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3·天下布武 第三十一章 家康设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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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德川家康3·天下布武 作者:山冈庄八 书号:44135 | 更新时间:2017/11/19 |
第三十一章 家康设伏 | |
月光照在湖面上,附近的松树林黑庒庒一片。虽然已经⼊夜,但滨松城內依然在忙着将年赋米堆进仓库。因为家康亲自督阵,杂役们也不得不忙活起来。 “主公还是请回吧。”本多作左卫门对家康说道。但家康似乎没有听见,依然站在火堆旁。他推测,从长筱城撤走的武田军主力,年內必会前来攻打滨松。为此,他派石川数正守挂川,小笠原长忠守⾼天神城,自己则埋头于准备粮食武器。 “主公,已经申时四刻了。” “哦?我马上回去。”最近家康很少和家臣较劲儿,但并不表示他事事听从。他慢慢靠近火堆暖着⾝子,对扛米袋的下人们说道:“辛苦各位了,今年若是不早早征集上来,远江将无米下锅。甲斐军一来,必遍地是人。粮食一旦被吃光,远江将会陷⼊饥荒。”家康亲眼看着全部米袋堆进粮仓后,才领着井伊万千代直政和大久保平助回到本城。平助乃忠世幼弟,最近才来家康⾝边效力,还未举行元服仪式。 “平助,累了吧?” “不,一点都不累。” “粮食凝聚着百姓的⾎汗,我们必须慎重。” 平助犹犹疑疑道:“但赋税过重,百姓怕会不満。” “那是当然。但如果让百姓保存粮食,很快就会颗粒无存。来年发生战事,粮食一旦被敌人夺去,饥荒就免不了。” “您是说暂时寄存在此?” “并非是寄存,为了领民的利益,我们应替他们保护好粮食。所以我尽量吃杂粮,你若是见到只吃大米的,要狠狠加以训斥。” 平助忽地缩了缩脖子,大声叫道:“主公回来了!” 他们已到了內庭门口。这里的生活方式与普通百姓完全不同。人们上前替家康解带、脫鞋、洗脚…家康顿时变得⾼⾼在上。晚饭家康有时在外庭用,由侍童们服侍进行,有时则在內庭。膳食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都是夹杂七成杂粮的米饭,加上三菜一汤。 秋风吹过松树梢,松声阵阵。这晚,家康径直去了內庭。阿爱早已候在走廊的⼊口,从下人手中接过家康的刀,放在刀架上,立刻去准备茶⽔。虽然被家康宠爱,还管理着內庭,是实际上的侧室,但阿爱毫无骄矜之气。家康接过茶碗,捧在手中道:“阿爱,又要开战了。不出所料,武田军开始蠢蠢动。” “那么,场战要转到远江一带了?” “对。他们此次来势汹汹啊。”家康像是个作评论的旁观者“你再这样下去也颇可怜。还是给你个名分,派几个侍女吧。” 阿爱看了看家康,没有回答。她已看出家康非常讨厌爱出风头的女人。先且不论筑山夫人,如果阿爱在家康心中确实举⾜轻重,那么她在內庭的地位就会愈发稳固。这不仅是家康一人的癖好,也是世上男人的通。 侍女端上饭食。阿爱一一端到家康面前。“奴婢有一事相求。”家康开始吃第二碗饭时,阿爱忽开口道“一直以来,妾⾝备受大人眷顾。请您将阿万夫人召进城內来。” “你何出此言?”家康苦笑道“你很会做人呀。” 阿爱吃惊地望着家康。 “你应该知道,阿万回来后,內庭会起一堂混。” “是…是。” “你知道,她不如你谨慎、大度。何况她还为我生下一子。接回內庭后,若不好好待她,她定会挑起事端;若是对她好,筑山夫人那边会更加狂疯。” “但是…” “你是想说她和孩子太可怜了?