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13·长河落日 第二十章 晴天霹雳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德川家康13·长河落日  作者:山冈庄八 书号:44145 更新时间:2017/11/21 
第二十章 晴天霹雳
  战争结束之后,德川家康下令要在百⽇內处理好战后事宜,但诸事完结,比他预想的提前了十⽇。

  元和元年(一六一五)八月初四,晨,家康从京城出发。

  同⽇,于七月十九离开伏见的将军秀忠抵达江户。

  松平上总介忠辉紧随⽗亲离开京城。松平胜隆之⽗松平大隅守重胜负责指挥越后军撤退。

  大久保长安死后,皆川山城守也被撤职,之后大隅守重胜便作为忠辉家老,居于越后的三条城。

  三条在⾼田以北,与⾼田城相距甚远,位于伊达与忠辉的领地之间,将二者隔离开来。大隅守重胜之所以选择此地,似正是想暗中监视,但忠辉对此并不介意。

  忠辉在大津和大隅守重胜别过,带着不⾜百人手下,朝骏府而去。从前番事件后,忠辉便再也未见过家康。因为家康从没召见他,他也未想过去看看⽗亲。在忠辉眼中,⽗亲原本一代雄主,如今也由于年龄之故变得多牢。一旦自己言语稍有不慎,他便会大发雷霆,或是唠唠叨叨,或是泪流満面。忠辉因此认为,只要⽗亲不派人召见,便不去见⽗亲,这样也算孝行。现在他之所以将人马托付与大隅守重胜,轻装沿着北海道前往骏府,实是为了见见⺟亲。

  茶阿局一直在照顾家康⽇常起居。忠辉亦常切切叮嘱:“⽗亲已经老了。定要好生照顾,莫有闪失。”忠辉想,此行若能与⽗亲一见,请个安,也是好事。但他觉得,作为孝子,最重要的还是要将年迈的⽗亲好生托付给⺟亲。毕竟,⽗亲在世的⽇子已经不多了。

  在京城时,伊达政宗多次提起此事:“大御所在世之⽇无多,万不要拂他心意。不仅是他,在大御所有生之年,你都不可出言顶撞将军。即便有不満,也要憋在心中,不可流露于外。要记得大御所之言:生气乃是人生大敌。”他的意思,是说忠辉现在不可与老人拌嘴,以防给将军留下口实,反正大御所也将不久于人世,且忍耐一些时⽇。

  有些人听了此话,可能感到不快,以为伊达是在等待大御所归西,但忠辉却并无反感,他认为岳⽗还未放弃让他成为大坂城主之念。

  忠辉并未往深处想,在到达名古屋之前,他始终跟在家康后边,与之相隔十里左右。待家康⼊名古屋城之后,他便走到前边。

  八月初十,家康带着义直和赖宣进了名古屋。

  要在此歇息两三⽇吧,这样也好,忠辉心道。但当他看到名古屋城头金光闪闪的⻩金虎鲸时,心中为之一震:兄弟们竟然拥有如此气派的城池,我的城池却比这里差了老远。他有些羡,亦有些恨意。

  事情未能如忠辉所愿,大坂城最终由松平忠明暂管。忠明乃是奥平美作守信昌四男,其⺟乃家康和筑山夫人所生长女⻳姬。虽说大坂城终究会为幕府直辖,但家康却拒绝了儿子之求,将它与外孙管理。里外一思,总让人有些想不通。

  ⽗亲许是觉得,松平忠明年三十三,正值壮年,我却还年轻,不堪大任?忠辉心下也承认,忠明也是出类拔萃之人。忠明把原来八十町的百姓移到城內的三道城,把三道城改成一条街市,还疏通了道顿堀、京町堀、江户堀和木津川等主要⽔路。而且,他还把散布于城外的大小寺院,都集中到天満及上町一带,并丈量土地,整顿街区。他的大张旗鼓和北国⾼田的开垦荒地有着天壤之别。设若是我,定会招来海外大商船,在此处修建一处大港,堂堂正正和海外易,可若这般撤回⾼田城,一生都恐与大坂城无缘了。名古屋城头的⻩金虎鲸多少伤了忠辉的心。他思虑道:在⽗亲心绪好的时候,不知⺟亲能否替我圆了心愿?

