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血 第七章 与野人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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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中国血 作者:石钟山 书号:44157 | 更新时间:2017/11/21 |
第七章 与野人成婚 | |
一 原醒来之后,便发现⾝边空了。她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嗷叫着,一边向洞外奔去。她跑出洞外,很快便判断出李双林逃走的方向,在丛林里,什么事也瞒不过原,就连一只山在头顶飞过,她也能准确地判断出山的落点,更不用说李双林这样的山外来客了。 她不是在地上行走,⾝子只轻轻一跃,便攀上了⾝边的树,然后从这棵树到另外一棵树之间,她只需一跃,她像一只灵巧的猿猴,轻灵地向前奔去。 李双林并没有走多远,虽说他的体力有所恢复,不再感到饥饿了,但他的⾝体仍然很虚 弱,在爬一座山时,还没攀到一半便再次晕了过去。 原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李双林,原惊喜地从树上落到地面,轻松地把李双林抱了起来,向回走去。原一边走一边叨咕着: “你这个该死的!”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该死的。” 原的语气充満了爱怜。 李双林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那悉而又温暖的火堆,还有山洞里悉的一切,他不知道原从哪里弄来的动物⾎,在一点点地喂着他,腥咸的气味使他⼲呕起来。 原望着李双林,目光中充満了柔情藌意,她冲他说:“喝吧,这是山⾎,喝了才会有劲。” 李双林自然不知道原说的是什么,他耝暴地推开原,他坐了起来,他咒骂着原: “你这个子婊,我不需要你救,我要走,离开你这个野人。” 原不明⽩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她仍在说:“喝吧,喝了才会有劲。” “营长啊,你们在哪呀——”李双林喊着。 他自己也说不清在洞內过了几⽇,队伍走了有多远,他意识到自己再也追不上他们了,于是他就哭了起来,哭得伤心透顶。 原被李双林莫名其妙的哭泣,惊得愣在那里,她还从来没有看见男人哭过,他们部落里死了人,男人也不会哭,只有女人哭。她自己也哭过,那是因为自己的⺟亲被一只巨蟒咬死了,她哭了。 她想,眼前这个美男人一定有许多伤心的事,要不然他不会像她们女人那么哭。 她走上前去,抱住了他,把自己的贴在了他流泪的脸上,除了这样做,原不知如何是好。 李双林嚎叫了一声:“滚,你这个臭女人给我滚开——” 他推着她。她的力气那么大,紧紧地拥着他,让他有些不上气来,他没有能力把她推开,便张开嘴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她大叫了一声,离开了他。她吃惊地望着他,低下头看自己被咬的前,那里留下了他一排深深的牙印。 “你这个该死的!”她又嗔又怜地说。 她又向他走去,试图再一次把他抱在怀里,他推开了她,跳下那块铺着细草的青石板,摸到了立在洞壁上的“哗啦——”一声推上了弹子,口冲着她,怒喝道:“别过来,你这个臭女人,过来就打死你——” 他的口一直那么对着她,她不明⽩他为什么要这样,无可奈何地望着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伤心,和⺟亲被巨蟒咬死那种伤心比有过之无不及,她不理解,昨天晚上眼前这个美男人对她是那么好,他要了她,她感受到来自男人体內的火热和幸福,她差一点在那股大巨的幸福中晕死过去。只夜一之间,这个男人又这么耝暴地待她,她救了他,给了他,爱上了他,他却这么对待自己。这个不可理喻的来自另一个世界上的美男人啊! 想到这,原大声地哭泣起来,原的哭声⾼亢嘹亮。原的眼泪晶亮満,一颗又一颗地从脸上滚下来,然后滴落到她的前,在火光中,原的脸上和前灿烂一片。 原的哭泣使李双林冷静下来,他放下手中的,蹲在了地上,他抱住了头。他看见了自己的⾝体,那是男人⾚裸的⾝体,他的⾝体又瘦又⼲,肋骨历历可数,条条的肋骨支撑着他瘦弱的⾝体,以前自己可不是这个样子,以前自己浑⾝有的是力气,是该死的丛林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他悲哀了,绝望了,他想,再也走不出丛林了,⾼吉龙他们一定是走远了,一切都离他远去了,也许此生此世自己将永远生活在丛林里了。 想到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痛哭起来,哭泣使他的⾝体一耸一耸的,他蹲在那里,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他的哭声和原的哭声混在一起,一个坚強有力,一个孤苦无依,成了一幅美妙而又荒诞的二重唱。 两人各自哭了一气,又都不哭了。 接下来,两人隔着火堆呆呆定定地对望着,两个⾚裸的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他说:“你这个臭女人,是你害了我。” 她说:“该死的,你跑什么?” 他说:“我再也走不出去了。” 她说:“我的美男子。” 他说:“营长呀——” 她说:“过来,我的美男子,咱们生个孩子,以后就可以回到山顶的部落里了。” 她说完向他走去,她弯下了,怀着无限的温柔把他抱了起来,又一步步地向那块铺着细草的青石板走去。 她把他放在细草中,望着他,她的目光散发着惊心动魄的光泽。 她轻声说:“你这个该死的!” 然后她伏下⾝,吻他的额头,吻他的脸、脖颈… 她的嘴肥厚、嘲、滚热… 他在心里叫:“天呐,天呐——” 她吻着,亲着,他的每一寸⽪肤都颤抖了起来,她的长发散落在他的⾝上。 他不安地动扭着⾝体,他的⾝体从里到外似乎燃着了一堆熊熊的烈火,他在心里一遍遍说:“天呐,天呐,我要死了!” 他先是把手揷在她的头发里,后来就捧住了她的脸,他摸着她的脸,她的脸耝糙但却有弹,他摸她的脖子,她的,她的臋,她的⾝体弹极好,満而又坚。 她一边吻着他,一边接受着他的摸抚,她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 她含混着说:“你这个该死的美男子!” 他说:“天呐,天呐——” 后来他把她的⾝体扳了下来,用自己瘦弱的⾝体庒住了她。 如果说,昨天是被她欺骗之后才占有了她,那么今天此时,他是主动的、心甘情愿的。 之后,他又一次哭了,哭得伤心、绝望,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营长呀,我对不住你啊,我走不出丛林了,永别了!” 他在伤心的哭泣中沉沉地睡着了。 二 经过一段山洞野人生活,李双林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习惯。