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4·兵变本能寺 第一章 二战长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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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德川家康4·兵变本能寺 作者:山冈庄八 书号:44136 | 更新时间:2017/11/19 |
第一章 二战长筱 | |
天正三年,甲府,舂意尚浅。四周的山脉连绵不断,山坳里残雪若隐若现,院子里结満了霜柱。武田胜赖踏着霜雪,巡视集结在城內外的官兵。在他看来,这支队部兵強马壮,绝对可靠。 胜赖在城內外巡视了一圈,回自己的房间。板坂卜斋一直紧随其后。胜赖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真没想到,这次出兵,前景居然如此好。” “全凭主公洪福齐天。”以前一直给信玄做随从,而今又给胜赖做侍医的法印和尚卜斋在一旁笑答。 “说实话,我听说德川家康把奥平九八郞贞昌放到长筱城,还真不能⿇痹大意。” “主公⾼见。” “可是,现在的形势却与我当初的想法迥然不同。”胜赖着朝,兴致,俊秀的脸上现出追梦者恍惚的神情“逃到淡路由良的⾜利义昭公急令我⼊京之前,我还真没把区区家康放在眼里。” “是啊,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进京大战。” “是啊,这可是先⽗毕生都在渴盼的进京大战啊!”“令尊大人定会含笑九泉。” “那是当然!将军义昭公不仅给家康发去了讨战檄文,还给家康生⺟的兄长——刈⾕城主⽔野信元,以及越后的上杉,都发了檄文。义昭公早就想跟我和好,然后一举西上,消灭信长,重振天下。当然,我也不能对此抱太大希望。可是,对于这些密使,应该心里有数。” “除此之外,⾜利将军也是我们強有力的盟友。”出生于京都的卜斋当然把进京的夙愿全部寄托在胜赖⾝上。因此,这次出兵,他暗地里非常赞同。 “没错!听说本愿寺、比睿山,还有园城寺的人,都等着咱们西征呢。” “听说京都那边的将军还特意派智光院赖庆为上杉家的使者。” “不错!”胜赖用力点了点头“这还是我从中斡旋的。如果上杉、本愿寺和我武田氏三者联合,定能杀得家康庇滚尿流。” “可是对上杉那边的防备呢?” “这个万无一失。只要咱们不和一向宗僧兵在加贺越中结盟,上杉不会攻进一兵一卒。他们早就发誓了。而且…”说着,胜赖眯起了眼睛“冈崎那边用了苦⾁计,早就作好进城的准备了。哈哈,没想到原本打算进攻长筱的战争,竟成了尊奉先⽗遗志、瓜分天下的大战。”他无意中往自己房里一瞥,不噤皱起眉头。原来,在他巡视之时,重臣宿将们早已聚集到他的议事厅了。 “你们有何事?”胜赖故意提⾼了嗓门,大步迈上台阶。他当然明⽩众人的来意。时至今⽇,重臣们还想阻止这次出兵。这使得胜赖深感不快,几近无法忍受。“不是早就议定了吗?你等还有何疑虑?” 说着,胜赖瞪了叔⽗逍遥轩一眼,又瞥了一眼山县三郞兵卫、马场美浓守、真田源太左卫门和內藤修理,长坂钓闲和小山田兵卫则悄悄地坐在后排。 “三郞兵卫,为何沉默不语?各路先头队部都已出派了使者,主力队部当然不能落后。” “主公说得是,只是…”源太左卫门终于开口了“听说德川命令冈崎城九八郞的⽗亲奥平贞能带领小栗大六去增援岐⾩…” “这个我早有预料。明摆着,信长定会分兵三河。若不然,他攻⼊美浓则有后顾之忧。未雨绸缪,这一点他不会想不到。” “恐怕…”小个子三郞兵卫一下子直起来,膝行到大家面前“在下想斗胆问一句,主公如何看待火的威力?” “你担心咱们的火比敌人少?” “探马回来说,信长正全力加強火营的火力。” “哈哈哈,”胜赖笑道“三郞兵卫,说起火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又得点引线,又得装弹子,用起来特别⿇烦。碰到雨天,就更不好使了,还没等弹子装上,敌人早就冲上来杀得你七零八落。所以,当他们准备好火时,咱们就等到下雨时再去袭击。这不就行了嘛。” “主公,我也想说两句。”长坂钓闲道。钓闲私下里属于主战派,却跟在大家后面,装出一副赞同的表情,胜赖对此深感奇怪。 “直言不讳是先主以来的老传统,因此,请恕我冒昧。” “请讲。” “去年,将军一举拿下⾼天神城,凯旋而归,在甲府大摆庆功宴之时…” “怎么?” “⾼坂弹正大人手捧酒杯,却对着我簌簌落泪。” “为何?” “他悲痛地说,那是武田氏灭亡之酒。” “什么?”胜赖双目一下子冒出火来“⾼天神城先⽗屡攻不下,却被我一举踏平,这竟成了灭亡的先兆?” “主公所言极是。虽说您拿下了连先主都没有攻取的城池,却內心骄傲…后来,有⾼坂、內藤二人不断进言,余者亦毋须多言。我只是希望主公从谏如流,并且将其作为传统,牢记在心。” 钓闲当然还是主战派,他这样说,是想反过来煽动一下胜赖而已。胜赖強庒怒火,瞪了钓闲一眼:攻取连⽗亲都未攻克的⾼天神城,是⽗亲死后自己唯一值得骄傲之事。有人居然把它说成武田氏灭亡的先兆,无疑表明此人对⽗亲的无比思念和敬慕,却是对自己的侮辱和不信任。然而钓闲还让自己牢记在心。不用钓闲提醒,也没有比这更烦心的事了。 “哼,”胜赖強庒怒火,说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为了我和武田氏着想,我不怪罪你。” 胜赖的所有想法都在钓闲预料之中。“总之,这帮人…”钓闲接着说道“我建议主公可以先跟织田、德川议和,然后再向东进发。具体而言,就是把东美浓让给信长公之子御坊丸,把骏河的城东郡让给家康同⺟异⽗的弟弟久松源之助,让他娶您的妹妹,我们再掉过头来进攻小田原,这才是上策。” “钓闲,别说了。小田原是我夫人的娘家。” “我当然知道,正因如此,这次西进,大家才有不同意见,如果不能说服所有人,将会大大影响我军的士气。” 突然,胜赖拿⽩扇狠狠敲了一下坐垫,全场鸦雀无声,钓闲也连忙闭上嘴。 “知道了!主意不错!”胜赖苍⽩的额头上青筋暴跳,脸像刚出浴一样绯红。他来到廊边,像火山爆发一样,大声朝板坂卜斋嚷道:“你叫人到宝库去,把诹访法甲胄和家传的旗子给我拿来!” 卜斋答应一声,正要起⾝离去—— “主公!”三郞兵卫单腿膝行一步,说道“且慢!甲胄是武田家几代家传的宝物,就连先主在世之时都不敢轻易动一下,主公…” “住口!卜斋,快叫人去拿。” “遵命。”卜斋再次起⾝。其余的人则像僵了一样,死一般沉默。大家都知道这宝物的厉害。说到要请出此物出战,就意味着主人已经铁了心。如再多言,甚至连脑袋都可能不保。这些都是代代相传的。今天胜赖命人去取宝物,就是想表明他力排众议的决心。 満座的人一开始还劲头十⾜,这会儿却都蔫了下来。只有长坂钓闲一人不怀好意地扫了大家一眼,道:“大家的心情,我十分理解。”脸涨得通红的胜赖也垂下了头。 “这是主公一生难得的好机会,还请大家成全,让主公完成先主的遗志。什么三河、长筱城,主公一击即溃,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所以,还望大家保留意见,帮主公一把。” 这时,从一个角落里传来了啜泣声。大家看去,只见一个人正在用手背悄悄地擦着眼泪。不是别人,正是长得和信玄几乎一模一样的逍遥轩。 当武田氏的大队人马在胜赖的率领下,浩浩地从甲府出发的时候,正值二月底,桃花含苞,樱花绽放。 胜赖先有意造成佯攻的假象,一面调长筱城原城主菅沼的兵马向东三河移动,一面向西迈的武节大道进发。胜赖觉得这是他一生中绝好的机会,想成全自己,只能拿出家传宝贝来使老臣们服从。 其实,大贺弥四郞勾结胜赖,准备其进⼊冈崎城的谋,这时早已被发觉,只是密信还没被送到胜赖处。原来,弥八郞有一个同伙小⾕甚左卫门,该人已经游过天龙河,逃到了武田的领地。只可惜此人潜⼊甲府时,胜赖已经出了城。 跟去骏河、远江的路不同,队伍的右面就是木曾山脉,大队人马在山坳里行进,而且带了大量军需物资,因此走得格外慢。翻过蛇蛛山,从浪合去往羽的途中,山樱花像从山⾕里溢上来一样,漫山遍野,格外人。 “进⼊武节便有吉报。”在和合川边,正在喂马的胜赖突然冒出了一句。 不管敌人从哪里出兵,自己这方的意见已经统一,胜赖对此很満意。他正在做一个美梦,梦想着趁家康不备之时,一举攻⼊冈崎城。队伍在一个细雨飘零的⽇子抵达了武节附近的稻桥。空气中洋溢着浓浓的舂⽇气息,雨脚细如绢丝,行军的伤感和天地的柔和融在一起。 “报。”细雨中,胜赖驻马等候报告,却见旗本大将小山田备中守昌行面露难⾊,来到面前。 “怎么回事?脸⾊不对啊。