  忠辉掉转马头,马不停蹄从热田往鸣海赶去。

  从此处到冈崎的每一寸土地,都能勾起家康的无限回忆,但对于忠辉,不过一个陌生之处,阅历的差异隔断了⽗子情感的沟通。

  忠辉比家康早三⽇抵骏府。到了骏府,他接到一个意外的喜讯:居于⾼田城的侧室产下一个男婴。他自赶不及回去为孩子举办七⽇祝福宴会,但来报信的人希望他能给孩子起个名字。

  喜讯顿时吹散了忠辉心中的烦闷。他兴致在信纸上写下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德松”然后举办了热闹的酒席。

  第二⽇,⺟亲茶阿局来到了忠辉住处。忠辉原本也可到城內去拜访⺟亲,但依例,仍有诸多不便。松平上总介忠辉乃是大御所之子,作为侧室的茶阿局虽生下了忠辉,但其地位却仍是忠辉的仆役。故,茶阿局虽是来看望自己的儿子,却要说成是向主子问安。

  “茶阿局前来向大人问安。”侍童田村吉十郞通报之后,忠辉还未从昨夜的酒意中清醒过来,一边再次命人准备酒宴,一边把⺟亲请进来。

  “⺟亲,我有儿子了。”不管礼节如何,见面之后,二人仍是亲密的⺟子。房门大敞,二人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

  “听说是个大胖小子,可喜可贺。”茶阿局道。

  “⺟亲,我让使者带回信函,给孩子取名德松丸。”

  “那使者是从江户派到⾼田城的?”

  “是,那边要近一些。”

  此时,茶阿局突然皱起眉头,她许是想到了江户的五郞八姬还未有⾝孕。但満心喜的忠辉并未想到这些,单是道:“⺟亲,我们好久不见了。先喝一杯,您⾝子一向可好?”

  茶阿局似有些忧虑,道:“你为何不从大津前往大坂,却故意绕远道,从伊势穿越伊贺的大和路?”

  忠辉并不在意,道:“此事乃是⽗亲的命令。不管孩儿长到多大,⽗亲还是让人畏惧。”

  但家康并没有下达这等命令,松平忠辉的人却都以为乃是家康的命令,听命行事。此中有一个奇怪的误会:伊达家的片仓小十郞,让忠辉信了那乃是依⽗命行军。

  茶阿局之所以这么一问,定是忠辉贻误战机的消息也已传到了骏府。若是往常,她定会再次询问一番,但因今⽇乃是⺟子二人好久不见,她只是道:“既是⽗亲的命令,便无妨。”她掩饰不住內心的喜悦,不再往下细问,将话题转到了千姬⾝上。

  七月初,千姬沿北海道返回江户,茶阿局至今还不能忘怀楚楚可怜的千姬。

  “你于⾼田城內产下男丁,可喜可贺。但你不知阿千当⽇伤心的模样,这也难怪,我也是个女人,能够明⽩她的酸楚。”茶阿局眼中噙泪。

  “是啊,定会不快。对于千姬,大坂城乃是她的家。她怕已记不清出嫁前在江户的那些⽇子了。”

  “并非这个原因,而是女人深蒂固的悲哀。”

  “⺟亲是说她拒绝进食一事?”

  “唉,她已心灰意冷了,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她说,她宁愿一死,也要保住…”

  “肚子里的孩子?”

  “是。阿千已经有孕在⾝,你可能不知道。”

  “是啊,我从何得知。”

  “许是旅途劳顿,到达骏府的时候,她便突感腹痛。”

  “哦。”

  “我叫去了医士,⽇夜看护,但最终还是未能保住她腹中骨⾁。”

  说到这里,千姬当时痛苦不堪的模样又浮现在茶阿局眼前,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双手合十。

  “原来如此,怪不得您会因我的孩子想到阿千呢。”

  “是。⾼田平安产下男丁,阿千却…”

  “之后怎样了?”

  “她都不想活了,说这世上已无甚值得她留恋。”

  “哦。”

  “只有女人才能明⽩她当时的心情。在你出生之前,我也曾怀过一个孩子,当时掉了,我便想到过死。”

  “哦,原来我当有一个哥哥…”

  “哎呀,看我说了些什么。当时我从阿千手里夺过怀剑,劝她想开些。可她却说,她每⽇都会看到秀赖的亡灵愤愤道:绝不能让德川家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

  忠辉晃了晃⾝子,惊讶不已:“⺟亲,这是真的?”

