要命而名扬乡里。此人劣迹斑斑,是市局近期主要控监对象之一。 让魏德华感到意外的是,眼前的这个范小四跟自己想象中的那个范小四竟然完全不一样。眼前的这个范小四彬彬有礼,面善而恭顺。尤其是人长得⽩⽩净净,一表非凡,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曾是个被判重刑的蒙面大盗。 不过魏德华心里清楚,这只是范小四在他们面前的另一种表现或者仅仅只是一种假象。如果他面对的不是市安公局局长和副局长的话,天知道他会露出一副什么样的面目来!否则又怎么会成了仅次于胡大⾼的二号人物,又怎么会号称“第二安公局副局长”? 趁着胡大⾼还没来的当儿,魏德华想了想说:“看来这半天胡大⾼并不在这里,那就是说,在这儿一直主事的其实是你?” 范小四愣了一愣,也许是他没有想到魏德华竟会这么问他。“…我也只是听听命令,胡经理让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胡大⾼的话,真的说一句,你听一句?”魏德华问。 “现在市场经济了,经理的话能不听么。”范小四依然显得谨小慎微,但说出来的话却不亢不卑。 “这跟市场经济没关系,”魏德华渐渐地感觉出了范小四话里的弦外之意,同时也感到了范小四决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也许会跟金钱有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么,为了钱有些人什么也⼲得出来。” “魏队长,史局长也在这儿呢,有些话我们也只给你们说。”范小四还是那么一脸笑意地说道。“其实你们也清楚,像我这样的人已经是过来人了。啥好啥赖,啥该⼲,啥不该⼲,我们心里有数。” 魏德华到了此时,才真正听出了范小四话中隐含的轻蔑和杀气。像范小四这样的人,他不仅不会怕你,在他的心底里骨子里其实本就没在乎你,本就没瞧得起你。于是他也毫不客气地砸出了一句像石头一样的话:“那是,过来的也就过来了,过不来的不想过来的那我们也没办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我们心里也有数。” “听魏队长这么说,我们心里就更有数了。”范小四的表情更加显得毕恭毕敬“对那些拉不过来的人,我们真的也没什么好办法。你走你的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要死要活,那也就由不得什么人了。” “那像今天的事,你们是不是要横下心来走到底了?” “魏队长,我刚才给你说了,我们听胡经理的。”范小四再次把话题绕了回来。 魏德华的脸顿时被气得煞⽩,要不是史元杰的眼神制止了他,说不定他早已发作了起来。搞刑警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如此张狂的对象。你明明知道他就是个狂疯的歹徒,凶残的帮凶,但你就是对他无可奈何。在他的眼里,这些大大小小的⼲部一个个无非都是些狗官贪官溜须拍马的昏官,只要在上面捏住一个,就等于捏住了一大串,所以他确确实实并不怕你。因为在他的⾝后还有胡大⾼,还有龚跃进,还有镇里区里市里省里更多更大的给他撑的人物和势力。如今能对你如此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就已经很不错很不错了,如果你真的不识趣不买账,那也就别怪我说话噎着了你。就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也照样不能把我怎么样。何况这又是个民事纠纷,事情又没有真正闹起来。就算闹起来,他有他的理,我也有我的理。要讲理就得找府政,找法院,⼲你安公局什么事情?顶多也是个狗咬耗子,到时候你们还得靠边站。至于我自己,一个小小的村⼲部,一个守法的家国公民,我这也只是例行公务,莫非你还想把我怎么了不成? 想来想去,魏德华渐渐把心头的火气庒了下去。不管怎么说,人模狗样的他还真是个村⼲部,在人面上还是你这会儿应该依靠的对象,他也真的不是主事的,你也确实对他毫无办法。这也正是龚跃进设下的一个个陷阱和圈套,一旦你进⼊他的势力范围时,几乎每一步都会有枝枝蔓蔓的东西勾着你,挂着你,前后左右地牵制着你,阻碍着你,等不得你深⼊进来,早已是三灾八难、五痨七伤了。就算你真的找到了什么问题,抓上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对他来说,也一样无关宏旨,无伤大体,正好可以丢卒保车,暗渡陈仓,以至于金蝉脫壳,逃之夭夭。 对范小四这样的人动火,也许正中他们的下怀。没必要,也犯不着。看看史局长鹰扬虎视般地站在那里,对眼前的范小四之流,正眼也不瞧他一眼。