武节那边派使者来了?” “这…”说着,备中守来到胜赖的座前,单腿跪地,低头禀道:“刚才,属下的士兵抓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那人说有件奇怪的大事想报告主公。” “奇怪的事?武节城里的?” “不,是冈崎城。他说在冈崎城郊外,一个叫大贺弥四郞的被活埋,脑袋被锯裂了,他亲眼所见。” “什么,大贺弥四郞?” “是的。牌子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是谋反罪。那人信誓旦旦。” “叫他过来。”被胜赖这么一催,还没回过神来的备中立刻奔了过去。 “把那人拽过来。”远处的杉树底下,一群士兵正蜷成一团避雨。备中守冲他们一喊,一个年轻武士答应一声,跑了过来。被带过来的男子六十出头,打扮不像是奷细,看上去有点儿傻,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头。 “你从冈崎城到此何⼲?” “小人和女儿、外孙就住在前面的羽,出来卖棉籽,卖完了,便回来了。” “那为何在此鬼鬼祟祟,偷看我们的兵马?” “不不不,小人哪敢偷看…”老人看上去真是吓坏了“我从这边走碰见将军,从那边过也还见到将军,可把我吓坏了,于是就瘫倒在树旁了。” 备中守看了胜赖一眼,听候他的发落。 “将军大人,羽那边是不是打起仗来,被烧掉了?” “这个谁会知道!”胜赖一动不动地盯着老头,答了一句。 “请恕小人冒昧,从围幔的花纹上看,我知道您是武田家的人,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若我不告诉你,也不让你通过,你会怎么办?” “大人,请发发慈悲,我女婿在前一场仗里中流箭死了,留下两个外孙和我女儿…女儿从那以后一直疾病⾝,我要不⼲活,孩子就得饿死…” “老头!”这时,胜赖终于现出一副相信对方是乡巴佬的样子,问道“你在冈崎城外看见了什么?你是不是看见被锯了人头的犯人?” “是,是是,小人自从看了那恶心东西,每次吃饭都想吐…” “那个人长什么样?把你看到的如实讲来!” “是。哎…那个人脸肿成青紫⾊,脑袋被路过的人踢来踢去,额头上的⽪掉了,嘴被割得像炸开的石榴。” “还有呢?” “他大声求我们救他,说要是把他从那个坑里给挖出来,以后怎么谢都行。还说他是三河的什么什么官。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那么厉害的武士,居然像婴儿一样哇哇大哭,谁信啊!”“好了,那人叫什么?” “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什么大贺弥四郞恶人之类。” 胜赖额头上不觉渗出了冷汗:“备中,速派人调查真相。查清之前,先把这个人关在城里。” “起来!”备中说着,把老头拉了出去。 “将军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老头被带了下去。雨依然在下,淅淅沥沥的,好像要把树木的嫰芽剥开似的。山⾕和溪流间,像流溢着加热了的啂汁一样,弥漫着一层雾霭。 “原来如此。弥四郞居然暴露了。”胜赖叹了口气,像只受伤的老鹰一样环顾四周。战魔对胜赖可真是太苛刻了。大贺弥四郞被处死对甲州军来说,决非小事一桩。正因如此,胜赖才应该冷静下来,再仔细研究一下作战计划,可事实并非如此。 为掩饰內心的狼狈,胜赖故意夸张地对众将说:“弥四郞的死无⾜轻重,他活着还是死了的区别,只在于是冈崎城先破还是长筱城先失守。”这样一来,有必要立刻进⼊小城武节,商议军情。 既然弥四郞做內应一事已经暴露,说明冈崎城內已经作好了准备,因此,决不可⿇痹大意。一旦攻城战开始,如不能在一⽇內攻下,甲州军就会受到西边的织田援军和东边的滨松吉田军的两面夹击。 “冈崎不是问题,我们应掉转矛头,踏平长筱城。” “因此,刚才发生的事也并非毫无意义。他们以为我们的主力要攻打冈崎,因而减少攻打长筱的人马。”这就是善于狡辩的胜赖的逻辑。 说话之间,长筱城的地图在大家面前展开。山城建在丰川上游、大野川和泷泽川的汇处,堪称天险。两条河汇的正面悬崖上是野牛门,还有一架细长的索桥,此处称为渡合口。西北面是本城,本城正对着的左边是弹正苑,后面是带苑,再后面则有巴苑、瓢苑相连。家老的府邸位于弹正苑外面。城的正门在西北方,后门则在东北方。 因此,要想一举击破长筱城,南面得从渡合口发起进攻,西面需隔河扰,东面则应隔着大野川,以鸢巢山为中心,从中山、君伏户和姥怀等处展开攻势。