  “是,她怕是太累。但她说,就算是和秀赖赌气,也要把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但却掉了。她如今一心求死,要我莫再阻拦她,还希望在她死后,将她的头发送往伊势的尼寺庆光院,与秀赖的牌位放在一起。”

  “真是可怜。这都是因为她念着秀赖。⺟亲,您帮她实现愿望了?”忠辉此时已有些醉了,突然泪下。

  为了让千姬打消寻死念头,茶阿局劝解将近十⽇,一时自不能从这个话题转移开来,只是叨叨说着。

  茶阿局在忠辉府邸待到傍晚才去。两⽇后,家康便会返回骏府,因此明⽇一早,她就得忙着准备接诸事。

  “我们在城內再见吧。”茶阿局刚要起⾝离去,却又想起了什么,坐下,说起了她听家康所言幼时诸事“听说这一带原叫少将宮,你⽗亲幼时在这里过活。当时,你⽗亲还是个无依无靠的人质,被人称为三河野种。但现在,他已为天下公。每当他在城中巡视,便会说些往事。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啊。”

  这也是茶阿局自己的感慨。先前,茶阿局乃远州铁匠之,因丈夫死于非命,她抱着三岁的幼女远赴滨松城,寻到家康,请他为自己伸冤。这就是缘分,家康将她收为侧室,她后生下忠辉,现在忠辉已成了拥有六十万石俸禄的亲藩大名。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命运,才发出如此感慨。

  “我想我不必再说,你也应明⽩,定要孝敬⽗亲,报答他的恩情。”

  忠辉笑着打断了她:“⺟亲不必挂怀。您就是让我不孝顺,我还偏要做给您看呢。”

  “那,我们城內再见吧。”

  “孩儿倒是要拜托⺟亲好生照顾⽗亲。”

  “好,好,我知道。”茶阿局起⾝离去。但她穿草鞋时,鞋带突然挣断了。这许是有何预兆,但她却未多想,重系了一遍。

  忠辉带着几分酒意,目送着⺟亲“⺟亲小心慢行。孩儿这样说或有些可笑,此处和骏府城近在咫尺,况且您是坐轿回去,哈哈!”他放声大笑。茶阿局未让忠辉看到自己断开的鞋带,慌忙进了轿子。

  之后,忠辉继续喝酒。他几乎不来骏府府邸居住,因此,此处亦无女人。待⺟亲去后,他便从花街柳巷叫来了一些女。“⽗亲明⽇便会回来。待见过⽗亲我就要启程了。今夜不妨一醉方休吧。”

  他知还会在城中见到⺟亲,只备到时婉转向⺟亲表达心思:“忠辉想再历练一两年,⼊主大坂,为幕府效力。”他想让⺟亲先给⽗亲透露此意,看看⽗亲作何反应。

  就这样,忠辉在骏府心満意⾜度过了两夜。

  “吉十郞,⽗亲平安抵达骏府了?”到了第三⽇,忠辉依旧带着几分酒意,问⾝边的侍童。此一整⽇,他睡得不多。

  “是,已经平安到达,真是可喜可贺。”

  “哦,好。明⽇我就进城向⽗亲问安。今夜我要好生睡一觉。你们自己可以尽情饮,莫要因些庇事吵了我就是。”他吩咐过后,便昏昏沉沉睡去了。

  女还留在府中,但因忠辉已沉沉睡去,她们也就懒散下来。院子里一片寂静,听不到小鼓和笛子之音。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周围依旧一片寂静。

  忠辉忽觉一股冷冷的夜风吹过,遂朦朦胧胧睁开眼睛。

  “小的有事禀报,请大人醒醒。”说话的是吉十郞,他提着一盏昏暗的灯,庒低了声音道。

  “何事?不是叫你休要吵醒我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才天黑未久,城內有使者求见。”

  “城內?是⺟亲派来的?”