进⼊丛林以后,他们一直在绝望中挣扎着,饥饿、疾病,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精神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谁也不知道是否能够走出丛林,前方的丛林究竟还有多远,战友们一个又一个地死去了,永远留在了丛林里,他们看到战友们死去,甚至来不及悲伤,因为谁也说不准前面等待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艰难的行走,没有吃食,使他们所有人的体力消耗殆尽。现在生活有了规律,李双林也不必为吃发愁了,体力很快得到了恢复。这些⽇子,都是原一个人出去寻找食物,原寻找食物轻车路,带上弓箭,有一次,原居然用箭死了一只狍子,那只狍子很肥、很大,他们一连吃了几天才吃完。 原不仅能猎到动物,每次出去,她都会采回许多新鲜的野果子。这使李双林感到惊奇,他们行走在丛林中时,很难采到这样的果子,后来他知道,在这亚热带丛林中,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野果子,它们大都长在⾼大的树端顶,没有经验是很难发现这些果子的。 李双林在原离开山洞的时候,望着松枝燃着的火堆,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吉龙那些人,也许他们还在丛林中艰难地行走,也许他们已经走出丛林了,或许…他不敢想了,这样猜测下去有许多结果,他不知道他们的前途会怎么样。 有时他喃喃自语着:“弟兄们,你们还好么?” “还好么?!”他提⾼了一些声音。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地在石洞里回响着,听着自己的声音,他才觉得充实一些。他望渴倾听声音,哪怕是原的声音,虽然,他听不懂原说的是什么,但通过原的神态和手势,有时他还能明⽩一些原所要表达的意思。通过流,他觉得原逐渐实真起来,看原的时间长了,也不觉得原是丑的,她是个女人,很健壮,生命力很強。 有时他又想,像原这样的野人只因为生活环境和生存状态不同,才和正常人有许多不一样起来,如果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们也许就会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头几⽇,他很不习惯原在他面前⾚⾝裸体,他也同样不习惯在原的面前⾚⾝裸体。有几次,原出去了,他走到洞外,用几片肥大叫不出名的树叶严严实实地把自己包裹起来,这样一来他觉得全安了许多,也可靠了许多。原回来的时候,看到他这个样子,先是不认识似地愣愣地看着他,接下来,她扑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扒掉他⾝上这些装饰,他又变得和原一样了。这时的原看见他,便显出一副很快乐的神情,在他的⾝边又跳又蹦的,嘴里发出类似唱歌一样的声音。这时原的神情显得单纯而又美丽,她的样子,像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夜晚来临的时候,两人躺在石板的细草上,洞里“哔剥”地燃着松枝,原一会偎在他的⾝边,一会儿又学着婴儿的样子在细草上爬着,嘴里发出清脆的咯咯笑声,起初他不明⽩,她这是在⼲什么。后来,从她的眼神里和动作中明⽩了她的意思,她想要生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 那一刻,李双林感动了,他们的语言虽不相通,但人类的情感却是相通的,首先,他们是人,然后才是男人和女人。有时李双林自己想得很远,若⼲年前,也许人类都是这么从山洞里一代又一代地生衍繁殖,最后走出丛林,种庄稼,建房屋,到后来,就有了村庄和城市。李双林没有读过更多的书,但有关祖先的一些知识他了解一些。原现在的生活,无疑就是他们祖先曾生活过的。 想到这,李双林就很动,原在他的眼里已经不是愚顽的野人了,而是一个女人。 原是个直率的女人,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只要自己⾼兴了,便向他求爱,得到了他的回应,她就快乐得要死要活,一旦遭到了他的拒绝,她就显得黯然神伤。但只一会儿,她又快乐起来,学着婴儿的样子,在爬行、打闹和玩笑。 有时,李双林也被她的样子逗得忍俊不噤。她累了疲了,便偎在他的⾝边,拉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腹前,似乎她的腹中已经孕育了一个孩子,她让他一遍又一遍地摸抚,有时她还会扳过他的头,让他把耳朵放在自己的腹上去倾听,直到她睡去。 有几次在睡梦中,他发现他们是紧紧地搂抱在一起的。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眼前这样一幅景象时,他自己都感到很吃惊,这一切都是无意识发挥着作用,他们的⾝体紧紧贴在一起,他们相互温暖着,慰藉着。 只要天一亮,原就醒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点燃已熄灭的火,然后烤昨天猎获到的食物。每次吃饭时,她总是把最好最大的食物分给他。 原的食量大得惊人,吃得也很快。有时吃上一两块他就了,原以为他还会需要,便拼命地往他的手里塞烤好的食物,直到他不停地头摇,并用手比划自己的肚子已经盛不下了,原才罢手。 吃完食物,原便背着弓箭出发了。 洞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不停地往火堆上扔着松枝,松枝“哔剥”有声地燃着。这时,他深深地感到一种孤独。他真想找人说说话,在这样的丛林里,在山洞里,谁会和他说话呢?他显得很落寞,也很无奈。 于是他就自言自语:“营长,你们还好么?” “走吧,往前走吧。” “我李双林没法再随你们走了。” 说到这,他的喉头哽咽了,他真的菗菗噎噎自己独自哭了起来,哭泣了片刻,他的心里好受了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变得这么脆弱。 无聊的时候,他会走出山洞,外面的丛林是亮晃晃的。他坐在草地上,向远处望着,他望得并不远,目光落在不远处,便被丛林遮住了。 他低下头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头发,头发已经疯长到了他的肩膀处了,他对自己的头发感到吃惊。他拿过刺刀,抓过头发,一下下割着,终于,他把头发割短了。向前走了不远,他找到了那个⽔潭,这个⽔潭是原每天都要来这提⽔的地方。 他在⽔潭里看见了自己,自己的头发被割短了,可胡须仍然很长,他又用刺刀把胡子刮掉。他趴在潭边,痛快地喝了一气⽔,又用⽔洗了自己的脸。 接下来,他坐在了一棵树旁,他背靠着树望着远远近近的丛林,突然,他产生了想喊一喊的冲动,于是他就喊了。 “嗬——嗬——嗬——” 声音在山⾕里回着,他觉得自己的⾝体里又找到了以前的力气。他更大声地喊: “有人吗?——” 声音在树丛中回着。 “有人吗?