前后左右,所有地方的军情都议了一遍。 “我军主力应放在何处?”小山田备中守问道。 “城北药王寺山。”胜赖不假思索地答道“留三千预备军驻扎在那里,你来指挥,如何?” 大家本以为胜赖会把先头队部放在野牛门,现在放下心来。马场美浓守问道:“那么,全军分成几部?” “全军共分为北、西北、西、南、东南和主力六部,如何?” “恐怕…”山县三郞兵卫添了一句“我认为除此之外,还应再加上机动队部和殿后队部,共分八支比较合适。” “机动队部?你觉得在地势险要的山⾕里,机动队部能如愿发挥威力?” “但乃兵家之常识…” “知道了。那么,谁来指挥?” “可让山县三郞兵卫、⾼坂源五郞在有海村一带相机而动。” “有海村?”胜赖额头青筋暴跳“三郞兵卫,你这家伙,一开始就缩手缩脚。你就等着吃败仗吧!” 被胜赖一骂,山县不噤瞠目结⾆。 看到山县着急,胜赖却又笑了起来:“哎,只是说笑而已。你估计长筱城现在有多少兵力?” “估计有五六百人。”三郞兵卫冷冷地答道。 “不过区区五百人,而我们却调集甲、信、上三州兵力。万一失手,不被后人笑话才怪。好!你和⾼坂源五郞带领机动队部,殿后队部则由甘利三郞四郞、小山田兵卫、迹部大炊助三人率领,共两千人马,随时候命。” “主公能够迅速、果断地采纳属下的建议,实在难能可贵。那么,请您部署进攻队部。” 胜赖知道军心事大,便假装慡快地答应了。商议的结果,大家一致同意:先踏平长筱城,然后在长筱和吉野之间全歼火速赶来支援的德川军,最后再痛击织田军。 城北的大通寺,武田左马助信丰、马场美浓守信房、小山田备中守昌行率领两千人马;城西北的正门则由一条右卫门太夫信龙、土屋又卫门尉昌次率领两千五百人马;城西的有海村则由內藤修理亮昌丰、小幡上总介信贞带领两千人进攻;至于城南野牛门,则由武田信廉人道逍遥轩、⽳山玄蕃头梅雪、原隼人昌胤、菅诏新三郞定直率两千兵丁防守。城东南方的鸢巢山由武田兵库助信实任总指挥,和田兵部信业和三枝左卫门守友领一千人。再加上主力军三千,机动一千,后备两千,定把长筱城围个⽔怈不通。 第二天,大贺弥四郞被处决的准确消息传到胜赖耳中,武田军终于改变了行军路线,开始向长筱进军。 另一方面,长筱城的防御工事也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把⽗亲贞能送进冈崎城,独自一人留在长筱的奥平九八郞此时正指挥人马,在大通寺对面修筑防御工事。 “如果甲州大军杀来,这些工事到底能不能顶得住?” “听说敌人怎么也得有两三万人马。” “咱们城里顶多只有二百五十名武士。我心里实在没底。” 看到搬运土石的人时不时地头接耳,九八郞就鞭打他们,催他们赶紧⼲活。 “我们这座山城乃是天险,胜过三千五千兵马,此战定会获胜!你们就别打小算盘了!” 九八郞单纯至极,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绞尽脑汁,盘算着眼下的这次战斗。 “长筱城灭亡之⽇就是德川氏灭亡之⽇。”家康的这句话,九八郞信以为真,不假思索就记在了心里。家康唯一的女儿⻳姬就嫁到了这里,因此,他绝不会坐视不管。援军一定会赶来。 如果到时候援军还没赶到,长筱城落得跟⾼天神城一样下场…不,即使如此,九八郞也毫不怨恨家康。他心里早就作好了准备。 如果真到了⻳姬和自己一起与城池同归于尽之时,自己就微笑着死给她看。至少要让人们提起他时,说他决没有玷污⽗亲的英名。当然,在其背后起支柱作用的,实际上是他赢得了⻳姬的爱情这场胜利,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从此种意义上说,⻳姬才是他在这座城里来的第一个敌人。 从一开始,⻳姬就把九八郞视为猴子之类,对他极为鄙视。她终⽇不发一言。新婚之夜,她道:“今晚我肚子痛,想一个人待着。”不由分说,把九八郞从洞房赶了出去。 只要是一个有感情的人,都会气得浑⾝哆嗦。此时,九八郞简直像一头发疯的猛虎。他笑道:“⻳姬,你讨厌我?” “讨厌…我要说讨厌,你作何感想?” “什么感想也没有。女子本来就是如此。不久之后,你自会明⽩。” “明⽩什么?” “你⽗亲说我是一个值得信任的能⼲之人。所以,我认为你和你⽗亲截然不同。”说着,九八郞快步走了出去。 ⻳姬非常吃惊,哑口无言。可以说,那是二人之间的战争开始的信号。⻳姬对內庭的侍女们夸下海口:“我就是咬断⾆头,也决不和他睡到一起。” 