  “不,乃是三条城城主之子松平出云守胜隆,奉大御所之命前来求见大人。”

  “家老们呢,让他们代我去见见便是。”

  “他说必须要面见大人您。他说他乃是大御所派来的使者,让小的定要叫醒您。”

  “大御所派来的?”忠辉这才慌忙起⾝。由于喝了太多,他依然感到头昏脑涨。“好,把他请到厅里,我马上就过去。”忠辉起⾝之后,伸了个懒,速速换上见客的⾐杉。

  忠辉一边换⾐一边寻思:松平胜隆在⽗亲⾝边,若让他见到自己一⾝酒气,回报⽗亲,怕大事不好。说不定⺟亲将自己生下男婴的消息告诉了⽗亲,⽗亲特意派人祝贺来了。“我儿子也做⽗亲了啊。”他莫不是要赐我什么东西?

  忠辉昏昏沉沉想着还未谋面的儿子,来到了厅里。松平胜隆乃是忠辉家老之子,二人之间毋需客套。

  “啊,胜隆,天⾊已晚,你来这一趟,真是辛苦了。⽗亲有何事?”他的口气显得很是随意,但仍旧坐在了下座“你说吧,我听着。”

  此时,婴儿和⽗亲的笑脸仍旧浮现在忠辉眼前,正因如此,松平胜隆在烛光下坐正了‮势姿‬,要传达家康的旨意之时,忠辉还是昏昏沉沉。

  “大御所有令!”松平胜隆一脸严肃道“第一,尔于大坂出征之际,在江州守山一带,不及报告将军,便擅自斩杀将军家臣——长坂⾎之弟六兵卫,可谓僭越之罪。第二,进宮面圣之际,提出各种异议,拒不同行,敢去捕鱼,实乃罪不容赦。第三,⾝为六十万石之大名,仍不知⾜,还敢要求加封,实在傲慢无礼。因此,我永不再与你见面。元和元年八月初十。”胜隆朗声读完,正要收起纸卷。忠辉却侧首,一脸茫道:“胜隆,这是何意?”

  胜隆并不答话,单是默默卷起纸,放在忠辉面前。

  “你说什么?第一,随意处置⾎的弟弟,有僭越之罪…”

  “正是。”

  “第二,只顾捕鱼…”

  “正是。”

  “第三是什么,领受着六十万石…”

  “如此还嫌不够,真是不知好歹。大御所对此大为震怒。”

  “哦,我还以为你是前来祝贺的使者,你竟是⽗亲派来责骂我的?”

  “正是。”

  “你等等,我不明⽩。刚才你所言三条,在二条城的时候,我已经向⽗亲致歉无数,事情已经了结。”忠辉边说边打开书函“永不再与你见面…这‘永不见面’是何意?”

  “也就是说,此生永不再相见。”

  “此生…谁和谁?”

  “上总介大人和令尊大御所大人。”

  “浑蛋!”

  “…”“⽗亲永远不再见自己的儿子…⽗亲永远…不,是近在眼前的儿子永远见不到⽗亲…”忠辉大声吼着,脸⾊渐渐变得苍自“胜隆!”“大人先把这书函收起来。我是作为大御所使者而来。”

  “哦,是么,你是⽗亲的使者?好,我把这个收起来,放好了。好了,你说吧,这‘永不见面’到底是何意?”

  “在下已回答过了。就是说,大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亲了。大御所的意思,是让您马上回到浅草,等候将军发落。”

  “哦?这可真有趣!这世上哪有这种惩罚?这必是⽗亲年迈糊涂,一时兴起。”胜隆一本正经拿起扇子,抵在‮腹小‬上。

  “你是说,我若不从,你便要切腹?”忠辉道。

  胜隆依旧十分沉着,冷静道:“正是。”

  “这可愈发有趣了。我从没听说过‘永不见面’这种惩罚,这怎生可能?你竟巴巴跑来告诉我这事。事情原本已然了结,到底是谁再次煽风点火?将军早已回了江户,说不定是义直或者赖宣。两个幼弟与我毫无积怨,这样的话…”忠辉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拍膝道“定是忠明在搞鬼:忠明定然是听说我想得到大坂城…”

  胜隆拿起扇子拍了拍膝盖,打断了忠辉:“这都是大御所的意思。请大人莫要妄自揣测。”

  “什么?”