那最好不过。如此一来,筑山就会认为我家康并非只对她一人冷酷无情,从此不再恼恨于我。”家康边说边大口嚼着饭菜。“我现在游走在生死之间,本没有心思来处理女人和孩子的事,只能靠你们自己去领悟。” “所以,您更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给奴婢名分。” “自作聪明…”家康笑了“倘若我家康⾝有不测,而你仍无名无分,人们会嘲笑我乃是和侍女私通,那时声名藉狼的就不是你,而是我。你明⽩我的心思吗?” 家康饶有趣兴地看着阿爱,猜测她会作何回答。他深刻地感受到,年轻时女人无不美丽而聪明,但一旦为某个男人折服,就面目全非了。有的女人因岁月愈发美丽可爱,而有的女人则陷⼊对男人的执著依赖,不能自拔。大概是本⾝不同的修养和经历,使得女人的差距变大。筑山夫人和阿爱正是这两类女人。 不过阿爱的确更有风致。她甚至让家康觉得,她比滨松城以前的女主人吉良夫人还要略胜一筹。 “阿爱,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还要坚持?” “请原谅,”阿爱依然盯着放在膝盖上的手“阿爱不愿大人为我这些琐碎小事而忧心。” “你想让我专心军务?” “是。” “那你为什么又让我召阿万进来?她若是进来,只能使我內心更加疲惫。”阿爱瞥了一眼面带笑容的家康,也噤不住微微笑了:“是奴婢擅作主张。请您原谅。” “哦,你擅作主张…此话怎讲?” “其实奴婢有自私的想法…我不愿家臣们认为是奴婢不让阿万回来。总之,是大人的话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和自作聪明。” 家康大笑起来:“是吗,你才意识到?真会说话。好了好了,我也经常自作聪明,两个自作聪明的人碰到一起,岂不是很好?哈哈…”阿爱満脸绯红。饭后,阿爱安静地让人撤下碗盘,方才对家康道:“有客人从泷山城过来。” “从泷山城来?” “是。是奥平家臣夏目五郞左卫门的女儿。” 阿爱说着,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嫉妒之⾊,家康心內一惊。“就是那可怜的阿枫的妹妹…是吗?我要见她,立刻带到这里来。听说阿枫是个美女,想必妹妹也不错。” 不知阿爱是否意识到家康揶揄的语气,她娴静地施了一礼,起⾝离去。 家康最近才发现,和阿爱在一起的⽇子是如此舒心。因为只有她才能深刻地明⽩家康的忧愁和乐,知道他在企盼什么。 当然,家康的宿愿能否实现另当别论。就连谨小慎微的武田信玄,也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竟突然毙命。 阿爱十分严肃地带着阿枫的妹妹过来了。 “你就是阿枫的妹妹?”家康眯起眼笑问道。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姑娘如桔梗般倔強。她的眼睛闪烁着清澈的光芒,全⾝散发出少女的气息。 “你⽗亲可好?”家康看到她匆忙跪伏在地,立刻问道。 “您是指我的养⽗吗?” “养⽗?难道夏目五郞左卫门将你送给别人抚养?我和五郞在长筱城时曾长谈过。” “小女子从夏目家过继到了奥平六兵卫家。” “哦…也就是说,你此次是代替姐姐阿枫前往奥平家?” “是。” “你叫什么名字?” “阿纪。” 家康点点头,又看了看阿爱。阿爱面露笑容,静静地凝视着阿纪。阿爱还不知我为何特意将这个女子从泷山城召来…岂止阿爱,就连阿纪,还有奥平贞能⽗子,阿纪的生⽗、养⽗都不知道其中缘由。