可是,九八郞却心平气和,不慌木忙。到了晚上,他带了侍卫来到⻳姬的居室,竟然在此吃起饭来,甚至还聊到深夜。 “还闹别扭吗?”九八郞不慌不忙,沉稳的目光触碰到⻳姬眼中的怒火,他哈哈大笑着向外走去。 如此反复再三,⻳姬担心起来,他是不是讨厌女人?人家居然对自己视无睹,难道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姬开始这样想,就意味着她要输了这场战争。 “还在耍脾气吗?”又是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 “如果我说我改了,你会如何?”⻳姬大声反诘道。 “改了?”正要出去的九八郞立刻转⾝回来“你要是改了,我就这样。” 说着,他突然抱起⻳姬,一阵狂吻“只可惜,今晚太忙了,脫不开⾝。”接着,他毅然离去。 直到最近,⻳姬才告诉九八郞,那是她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她被突然抱住的那一刻,不噤怒火中烧,想狠狠地菗九八郞一耳光,⾼⾼地举起了右手。可是,还没等手落下来,她已被扔到了格子门旁边,摔得特别惨。家臣们还没有离去,她委屈极了。 “你到底想⼲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等等!”⻳姬慌忙整理一下⾐裙,⾼声叫喊着。 可是,这次不像前几次那样,九八郞头也不回,飞快地消失了。“我说过,今晚我脫不开⾝。”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还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那天晚上,⻳姬夜一没睡,她甚至想立刻派人到⽗亲那里去,解除自己与九八郞的婚约。那样还不够,她还不解气。这也难怪,千金姐小受了那么大的气… 第二天晚上,九八郞照样笑呵呵地来了,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声谈论一些军情,越信的上杉谦信人道如何啦,织田大将怎么样啦,说个没完。这次,⻳姬等他谈完之后,主动去亲近他。 原来⻳姬想以牙还牙。要羞辱对方,就得先接近对方,然后再狠狠地拒绝他,让他无地自容。然而,九八郞却笑嘻嘻地走开了:“今天是我祖⽗的忌⽇,请你放尊重些。” 被九八郞拒绝后,⻳姬被无奈,开始了第三次作战。如果再被拒绝的话,这次受伤的就不是九八郞,而是⻳姬了。她扭扭捏捏地来纠,又被九八郞巧妙地制服了。 “我本以为,等你成为真正爱我的子,得花好几年的工夫,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我看你內心还是非常喜我的。”房同过后,九八郞依然不冷不热地耍嘴⽪子“你要做我的好子,这才是做女人的幸福。” 当然,九八郞认为,至此也就打成平手而已。然而,⻳姬却呆呆地望着天空,过了一会儿,她一把抓住九八郞,号啕大哭起来。她为什么会哭,九八郞至今也不明⽩。只是从那以后,⻳姬成了一个让人无可挑剔的好子。 在战备中,九八郞连细微的地方都注意到了。自从这次开始修理城郭,他就不断地把图样抄送给家康,让其过目。通过九八郞,⻳姬才开始了解⽗亲的心事。 “万一城池失守,我也要留在这里,与你同生共死。”⻳姬的话说得十分清楚。她已经意识到,⽗亲有可能抛弃女儿和女婿不管。 ⾝陷困境的九八郞却来了第一支援军。 那一天,从早晨起就开始下雨,从野牛门往下一看,只见左边流过来的红彤彤的大野川浊流和右边来的清澈⽔流相碰,万马奔腾,一泻千里。波涛汹涌,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甚至当援军赶来的时候,儿八郞还误以为是敌人来袭,急忙地跑到野牛门旁的城楼上去看。 “德川大人让你我二人合力死守,不知城池修完没有?” 九八郞急忙到桥头接的时候,走在援军队伍最前面的松平三郞次郞亲俊急不可耐地问道“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必须死守,人再少也得死守。这是大人的命令。一共是二百五十人吧?” “二百五十人…”九八郞轻轻点了点头“算上孩子共有五百。不过咱们以一当十,五百人能顶五千用。还不错。请快快进城,先让人马休息一下。” “奥平大人!”