  “大人竟说出大御所业已糊涂云云,大人可能不知,大御所今⽇长泪不止啊。”

  “浑蛋!”忠辉拿起茶碗,用力砸向彩绘隔扇“以上这三条,我都已经向⽗亲解释清楚。贻误战机一事,我决定亲去江户向兄长赔罪。仙台的岳⽗大人也说,我自己去还不够,他会一起前去。第二条,那是因为⽗亲的使者来传话时,我已不在营中。那第三条,怕是因为我想得到大坂城。不错,我的确想⼊主大坂,但这绝非因嫌六十万石太少,而是想借大坂进行海外易,是为了天下繁昌,因大坂正好占尽天时地利。但,若⽗亲不准,忠辉不会勉強。可⽗亲现在说什么‘永不见面’…好!现在我就去⽗亲那里,在他的面前把这书函撕个粉碎,向他讲明一切。”

  “…”“这样行吗,胜隆。你可别急着切腹,否则会弄脏我家的席子。休要太急!”

  “且等。”

  “休要拦我,浑蛋!我听说若儿子犯错,会被逐出家门,但从未听说过‘永不见面’这等惩罚。我可是越后之守,此事要是让外人知晓,我还有何面目见人?”

  “请您冷静,上总介大人!”

  “嗯?”

  “您以为大御所就是因为这三条罪状,才给您这等惩罚?您竟还未看出这都是些借口?”

  “胜隆,你这狗东西说话真是古怪。”

  “大御所既然老泪纵横,作此生不再与大人相见之决定,其中定有深意。”

  “你快说,浑蛋!为何之前你不说?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在下不知。”

  “不知?既是不知,你还假作聪明,狐假虎威?”忠辉说着,忍不住一巴掌扇在胜隆脸上。

  胜隆似早有准备,捂着脸一个踉跄,依旧平静如⽔。

  “快说!里边有何隐情?”

  “在下不能说。”

  “刚才你说不知,现在又道不能说,竟敢耍我?”

  “不知。”

  “此事可与你⽗亲也有⼲系?”胜隆惊讶地抬起头,‮劲使‬
‮头摇‬“大人怎会如此说?此事⽗亲一无所知。”

  “哼!你⽗亲⾝在三条城,整⽇两眼放光监视我,生怕我有谋反之举。哼,定是你老子对大御所说了什么。”

  “上总介大人!”

  “你休要那般瞧我!就连你也像野狗一般盯着我!”

  “大人难道丝毫都不觉惭愧?”

  “惭愧?”

  “大人怀疑别人之前,请先好生想想您⾝边诸事。”

  “这,这…”忠辉突然闭上了嘴。他虽然任,却并不愚笨,冷静地想想自己⾝边诸事,立时心中骇然:⽗亲作出这种奇怪的处分,莫非因为以前自己⾝边之事?

  听胜隆这么一说,忠辉首先想到了大久保长安。他只知长安在八王子府邸里私蔵了大量⻩金,至于事件详细经过,他并不知情。“这么说,和大久保长安的谋逆有关?”

  “不知。”

  “又是不知!”

  胜隆驳道:“⾝为武士,有时即便是知,也只能作不知。上总介大人,难道您还未发现,有些时候在下只能这般说?”

  “你所说的不知,就是同意我所言?”

  “不知。”

  “好!⽗亲是说长安的谋逆乃出于我的指使?”

  “无这般简单。”胜隆摇了‮头摇‬。

  “什么?没这般简单。”

  “不知上总介大人是否知道,大坂陷落之时,有一个洋教神⽗险些被伊达家臣杀了,亡命到蜂须贺军中,方逃得一命。”

  “我怎知这些?”

  “大人可知那神⽗说了什么?他说,伊达政宗怕他怈露秘密,才要杀人灭口。”

  “怈露秘密?”

  “是。他说天主教徒和伊达政宗、松平上总介大人之间有密约,要和大坂方结盟,讨伐大御所和将军。”

  “你…你?”忠辉不由得探出⾝子,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古怪!竟有这等传闻!我会和洋教徒及岳⽗联手,讨伐⽗亲和将军?”

  “您不要笑,上总介大人。”胜隆似有些动怒“此次大坂之战,您不是迟到了?而且,当神保相茂军与大坂的明石军战时,伊达竟从背后偷袭,致神保相茂全军覆没。可疑的还不仅这些,据那神⽗说…”

  “且等!”忠辉厉声打断胜隆“⽗亲以为我迟到,就是为了成就所谓谋?”

  “正是。”

  “正是?你这厮真让人生恨。你也觉得⽗亲的怀疑并非空⽳来风?”