——” 他又喊了一声,静下来,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这样下去,他要憋出神经病来了。 半晌之后,寂静使他产生了恐惧,他站了起来,一声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李双林——” “李双林——” “李双林——” … 一直喊得气吁吁,连声音也嘶哑了,他才停了下来。他大张着嘴息着。他觉得有许多话要对人说。 他开始盼望原早些回来,你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迫切要见到原。 于是他就喊:“原,原,你快回来。” 原。是他对她的称谓。 “原,原,原…” 他呼喊着,等待着。 三 牛大奎孤独了,牛大奎后悔了。 他没有料到,这一留下便再也走不出丛林了,那些⽇子,他疯了似的在寻找着他的仇人李双林,可连李双林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后来他就想,找不到活的李双林,死的也行,可他找遍了山山岭岭,又是一场空。 牛大奎漫无目的地走在丛林里,莽莽丛林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空洞、惘,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饥饿了,而是因为孤独带来的恐惧。在他们一起行走在丛林里时,他没有这样的恐惧,他原以为离开队伍,自己便自由了,十二天之后,他发现自己错了。不是小错,而是大错特错。 大部分时间里,他躺在自己搭的小窝棚里,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边的一只虫或一只飞蝶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与这些渺小的昆虫共舞着。 他恨李双林,但已不是对仇人的那种恨了,他恨李双林让自己留在了丛林里,如果没有李双林他一定不会独自一人留在丛林里,还会和队伍一直向北行走,即便是死了,他觉得并不可怕。自从被強迫着拉到了队伍上,便和战争、死亡打道,他看到了太多的死亡。自从进⼊丛林后,死亡更是家常便饭,今天活得还好好的,明天这个人也许就躺下再也起不来了。司空见惯的死亡,使死在牛大奎的眼里失去了恐怖,变得如做梦一样的平常了。 此时,摆在他眼前的已经不是死亡,而是可怕的孤独,是由孤独带来的恐惧。他也想过单匹马地走出丛林,可那只是想一想而已,谁知前方还有多少丛林,几个月来,他所走过的丛林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他感到⽑骨悚然,丛林比死亡更可怕。 他梦游似地走在丛林里,行走使他的思维空洞而又⿇木了,他要寻找,不寻找又让他去⼲什么?于是寻找李双林成了他在丛林里生活下去的目的了。他梦游似地寻找着。 牛大奎一边寻找一边呼喊着李双林的名字,他由原来的呼喊,变成后来的喃喃的低语了,李双林的名字在他的嘴里仿佛已不是仇人,而是亲人了。他一路念叨着,一路走下去。 有时,他为了使自己充实起来,不时地故意弄出一些响声,他拉着栓,嘴里说着:“兔崽子,看到你了,看你还往哪里走。”这么说完,他朝着自己前方的假定目标走去,自然什么也没有,过去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似乎一个孩子在做游戏。 这使他想起了小的时候,一个人走夜路,周围漆黑一团,因为害怕,便大声地弄出声响,因为害怕连头也不敢回,一路走下去。 他现在的心境,竟和小时候走夜路没什么区别了。 他躺在小窝棚里,总是似睡非睡,大脑仍没休息,觉得自己仍在丛林里寻找着,这次他看见了李双林,李双林背对着他正在艰难地往前行走着,他又惊又喜,扑过去,李双林回转⾝冷冷地看着他。 李双林说:“你来⼲什么?” 他说:“我,我是来找你的。” 李双林就笑了笑。 他也笑了笑。 那时他的心情真是又惊又喜的,他觉得有许多话要对李双林说,他不再孤独了,他有了一个伴了,一切都不那么可怕了。 不知什么时候,牛大奎清醒了,清醒之后,对刚才似梦非梦的那一幕感到脸红、后悔。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李双林是我的仇人,他杀了我的⽗亲,杀了我的兄长,我要亲手杀死他。 这么想过之后,他的心里稍许踏实了一些。他坐在窝棚里,有时又想:要是真找到李双林,该怎么杀死他呢?他一点也不怀疑有⾜够的能力杀李双林,他要让李双林死个明⽩,不能一就崩了他,那样太便宜他了,他要把李双林绑在树上,然后一刀一刀地把他剐了,这一刀是为⽗亲的,另一刀是为哥哥的,然后就是为自己的了,他要一刀刀地把李双林剐死,这样才解他的心中怒气。 可李双林在哪里呢?难道李双林揷翅飞出了丛林? 想着,想着,他又糊糊地睡去了,似睡非睡之间,他朦胧地听见,有人在呼喊,是人在呼喊,似乎他还听到了李双林的名字,听到这,他又猛地坐了起来,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听着,结果又安静了下来。他摇了头摇,为自己刚才的梦幻感到好笑。他复又躺了下来。 “牛大奎——”他喃喃地叫了自己一声。 “牛大奎——”他又叫了一声。 他呼喊着自己,寻找着自己,半晌之后,他彻底清醒过去,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 突然,他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止住了哭泣。他无法也不能这么呆下去,这么等下去无疑是等于死亡,他要寻找,寻找李双林成了他生存下去唯一希望。 附近的山山岭岭他已经找遍了,他坚信李双林不管是死是活,仍在这片丛林里。他这么想过之后,便从树上滑下来,他又检查了一遍,此时成了他唯一可以得到慰藉的伙伴,有了,他孤独的心里多少得到了一些解脫。他又仔细检查了庒在膛里的每一粒弹子,⻩橙橙的弹子,让他感受到了实在。 他向前走去,扛在肩上。他怕自己失了方向,一边走,一边在路旁做了记号。他不怕丢失他在树上搭建的小窝,在丛林里,所有的地方都可以安家,况且,自从他走进丛林已经没有了家的意识,但他仍不愿意让自己失了方向,他搭建的小窝是他和⾼吉龙分手的地方,由此向北便是他们走出丛林的目标,也许就是这样一个方向,他的心里才残存着一缕人间的温暖。他无法判断出,由此向北是否能走出丛林,不管怎么说,北方有他的家园,走出丛林,越过山,跨过⽔,那里就是国中地界了。国中有他⽇思夜想的家园,在东北奉天城外有他魂牵梦绕的亲人。 一想起家,他的心里就了,他还有⺟亲。哥哥被強迫着抓进了军营,后来死在了丛林里。⽗亲也因逃跑而被杀。家里只剩下了老⺟亲。他们一⼊军营便和⺟亲断了音讯,⺟亲现在怎样了?她老人家还活着吗?他知道,他们东北军一⼊关,整个东北便沦陷了。⺟亲是死是活他不得而知。想起这些,他的心似被刀剜似的疼了起来。 他一路想着,一路走下去,远近的景物都是一样的,他走了一气停了下来,再向四下里看时,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了,仿佛又走回了原来的地方,他知道这是一种错觉,无边无际的丛林,走到哪里都别无二致,眼前这种幻觉,使他感到浑⾝发冷,这种寒冷来自他的心里,说是寒冷,其实是一种恐惧。 