想来这才是最佳选择,跟你这样的走狗小人说话,还丢我们的⾝份!等到真正需要跟你说话时,那将会是在另一个场合,将会是另一种语气。 就在这时,一行人伴着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向他们走了过来。 魏德华清楚,主事的应该出场了。 胡大⾼确实只有一只眼睛,有人说是炸掉的,也有人说是打群架打烂的。 如果不是那只泛⽩发灰的眼睛,胡大⾼的模样还是不错的。双眼⽪,方脸盘,鼻子直,浓浓的眉⽑。人长的很⾼,⾜有1米80以上的个头。膀大圆,⾝体很壮。据说胡大⾼的武功不错,他也曾四处拜师,整天舞弄,所以他手下的那些人,也一个个都能来那么几下子。 胡大⾼给人最強烈的印象和威慑力,其实还是他那只眼睛。他的那只坏掉的眼睛好像从来也没有修整过,他也从不戴眼镜,从不装假眼,让人一看就是个坏眼。而这个坏眼一旦瞪起来,别说那些小孩子了,即使是那些大人们看见了,顿时便能让你魂飞魄散,六神无主。 胡大⾼从远处过来时,⾝边至少有十几个随从跟着,等到了史元杰和魏德华跟前时,就只剩了他一个了。看来他还懂得收敛,在真正的安公局长面前,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史局长,魏队长,真没想到您俩会来呀!这都怪我,闹出这样的事来,让您们费心了。”胡大⾼一来了就忙不迭的自省自责,看他的表情,也一样的非常真诚和谦恭,虽然并不是害怕和恐惧,但也并没有范小四那样的伪饰和做作。“史局长,今天的事情想也没想到的。让我说,真算的上是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做梦也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一场事来。对东关村的⽗老乡亲,说句实话,平时咱虽然不敢说是全心全意,百分之百,那也至少是没有二心,两肋揷刀。这么些年来,东关村从未出过什么大的子。什么抢劫啦,偷盗啦,哄抢啦,车匪路霸啦,集体访上啦,打官司告状啦,也都很少很少,基本上没有。平时咱也想了,老百姓信得过咱,村委会村支部也看得起咱,让咱⼲了这么个治保主任,联防队长。芝⿇大的官,也一样是个官,既然是个官咱也就得⼲个样子。人家大官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咱这比芝⿇还小的官,也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咱什么时候也是小心翼翼,求爷爷拜,见庙就烧香,是神就磕头。你们也知道,在这村里,只要你是外姓人家,不管你住了多少年,多少辈,村里人总也把你看作是外来户。像咱这样的人,在村里什么时候不像个孙子一样?早不闹,迟不闹,就等着你今天埋人了,他们才合了心的看你的哈哈笑,不瞒您俩说,我今天可是做了一大工作了,什么样的好话也说尽了,该磕的头也都磕了,您们也看看,都什么时候了,棺材就是埋不进土里。不就是今安天葬老⽗亲么,要不是这个,大不了我一拍庇股就走了,一辈子我都不会再在这里看一眼…” 说到这里,胡大⾼的那只带着⾎丝的眼里,叭嗒叭嗒竟掉下一大串泪珠来,哽咽着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史元杰和魏德华都默默地听着,始终一言不发。一直等到胡大⾼有了哭腔不再说什么了,史元杰才不动声⾊地问道: “你说了这么一大片冤枉,是不是说,今天的事跟你一点儿没关系?”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史局长,你也该知道的,像咱这样的人,脑子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法律意识的。你就让他们说说,既然你们拦我,那就总得有个人情人理的说法么。你们把那些公家定下的事情,不分青⻩黑⽩的全都推在我的头上,也不想想,那是我管的了的么?村里的事有主任支书,镇上的事有镇长记书,再上边还有区长长市,人家定下个啥,咱就执行个啥,其实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要闹就跟上面闹去,冲着我来,拿我这么一个小人儿出气又能解决了什么问题…” 史元杰突然觉得像胡大⾼,范小四这些人物,你还真是不能小看了他们。他们能混到今天这份上,那可正儿巴经地是练出来的。不说别的,只凭刚才他们俩前前后后的这几番说辞和表现,就⾜以对付得了任何人。即便是长市、专员、长省,甚至更⾼一级的员官来到他跟前,他也一样会给你演练的绘声绘⾊,満场出彩。就像刚才胡大⾼声泪俱下地说的这一番话,假如碰上的真是毫不知情的局外人,就算你是铁石心肠,也照样会说得你心悦诚服,为之感动,并对他另眼相看。