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天堂 第六章 半截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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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男人的天堂 作者:石钟山 书号:44161 | 更新时间:2017/11/21 |
第六章 半截断指 | |
爷爷一拳打死了⽇本浪人,带着二十几个穷苦出⾝的长工连夜向疯魔⾕走来。那时爷爷和二十几个长工们⾚手空拳,没有任何武器。那些长工们长年,累月用惯了手里的锄头、铁锹,于是他们在路上每个人手里都拾了一条握在手里硬梆梆的子。当时,就是这些手握木的长工们横穿疯魔⾕,轰动一时。 大兴安岭的深处,树木茂密的山脉上,有一条深不见底的峡⾕,峡⾕不宽,似刀砍斧凿 ,人们经常会听到疯魔⾕里似狼哭似鬼嚎的哭声,声音响起的时候很闷,从峡⾕深处由远至近地滚来,整座山脉都在颤抖,脚下的山石吱吱呀呀,整个世界似乎要在顷刻间毁灭。峡⾕上的森林树木也在狂风中颤抖。 早年的某一天,一群从山东逃来的汉子,走进了大兴安岭,他们来到大兴安岭是为了淘金发财,那群汉子在疯魔⾕口发现了一条耝大的金脉,这群汉子欣喜若狂,一群人做着发财梦走进了疯魔⾕,走进去不长时间,疯魔⾕便开始咆哮了,山在抖,地在抖,山外也刮起了大风,那场大风刮得遮云蔽⽇,天昏地暗。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风平浪静了,云开雾散,太和煦地照耀在峡⾕两旁的树林里,鸟儿们在树林里啁啾歌唱,那群山东来的淘金汉子们再也没有出来。 刚开始,疯魔⾕周围还住着一些猎户,从那以后,猎户们夜一之间都搬走了。留下了空空的山,狰狞可怖的疯魔⾕。 爷爷带着二十几个长工们,来到了疯魔⾕,他们明智地选择了疯魔⾕这块风⽔宝地,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举动。疯魔⾕固然凶险,可山外周家和周家以外的敌人,不敢冒然进犯疯魔⾕。这就是爷爷当年非常聪明的选择。 二十几个长工在爷爷的率领下埋锅造房在疯魔⾕附近扎下了营盘,他们手持,开始了猿人般的生活,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以打猎为生,像猿人那样架起柴火烧烤猎物,偶尔他们也下山去吃一次大户。他们都是附近的农民,对山下谁家穷富了如指掌,他们一起下山,埋伏在村庄左右,先派一个人前去下贴子,贴子上写着几⽇几时,准备好东西若⼲,届时不候。落款是子队。虽然爷爷一拳打死⽇本浪人,他们知道子队的首领是爷爷,但那些大户们却不把爷爷这些长工们放在眼里。贴子下去了,大户家⾼兴了,有时给几只,给一袋面,像打发有组织的要饭花子一样把爷爷他们打发走了。爷爷他们那时胃口并不⾼,有吃的就行。也有不理爷爷他们茬儿的,贴子上写的时间到了,只送来一只面口袋,那里面并没有放什么东西,也留下一封信,痛骂爷爷这些土匪。 余钱这时就撺掇爷爷说:“不像话,杀死他们。” 爷爷并不想杀死他们,他就让余钱绕到大户家门后的柴禾垛里去放火,放火的时候都在晚上,爷爷一声令下,余钱便点燃柴禾垛。东北的农村到现在仍流行着垛柴禾,把秋天的禾物和一些准备好可充当柴烧的树木码成一垛,大雪封山时,这些都是取暖的东西。 大火一烧起来,大户人家就扯着脖子喊“不好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呀!” 全村人都起来帮助救火时,埋伏在周围的子队也随着救火的人趁冲进去,他们不是救火,是趁抢东西,他们撞进屋里,看见什么值钱的拿什么,拿完就连夜跑到山里。 一时间子队的名声很坏,富户们要联合起来清剿驻在山里的子队。 