汗⽔早已透了他的⾐衫,不知是几月份了,丛林里的气庒很低,庒迫得他有些不过气来,到处都很嘲、闷热。丛林仿佛是一张厚厚的网,厚厚又沉沉地笼罩了他,他恨不能用刺刀把这张“网”撕破一个洞。 正在他胡思想间,他听到了前边不远处的树丛在响,他惊了一下,马上就趴在了地上。半晌,那响声越来越近,是人行走时发出的声音,凭经验他这么判断。李双林?他脑子马上闪出他的名字。他差一点喊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裸体的女人,正弯弓搭箭在瞄准一只毫无防备正在觅食的山。 野人!他在心里说。野人的出现使他有些奋兴又有些恐惧,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本能使他抬起了口,准星一直在跟踪着她。 不小心,他碰到了⾝旁的一棵小树,这突然发出来的声音,使那只觅食的山惊叫着向丛林深处逃去。 他看见了女人惊诧的眼睛,野女人自然也发现了他,接着又发现了对着她的口,她“呀呀”地叫着,冲他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四 响了。原叫了一声,丢掉了手中的弓箭,那一正击中在原的右臂上,原很快消失在丛林里。 牛大奎在响之后,愣了有几秒钟的时间,他都没有来得及看清原是怎么消失的。原异常的敏捷让他有些吃惊。 他没有一结果原,令他有些遗憾,他站了起来,拾起了原扔在地上的弓箭,那是一支用野牛筋和竹子做成的弓,箭头是用硬坚的竹子打磨而成。牛大奎感到有些后怕,在近距离,如果被这支弓箭中,无疑是会致命的。再往前走,牛大奎就多了份小心和警惕,他知道,在这丛林里,不会只有这么一个野女人,也许会有一群,或者更多,他虽然手里有,但只能解一时之危。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手中的,端着它小心地向前走去。 李双林奔下山来时候,他看见了惊慌而归的原,原的脸因惊吓显得很苍⽩,原见到他似乎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下扑在他的怀里,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他看见了原的伤,弹子在原的右臂留下了一个创口,鲜⾎正在伤口处涌动着。 后来原放开了他,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着什么,他明⽩了原的意思,告诉他回山洞,自己向山下奔去。 李双林先前也听到声,后来才看到原受伤而归。响之前,他正在洞空坐着,声并不响,只是很闷的一声,就是这一声响,醒唤了他沉睡的意识。从声中他可以判断,响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声告诉他,丛林里仍然有活着的人,或许是自己的队部。想到这,他动起来,他真想大喊大叫着跑出去,经验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是⽇本人怎么办?想到这,他把弹子推上膛,戒备地向响的方向摸去。他碰到了原,他从原的手势中了解到山下只有一个人,像他这样的人,这样他多少有些放心。他让原独自回去,自己却向山下摸下来。但他仍判断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小心地走着,每走几步都要仔细观察一番周围的动静,大约走了十几分钟,他发现眼前不远处的树丛在动,他蹲了下来,握在手。来人似乎没有发现他,树丛仍在动,不一会儿,牛大奎的⾝影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一眼就认出了牛大奎,牛大奎虽说不是自己排的战士,但自从进⼊丛林后,队伍只剩下了几十人,到了后来又剩下了十几个人,他们同舟共济,早就悉了。 牛大奎的出现,一时让他感到一切都这么不实真,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伸出一只手狠狠地在自己的腿大上拧了一把,疼痛使他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和队伍分别数⽇,生死未卜,又再度重逢,他张了半晌嘴才颤颤地喊了一声:“牛大奎——” 牛大奎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呼自己的名字,也愣愣地站在那里,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当他抬起头茫然四顾时,看见了面前站着的李双林。 刚开始他并没有认出李双林,⾚⾝裸体的李双林和野人的打扮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以为又来了一个野人,接下来他看见了李双林手里握着的,这时,李双林又喊了一声:“牛大奎,我是李排长呀——” 牛大奎在心里叫了一声,意外的重逢,让他差点瘫在那里,眼前就是他⽇思夜想的仇人,没想到在这见面了。 他颤颤地向前走了两步:“你,李双林——” 李双林扔下手里的,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牛大奎。他急不可耐地问: “营长他们呢?” “你们怎么还没有走?” “这些天,我⽇⽇夜夜都在想你们呀——” 泪⽔再也抑制不住,一串串地从李双林的眼里滚了出来。他把牛大奎抱了起来,在地上转了几圈才把他放了下来。 牛大奎的也掉在了地上,他自己也不知怎么了,面对眼前的仇人他一点仇恨也没有了。有的只是重逢的惊喜,这份惊喜一点也不亚于李双林。 他面对着李双林一声又一声的追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蹲在地上娘们似的哭了起来。 李双林也在哭,他一边哭一边说:“好了,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过了好一阵,两个动的战友终于平静了下来。 牛大奎说:“他们都走了,都走了,只剩下你和我了。” 接着牛大奎断断续续地说了来龙去脉,但没有说自己是为了复仇留下来。 李双林什么都明⽩了,他一边听牛大奎的叙述,一边情动地说:“好兄弟,是我连累了你,是我连累了你——” 虽然营长他们走了,但他却意外地见到了牛大奎,这份意外也⾜以让他⾼兴的了。他也简单地说到了这些⽇子自己的处境,当他说到自己和野人原生活在一起时,牛大奎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李双林恐怕失去了牛大奎,他伸手把牛大奎从地上拉了起来,又帮牛大奎拾起地上的,拉着他的手说:“好兄弟,咱们回家。”他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愣住了,他居然把和原居住的山洞称为“家” 牛大奎默默地跟着李双林向前走去。 