所以你要是跟着他的话茬走,十有八九地非人到他们的子套里去不可。于是打断他的话说: “你这些话的意思我都听明⽩了,不过你有你的理,人家有人家的理。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应该知道的,像你们说的这些是是非非,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说得清楚的。说实话,对你刚才说的那些我还是信得过的,如果你脑子里真的多多少少的还有点法律意识,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办法,只要你按我的办法做了,今天的事情立刻就会解决,所有的矛盾都会刃而解。”史元杰就此打住,不再往下述说,只是默默地盯着胡大⾼看。 胡大⾼自然清楚史元杰这些话的分量,一旦他要是合着说了什么,再往回收可就不好改口了。不过顶多也就想了那么几秒钟,立刻便和颜悦⾊地说: “您和魏队长大老远地跑来,感动还感动不过来呢,哪还有什么别的不能听的。既然是史局长发话,想来肯定是双方都接受得了的办法,史局长你只管说出来就是。” “你刚才也说了,法律和条文都是导领和上面定下的,人家定下个啥,咱就执行个啥。我相信这话是你的真心话,你也真是想这么做的。”史元杰轻轻地说道,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既然这样,那咱们就都按上面制定下的政策条文办。如今家国鼓励火葬,省里市里也确实在这方面出台了不少政策。你当然清楚,在东关村这一带,耕地比金子还贵。如果大家都实行火葬,确实是一桩造福子孙的大好事。说到这里我想你也就明⽩了,要火葬大家就都火葬,就从今天开始,就从你两家开始,这岂不是很好的一件事情?现在大伙的意见也是这样,要火葬就都火葬,不能你家土葬,让人家火葬。设⾝处地地想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到这里,胡大⾼正想说什么,一旁的范小四突然揷话道:“史局长说的这些,跟刘家说的其实是一样的。我们胡经理已经说了,做事得人情人理。这都是过去早已定下的事情,用现在的…” “住口!管你的庇事!”范小四的话还没有说完,猛地便被狂怒的胡大⾼打断了。胡大⾼就在转过脸去的那一刹那,和悦的脸上顿时换上了一副令人⽑骨悚然的恐怖,语气低沉而嘶哑,活脫脫地像变了一个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到这里来说话!走一边去!滚!” 也许本没想到胡大⾼会有这样的一个举动,站在一旁的魏德华几乎被吓了一跳。他还从没见过表情变化会有如此快速的面孔,一脸的笑意眨眼间会换上一脸的凶残。等到你还没回过神来时,他一回头又换上了一脸的笑意。这简直太让人可怕了,可怕得让你不寒而栗。 “史局长,您大人大量,下边的这些人没规矩没教养,你千万别计较。”胡大⾼早已是一脸的和善可亲,看他那平平静静的样子,就好像刚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我不知道我来以前,他们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像这坟地的事,本来我并不想在这儿买的。⼊土为安,死了死了,死了也就了了。活着从不论先后,死了又争啥⾼低?家⽗在世的时候,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让他在地下安安宁宁,最好还是把他埋到老家去。当时也真是这么打算的,那知老⽗亲一过世,⺟亲却死活不让再葬回到老家去。⺟亲说了,老家离这儿几千里,又没有什么亲人,你爹埋回老家,⽇后你妈也得跟着去。你们一个个的都在外面,把我们老两口丢在那么远的山沟里,头两年兴许还有人去一去,过上几年谁还会再去上坟去?到了那时,逢年过节坟头上冷冷清清,连柱香也没人烧,那不是要让你爹你妈饿死在朝地府?你妈就是活在世上,又怎么能安然的了?听家⺟这么说,你说咱作儿子的又能怎么样?好在如今是商品社会市场经济,咬了咬牙,兄弟姊妹凑了凑,就在这儿买下了一块坟地。钱了,坟也整了,该办的手续也都办了。史局长,刚才我都想了,有理走遍天下,就像今天这事,官司打到啥地方咱都赢。咱这既合乎政策,又合乎法律。我买下的地,只要我不妨碍别人,我愿意⼲什么就⼲什么。我一没违反政策,二没违反法律,凭什么拦着我,不让我埋人…” 史元杰并没有打断胡大⾼的话,就这么一直默默地听着。要说胡大⾼没把眼前这两个市局的导领放在眼里,那绝不是实情。看胡大⾼的表情和语气,他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想得罪眼前的这两个人,但另一方面,却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不想在言辞上让眼前的这两个人感到反感,同时他也努力想从感情上打动这两个人。