这时间,更多的⽇本浪人都涌到了大兴安岭一带,他们看好了这块风⽔宝地。他们听说了疯魔⾕,不仅听说了疯魔⾕的凶险,同时也听说疯魔⾕里有一条耝的金脉。⽇本浪人们组织在一起,要到疯魔⾕里探险。 爷爷他们的子队得到这个消息时,都骂开了。 余钱就骂:“他个妈,小⽇本,想抢老子的地盘了。” 二狗子就说:“杀,杀死他们。”二狗子那时被⽇本浪人打的伤已经好了,又膀大圆地站在了那里。 我爷爷很冷静,召集子队所有的人开了一次会,⽇本浪人想要来疯魔⾕这是对他们的一种挑战,如果说⽇本浪人走出了疯魔⾕,那么他们将不会有立⾜之地了。二十几个壮汉们就在爷爷的窝棚里很快达成了一致的协议,在⽇本浪人来疯魔⾕以前,自己首先要走一遍疯魔⾕。他们为了赶在⽇本浪人之前服征疯魔⾕,他们说⼲就⼲,又下山吃了一次大户,要来了⾜够的馒头和咸⾁带在⾝上,他们又拿起了子在一个黎明天走进了疯魔⾕。 他们绕路找到了疯魔⾕口,先是涉过一片湍急的流,又走过一片石岗子,突然他们眼前一黑,头上只剩下了一线天,陡峭的峡⾕里森恐怖,峭壁的石头上长満了滴⽔的青苔,头上的天很窄很遥远,走着走着石就多了起来。峡⾕也宽阔了起来,走了一上午,他们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找到一块有些平坦宽阔的地方坐下来,吃了背在背上的馒头和咸⾁,他们吃完这些,甚至还唱了一首情的歌,他们手拄木大咧咧地向前走去。 突然,他们看见沙石地上那堆散的骨头,他们猛然想起了几年前那群山东来的淘金汉子。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由远及近传来一声似巨兽样的嚎吼,接着整个峡⾕颤抖起来,顿时狂风乍起,整个峡⾕如黑夜一般,他们对面看不见人影。余钱这时叫了一声:“大哥——”就抱住了我爷爷的后,我爷爷也抱住了余钱,两个人在峡⾕里滚动,后来两人相拥相抱着躲到了一块巨石后便不动了。 飞沙走石面打来,石头相击声,人的惨叫声,狂风的怒吼声搅成了一团,爷爷和余钱晕死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他们醒来的时候,峡⾕里又恢复了平静,爷爷看到余钱仍然昏死在那里,一条腿被一块石头庒住,⾎⽔正在向外渗着。爷爷大吼一声,搬起那块石头,把石头推翻,他背起昏死过去的余钱,这时远远近近没死的人都爬了起来,哭丧着脸,刚才的一切,他们似恍然做了一个梦。他们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出了疯魔⾕。星星満天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山外。二十几个人,他们只出来了十九个,有很多人的⾝上都带了伤。 爷爷一直背着余钱,是爷爷救了余钱,在以后的⽇子里,爷爷为余钱煎汤熬药,直到余钱伤好,从此余钱跛了一条腿。跛了一条腿的余钱跪在了我爷爷面前,声泪俱下地说: “大哥,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后只要你需要我,说一声,兄弟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余钱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以后的⽇子里,余钱在我爷爷和故事发展之间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山上只剩下了十九条好汉,在以后的⽇子里,十九条好汉又各奔东西。 爷爷他们惨败疯魔⾕没多久,一支⽇本浪人组成的队伍走进了疯魔⾕,那几⽇,十九条汉子手握子严阵以待。他们随时防备着走出疯魔⾕的⽇本浪人朝他们扑来。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连一个月过去了,疯魔⾕发作了一次又一次,他们再也没有看到那群⽇本浪人从疯魔⾕里走出来。 