  “不知。”

  “哦。好了,不管你是‘正是’还是‘不知’,都随你便!可忠辉该问的还是要问。对于伊达军误灭了神保之事,岳⽗大人想必已向⽗亲和将军解释过了,也已得到了谅解。”

  “不知。”

  “他们已然明⽩,现在却将气撒在忠辉⾝上!你不认为他这般做,不过是懦弱?”

  “不知。”

  “你又是不知!哼!即便长安和伊达有野心,松平忠辉怎能与他们沆瀣一气?”

  “恕在下直言。”胜重‮头摇‬道“上总介大人乃是伊达女婿。”

  “女婿又怎样?翁婿和⽗子,何人更亲?”

  “那个逃到蜂须贺军中的神⽗,说得颇为清楚。”

  “又是那个神⽗…那神⽗说了什么?”

  “他说,伊达大人让大久保长安私蔵了巨额⻩金,希望用这些⻩金纵信奉天主教的大名,以图在不⽇后推翻将军,让女婿掌管天下,他则取大御所之位而代之。”

  “哈哈哈,这真是一派胡言!即便岳⽗有这等想法,忠辉也不会同意,况且他也非这种人。”

  “话虽如此,神⽗却有依据。”

  “依据?”

  “是。乃是伊达写给索德罗的书函。”

  忠辉咬牙道:“函里写了什么?”

  “请他到达班国之后,定要设法让国王菲利普往⽇本派遣⽔军。只要班国的兵舰一到,伊达就与信徒同守大坂城,立即出兵讨伐江户。大御所已有察觉,才不断催促秀赖离开大坂城。”

  胜隆一言道破真相。忠辉沉默不语。

  “这些话请莫要外传。”胜隆越发觉得不吐不快“祸事源还在于大久保长安。真如一场梦,但这梦却是有。”

  “哦。”

  “大久保长安私蔵巨额⻩金属实,不仅如此,秀赖署名的联名状也确凿无疑。当然,上边并无伊达签名,但有结城大人,有上总介大人,还有大久保相模守忠邻大人。这样一来,将军的亲信怎能视而不见?而且,据云相模守在大御所从江户回骏府途中,将他劫持,监噤于小田原,強行要求他传嗣位于某人。”

  “…”“因此,大御所才不得已处分了相模守,不仅如此,加贺的⾼山和內藤二人旋被流放,只有伊达一人安然无恙。但伊达手中还有大人您。他拜托索德罗前往班国,请求班国皇上‮出派‬兵舰,他⽇⽇等着兵舰到来。今夏大坂一战,他只尽量拖延决战时⽇。大人可知他为何拖延?”

  忠辉紧闭双眼,听着胜隆一一道来。他酒意全无,浑⾝打颤,只听胜隆续道:“大御所心中一清二楚,上总介大人您并无异心,因此,今天大御所将这封书函给在下时,才大哭不已。上总介大人,胜隆所能说的就这些了。函中所书三条罪状,实际上…”

  “哦。哦。”忠辉喃喃着,闭了眼,虑道:从大久保长安、大久保忠邻、⾼山右近,到內藤如安、神保相茂,甚至连伊达对友军相袭,都关联在一起,事情并不简单。如此说来,我只能不见⽗亲,直接回江户了?

  “上总介大人,胜隆多嘴了。在下所言,您就当从未听过。”

  “不,你有话尽管说!”

  “多谢!胜隆以为,大御所怕是想让上总介大人和伊达断绝关系,然后举兵讨伐之。”

  “嗯?”

  “因此,大人回到江户,当与夫人离散。”

  “…”“那之后将会怎样,在下就不得而知了。不知将军会命大人切腹,还是让大人担当征伐奥州的先锋。但不管怎样,都是大波大折。大人定要作好准备。”

  但忠辉紧闭着双眼,沉默不语。

  对于忠辉来说,达一切皆如天外之事,现在却如暴风骤雨滚滚而来。是自己疏忽了?他原本以为大久保之事早已过去,世人也已忘了那厮,没想到直至今⽇,还会重提。忠辉此前确有些过于依靠别人,他一直深信,⽗亲、兄长、岳⽗以及⾝边诸人,都待他甚好,切切爱护。事实却非如此,兄长自有兄长的心思,⽗亲也有⽗亲的心思。伊达怎会舍弃一门之利而一心为女婿着想?在这世上,有何人是一心一意为了我松平忠辉?