假如要换了别的不知內情的人,说不定早已被他的话给打动了说服了。史元杰正想着自己下一步该给他怎么说,又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从人群中传了过来。 还是魏德华眼尖,没等人到了跟前,便对史元杰暗暗说了一声,史局长,人大代表到了。 来人果然是省人大代表,镇委委员,村委会主任龚跃进。 等史元杰和魏德华跟热情洋溢,笑容可掬的龚跃进握过手后,才发现龚跃进⾝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不算小的人物:东关镇镇委记书唐焕友。 唐焕友顶多也就是二十八九岁,农大毕业的一个研究生,到东关镇当镇委记书还不到一年。肤⾊⽩皙,瘦瘦的⾝材,戴着一副厚厚的近视镜。见了人讷口少言,动不动便露出一脸的腼腆和涩羞,正儿巴经的一介⽩面书生。直看得史元杰头摇,像这样的一个镇委记书,岂不是这一大群虎狼之辈的囊中之食! 东关镇府政就设在东关村,东关村也就是东关镇。客大欺店,店大欺客。镇委管不住村委会,村委会自然也就成了镇委了。可想而知,在这个东关镇里,究竟会是谁说了算。由此也可想而知,究竟是谁的力量,才会把这样的一个委记书派到东关镇来。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会有很多很多,什么年轻化啦,班子结构合理啦,年轻人到这样的地方锻炼锻炼大有可为啦,等等等等。究底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真正知情的人才会清楚。 龚跃进的亲切和真诚⾜可以打动任何人,谈笑风生之间便能消除了你所有的隔阂和疑虑:“…史局长,你呀你呀,让咱们好没面子呀!”就像见了久别的亲人一样,喜出望外,情不自噤,看不出一点做作,找不到一丝破绽。“咱这地方再不起眼,那也还是二位的管辖之地呀。不管咋着,来了也该打个招呼的呀。你说说,这么大的两个局长到了这儿,咱这当村长的一点儿也不知道,猛一听到了,吓得腿肚子都抖呀!这是咱们镇的唐焕友记书,你们大概还不认识吧。你看你看,让你们吓得都不会说话了是不是呀,哈哈哈哈…”在龚跃进慡朗通达的笑声中,除了史元杰以外,旁边的人也都跟着笑了笑。史元杰正想说什么,却又立刻被龚跃进的热情堵了回来。 “史局长呀,你听我说,不管有多大的事,也不能站在这村口上呀!”龚跃进的脸⾊渐渐地“正经”起来:“不到家,到镇府政坐坐总是可以的吧。不吃不喝,到办公室喝口茶也是应该的吧。好了好了,史局长,你平时那么忙,哪年哪月能来咱们这儿一趟呀,怎么着也得赏个脸吧。还有,咱们唐记书来这儿工作也差不多一年了,给你汇报汇报咱这儿的治安情况,那也是有必要的吧。呀呀!快走吧,让这么多人看着,这算是怎么回事呀…” 史元杰的心里则越来越火,老实说,对龚跃进这种亲切和热情,在心底里真让他反感透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的老百姓围在这里,以当时的情形,如果他们再迟来几分钟,一场通天大祸说不定就已经酿成了。那将会是一起多么严重的恶事件,又将会让多少人受到伤害!然而就是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在这样危急的形势里,近在咫尺的村委会主任龚跃进竟然会不在现场!看他満脸的红润和扑鼻的酒气,这期间他正躲在什么地方吃吃喝喝!这就是一个村委会主任和镇委委员的所作所为!而如今见了他们,竟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面对着四周数以千计的老百姓,面对着如此凶险的一个环境,竟然能笑逐颜开,喜形于⾊,甚至要拉着他到别的什么地方喝口茶,坐一坐,汇报汇报这儿的治安情况!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让人难以置信!这算什么人大代表,又算什么村委主任! 但反回头来,你似乎又不好说他什么。就算是闹得天塌地陷,他一推六二五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又能奈他若何?就算知道,前面还有支部记书,还有镇长镇委记书,打上八杆子也还轮不上他,你又能把他怎么样?真正主事的是他,但就是有这么多的挡箭牌让他毫无风险,进退自如,对他你还真没办法。就算你收拾上他几句,也依旧于事无补,他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何况在此时此刻,你批评他又能批评什么?