李双林似乎有许多话要对牛大奎说,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反反复复地说: “咱们以后能够在一起就好了。” “这些天,都快把我憋死了。” 李双林仿佛又重新活了一次,奋兴、⾼兴使他没有注意到牛大奎的情绪。 牛大奎着脸,他一直在听李双林不停地说,他在心里说:“你狗⽇的是我仇人哩,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牛大奎虽然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鼓劲,可不知为何他心中一点仇恨都没有了,他悲哀地想:牛大奎你狗⽇的,这是咋了! 李双林走在前面引领着他,他走在后面距李双林也就是两三步的样子,提在手上,弹子已经上膛,只要他把口抬起来,别说是杀死一个李双林,就是杀死十个李双林他也能做到。 可眼下的牛大奎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他在心里千次万次地骂着自己:你狗⽇的牛大奎熊包了,不是个男人了,爹呀,哥呀,我对不住你们哩—— “以后这丛林说不准就是咱们的家哩。”李双林说。 对,以后我一定杀了你!牛大奎在心里恨恨地说。 山洞终于出现了,要是没有李双林引路,牛大奎觉得就是走到山洞近前也发现不了这个山洞,刚进去时,洞口很窄,可越往里走越宽,他们终于看见了山洞中燃着的火堆,还没等两人的视线适应眼前的光线的变化,猛听得有一声大叫,接着牛大奎就被扑倒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使李双林吃了一惊,待他反应过来,看见原已把牛大奎扑倒在地了,原的双手卡着牛大奎的脖子,牛大奎翻着眼睛,断续地说:“排长,救…我——” 李双林冲过来,抱住了原,用力掰开原卡在牛大奎脖子上的手,后来原悻悻地放开了牛大奎,但仍不停地冲牛大奎嗷叫着。李双林知道原这是在发怒。 原的伤口已被自己包扎住了。 李双林看见原的伤口被嚼烂的草药敷了,又用两片树叶扎了。他对原的生存能力感到吃惊。 牛大奎一时还没有从惊悸中醒过来,他靠在洞壁上,不停地说:“她的劲太大了,太大了。” 李双林说:“是你伤害了她。” “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牛大奎一遍遍地说。 原仍仇视地望着牛大奎,她气咻咻的样子让两个男人都有了一种恐惧。 李双林冲原说:“他是我的战友,我们是一起的,他伤了你,不是有意的。”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原似乎听明⽩了,她看看李双林又看看牛大奎,一个箭步冲过去,迅雷不及掩耳地夺过了牛大奎手中的,两人还没有明⽩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很快地蹲在地上冲着牛大奎的撒了一泡尿。 李双林对原的举动并不感到陌生。他笑了。 原站起来,一脚踢开了被尿淋过的。也许这是野人的最好宣怈方法。 五 原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山洞里她的居所又多了一个人,使她奋兴起来,在李双林的帮助下他们又在火堆上烤了一只山。 牛大奎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望着李双林的背影,他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他是我的仇人哩,我要报仇,报仇。 他这么想着,心里却没有了复仇的勇气和决心,他蹲在那,看着眼前的情形,嗅着烤的山散发出的香味,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暂时忘记了丛林,忘记了孤独。 山终于烤好了,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吃了起来,原又拿出了盐巴,在石碗里用⽔化开了,牛大奎已经许久没有吃到盐巴了,他为这丛林里能吃到盐巴而再次感到惊奇了。这一次他吃了很多,吃得也格外的香甜。 原吃过之后,便又围着火堆跳起了舞蹈,她的怨恨和仇视早就随着那一泡尿而烟消云散了,她不记恨牛大奎,既然牛大奎是李双林的同类,那么牛大奎走进这个山洞,也就成了她的朋友了,这是他们野人的思维。受伤的右臂仍在隐隐作痛,她认为这种小伤不⾜挂齿,他们野人外出狩猎,经常会碰到一些凶猛忍残的动物,与野人们狭路相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丛林里生存,野人学会了竞争,与天斗与地斗,还要和动物斗,一代又一代他们就这样顽強地生存了下来。 丛林使野人活得大公无私,丛林的生活方式也使他们心坦,不防备别人,更不仇恨别人,他们活得简单而又实在,那就是生存、繁衍。这是本能,也是他们的快乐所在。 原舞到情深处,她拉起李双林,李双林已适应了,很快随着原舞蹈起来,两个人都⾚⾝裸体,间仅仅系一片树叶;当原拉起牛大奎时,他虽站了起来,但是却无法舞动,他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原和李双林的⾝体在火光中动扭着。 牛大奎的情绪和思维已沉人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的一切无疑是实真的,但却离他那么遥远,遥远得使他无法去触及,他是个局外人,在看一场新奇的演出。 后来,李双林停了下来,原也停下来,汗⽔在两个人⾝上晶莹闪亮。 牛大奎不由自主地望了眼自己的⾝体,⾐服虽然穿在⾝上,可早就不成其为⾐服了,口、袖口早就破烂得不成样子了,⾝体上的⾐服,也只是条条块块地坠着,自从进⼊丛林,这⾝⾐服从来没有离开过⾝体,汗⽔、雨⽔一次次打了⾐服,⾐服在⾝体上已发霉变质了,此时,牛大奎觉得浑⾝上下是那么的难受,于是他不安地动扭着⾝体。 原似乎仍兴犹未尽的样子,再一次围着火堆舞蹈起来。 李双林和牛大奎蹲在火堆旁,两人默然相视时,他们多了许多心事。 “他们走了。”李双林似乎在喃喃自语。 牛大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里就剩下咱们两个兄弟了。”李双林有些情动地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牛大奎的手。 这个举动让牛大奎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动。他低下头说:“他们走时,就剩下五个人了。” “咱们刚进⼊丛林时,有几十人。”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默然地望着眼前的火堆。不约而同的,他们再一次流下了泪⽔。 “排长,你说他们能走出丛林么?”半晌,牛大奎这么问。 李双林没有说话,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当初,东北营三百多名弟兄,几乎全都死了,死了。”牛大奎又想起了⽗亲和哥哥,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哽地菗泣起来。 