因此,家臣们中间就有人窃窃私议,说喜好女⾊的家康大概在某地看中了阿纪…家康也有所耳闻。 “阿爱,今夜无事,我要和这位姑娘聊一聊,你令人拿些点心来。” “是。”阿爱道,亲自端来丁茶⽔和点心。 “阿纪请。你说自己十三岁,那么你可知你的姐姐…” 阿纪小心翼翼地盯着家康:“胜赖大人太忍残了。小女子以为…他是忍残的大将。” “哦。” “要取姐姐的命,斩首便是,何必如此…”因为恐惧,阿纪的表情变得僵硬,她默默垂下头。 家康知道,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不清楚是否应该怨恨主公,因此故意问道:“心中有话但讲无妨。我平常太忙,无暇顾及此。今晚破个例。” 阿纪仍未抬起头,她大概是在为姐姐悲惨的命运而哭泣。阿爱悄悄靠近烛台,挑亮了灯。因为听到家康话出意外,她的脸⾊变得僵硬。 “你只管大胆说,我决不会恼。说吧!” “是。” “你好像心怀怨恨。” 阿纪不置可否,只是⼲脆地说道:“小女子认为那是无奈之事。” “何出此言?” “世上难免会有战争。”她声音清澈,一脸严肃地望着家康“大人您听小女子说。无论在哪个时代,战争都不可避免。” “哦?”家康低昑道。不愧是五郞左卫门的女儿。难道还有比这更沉重的话吗?实际上,在野外夜风的吹拂下,家康內心纷不已,油然而生的,也正是这个问题。“阿纪,你似乎讨厌战争。” “是。” “我也一样。我因此才致力于建立太平盛世。” “您也…” “对。”家康恢复了笑容“但是,要达到那个目标,我必须变得強人,強大到敌人不敢来冒犯。你明⽩吗?如果我不够強大,尽管战争令人厌倦,四面八方的敌人依然会前来挑衅。” 阿纪沉思半晌后,郑重地点点头。家康探⾝道:“那么我问你。你知道我为何特意将你叫到滨松城?但言无妨。” 阿纪听了这话,倒先猛吃一惊:“小女子可以知无不言吗?” “可以,今夜的话绝对不会追究。” “因为您的女儿即将嫁给少主,所以令我前来,以详细了觯奥平家的情况…”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是养⽗所言。” 家康笑着摇头摇:“不对,阿纪。且不管你养⽗,告诉我你自己的想法?” 阿纪言又止,垂头盯住膝盖:“姐姐死得那么惨…便将我召来做侍女…” 家康忽然厉声道:“阿纪,为何低头说话?你在撒谎。为何不看着我的眼睛?” 阿纪惊恐之下,头垂得更低。阿爱看看阿纪,又瞧瞧家康,一时不过气来。家康怎会突然训斥阿纪,而阿纪又为何低头?阿爱纳闷不解。 “说真话吧。好了好了,我不再斥责你。”家康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将你心底的话,如实告诉我。” 阿纪转向烛台,半晌无语;当她抬起头来时,眼神变得十分凄厉,仿佛变了一个人。在凤来寺金刚堂前被处死的姐姐阿枫也有这种眼神。“我说。我家主公同情姐姐的不幸,吩咐养⽗尽心抚养我。他大概以为,这样就对得住姐姐的在天之灵。” “奥平家此举可以理解。” “但大人却将我叫到滨松来。所以,阿纪认为,您将女儿送到奥平家的同时,想扣留小女子作为人质。” 家康看着満脸惊讶的阿爱,点了点头:“说得好,说得好。因为看到你方才的担忧…才问你这个。但是,阿纪,你好好看看我。” “是。” “我绝无将你扣作人质之意。我从小就做人质,尝够了个中滋味。” “…”“之所以叫你来,其实和奥平贞能将你送给同族六兵卫抚养的出发点相同…你明⽩吗?你的姐姐阿枫太可怜了。” 阿纪似信非信地紧紧盯着家康。话听到这里,阿爱才终于明⽩了个中玄机,长长舒了口气。 “我想让阿枫的不幸在你⾝上得到补偿。