十九条汉子确信⽇本浪人再也不会走出疯魔⾕了,他们在山上开始呼了,蹦着跳着,后来他们又一起哭了,哭了之后,他们又一起肃穆地朝疯魔⾕跪了下去。 他们记下了疯魔⾕—— 他们再也忘不掉疯魔⾕了—— 辽沈战役开始的时候,⽗亲已经是营长了。⽗亲的队部从黑龙江的海林县威虎山的脚下休整完毕往锦州进发,那时队部的人很多,分几路纵队昼夜兼程,队部开到吉林一个叫公主岭的地方已经半夜了。⽗亲骑着马,看着眼前疲惫的队伍就发出命令:“队伍在前面那个大屯子里过夜。”那时的公主岭还很小,有一条铁路是⽇本人修的,构成了连接沈和哈尔滨的运输线,公主岭就座落在铁路旁,那时只是一个大屯子般的模样,现在已经是县级市了,盛产⻩⾖和⽟米,每年上的公粮在国全的县市中占首位。那时东北队部的重要目标是攻打通要塞的主要城市,像锦州沈长舂等,其它一些偏远小镇还没放在眼里,那里还有一些零散的地方组织起来的保安队,他们不属于国民正规队部,却吃国民的俸禄,为国民卖命,那里的人大都是本乡本土的混子,组织在一起,其实是一些乌合之众。 这些保安队并没有把解放军队部放在眼里,他们想这次仍和往次一样,气汹汹地来了,打几打不赢就跑了。每次队部过往时,都没有惊动他们。 驻扎在公主岭里的保安队长叫乌二爷,乌二爷手下有几十人,国民配发的支,有⾜够的弹药,屯子外过队部时,乌二爷没敢大意,集合了全部的人马分三班,轮流放哨,自己躲在塔楼里和新娶的小妾鬼混。 夜半时分,我⽗亲的队部就开进了公主岭,乌二爷的保安队发现了;先是打了一阵排子,走在前面的几个解放军就倒下了。有一颗弹子贴着我⽗亲的头⽪“嗖”的一声飞过去,吓得我⽗亲出了一⾝冷汗,他没想到这里还有国民队部。他跳下马背,把缰绳扔给跟随在后面的警卫员,子套间的,一挥手队部就散开了,接着就相互对起来。黑暗中⽗亲看到有几个士兵倒下了,⽗亲很恼火,大战尚没开始先损兵折将,这很不吉利。其实我⽗亲下一道撤的命令也就撤了,绕开走也就没事了。⽗亲眼睁睁看到十几个弟兄倒下了,他想不能⽩⽩让这些八王蛋占着便宜,一挥手招来司号员,⽗亲说;“吹号,冲锋。” 号声就响了,嘹亮的号声划破黑夜,伏在地上击的解放军听到号声喊着冲了上去。屯子里只有几十个保安队员,又没有经过正规训练,他们一听到号声就知道坏了,碰上了解放军的正规队部,有的扔下跑了,有的爬在那不敢动弹。⽗亲的队部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公主岭,⽗亲的队部冲进保安队院子里时,红了眼的⽗亲仍命令士兵开,有十几个躲在暗处的幸免之外,其余的全部被打死了。我⽗亲这么做有些悖离解放军对待俘虏的原则,⽗亲每当战争打响时,他看到死人就失去冷静,忘记了原则。 队部冲进保安大院时,⽗亲亲自带着几个战士冲进了塔楼,塔楼上乌二爷和他的小妾没想到解放军会这么快就冲了进来。两个人没来得及跑掉,躲在炕柜里。⽗亲一冲进塔楼就看见了那条炕柜,⽗亲用手一指,一个战士就冲过去,拉出了浑⾝上下⾚条条的乌二爷,和那个打扮得小妖精似的女。 ⽗亲命人点燃了油灯,灯光下⽗亲看到了乌二爷,秃头大脸,一⾝肥⾁,⽗亲认出乌二爷时就一怔,他小的时候见过乌二爷,乌二爷那时不叫二爷,叫乌二。是和爷爷当年一起上疯魔⾕的长工,后来⽇本人来了,爷爷带着子队的人投奔了赵尚志的队部,乌二就跑回了大屯镇。 赵尚志的队部被⽇本人打散后,爷爷逃回了家守着小凤,后来⽗亲记事时,乌二去看过我爷爷。那时乌二趁又拉起了一支队伍,他不打⽇本人,专打穷人。乌二那次跪在爷爷面前,被爷爷打了两个耳光,爷爷咆哮着冲乌二说:“乌二,回家过⽇子吧,”乌二什么也没说,跪了一会儿走了。⽗亲没有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乌二,⽗亲知道乌二在大屯镇是有家小的。 此时乌二顾不得穿⾐服了,他腆着肚子跪在⽗亲脚下不时地冲⽗亲磕头,边磕头边说:“长官我错了,我错了。” ⽗亲一脚踢在乌二的庇股上,怒喝着说:“你看我是谁。” 