在李双林的眼前,闪现出一列活生生的队伍,扛在肩上,他们为了复仇,为了消灭⽇本人,雄赳赳地踏上了缅甸的土地,可结局却是什么呢,三百多人的东北营,眼前只剩下他和牛大奎,营长他们生死未卜。 “我们就在这里呆下去么?”牛大奎似乎是在问李双林,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李双林摇了头摇,又点了点头。说心里话,他也不知道将来的命运会怎么样。北方,北方路途遥遥,他不敢肯定营长他们最终能走出丛林。 两人沉默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原停止了跳舞,坐在两人面前,用手托着下巴呆定地看着两个人,她似乎在研究两个人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突然,原“咯咯”地大笑起来,两人疑惑地望着原。 原是被牛大奎的装束逗笑的,她觉得眼前的牛大奎这⾝⾐服是那么的可笑,于是她就笑了起来。 她记得她在部落里和野人们一起生活时,每年都能见到一两次贩盐的商人,他们成群结队地在他们的部落里歇脚,商人的装束使他们觉得新奇,有几次,他们強行着脫下商人们的⾐服穿在自己的⾝上,他们相互取笑着,商人们来部落的⽇子,是他们最快乐最有趣的⽇子。他们不仅从商人们那里得到盐巴和火,更重要的是,他们会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快乐。 原的笑声使两人清醒过来,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洞外的天早已黑下来了。 牛大奎站了起来,茫然地望着那块青石板上铺着的细草,回过头,盯着李双林问:“你和她就住在这?” 李双林点点头,指着原说:“她是个好女人。” “你以后就在这里一直跟野人生活下去?”牛大奎又问。 李双林没有回答,他也不知将来会怎么样。 “我该走了。”牛大奎说完,拾起地上的,漉漉的,他望了一眼原,原恶作剧似的冲他做了个鬼脸。这时,牛大奎在心里想,她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女人,一个好野女人。 “天都黑了,你要去哪?”李双林拉住了牛大奎。 原这时也站了起来“呜呜哇哇”地说着什么,那意思却很明确,她让牛大奎留下来,就睡在火堆旁。还跑到青石板上抱来一些细草放在火堆旁的地上。 牛大奎低着头,瞅着手里的说:“我习惯睡在外面。” 李双林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知道,他和牛大奎毕竟不是野人。要是轮到他,也会这么做的。 于是,牛大奎在前,他随在后面,两人走出了山洞。外面果然已经漆黑一团了,牛大奎又想起了山下自己的小窝,显然,他今晚是无法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去栖⾝了。他在洞外的一棵树下的草地上躺了下来,冲跟出来的李双林说:“我就睡这了,丛林到处都是家。” 李双林听了牛大奎的话直想哭。 这时,洞里传来原的声音,李双林知道,那是原在呼唤他,他想冲牛大奎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他立了一会儿,又立了一会儿,牛大奎说:“你先回去吧,以后的⽇子还长着呢。”李双林就摸着洞口的石壁向洞里走去。 原躺在他的⾝边,很快就睡着了,火已经熄了。李双林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意外地和牛大奎重逢,打了他本来已平静下来的生活。以前他似乎没来得及细想该怎样生活下去,是离开原向北,或者在丛林里野人似地生活下去?他没好好想过。牛大奎的到来,使他隐隐地感到,生活将会发生变化。 躺在洞外的牛大奎也没有睡着,他的仇人李双林已经找到了,就在山洞里。要杀死他替⽗兄报仇,在眼前说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机会就在眼前,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样的决心,他不知杀了李双林以后自己将怎么办,丛林里只剩下他和李双林两个活着的东北营弟兄了,其他的人大部分都死在了丛林里,营长他们几个人离开他已十几天了,是死是活他无法说清。 他就这么胡思想着,周围静静的,静得有些让他感到害怕。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黑影向他这里摸过来,最后就躺在了他的⾝边,不用问,他知道来人是李双林。两人躺在草地上一时都没有说话,沉默着。 “你说营长他们会走出这丛林么?”半晌牛大奎问,他也记不清这样的话自己重复了多少遍了。 “也许会,也许不会。”李双林对自己的回答一点也不満意。 “我们还走么?”牛大奎又问。 “…”李双林说。 接下来两人又沉默了,他们翻了个⾝,背靠着背,以前他们在丛林里宿营时经常这样,很快他们便睡着了。 六 牛大奎越来越感到浑⾝上下难受,破烂的⾐衫散发出的腥臭气味,让他一阵阵想到呕吐。他先是试着脫掉了上⾐,那件千疮百孔的上⾐,提在他的手上,他感到是那么的滑稽可笑,他把它扔在一旁,他又脫掉了自己的子,终于他也变得⾚条条一丝挂不了,有一瞬他感到不适,片刻过后浑⾝上下却如释重负,一⾝轻松。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体,他被自己的⾝体吓了一跳,骨瘦如柴的⾝体让他感到吃惊,他许久没有正视过自己的⾝体了。丛林使一切都变了模样,他吃惊之后,接下来就产生了一股強烈的求生望,这是人类本能的愿望,本能促使他要活下去。 他在洞口找到了那股泉⽔,他站在泉⽔旁,用清⽔擦洗着自己,从头到脚,浴后的感受,使他的⾝体又变得清慡起来,他折了一片树叶在自己的间,做完这一切,他舒了一口气。 这里的丛林早就亮了,李双林是在丛林发亮的时候回到洞中的,他告诉牛大奎,要回到洞中准备吃食。 那一刻,牛大奎強烈地感受到,李双林已经把山洞当成自己的家了,已经和野女人原完完全全地融在了一起。这就是现实,丛林中无法想像又无法回避的现实。 牛大奎在这天早晨強烈地想到了生存,于是他以前的一些想法完全改变了。在目前的情景下,他无法报仇,他杀了李双林,靠自己单匹马无法在丛林里生存,就是能生存下去,野女人原也无法饶恕他,他可以连同原一起杀死,但谁又能保证他会走出丛林呢?在这里有一个野人原,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那些野人一旦发现他杀死了原,他们一定会奋不顾⾝来追杀他的,到那时,他将穷途末路,只能死在丛林里了。死不是目的,活下去才是他的希望。 暂时他无法失去李双林,他们眼下已经成了一对患难与共的伙伴。 牛大奎在那天早晨梳理着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这是他走进丛林以后,思维第一次这么清晰、敏捷。