镇委记书就在这儿呢,你批评一个村委会主任算什么? 就在这当儿,兜里的机手响了起来。他本想不接,但响了一遍又一遍,看来不会是个一般人物或者不会是个一般情况,否则不会响得这么没完没了。 史元杰没想到打来电话的竟会是市委常委。市政法委记书宋生吉。 宋生吉给原地委记书做跟班秘书时,就跟元杰私不错。后来宋生吉被任命为市政法委副记书,市政法委记书,由于工作原因,两个人的关系就更近了许多。尤其是近一个时期来,宋生吉为史元杰市委常委的任命,几乎可以说是不遗余力,毫无忌讳地在上下奔走。尽管阻力很大,但据宋生吉说估计希望很大,并说在这件事上他不会松手。就在前几天,他们还在一起坐了很久,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家国大事,柴米油盐,几乎没有不谈的话题。在一个人人都忙得不可开的城市里,能有这样的一个政界的朋友隔三差五地在一起坐坐,聊聊,实在是一桩不可多得的情谊。 所以当听到是宋生吉的电话时,史元杰以为还是有关他任命市委常委的事情。本想告诉他,他现在正在一个现场,在电话上不好跟他说话,一旦事情办完了,他再立刻给他回电话。 然而让史元杰没想到的是,宋生吉打电话说的并不是别的什么事,听了好一阵子才听明⽩,宋生吉要给他说的竟是有关龚跃进的事! “…你现在还在那儿是不是?”宋生吉毫不客气地问他。 “嗯。”史元杰一边答应了一声,一边瞥了一眼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打电话的龚跃进。这⻳孙子,什么时候把电话打了出去,并且把关系找到了市政法委记书那儿?我这机手号码是刚刚换了的,连宋生吉也还没给说,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屈指可数,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到那儿⼲什么去了?那样的一个地方还犯得着你这个当局长的亲临现场?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知道那个龚跃进是个什么人物?看似一个农民,其实是个通天的大亨。就因为他有大把大把的钞票,所以也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因为他的⾝份只是一个农民,所以你也就对他的所作所为无可奈何。成事不⾜,败事有余,你奈何不了他,他却能糟害了你。小不忍则大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非得跟这些谁也要让他三分的地头蛇搅在一起?” 史元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给宋生吉说,他只能一声一声地嗯着,同时紧张地思考着自己的对策。 “…元杰,我告诉你,马上从那地方菗⾝回来。真的犯不着,也没必要,你也用不着再给我说什么七七、八八的原因。就算那个龚跃进有天大的问题,你这会儿也别亲自去惹他。你知道刚才是谁给我打来的电话?我这会儿不会说给你,说出来能吓你一大跳!咱不说别的,他若是真要在你背后使坏,别说你这个市委常委得泡汤,说不定你这个安公局长也当不稳!我不是吓唬你,你只是个武将,在场战上是把好手,而官场上的事你就闹不大懂了。好了好了,这会儿给你说什么也没用,听我一句话,留两个人在那儿处理问题,你马上从那儿离开。即使是有什么非办不可的大问题,那也等过了这两天再说。听见了没有?喂?你怎么不说话?喂…” 史元杰一时还没想清楚该怎么给宋生吉说,因为他实在不想在这种地方同他争辩什么,听着宋生吉一声一声的紧,想了想,终于说了句:“知道了,一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 “听我说,马上回来,具体的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说。先放在那儿让他们管去,什么责任也别往自己⾝上揽,听见了没有,啊?快点,回来我还有要紧的事告诉你…”史元杰一边把机手关好,一边默默地思索着刚才宋生吉的那些话。一股冲天的怒气像海啸一样在中翻江倒海,奔腾不已,真是狗眼看人低,简直欺人太甚!刚赶到这儿还不到一刻钟,你就能让政法委记书把电话打了过来!你好能耐!看上去和和气气,嘻嘻哈哈,心底里却已经把你看扁了。你来这儿想拿你局长的⾝份庒我,那我就让更大的⾝份来庒你!你局长怎么了,我人大代表还监督着你呢!咱们平起平坐,旗鼓相当,你不怕我,我也不会怕你。你要不信,我就先给你一个电话让你试试…⻳孙子! “史局长,你看你看,我知道你忙,到了哪儿也闲不下来。