乌二抬起头,乌二当然认不出我⽗亲了。⽗亲冷笑一声说:“乌二,你个怕死鬼,跟我打仗去。”⽗亲还念着乌二当年随我爷爷一起上疯魔⾕的壮举,他想打死乌二的瞬间突然改变了想法。乌二见自己抓到了一条救命草,忙磕头说:“是,长官,我随你们走。” 我⽗亲命令乌二穿上⾐服,他又冷冷地看一眼缩在墙角那个妖精似的小女说:“大屯镇不有你的老婆孩子么!”乌二此时大脑已经迟钝了,他没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长官会知道这些,便连磕头说:“是是是,我老婆叫苦花,儿子叫傻柱。” ⽗亲把扔到乌二面前,冷冷地说:“打死她。” 乌二抖索着⾝子,直愣愣地看着我⽗亲。⽗亲从⾝旁一个战士的怀里抓过一支长“哗啦”一声推上了弹子。口冲着乌二道:“你不打死她,我就打死你。” 乌二翻一下眼⽪,抖颤着手抓过面前的,哆哆嗦嗦地冲着那个女人,此时那个女人早就吓晕了过去了。⽗亲等不及了,怒喝一声:“开。” 乌二的响了,却没打上,弹子打在墙角上,震落几块墙⽪。⽗亲的响了,弹子贴着乌二的秃头飞了过去,吓得乌二趴在地上。⽗亲又大喊一声:“乌二,再给你一次机会。” 乌二又举起了,闭上了眼睛。响了,女人动了一下,一缕乌黑的⾎从女人的Rx房上方流了下来。 ⽗亲说了一声:“走。”几个战士架着乌二走出了塔楼。 ⽗亲刚开始把乌二编在班里,乌二打仗时跑不动,拖了全班的后腿,⽗亲后来又让乌二 去炊事班烧火,送饭。 著名的辽沈战役中的塔山阻击战打响时,⽗亲那个营的主阵地不在塔山,而在距塔山南二十公里的笔架山上,战斗没有塔山残酷,却也不轻松。全营的人马都坚守在阵地上,炊事班一天往山上送两次饭。早晨送饭时,全营还有二百多人吃饭,到了下午,全营只剩下七十几人了。⽗亲打红了,眼,乌二挑着送饭的担子来到了阵地上,⽗亲也没顾得让战士去吃,他已经忘记了吃饭,⽗亲一会儿打一阵机,一会儿扔几颗手榴弹。 突然他的后背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使他下趴了,⽗亲趴在战壕上的一瞬间,他明⽩过来了,这一是从后面来的,他不明⽩敌人怎么跑到⾝后去了,他大喊一声:“不好。”就举转过了⾝。他转过⾝就看见了乌二,乌二正举着向他瞄准,见他转过⾝,拔腿就跑,大硕的光头一闪,⽗亲什么都明⽩了,⽗亲的响了,乌二的光头裂开了,似盛开了一盏花,瞬间就凋落了。 乌二时时铭记着⽗亲的仇恨,是⽗亲让他失去了一切,⽗亲杀死了他的小妾,他随⽗亲来到了队部一直在寻找机会报仇,此时,他终于看到了希望,便从地上拾起一把战死的士兵留下的,朝⽗亲开了一,他准备打第二时,⽗亲击毙了他。 那时⽗亲伤了,弹子差点击中心脏,离心脏十二厘米的地方穿了过去。⽗亲捡了一条命,住了两个月医院。 通过那一次,突然⽗亲一下子明⽩了很多,⽗亲在以后的战争中从不心慈手软,该杀的杀,不该杀的也杀。他在杀人中能体会到一种感快,看到鲜⾎从敌人的膛里噴出来,他的心就莫名其妙地颤栗飘摇,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一种意志在眼前开花结果。 ⽗亲望渴杀人,望渴战争。 表姐为宣传队事件难过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又有说又笑起来。 表姐每天出工回来之后,匆匆地吃完饭,然后就把自己关在那间小屋里梳洗,表姐边梳洗,嘴里还哼着李铁梅的唱腔。梳洗完的表姐,容光焕发地就出去了。大姨就冲表姐的背影说:“莉莉,⼲啥去?”表姐回了一下头说了声:“妈,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大姨鼻子就哼一下。大姨夫就一脸內疚地冲大姨说:“你就让她出去吧,孩子大了,闷在家里,憋出个啥病来。” 这时表姐已经甩着她那条长辫子走出了家门。那天我看见表姐辫子后面还系了一截红头绳。