想到这,他向山洞里摸去,他望见了火光,火堆旁原和李双林两人正在齐心协力地忙着烤⾁,火光照在他们的⾝体上,显得是那么自然谐和,牛大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体,这使他又变得自信起来。 李双林初看走进来的牛大奎暗自吃了一惊,他发现了牛大奎的变化。他苦笑地说道:“当初是原強行扒了我的⾐服,而你是自愿的。” 牛大奎也笑道:“⼊乡随俗吧。” 原看见了牛大奎的样子,从火堆旁站了起来,她早就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冲突,奋兴地扑过来,把牛大奎抱了起来,她一边笑着,一边旋转着⾝体。原的举动令李双林和牛大奎都感到很吃惊,牛大奎有些慌地说:“放下,放下,你放下。” 原却不理,抱着牛大奎疯够了才把他放了下来,在她的眼里,这两个山外的男人都是那么的出⾊,在眼前,她为自己拥有了两个男人而感到骄傲。 牛大奎挣脫开原的怀抱,重新站在地上,面对李双林感到很不自然,他的脸上也辣火辣地难受。在他的观念里,原和李双林生活在一起,他们一个是男人,另一个是女人,生活在一起的男人、女人无疑就是一对夫。别人的子就是别人的子,碰别人的子是一种犯罪。此时,他有了一种罪恶感。 李双林也有些不自然,他没想到原会这样,但他很快就释然了,他们毕竟生活在丛林里,虽然,他和原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子,他是人,她是野人,他们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走到了一起,但他们的心却无法融合到一起,不仅语言不同,更为关键的是,他是人,而原是野人。许多天了,他都在琢磨着这个问题,在没有碰到牛大奎以前,他曾想过,要是自己无法走出丛林,自己也许会在丛林里生活一辈子,难道这一生一世会和原永远相伴下去么?他不了解更不知道,原独自生活在丛林里是暂时的,一旦有了孩子她还要回到部落里去,从此以后,她便不会再有固定的丈夫了,以后她所生养的孩子,是所有男人的孩子。李双林不知道这一切,要是知道这一切,他在情感上是无法忍受的。他眼前想的是,他能不能一直和原生活下去,原和他这些⽇子的相处,他一点也不怀疑原的诚坦,原想⼲什么就⼲什么,一点也没有顾忌,和原往,甚至不用思维,他们的往简单而又明了。她处处在照顾着他,她出去狩猎,供养他吃食,她需要的回报是他的⾝体。原的望也是无遮无拦的,那么直截了当,在他答应了她的要求后,她是快乐的。 因为他和原相处的时间长一些,他比牛大奎更了解野人。 当他看到原在他的眼前抱起牛大奎和牛大奎亲热的时候,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感到很失落,也很痛苦,当他审视自己这些⽇子和原在一起生活的种种细节时,他很快便在心里释然了。那一刻,他暗下了决心,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野人中生存下去,一切都是暂时的。 牛大奎面红耳⾚,不好意思地冲他说:“她她…都是她——” 他冲牛大奎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便用刺刀把烤好的食物切成了三份。 那天的早餐牛大奎和李双林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唯有原是快乐的,她一会儿望一望李双林,又一会儿望一望牛大奎,一边吃⾁一边快乐地哼着。 早餐之后,李双林作出了一个决定,他们要随原出去狩猎。这一提议很快得到了牛大奎的赞成。当原走出山洞,两人相跟着她走进丛林的时候,原终于明⽩了两个人的意图。她快乐地拥抱了两个男人。 原又找到了昨天遗失在丛林里的弓箭,紧接着三个人向另一座山头走去。原走在前面,她的动作轻盈而又机敏,所有附近的动物,都无法逃脫她的眼睛和耳朵。她一会儿趴在地上听一听,一会儿又蹿到枝头上向远处望一望,原的这一系列举动,使两人暗暗吃惊,也觉得新鲜。终于,他们发现了一只山兔,那只兔子又肥又大,在草丛里刚一出现,李双林和牛大奎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原便一箭了过去。那只兔子在草丛里挣扎了两下便死了。原快乐地跑过去,拾起了兔子。这一系列动作,使两个男人暗暗惊奇。 也就庄这时,前面的丛林里喧响了起来,这突然的喧响可以说是惊天动地,原先反应过来,她叫了一声,向喧响的方向奔去,两个人紧随其后,很快他们看清了,是一群野人在围追一只受了伤的老虎。那是只花斑虎,它的⾝上已中了无数支箭,鲜⾎淋漓,却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虎在野人的围攻下,左冲右突。一群持着、弓箭的男人、女人嘴里齐声呐喊着把老虎赶到一个山沟里。 显然那只老虎是穷途末路了,突然,它回转⾝来,向追赶它的野人扑去,它只这么一扑,离它最近的那个野人便倒下了,野人们惊叫一声,但老虎没有停止动作,它着来的箭镞又一次向野人扑去,野人纷纷倒下了。 原站在那里,她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就在这时,李双林和牛大奎手里的响了,他们一个人打了两,那只老虎便一头栽倒了。瞬间,一切都静止了,当野人发现他们时,一起呼着向他们围了过来。 原了上去,很快也很动地向那群人说着什么,野人新鲜好奇地把俩人围了起来。片刻之后,他们拥了过来,把两人抬了起来,抛向了⾼空,又接住,再抛… 他俩救了他们,他们在感谢他俩。 他们抬起死去的老虎,连同他们两人一起向山上走去。他俩挣扎着想下来,却无法挣脫他们的热情。原站在原地,很开心地冲俩人笑着。 那一天晚上,两个人来到了野人部落,说是部落,其实就是在那片丛林的枝杈上搭建了许多窝棚,有的用草帘,有的用芭蕉叶围了起来。 那夜一,野人升起了火,部落里所有的野人都出来了,他们围着火堆又唱又跳,把虎⾁切成块状扔到了火堆上烤着。他们用树⽪或者石头做成的碗,喝着自己酿造的树脂酒。 野人拉起了李双林和牛大奎一起共舞,他们⾝不由己地和野人狂着。他们起初不知道自己喝下去的是酒,待两人都醉了,他们才知道那是酒。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野人部落的,待两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山洞里,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他们的⾝边放着一块虎⾁。 七 从此,三人一起生活在了山洞里。 他俩每天都要和原一起出去狩猎,又一起回到山洞共同食用他们捕杀的猎物。李双林和牛大奎真正地过起了野人生活。 原不仅想拥有李双林,她时刻地想拥有牛大奎。在野人部落中,没有一夫一制,部落里的野人,从来都是以女为中心,她们可以拥有所有的男人。 一天晚上,他们睡下后,原突然离开了李双林,起初李双林以为原是去撒尿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没想到她摸到了睡在角落里的牛大奎,她在黑暗中抱住了牛大奎,滚烫的⾝子把牛大奎住了,牛大奎气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么多天的共同生活,他的心里已经接受了原是个女人,并且是李双林的“子”他在理念上一直这么认为。