为此,我必须见见你。既是夏目五郞左卫门的亲生女儿,想来不会有大错处…但还是希望亲睹风采,才叫你过来。” 阿纪又垂下头去。她极像姐姐阿枫,喜怒哀乐不形于⾊,凄厉的神⾊已然消失,代之以似信非信的谨慎。 “我对你很満意。我有个同⺟异⽗的弟弟,旧姓久松,现名松平定胜。我想将你许配给他,你可愿意?若是不合意,可明告之,我不会勉強。”家康说完,眯眼打量着阿纪。一听家康这话,阿纪脸⾊转睛。 这个女子遇事波澜不惊——家康倒很喜这一点。她见识深刻,格坚韧,一旦下定决心便毫不动摇。“我亲自出面成全这门婚事,你会拒绝吗?”家康声气柔和,阿纪脸⾊微红。她当然不认识久松家的长福丸定胜。但是,被战火纷扰的情爱之心还是在这个年轻姑娘的心中慢慢萌发了。家康再道:“你暂且不能作答吗?” “是。”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好好歇息去吧。” “是。” “阿爱,带她下去。”家康说完,⾼兴地眯起眼看着阿纪渐渐消失的背影。 窗外秋风声不断,隐约传来海嘲的声音。由于家康的严令,预防火灾的柝声响了起来。时已过亥。阿爱回来后,家康便道:“铺吧。”他有点扬扬得意。 “这桩婚事如何?”家康道。阿爱报之以微笑,但并不作答。她怕回答不当,扫了家康的兴。 “阿爱,我终于明⽩了。” “您指什么?” “杀人者人恒杀之,恕人者皆为人恕。” “啊…”“胜赖杀了阿枫。我却让她的妹妹体面活着…一开始这便是我的策略。一旦将阿纪许配给长福丸,山家三方众自会比较我和胜赖的为人。有些事无法用密探和屠戮获取,却可以通过抓住人心来守护。” “…”“但我后来意识到,此种想法其实仍嫌浅薄。如果只讲策略,不论感情,所为就不合天意,如此一来,随时可能被自己的策略颠覆。故,我将开始时的想法全部丢弃,后来想到,倘若阿纪与长福丸般配,我则诚心诚意撮合他们,如此,他们生下的孩子,就可以给久松家带来繁荣。阿纪还不错吧?” 阿爱清楚地回答道:“您很英明。那个姑娘定能成贤良⺟。” “哦,你也该做⺟亲了,难道天意还未降临?”家康说完,猛地扑倒在阿爱铺好的被褥上,摊开手脚,微笑了… 第二⽇天尚未明,家康便带着刚从挂川城出使归来的神原小平太康政奔赴马场。此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起后立刻穿上战服,背上弓箭,训练骑,然后巡视城內。 这天早上,海上的晨雾被风吹散后,⽩浪的尽头铺开淡蓝的地平线,但马进川对面的平地,仍然是望不见尽头的雾霭。“小平太,我有话对你说。”家康将马缰给下人后,一边走向本多苑,一边对康政道“甲斐有何动静?” “是。主公明察,他们已经悄悄向远州方向移动。” “果不出所料。越后的上杉可有信来?” “有。村上源五报告说,谦信公很快将向信州出兵,所以请您迅速向甲斐开战。”家康点了点头:“不要疏忽和越后的联系。” “在下明⽩。” “康政,你认为甲斐军抵达远州,会布阵于何处?” “这…”康政歪头道:“在下以为,他们可能在金⾕台附近修筑工事。” 家康看了看康政,微笑道:“那么,胜赖可能已出派使者往上杉家求和了。” “您是说…” “那大概是山县三郞兵卫或者马场信舂的见解。武田氏若和上杉氏结盟,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上杉、织田和德川之间的联盟若出现裂痕——” “但上杉家会答应吗?” “或许…”家康猛地站住,望向雾霭深处“但信长公不像谦信公那样可以自由行动。” “是呀。” “他既然让我们快速出兵,也必会同样要求织田家,但织田公因要处理近畿一带之事,不可能即刻前去攻打甲斐。