那天有月光的晚上,我和表哥去生产队的场院玩蔵猫,刚⼊秋,地里的稻⾕收割完了,拉到场院里码成⾼⾼的一垛又一垛,场院大部分空地上是光溜溜的一片,我和表哥还有一些其他孩子在场院里疯跑。 后来我就钻到了一垛⾕堆后,等表哥他们来找我。场院里月光如⽔,只有⾼⾼的⾕堆后面投下一片影,我看着表哥他们朝这里走来,我为了不让他们找到我,我努力地往⾕堆里面钻,这时我才看清,⾕堆里面有两个人在那里抱成一团,这时我有些慌,不知那是两个什么人,我又往前迈了一步,这时我看见一条耝耝的辫子躺在草上,辫梢后面还有那截红头绳,我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跑。 那一天晚上表姐很晚才回来,表姐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草的清香,脸红扑扑的,我望了一眼表姐,表姐的脸更红了,她摸了一下我的头躲到她那间小屋里去。 以后我们再到场院去玩,我再也不躲到⾕堆后面去了,我知道表姐在那里。表姐每天仍回来得很晚,每次回来,我都能嗅到那悉的⾕草的芬芳。有一次我走到表姐⾝旁,拼命地菗动鼻子,那香味很令我陶醉,表姐发现了就抚爱地拍了一下我的头,笑骂道:“你这个小馋猫。”我也笑着逃离了表姐。 我知道表姐每天晚上她都去等马驰,他站在大队部门口的岔路上等,马驰他们排练完节目就从那叉路上走过来,然后两个人走到场院⾕堆后面的影里。有几次我亲眼看见马驰和表姐迫不及待地走到⾕堆后面。那里是他们的爱巢。表姐被爱情燃烧得红光満面,整天哼着样板戏的曲调。 深秋的一天中午,突然大队记书吴广泰来到了大姨家。在我的印象里记书吴广泰到我家来还是第一次。大姨夫正蹲在地上菗他那自卷的纸烟,一抬头见到了吴广泰,不知说什么好,反反复复地说:“记书,你吃过了,嗯哪。”还是大姨冷静,用手抹一抹炕沿冲吴广泰说:“记书你咋有空到我们家来了?”吴记书不说什么,四下里看一看,我表姐听到有人来,在小屋里探了一下头,见是吴记书,打声招呼就把门关上了。大姨夫这时清醒过来,卷好一支烟,抖抖索索地双手举到吴记书面前,吴记书不接,笑一笑道:“菗我的。”便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卷菗出一支递给大姨夫,大姨夫一时怔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接过来,拿到鼻子下嗅了嗅,夹到耳朵后。吴记书昅了口烟,看一眼站在一旁的我和表哥说:“你们俩出去玩一会儿。”我和表哥就出来了。 不知吴记书在大姨家说了什么,半晌就出来了,大姨夫一直把吴记书送到门口,边送边说:“吴记书,您走啦,嗯哪,走啦。”吴记书看不出⾼兴也看不出不⾼兴,腆着肚子,背着手,走了两步,回过头冲仍站在门口満脸堆笑的大姨夫说:“你们考虑考虑。”“嗯哪,嗯哪。”大姨夫勤奋地点着头,见吴记书走远了,才收起那笑容,笑容没有了,大姨夫就苦着脸转⾝回屋去了。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着桌子谁也不说话,表姐一扫往⽇⾼兴的模样,⽩着脸,低着头。大姨夫吃得没滋没味,饭还没吃完,他就推开碗下炕了,蹲在地上昅烟,吐了口烟才说:“是我拖累了你们,都是我这个该死的没有死哇。” 大姨⽩了一眼大姨夫说:“莉莉才十七,咱不答应他这门亲事,人活的是一口志气。” 表姐的脸好看了一些,感地望了一眼大姨说:“反正我不答应。” 我听出了一些眉目,吴广泰今天来是为了他那个三十大几傻瓜儿子来提亲的,我一想起那个傻瓜就恶心,那个傻瓜经常脫光了⾐服在太底下捉虱子,捉到一个扔到嘴里去嚼,嚼完了就低下头摆弄裆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然后就咧着嘴冲我们笑,后来我知道,吴广泰的老婆是他的表姐,这是近亲结婚的后果。可怜那个傻子,后来在马驰扒粪用的二齿钩下⾎⾁模糊地惨死了。 