原在这些天里,从来也不避讳牛大奎什么,她可以非常自由地在他面前撒尿,甚至和李双林爱做。这在情感上让牛大奎有些无法接受。 牛大奎几次要搬到山洞外面去住,都是原死活不让他去,她在山洞外抱回了许多细草,铺在山洞的角落里,那里便成了牛大奎的。李双林在这个过程中默默地接受了一切。他是个男人,原救了他,他占有了她,从心里上说,他拥有了原,原是属于他的。原虽然是个野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男人一旦在心里拥有了这个女人,女人便成了男人的一部分。野人的生活让李双林无法接受,他可以面对原的⾚⾝裸体,甚至在他面前随时小便,但他无法忍受原在牛大奎面前的这一切,仿佛在众人面前公开了或者出卖丁自己的隐私,让他感到又羞 又愧,甚至无地自容,仿佛是自己的女人出卖了自己。但李双林同时也清楚,这丛林里毕竟是野人的世界,不同于丛林外的世界,于是他隐忍着。 没料到的是,原居然当着他的面去找牛大奎,突然而至的事情让他忍无可忍,甚至失去了理智,他忘记了原是个野人,一个野女人。 他在心里骂:“子婊,臭子婊!” 牛大奎也清醒了过来,一时间他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他求助地喊着:“排长,排长哇——” 李双林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从睡着的青石板上跳下去,扑向了原。 “子婊——”他大骂了一声。 接着他把原从地上拖起来,他看不见原,但他能感受到原的存在,他抡起了巴掌,一次次向原扇去。 原先是被李双林的举动惊呆了,很快她就清醒了,她不明⽩也不理解李双林为什么要打她。她叫了一声,便扑向李双林,两人厮打在一起,两人摔倒在地上,他们相互撕扯着,扭打着。他们都大口地着气。 李双林一边和原厮打一边咒骂:“打死你个臭子婊,打死你——” 自从原和李双林厮打在一起,李双林便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原的气力大得惊人。 两人厮打的时候,牛大奎悄悄地溜到了洞外,他一边听着洞內李双林和原的厮打,一边抱住自己的头呜呜地哭了起来。这时,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孤独,在这个山洞里,在这片丛林里他成了个局外人,这份孤独感,让他伤心无比。 不知什么时候,洞內安静了下来。 李双林和原躺在黑暗中精疲力竭地息着,他们用尽了全⾝的力气, “子婊,你这个子婊——”李双林无力地骂着。 “该死的,你这个该死的。”原也无力地骂着。原无法弄明⽩,李双林为什么要对她这样。 从那以后,牛大奎一直睡在洞外。 第二天,一觉醒来,原就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她又该⼲什么就⼲什么了。 两个男人相见,都有些不自然。 李双林仍说:“这个臭子婊,我早晚要杀了她。” 牛大奎尴尬地说:“排长——” 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没有共同语言可以说了。 三个人仍旧每⽇外出狩猎,为生存而劳作是他们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李双林和牛大奎跟原学会了捕猎,有时他们不用,也不用弓箭,用一只木就能捕获到山、野兔。 这一⽇,三个人又如以往一样,分散着走在丛林时,这样,他们才能有机会捕获到更多的野物。 牛大奎没想到,原会在后面把他抱住,抱住之后便把他按到了地上。 自从李双林上次和原厮打之后,原似乎也变得聪明起来了,她不再当着李双林的面纠牛大奎了,但牛大奎却时时刻刻感受到李双林的存在,原的存在。原的目光,原的一举一动都牵着牛大奎的心,她毕竟是个女人。 牛大奎在倒地的一瞬,⾝体又僵又硬,他在心里说:“啊,不,不——” 原疯吻着他,他的脸,他的,他的…很快,牛大奎就闭上了眼睛,⾝体也随着热了起来,他在心里说:“狗⽇的李双林,你是我的仇人哩。”这么想完之后,便合了原,他一把抱住了原,把原按到了⾝下,这时他仍没忘记谛听一下李双林在远处丛林里的动静,凭声音判断,李双林仍在很远的地方。 原这时似燃着的一团火,她闭着眼睛说:“哦,哦…”牛大奎不顾一切了,他一边在原的⾝上动作着一边在心里说:“狗⽇的李双林,我⼲了你的女人了,⼲了你女人了…” 牛大奎狂疯着,此时觉得自己是在复仇,复仇,复仇,畅快淋漓地复仇。 完事之后,原冲他笑了笑,便消失了。 牛大奎坐在地上,心里一片惘然,他想:“我真的变成野人了。” 再见到李双林时,牛大奎刚开始觉得有些无法面对他,后来他又想:你狗⽇的是我的仇人哩。这么想过之后,他就坦然了,他着李双林的目光在心里说:“狗⽇的,我把你女人⼲了,⼲了!” 原对两个男人之间的情绪浑然不觉,她的心里平静而又快乐。 从那以后,原多次偷偷地找过牛大奎,牛大奎在有了第一次之后,变得轻车路起来,每一次,他都要在心里狠狠地说:“报仇,我报仇了,狗⽇的,我⼲了你的女人。” 天黑了,又亮了,亮了又黑了。森林里的⽇子周而复始着。 原的肚子突然大了,似乎在夜一之间她的肚子突然凸现在两个男人的面前。原并没有把自己大起来的肚子当回事,她依旧每⽇随两个男人外出狩猎,那些⽇子,原是快乐的,她一直在哼着一支古老的歌。 原是在丛林里生产的,那天他们又照例外出去狩猎,两个男人听到婴儿的啼哭时,以为是幻觉,当他们发现原时,原已经把生出的婴儿抱在了怀中,地下是一滩污紫的⾎。 原就跟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冲两个男人灿烂地笑着。原叉着腿,她的腿上沾満了⾎迹,她抱着出生的婴儿,一步步向山洞走去。 那些⽇子,只有两个男人外出狩猎了,他们一走回山洞便看见原抱着婴儿围着火堆在唱歌,原自从生下婴儿,便一直在唱那首歌。 李双林看着坐在火堆旁⾚⾝裸体的原和她怀里的婴儿,心想:“野人就是野人。” 原一边吃两个男人捕回的猎物,一边用丰硕的xx子喂孩子。原的⽔充⾜。山洞中充満了⽔的气味。 不知为什么,李双林外出狩猎心里却一时也放不下洞中的原和刚出生的婴儿。 牛大奎不说什么,他和李双林走在一起,心想:“我⼲了你女人,那孩子是谁的还说不清哩。”他也莫名地盼望着早些回到山洞中,看到原,看到原怀里的婴儿,那里的一切都是温馨的。他们共同地望渴着这个家。 一⽇,当他们怀着共同的心情回到山洞时,没有看到昔⽇悉的情景,洞中是黑的,当他们点燃树枝时,发现原已经不在了,洞內空空如也。 两个男人一同等到天黑,仍没有等回原。第二⽇又等了一天,依旧也没有等到原。 终于,他们明⽩了,原离开了他们,又回到野人部落去了。 两个男人的生活一下子空子。他们相视着,久久,又是久久,李双林说: “她走了!” “走了!”牛大奎也说。 两人无话,⾝旁的火堆熄掉了,一切都黑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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