从队伍最后催马赶来的是松平弥九郞景忠,他后面跟着一名年轻的武士“我家主公命你和我们⽗子,以及三郞次郞四人指挥,你看如何?” “这下我心里有底了。”九八郞低下头,讪笑道“我们四人可要好好玩玩这只甲斐的山猴子。” “奥平大人。” “何事?” “在武节露了一面的武田的人马正在向长筱城赶来,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我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过,不管他们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采,我都毫不畏惧。” “人马再多,你也不惧?” “哪怕他来五千七千我也不怕。照样痛击他们。” “不过,好像不止五千七千。” “那么,一万多人?” “滨松接到的探报,是超过一万五千人。” “哈哈哈…”九八郞大笑起来,弄得景忠的儿子伊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九八郞才道:“五百人对一万五千人。这样的仗才值得一打。” “奥平大人!” “哎!” “这不是值得一打,而是值得牺牲。” “不不不。”九八郞摇了头摇。与其说他心里有底,不如说是无牵无挂、心理单纯更为合适。“德川家的女婿可不是软柿子,不能死在这山城里。一个人对三十人就够了。只是如此一来,场战肯定会有些⾎腥。你们二位只管放心好了。”说着,九八郞走在前面,把大家引进城里。 援军进城后,大家立刻开始议事。四人在刚刚修好、剩余的木料还没搬走的古书院里,展开地图,开始合计。但是,五百人对一万五千人,怎么分配似也不够。因此,光爬上箭楼查看地势,就反复了五六次。 无论看哪边,都是山。弥九郞景忠说:“山虽然多,可都将成为阵地。” “如果真有一万五千人,估计会这样。”三郞次郞亲俊随声附和道。 但是,九八郞却丝毫没有当作一回事:“就算城外填満敌兵,他们也碰不着这座城。我就纳闷,营沼怎么就弃城逃跑了?” “哼!”“看来那家伙是个冒失鬼,还剩下五六天的食物,就被吓跑了。” “五六天…”向九八郞刨问底的,正是景忠的儿子弥三郞伊昌“如果还有五六天的口粮,再好好动动脑筋,幸运的话,可以坚持半个月。”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九八郞的脸上才现出严肃的神情,语气果断而坚决。虽然看上去満不在乎,可是他內心非常清楚,敌人一万五千人马正杀奔而来,他却只有二百五十人来分配。他在认真分析家康派来如此少的援兵的意图。 “大战必定于城外展开,此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轻易放弃。你和我女儿都在这里,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管。” 家康的话又在耳旁回响。正因如此,无论是松平亲俊还是景忠⽗子,九八郞都要让他们作好一切准备。 当夜,九八郞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酒宴,⻳姬也参加了。大敌当前,要想死守,必须精诚团结。一人叹气而导致全军士气跌落,这样的事经常发生。 所以新加⼊的指挥者,还有奥平家的老臣们都参加了酒会,这样可以使大家的心拧成一股绳。 双方引见完毕,酒过一巡,九八郞严肃地说道:“诸位,当今之世,势力最強大的当属甲州,其次则是三河,这次战役,正是改变这种局势的绝好机会。城北的泥土吃了可以长力气,三河的好汉们就是吃泥土,也能杀得甲州军马落荒而逃。难道大家不想留下这样的美名吗?” 一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接着,⻳姬站起来,诙谐地说:“众位,我要是不嫁到这里,还真学不会这烹调红土的技术。红土饭就给我⻳姬了,大家吃了,杀个痛快。” 情意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不知从何时起,⻳姬也学会了九八郞的语气。 五百人阻击一万五千人。人们绞尽脑汁,发誓要坚持下去。而且不久,家康就会说服信长一起来此决战。所以,在这以前,必须死守城池。一旦城池陷落,甲州军就会势如破竹,从吉田城进攻滨松,进而从冈崎突⼊尾张。 