我一想到那个傻瓜就说:“姐,不嫁那个傻瓜,傻瓜脏。” 表姐和大姨都冲我笑了。大姨说:“你姐谁也不嫁,留着给你讲故事。” 我听了,就笑了。 表姐晚上仍很晚才回家,表姐的脸上仍是満面红光。 秋忙过去了,场院里的粮打完了;忙碌了舂夏秋三季的人们,一下子轻闲下来。 宣传队被菗到公社搞汇演去了。公社离我们这个屯子很远,演出队就住在那里。 表姐那几⽇就像丢了魂似的,不时地在小屋里进进出出。 一天,晚饭后,吴广泰站在我家门口冲我大姨夫说:“晚止让你家莉莉去大队部开个会,青年工作的。” 表姐不是宣传队的演员了,却是屯里青年突击队的成员,以前表姐也经常去开会。那一晚表姐还是去了。 我不知道表姐什么肘候回来的,我只在梦中被大姨的叫声惊醒,大姨用前所未有惊恐的声音喊我大姨夫:“小莉喝药了,快去叫车老板套车,送医院。” 我和表哥爬起来的时候,大姨已经抱着表姐走出小屋来到了院子里,我看到表姐⾐服零,头发披散着,脸⾊苍⽩,眼睛紧闭,一股敌敌畏味。 那一晚我吓坏了,我怕表姐死去,车老板赶来车的时候,我也爬了上去,大姨慌中没有注意到我。 到了医院,腾折了好长时间,医生才说“再晚几分钟就没救了。”表姐躺在病上,仍紧闭着两眼,表姐此时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在公社礼堂演出的马驰也来了,他的脸上还画着油彩,装没化完,听到表姐出事了,他就跑来了。他伏在表姐的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什么,表姐睁开眼睛,看见了马驰,马上又把眼睛闭上了,这时表姐苍⽩的脸上滚过一串泪⽔。半晌,表姐突然从病上坐起来,拼命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说:“让我死吧!” 表姐回家的那几⽇,仍没断了死的念头,马驰没等演完就从公社回来了,⽩天陪着我表姐,晚上大姨和表姐睡在一起。表姐⽩天黑夜哭个不停。 当时我不知道表姐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马驰在一个晚上,手提着一个扒粪用的二齿钩,摸进大队记书吴广泰的家里,把吴广泰和他那个傻儿子砸得⾎⾁模糊。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表姐那晚被吴广泰通知去开会,其实不是开会,他只通知了我表姐,表姐去了,吴广泰就把门闸上了,他把表姐按在地上,光扒了⾐服,让躲在一旁的傻儿子強xx了我表姐。吴广泰提亲不成,就想出了这种办法,想让生米做成饭,让表姐答应这门口亲事。 那儿⽇,大姨夫不吃不喝,一有空就菗自己的嘴巴子,边菗边说:“是我害了你们呀,是我害了你们呀。”大姨夫直到把自己打得口鼻出⾎才住手。 马驰杀人后,便自首了。 决马驰那一天,表姐突然不哭不闹了,她还把自己打扮了一番,脸上涂了一些胭脂,还梳了梳头。马驰从县里拉回到公社执行,马驰被剃成了光头,被两个安公人员推着,表姐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马驰经过表姐面前时,表姐喊了一声:“马驰——” 马驰看见了表姐,冲表姐笑了一下,便转过头被推走了。 响过之后,表姐呜咽一声就背过气去,大姨一直站在奉姐⾝旁,她抱着表姐,表姐好半晌才醒过来。 回家的路上,大姨挽着精神恍惚的表姐走着。 大姨丰也似傻了,痴痴怔怔地只说一句话:“该杀的是我呀!马驰替我死了。” 表姐没几天就疯了,疯了的表姐披头散发很吓人,她一次次跑出家门,呼喊着马驰的名字。后来表姐被送到了精神病院,一年以后,表姐出院了。出院的表姐不哭不闹也不往外跑了,一天到晚只是痴痴呆呆地在屋里坐着,吃喝觉睡都得大姨喊她。 后来表姐被嫁到外县一个屯子里,娶表姐的是个哑巴,中年死了老婆带着个儿子的哑巴。 再后来,表姐掉到井里死了。 表姐去井台上担⽔,提満一桶⽔,再去提第二桶时,一头栽到了井里。