如果上杉方面因此对织田家不満,就可能接受胜赖的条件。所以,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 “在下知道了。”他们正说着,忽从河对岸的晨雾中飞出一骑。 “康政,看!” “啊,大概是早起的探马。” “大概是石川数正的人。敌人恐要发起进攻了。” “主公,若是那样,我们要迅速击吗?” 家康不答,只是抬起头悠然望着渐行渐近的骑士。“胜赖攻打远州的步伐太迟缓了。” “太迟缓了?” “我们已经收完了庄稼,粮食已全部⼊库。他们大概会四处纵火,但那样只会招来百姓的怨恨。” “主公,探马已⼊城內。请赶紧移步过去。”家康笑着点了点头,向本城疾步走去。 不出所料,探马果然是从挂川的石川数正处来。家康在大门前的营帐附近住对方,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马?” “有一万五千大军。” “先头队部已抵达何处?” “已到见付地区,正伺机渡天龙川,似乎想一举攻下滨松城…这是石川大人的口信。” “辛苦了。”家康缓缓颔首“自从信玄公去世以来,这是武田军第一次出征,胜赖大概志在必得吧。” “正是,他们经久野和挂川,到处纵火,惹起众怒。” “好,一切均不出我预料…你马上回去告诉数正,那不过是一头蠢猪,让他用火攻击。” “用火…” “四处埋伏手。击中与否并不重要。信玄公去世之时不就是声一片么?此次也要给胜赖一个意外的打击,让他措手不及。” “是,小人一定转达。” “好了,快去吧。”刚说完,家康忽然又叫住那人“等等!让数正传布此传言,说我军已设下伏兵,处处可见行为诡秘者。如此一来,即使他们来到马进川边,也不会贸然围城。好了,去吧!” 探马离开后,家康便命迅速准备战。首先派十一队尖兵推进到天龙川,一队约六十人。等敌人渡过天龙川后,在他们背后摇旗呐喊,便可令甲斐军草木皆兵。那时,家康即可率主力出城战。 旗本奉行本多作左卫门听完,便笑道:“如此甚好。” “笑什么?” “主公的战法愈来愈⾼明。您原本声称不需亲自上阵。” 家康看了看作左卫门,没吱声。事情确实如此,不必主动出击,他原以为不损一兵一卒,只需让胜赖知道德川军的坚定信心,便可让对方知难而退。 而在此期间,长筱城的防守会更加牢固,年內已不需再战。家康虽有此想法,但天亮之后,却命人打开了城门。他吩咐城內外士兵准备全力以赴,战渡过天龙川的甲斐军,并令众人吹响号角,擂起战鼓。 此时,甲斐军已经在胜赖的率领下,渡过了天龙川。 “敌人已渡过天龙川。” “敌人已渡过上濑,直指马进川对岸。” 家康坐在帐中,面无表情地听着探报。一切不出所料,他现在深刻感受到了年轻的胜赖有多莽撞。其实使得他作出此判断的,非别人,正是胜赖之⽗信玄。 家康曾因一时愤,在三方原与信玄硬拼,他那时的想法和现在的胜赖如出一辙,但他现在已省得,自己那时是何等意气用事!那时的家康,希望试试运气,以为上天若能助他取胜,他便是天生的常胜将军。但那种幼稚的想法本⾝就已蕴蔵了八成败因。自助者,天助之。命运之事,怎能随便试探?命运便是时刻准备着,不断前进,不断忍耐,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三方原之战,家康不过是为了让信长看到他的勇气。现在的胜赖面临的,是更令他自己痛苦的局面。他希望通过此次战争,证明自己不比⽗亲差,希望借此得到家臣们的信赖。 胜赖会贸然闯到马进川对岸。家康冷静地判断:那时,德川军可以正面击甲斐军。 甲斐军开始渡马进川时,家康便可以出击了。这次战役三两⽇便可结束。