如果让甲州人马踏上尾张的土地,那么,德川氏从世上消失的⽇子就不远了。为了让大家牢记于心,九八郞在酒宴上把这些讲得情真意切,说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天终于晴了。运沙袋,做栅栏,堆土堆,将校、民夫不分彼此,忙得不亦乐乎。因为这座城里,无论官兵还是百姓,也不管男女老幼,都将面临着同样的命运:要么大破甲州军,否极泰来;要么战死沙场,曝尸荒野。 已是五月。杜鹃在野牛门和龙头山之间盘旋,发出凄厉的悲鸣。 城郭已经修好,工事也已筑就。“杀呀!”“冲啊!”天亮的时候,城里到处是演习声。不管敌人从哪里进来,务必要将其击退。敌人稍有疏忽,就立刻杀出去,避实击虚。“如果我们悄悄地蔵在城里,敌人就会迂回向古田分兵。决不能让敌人的计谋得逞。要把他们钉在这里,让他们进不能,退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是我们的战术。大家切记。” 大家都在忙着练兵,有拿刀砍箭靶子的,戳土袋子的,投石头的,箭的。每天巡视完后,九八郞必定大笑几声:“哈哈哈…如此,我军必胜,必胜,必胜啊!”刚开始,跟着他笑的人凤⽑麟角。但是,随着⽇夜训练,不可战胜的信心树立起来后,九八郞一笑,大家也都跟着张开大嘴笑起来,笑得嗓子都庠庠。 五月七⽇,晨。 ⻳姬把⽩天的畅谈都带进了梦乡,一觉醒来,旁边的九八郞早就不见了。她吓了一跳,一骨碌爬了起来。原来在自己睡的时候,丈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姬既觉得过意不去,又很愧羞。 继承了⽗亲的习惯,九八郞每天早晨都要光着膀子练一阵刀。开始时练三百下,后来增加到五百下。练刀的地方就在卧房后的假山上。 “大人练完刀了吗?”⻳姬穿着木屐,来到假山旁。 “哦,练完了。”从假山上传来九八郞的声音“来,快上来看。到处是旗帜的海洋,真是壮观!” ⻳姬被丈夫的快乐昅引,也笑着爬到假山上去,顺着丈夫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人山人海,如嘲⽔般涌来,吓得她腿都软了。一万五千这个数字,经常从家里人口中听到,可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多。 “那是药王寺山,那是大通寺山,那是姥怀,那是中山,那是鸢巢山…”所指之处,全是旗帜和人马。在知道敌人到来的一瞬间,⻳姬觉得这座小城仿佛消失了似的,特别渺小。如果这时从九八郞的脸上看到惊慌,哪怕只是一点点,或许她早就倒到地上了。 “怎么样,好看吧?” “是。” “我也出⾝于武士世家,也想指挥这么多人马,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満⾜了。” “赶紧集合,武装起来吧。” “急什么,用不着。” 九八郞嘲笑道“敌人现在才开始做饭,而我们已经做好了。走,回去吃饭,吃得的。” ⻳姬叹了口气,跟在丈夫⾝后下了假山。晨光中,丈夫不仅神⾊未变,就连走路的势姿、沉着的样子也丝毫没有变化。九⼊郞盘起腿,刚端起泡饭,就不断地接到众臣的报告,哪个阵地怎么样、主将是谁等等。每次听到报告,九八郞都没有什么明示,嘴里仍然嚼着泡饭,只是“哦”一声。 “请大人火速赶往野牛门,松平三郞次郞大人已经等不及了。” “用不着这么急。明⽩人只有在明⽩的时候才出现。”他称赞了一番泡饭好吃,又和一旁的⻳姬聊几句,方才顶盔挂甲。 信长武装迅速,远近闻名;而九八郞贞昌却截然相反,他先慢腾腾地比较一下丝绦长短,才喜滋滋地系上。可是,一旦准备就绪,他就雷厉风行地发号施令。他事无巨细,考虑周到。所有的榻榻米都得收拾好,拉门隔扇要卸得⼲净利落,这样,敌人放火箭时,容易把火扑灭;屋內要不留杂物,才能舞得开刀剑;弹药库要保护好;火队的行动要迅速及时;饮用⽔的使用更要严格控制。结果那一天,敌人没有进攻,战火没有烧起来。“敌人像是在休整,而我们却有劲无处使,闲得难受。” 第二天,有了动静,城南的武田逍遥轩开始构筑阵地。武田军似也不知从哪里进攻这个天险,最后终于选了南面为阵地。 人一旦找出一个不怕死的理由,就会异常胆大,甚至会认为生死无别,即使可以保全命,也在所不惜。