  但此责罚对于忠辉来说,还是过于残酷。正如胜隆所言,这个惩罚,并不仅仅是“永不见面”那般简单。

  下一步,胜隆说忠辉要么会被命令切腹,要么会被任命为征伐奥州的先锋。但在这之前,还将会出现什么?⽗子将永不相见,但将军将会对他作出何样惩罚?伊达政宗是否真让索德罗去菲利普皇上那里搬救兵了?若果有此事,等菲利普皇上的兵舰登岸之时,⽇本国內又将掀起怎样的大?⽗亲难道已预感到将会有一场天下大,才决意举兵征伐奥州?

  狗大意破头,人大意失首!忠辉闭眼,泪流不止。

  听说侧室生下一个儿子,忠辉欣喜至极,甚至还想让⺟亲帮自己问问大坂城之事。想到这里,他忽觉自己实在愚蠢至极。此时他亦想起,当⽇在二条城和⽗亲争执时,⽗亲并未曾说过一句原谅之语,只是跟他讲了一番王道霸道之别。他却一厢情愿以为,自己既然把该说的都说了,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但哪能这般容易了结?

  “胜隆,”忠辉忽道“将军将会对我作出何样处分,你听说了?”

  “不知…”

  “你必定听说了。他会怎样处置我?”

  “将军大人定会看在手⾜面子上,尽量从轻发落。大御所也定然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才先行给大人惩罚。胜隆以为,大御所对大人作出此等惩罚,乃出于⽗亲对儿子的关爱。”

  “你的意思,是说严重些,我可能被令切腹。但看情况,事情还些有转机。”

  “是。不管怎样,大人都是将军大人之弟,他怎会怀恨在心。只是不知将军⾝边那些亲信怎样想。前些⽇子,他们便无视大御所,着秀赖切腹‮杀自‬。”

  二人不再说话。忠辉许已完全明⽩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拍手叫来了一个侍童。

  “大人有何吩咐?”

  忠辉却转向胜隆,道:“你的事已经完了吧?”

  “正是。”

  “好了,休要说什么‘正是’了,你我之间,不必拘礼。我且认为你所言有理。我们二人同饮几杯吧,就当是离别酒,可好?”

  “好。在下荣幸之至。”

  胜隆双手伏地。忠辉这才吩咐侍童道:“快准备些酒菜。”

  “遵命。”

  “胜隆,你的公事已毕,现在我们仍是好友。我有几事要问你,你想说便说,休要顾虑。”

  “是。”

  “若我对⽗亲这个决定不満,进城求见⽗亲,他会怎样?”

  “他不会见您。”

  “我要是強行一见呢?”

  “大御所定会向世人宣称,说您疯了。”

  “发疯…”忠辉凄然一笑道“⽗亲定然以为,要是不这般说,我便会累及家⺟。”

  “…”“我若推说⽗亲所言之事,我并不知晓,即便伊达和大久保抑或其他某某有何野心,皆与忠辉了无关系…”

  “嘘!”胜隆打断了他,侍童正端了酒菜进来。

  “是啊,我说过只有我们二人。哈哈哈,你把酒菜端来就退下。我现在倾心于一个女子,此事我要与胜隆好生谈谈。”忠辉支开了侍童,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将酒壶递给胜隆。“若忠辉因为气愤而切腹‮杀自‬,又将怎样?”

  “世人会说大人乃畏罪‮杀自‬,反而会累及大人家臣和茶阿夫人。”

  “哦。你也是这般想。来,再来一杯,我也再喝一杯。”忠辉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大声笑了起来“胜隆啊,我现在真想当场把你杀了,然后切腹‮杀自‬,还把肠子拽出来扔在地上。罢了罢了,我怎会如此?我知你来之前已作好了准备,已有所防范。你,还有⽗亲…哈哈哈哈哈…”“我明⽩大人的心思。”胜隆定定看着忠辉,端起杯子,缓缓递到边。

  离别酒!忠辉这话让胜隆感到一阵心痛,却又不敢掉以轻心:忠辉并不愚笨,只是子刚烈,他很可能拿刀杀⼊。忠辉要是‮杀自‬,我就先他一步。胜隆从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