形势太清楚不过了:石川数正、石川家成和小笠原与八郞从背后袭击,截断甲斐军运粮草的道路,那么一路纵火烧毁民房的甲斐军将立刻面临断粮的致命打击。 胜赖本应将军队驻于金⾕台一线,借机观察骏河、远江动向,同时巩固內部力量,但年轻的他求胜心切,竟让军队渡过天龙川,且故意惹怒领民。来到马进川对岸后,胜赖应当意识到错误,迅速撤退,调整军队的诟病,同时救济领民们。领兵的关键在于积蓄胜利的力量,而不在于急切求战。能考虑到这个层次的,也只有信玄,胜赖尚差万里之遥。 家康正陷⼊沉思之中,忽有战报传来:“敌人到马进川对岸后,忽然停止行动。” 时已至午。家康严肃地点点头:“好,我们以逸待劳。” 与此同时,天未亮就离开了见付的胜赖来到马进川前的桥头。秋风依然烈猛地吹过原野,由于急行军,甲斐军个个大汗淋漓。“家康还未从城內出来战。”胜赖在桥左的松林中住了马,昂然对迹部大炊道“一举渡过马进川,到滨松城下纵火。” 胜赖估计滨松城內只有两千左右士兵。因此,他以为只要渡过了马进川,便已胜券在握。他认为家康迟迟不出来战,是因为兵力分散于长筱和冈崎,没有胜利的把握。一万五千人中有八千甲斐本土士兵,他们似乎得到了上苍的眷顾。 “已是午时了。是不是让先头队部埋灶做饭?” 胜赖笑了:“是呀,空着肚子不能打仗。好吧,但是要快。” 胜赖翻⾝下马,令人支起帐篷。这时忽听天龙川上游传来不可思议的呐喊声。家康拂晓时分埋伏下的十一队士兵终于开始行动。 “声音好像来自背后?”胜赖看着贴⾝侍卫端上来的饭食,惑不解“是盟军?” 大炊也竖起耳朵:“不会是从挂川城中追来的吧?” “等等。那声音好像并非发自一处。” “是否让士兵们停止做饭?” “见鬼,让士兵们立刻准备战。” “是。”大炊站起⾝。此时,一队骑士忽从西川方向的小道上疾驰而来。 “那是何人?” “是马场美浓守。” 胜赖猛起⾝走到帐外,搭眼望去。显然出了事,否则右翼的马场美浓守信房决不会匆匆赶来。 全副武装的信房在十二骑武士的簇拥下,转眼便到,还未跳下马来,便气吁吁道:“请屏退左右…”他擦着额头的汗珠,侍卫们退下了“少主,绝不能渡马进川。” “这是为何?” “家康已料到我们会从这个方向进攻,已向城內运进大量粮草,还令人埋伏于天龙川以西地区,揷于我们背后。” “什么?如此说来,刚才的呐喊声…”胜赖正说到这里,呐喊声又传来了,如同洪⽔一般,听来十分骇人。 “我们已将派往滨松城內的探子带到,请您亲自问他吧。” “好,带他上来。”胜赖紧咬嘴,坐在几上。 马场美浓守叫过带来的人。那个探子名叫坍屋,在滨松城下经营笔墨生意。他年已过不惑。坍屋平静地讲述起家康的行动:“家康十分谨慎,从长筱城撤回后,他吩咐将年赋减少两成,要领民立刻收割庄稼。收割完毕后,他又让领民留下两成粮食以维持生计,以便领民们少些怨恨,而将剩余的粮食全部运到城內,装⼊全安的粮仓。小人认为,他准备守城了。” “不要说认为怎样,我只听事实。” “是。他首先巡视了城下的街道,让士众作好防卫,为了让人不明他的兵力分布,他不断从城內出派士兵。” “据你推测,大致出派了多少人?” “小人虽不知确切数字,但大约有两三百人分作十一队出了城。” 马场美浓守紧盯着胜赖,看胜赖有何反应。 “果真是十一队?” “是。小人再也没见过那些士兵。他们可能是前来偷袭。” “住嘴!又是你认为,还有其他动静吗?” “我还以到我家来的卖桶人那里听得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 “有三十多名火手隐蔵在老百姓之中。” “带着火?”胜赖有些不快“好,你退下吧。” 探子退下后,信房面朝胜赖坐下:“在下以为,敌人已经作好了持久守城的准备,并企图偷袭我运粮队,让我们陷⼊困境。” “哼!