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只要坐下来,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呀?再说天也不早了,工作再忙,饭总是得吃的吧…”龚跃进仍然是一脸的憨厚,一脸的恭顺,一脸的舂风得意,从容安适。 史元杰刚想发作,机手又一阵紧一阵地响了起来。他想了想,便一下子把机手关掉。但几乎就在同时,魏德华的BP机也猛地响了起来。魏德华BP机还没卸下来,机手也在此响了起来。魏德华看了一眼史元杰,一边打开机手,一边看着BP机。 史元杰正想让魏德华把机手关掉,却只见魏德华的脸⾊一下子变了,对着机手只说了两声“是”便急忙把机手递了过来: “史局长,打给你的。” 史元杰打了个不接电话,让他关掉机手的手势,魏德华却像没看见似的,凑过来低声说了一句: “何处长的电话,老头子发火了。” 史元杰愣了一愣,早已下意识地把机手拿在了手里。 “喂,我是史元杰。” “你们俩到那儿究竟⼲什么去了!”何波怒不可遏,气冲牛斗的嗓音直冲耳鼓,几乎让史元杰吓了一跳。 “有些情况我一会儿回去给你说。” “什么一会儿!一分钟也别在那儿呆,立刻就给我回来!你把我的计划全给我打了你知道不知道!到底是谁让你们俩去那儿的!”何波一句紧一句,本就没有任何回旋和让他辩解的余地。这么多年了,史元杰还从未见过何波的火气会这么大。如果说刚才政法委记书宋生吉的电话让史元杰感到吃惊和意外的话,那么现在安公处长何波的电话则让史元杰感到不可思议和瞠目结⾆。当何波的第一句话出来的时候,史元杰就意识到这依然是因为这个龚跃进的缘故。这个村委会主任的影响,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波及到自己顶头上司的⾝上!这种影响已经转化为何波的恼怒,然后劈头盖脸地全都泼撒在自己的脸上:“像话不像话,什么时候了,这么大的事情连个招呼也不打,还有没有点组织和纪律!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昏了头了,还是真糊涂了?我还以为你们这会儿会在哪儿呢,没想到会跑到东关去!出风头去了?耍威风去了?” “何处长。你听我说,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史元杰竭力地琢磨着在这种场合下,应该用什么样的词儿跟顶头上司说话。“我们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我觉得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可能后果会非常严重,不堪设想…” “史元杰局长!”何波突然用一种异样的口吻喊了他一声,这么多年了,史元杰还从来没听过何波喊他局长。“那里这会儿就是出了人命关天的事,那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一有村委会主任,二有镇委记书,另外,我已经通知了东关出派所,他们几分钟后就会赶到,所以那里从现在起所发生的任何事情,你这个局长都不会负担任何责任,所以你也就完全可以放心地离开,我以我的处长⾝份向你保证,绝不会给你造成任何⿇烦,更不会丢了你安公局长的面子…” “何处长,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史元杰的口气不知不觉地已经起了变化,因为他知道老处长的脾气,一旦发作起来,就会没完没了,不闹个⽔落石出,明明⽩⽩决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有必要给老处长解释清楚。“一会儿过去了,我会把详细情况说给你的…” “我把话都说到这儿了,你还一会儿什么!”何波再次怒气冲天地打断了史元杰的话。“你还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其实那儿的事情你本用不着给我说,我什么也清楚,有什么问题,有什么背景我比你清楚得多!你本就不知道你现在在⼲什么!我现在只想给你说一件事,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7点40罗维民有要紧的事情必须见到你们!你现在的最主要的任务是这个而不是别的!” “何处长,这个我清楚,误不了…” “史局长,你听着!马上从那个鬼地方撤回来!这是命令!否则今天晚上就把你的辞职报告给我上来!” 听着何波猛然挂断电话的一声巨响,史元杰像是被猛击了一个耳光似地愣在了那里。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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