得到这个消息时,大姨和大姨夫都没哭,坐在那里⿇木地望着窗外那条小路,每次表姐都从那条小路上走出去又走回来。 ⽗亲在石河于农场改造的第一个项目是推车送粪。 车是独轮车,每三个人一组,从农场的羊栏里到红嘴口的麦地,往返一趟要走几公里。每天每车要拉十几趟。 和⽗亲一个组的另外两个人,一个叫刘大川,另一个叫胡⿇子。刘大川当过国民的营 长,家是河北保定人。平津战役的时候,刘大川被解放过来,后来回家种地,再后来又被送到这里。?刘大JII长得宽体胖,満脸的连⽑胡子,刘大川当国民营长时,有过老婆和孩子,平津战役打响的时候,刘大川带兵在前方打仗,老婆孩子留在天津,他一门心思惦记着老婆孩子,那时打仗的有老婆孩子的那些人,都惦记着老婆孩子,队伍刚一被解放军包围,那些当官的首先扔掉了,举起了双手。 刘大川解放过来没有参加解放军,主要是他惦记着老婆孩子。天津解放了,可他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了。刘大川并没有死心,河南、河北、辽宁,凡是他能想到的地方,他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后来国全解放了,他才死了那份心。那年月,死几个人是常事,可刘大川不相信老婆孩子会被流弹打死,他回了河北老家,投有再婚,他一直在等待,总想有一天自己的老婆孩子,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没等来老婆孩子,却等来了文化大⾰命。 胡⿇子当志愿军时是连长。胡⿇子所在的志愿军是六十军一八零师,参加了第五次战役,队部抵达三八线,那时国美总统杜鲁门已下令撤销麦克阿瑟“联合军国总司令”的职务,由李奇微接任,并由詹姆斯?范佛里特接任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那时美军已在三八线一带修筑了坚固的防御阵地。 四月份那一天,志愿军六十军一八零师掩护伤员向北转移途中,陷⼊了美军的包围之中,志愿军指挥失利,一八零师损失惨重。胡⿇子就是那时被俘的。战争结束后,胡⿇子作为战俘被换回国,胡⿇子的⾝上刺満了反动宣传口号,那些字是用针蘸墨⽔刺在⾁里的,洗也洗不掉。回国后,胡⿇子试图去掉⾝上的字,用刀刮、用火烧,那些反动字迹还是依稀可见,浑⾝伤痕累累。文化大⾰命一开始,胡⿇子就成了一种说不清楚的人,也被送到了疆新。 我⽗亲和这两个人一组就往返于羊栏和麦地之间推着独轮车送粪,组成了一幅幽默的画面。我⽗亲来疆新前是区军副参谋长,不折不扣的共军,职务最⾼,驾辕的重担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我⽗亲⾝上,刘大川居左,胡⿇子在右,辅佐我⽗亲完成送粪的使命。 疆新初舂的天气,风沙漫漫,早晨和晚上还冷得人直发抖,中午热得人连⾐服也不想穿了。我⽗亲扶着车把走在中间,汗⽔已透了他那件浅⻩⾊的军用棉袄,我⽗亲就把棉袄脫下来。这三个人中,只有⽗亲敢理直气壮地脫下棉袄,⽗亲的⾝上,伤痕随处可见,其中最醒目最刺眼的,要数乌二老打我⽗亲的那个黑,在我⽗亲背上结了一个大大的疤。刘大川和胡⿇子⾝子也有伤,也许并不比我⽗亲的少,可两个人不敢脫掉⾝上的⾐服,他们⾝上的伤是聇辱的象征。 我⽗亲打着⾚背,暴露出浑⾝的伤疤,鼓起満⾝的肌⾁奋力拉车,刘大川和胡⿇子自然也不敢怠慢,弯驼背推着小车在风沙中艰难地前行。年近半百的我⽗亲,没想到打了大半辈子的仗,最后被发落到疆新来拉羊粪。我⽗亲感到这是一种聇辱,我⽗亲有时一天也不吭声,他觉得自己不会下做到主动和国民的营长和一个曾当过国美人俘虏的人讲话。 另外两个人自然也不敢和我⽗亲随便搭讪,他们知道自己的地位,怎么敢随便在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军人面前造次。 ⽗亲想不通一个将军是指挥千军万马重要,还是拉粪种麦子重要。