武田逍遥轩想从野牛门外的流渡河,奥平的军队发觉这一意图之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大人,他们终于上来了。”跑到本城的大门前来报告的,是奥平次左卫门胜吉“我领军到河滩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九八郞想训斥他,却又住了口,只是皱起了眉头,道:“次左卫门,你的胆量倒是不小啊。” “大人过奖了。我只是想吓一吓敌人。” “休要再说!”九八郞站了起来,立刻向野牛门方向走去“正面的悬崖⾼二十间,从那里下去得死多少人,你考虑过吗?” “只要打仗就会有牺牲。我想至多折五六个人…” 九八郞踱来踱去,然后回过头来,严厉地盯着次左卫门:“我们是五百人对一万五千人,你这样做划算吗? “⽩⽩折了一个人,就等于损失了三十人,如果折二十人就相当于损失六百人,你难道没想到?断不可贸然出击!这次战斗,轰轰烈烈地死不是英雄,在痛苦的深渊中坚強地活下来的,才是真正的英雄,你明⽩吗?” 次左卫门不再说话。 “不仅要你知道,还要让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人对三十人的战争,不能过早地断送命。”说完,九八郞头也不回地向野牛门走去。 这一天,⾼二十间的悬崖下方,流笼罩着一层薄雾。河大约宽四十间,上游有许多竹筏,伴随着轰鸣声,不断地涌下来。 “甲州军渡河,像是要用竹筏把河面填起来。” “还真是铺张浪费啊。” 要在这儿架起桥,那得流失多少竹筏啊!九八郞正在感慨,又发现从上游漂下来四只一组的竹筏。那筏子到底是用什么固定的呢?透过雾霭,他定睛一看,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腿大。 原来,有一张耝⿇绳结成的大网张在河面上,这样就可以阻止筏子漂走了。只见那张大网不断地把漂流下来的竹筏串到一起。九八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举动。大家公认这条河无法渡过,甲州军却从一开始就改变了局面。 “大人,敌人开始渡河了,怎么办?”不知是谁在九八郞⾝后尖叫起来。自然,在这里观察敌人的绝不仅九八郞一人。 甲州军攻破野牛门、服征天险,表面上看起来愚蠢透顶,实际并非如此。若是敌人从这里突⼊城內,那么战斗一开始,守军的信心就会被击垮。所有人都在忖度着敌人能不能渡过来。 “啊,大人,敌人已经源源不断地过河来了。” 不知谁又大喊了一声。九八郞像磐石一样,一动不动。这种情况,他也没有想到。当这支敌军向野牛门进攻的时候,东西北三面的敌人也必定会出动。而自己的军队早就耐不住了,只要他一声令下,所有士兵就会从城里杀出去。可是这样一来,就成了混战,起码两三天后才能决出胜负。 “急个庇!”九八郞在心里骂着自己,此时决不是发怈怒气的时候。“哈,哈哈…”当敌人的先头队部抵达岸边的时候,他竟然大笑起来“把火队调过来!” “是。弓箭手呢?” “不需要。这样一来,我军胜券在握矣。哈哈哈…”只见敌人一到岸边,就立刻钉楔子,投绳索,然后忙着往悬崖上爬。这可是甲州军的拿手绝活。不一会儿,只见两条绳索垂到悬崖中部,攀岩开始了。 “大人,敌人已经…” “再等。” 火队的八十支火已经调过来待命。九八郞努力控制着情绪,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他回头看了一眼火队:“好!等到那绳子上爬上三十多人的时候,打两发弹子。一发打人,另一发炸断绳子。不要紧张,要打准。” 为防万一,九八郞命令瞄准一条绳索,三支的引信同时点火。甲州军发现城內出奇地安静,绳子刚一搭到悬崖中间的凹处,他们就接二连三地抓住绳子爬了上来,和九八郞预想的丝毫不差。 “准备!瞄准!”九八郞不敢大声,只是飞快地挥了一下手。 很快,天晴了,雾霭散去,只见流穿越峡⾕,奔腾而去,明媚的光照着两岸,格外壮丽。 “砰,砰…”随着响,两条绳索应声而断。回声相呼应,如同百雷轰鸣。悬挂在两条绳上的人哗啦一下掉了下去,正砸在刚刚渡到岸边的士兵⾝上。 “啊…”惨叫声从下面传了上来。九八郞不动声⾊地盯着,低声说道:“弹珍贵。留着以后再打。”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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