  忠辉大笑过后,又拿起酒杯,一连喝了两杯,方道:“胜隆。”

  “大人。”

  “目前,我似连一个知心朋友都无啊。”

  “哦?”“但今⽇我寻到了。就是你,松平出云守胜隆。”

  “在下惭愧。”

  “因此,我有事想与你商议,你莫要拒绝。”

  “在下怎会拒绝?大人之言令在下荣幸之至。”

  “我就说了。我想暗中切腹‮杀自‬,你就说我乃是服毒⾝亡,因此…”忠辉微微一笑,接着道“你能否莫跟着我‮杀自‬,活下去?”

  胜隆依然紧紧盯着忠辉,摇了‮头摇‬。

  “我若‮杀自‬,你也要切腹?”

  “无此准备,在下不会接受这差使。”

  “哈哈…下一事。”

  “请讲。”

  “你若是我,会怎样?”

  “明⽇一早,便老老实实离开骏府,前往江户。”

  “不強行进城么?”

  “正是。”

  “是啊,把一切都与⽗亲。到了江户,我又当如何?”

  “回到江户自家府邸中,闭门不出。”

  “静候兄长发落,甘做俎上之⾁?”

  “正是。”

  “但,若兄长并无发落呢?”

  “在下以为,将军首先会令大人和夫人分开。”

  “我也要老老实实遵他命令么?”

  “正是。”

  “但夫人非我,若她要寻短见,又当如何?”

  “她不会寻短见。”

  “你怎知道她不会?”

  “夫人乃是虔诚的洋教徒,洋教的教义不许信徒‮杀自‬。”

  “哦。天主信徒不能‮杀自‬,是,她不会‮杀自‬。”忠辉似已把思绪转到了江户的五郞八姬⾝上。

  胜隆松了口气,危机似已过去,忠辉亦会不声不响回江户吧?若忠辉真能安分离开骏府,胜隆也就卸下了肩上一大重担。这之后诸事,将军和他的亲信自会好生考虑。唉,只可惜上总介大人了!

  忠辉再次往酒杯里斟満了酒,陷⼊沉思,他已在冷静思量下一步该怎样了。

  “此情此景下,”胜隆再次说道“请大人务必保持冷静,切忌暴躁。”

  “嗯。”“此乃命运泥潭,大人愈是挣扎,愈是着恼,便会陷得愈深。”

  “胜隆,我会一一照你说的去做。你说得有理。因此,我想托你一事。待我离开骏府,⿇烦你去告诉我⺟亲。”

  “在下明⽩,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你见到我⺟亲,告诉她,阿千不幸。”

  “千姬‮姐小‬?”

  “是。她不仅失去了夫君和城池,肚里的孩子也掉了。可是,幸福还会再次到她⾝边,忠辉深信不疑,请⺟亲莫要难过。”

  胜隆扭开头,低声呜咽。忠辉乃是借千姬之事诉说自己的不幸,想到此,他亦感肝肠寸断。

  “千姬也想过‮杀自‬,但是⺟亲阻止了她,这是天命。跟她比起来,忠辉已经颇为幸运了、在⾼田城,我有了儿子。我虽不明⺟亲的心思,但已明⽩⽗亲的苦心。你就这般替我传话便是。为了儿子,我也要好生活下去。”

  “在下谨记在心。”胜隆点点头,颤抖着声音道,然后双手伏地“刚刚出生的孩子焉有罪过。非但无罪,他乃将军侄子、大御所之孙:是,他有何罪!”

  “胜隆,我若有万一,孩子就托付于你了。”

  “这是自然。家⽗也不会忘了大人之后。”

  “哈哈,真是可笑!人生不可思议啊。我在骏府受到了⽗亲责罚。而一向急的松平忠辉为了一个尚未谋面的婴儿,却学会了保重自己,真是妙不可言。好,我已决定了。来,再喝一杯,你就回去,明⽇一早我使出发。”

  “多谢大人!”

  “我们还能再次相会,你定要保重⾝体。”

  不知何时,窗外已经下起了小雨… Www.NilxS.CoM
上一章   德川家康13·长河落日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德川家康13·长河落日》是一本完本综合其它,完结小说德川家康13·长河落日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德川家康13·长河落日的免费综合其它,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综合其它”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