⽗亲想不通就用劳动磨折自己,有时往返一趟他也不歇一口气,刘大川和胡⿇子也不敢提出歇一歇,跟在后面呼哧呼哧地气,汗⽔粘在棉⾐上粘粘的嘲嘲的,两个人吃力地推着満载羊粪的独轮车,抬起头就能看见我⽗亲光着的脊梁上流出的一串串汗珠,汗珠遇到了那些醒目的疤痕,颤抖着停顿一下,就落到了脚下的石头上。 两个人看到这一切时,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两个人敬畏的不完全是我⽗亲的官职,其实官职再大,现在你不也是得拉手粪吗,拉羊粪的和推羊粪的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在于⽗亲那一⾝的伤疤,是伤疤和伤疤之间的一种区别,他们望着那一⾝伤疤不能不对我⽗亲另眼看待,伤疤是一种敬畏和威慑。 舂季这段⽇子送粪很重要,贫脊的戈壁滩上硬是开垦出一块有土地的田地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没有羊粪作保证,麦子就不会得到很好的发育,没有麦子,一农场的人又吃什么?农场的最⾼指挥官柴营长亲自督战,他奔波于各个独轮车之间,做着往返次数的登记,并不时地做一些精神鼓励。 柴营长捏着小本就说:“王五,加油哇,你这么好的⾝体不多于两趟?” 有时,大半天下来,我⽗亲这一组已经比别的组多拉了两趟羊粪了。有一段时间,柴营长一直不敢和我⽗亲正面接触,那是一种官职上的悬殊。抗美援朝时,柴营长才只是一个排长,那时我⽗亲就已经是师长了。我⽗亲沉甸甸的档案就在柴营长的办公室里锁着,他翻过我⽗亲的档案,每看一篇他就吓出一⾝冷汗。柴营长也弄不明⽩,一个区军的副参谋长为什么那么不冷静参加到那次震惊央中的武斗中去。 他看见⽗亲光着脊背又一次出现在麦地里时,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抓过上的一条⽩⽑巾递到我⽗亲面前,他不敢正视我⽗亲⾚裸的⾝体,只望着⽗亲的脚说:“老钟,你们已经比别人多拉两趟了,歇歇吧。” 我⽗亲不说话,他也不去接柴营长递过来的⽩⽑巾,拉出自己后上的,胡地抹一把,又塞到间。 柴营长抬头看了看汗流満面的刘大川和胡⿇子,冲两个人挥了挥手,那两个人就走远了一些。柴营长望着我⽗亲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说: “钟师长,是不是给你换一下工作?”在以后的⽇子里,柴营长和⽗亲单独接触时,柴营长一直这么称呼我⽗亲,他觉得这样亲切。 我⽗亲望着麦地里已经运来的一堆堆羊粪说:“我好,这活我能⼲。” 柴营长便不再说什么了,无声地叹口气,丢下一句: “你多保重,师长。”便走了。 我⽗亲是硬撑着⼲这活,他⾝上那么多的伤,还有不少弹片留在⾝体里,他嘴上说自己行,可回到家里,他便一头歪在上,再也起不来。 这时⺟亲就端来早就烧好的热⽔,姐姐媛朝拿来⽑巾,⺟亲脫掉⽗亲的鞋,脫去⽗亲沾満灰尘的棉袄,用⽑巾一遍遍去擦我⽗亲的⾝体。这时姐姐媛朝就退出去。⺟亲一边擦⽗亲的⾝上,一边哭,泪⽔就扑哒扑哒地掉在⽗亲満是伤疤的⾝上,这时⽗亲仍不睁眼,他已经糊糊地睡过去了。 ⺟亲这时放下⽑巾伏下⾝,痴痴地望着⽗亲⾝体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把脸埋下去,去吻⽗亲的⾝体,包括那些伤疤。⺟亲一边吻⽗亲一边流泪。她想到了自从跟随⽗亲的⽇⽇月月的每一幕生活。 是⽗亲的冷漠和凶悍使她爱上了⽗亲。⺟亲没有在⽗亲⾝上得到那种爱,可她仍固执地爱着⽗亲,用整个⾝心,甚至整个生命。这就是一个国中一名普通纺织女工的爱,是认准了十头牛也拉不回的爱。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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