他大概想用火攻击我们。” “我们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难道又是来劝我撤退?” “您难道想一举攻进滨松城?” “你若想劝我回去,就不必⽩费口⾆了。我若撤退,会被后人聇笑为胆小如鼠。” “少主多虑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战争原本进退有时。” 他们正在争论之际,忽报负责运输粮草的甘利余部派人前来。 “马上叫过来。”马场美浓守比胜赖更急“难道运粮队已被袭?还未开战,倒也不怕他们。赶快详细禀上。” “是。”那名骑快马赶来的士兵遂跪地禀道:“我军渡过天龙川,正要口气时,忽从河下游的洼地…” “有人袭击?” “是。我们立刻出派四十余骑去战,好不容易击退了他们,不想河上游又有一队袭来。” “粮草如何了?” “总算保住了,但如此一来,总是少了些把握,因此特来请大人示下。”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给他取⽔来。”美浓守说完,抬头看着胜赖道:“怎么办?在下觉得那是德川十一支队伍的其中两队。” 胜赖不答,紧咬住嘴,皱起眉头,闭上眼。他眼角剧烈颤动,额头青筋暴露。他原想一举攻下滨松城,而且认为家康迟迟不战,只是因为兵力不⾜,听到这些完全出乎意料的探报,胜赖的不快可想而知。他合眼骂道:“真是一群窝囊废!” “主公!”美浓守截住了胜赖。他想说信玄公绝不会完全依靠运粮队,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总之,请您派兵前去援助。” “还有什么要说的?”胜赖盯着那人。那士兵喝下一杯⽔,仿佛突然变得疲倦,他思索着道:“主人说在援军抵达之前,我们会按兵不动。” “好吧,从⽳山军菗派二百人去。”胜赖好不容易控制住愤怒,叫过大炊吩咐道。 那士兵在下人的搀扶下出帐去了。美浓守和胜赖紧随其后。胜赖不愿意正视美浓守,在淡淡的光下又轻轻眯上了眼。刚才的呐喊声已经停下,只有风声笼罩着大地。 “少主…您现在是甲斐源氏的大将。”美浓守终于喃喃道“攻打滨松城不会让家康吓破胆,唯疾风般地撤退,才会让他大吃一惊。” “住口!容考我虑一下。” “是。在下不妨碍少主。请仔细考虑。”美浓守说完,侧过头去,望着西方淡淡的蓝⾊地平线。 傲然而立的胜赖,几乎流下泪来。无须美浓守提醒,现在的形势再清楚不过了,必须马上撤退。但胜赖总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那是宿命的目光。 对于处死阿枫和千丸,他仍然后悔不迭。本无须如此。他也觉得太过忍残,但內心深处总有一股力量促使他。他极不情愿地跳进了大巨的悲剧深渊。这次出征,甲斐军烧毁了太多的民房。但家康早有准备,已经将粮食全部运到城中。可恨的敌人完全看透了他的意图。明知是陷阱,仍继续前进,只能导致失败;凡事需谨慎,不逞匹夫之勇。信玄在世时反复叮咛过这些。 “少主决定了吗?”一直默默听着风声的美浓守平静地问“就此撤退,家康定会吃惊不小。” “你的主意不错。” “如此方是上策。” “但只撤退还不能解决问题。如果换成你,会怎样撤退?告诉我。” 美浓守笑着点点头,他的努力没有⽩费,胜赖终于答应撤兵。“倘若是我,便渡天龙川,越过社山,将队伍推进至甲州的曹田原一带。然后,督修金⾕台,加強二俣、⽝居、光明、多多罗诸城守备,让家康深感甲州无懈可击。方撤回甲府,休养生息。” “经社山撤退?” “正是。那样一来,家康就会认力您不过是前来察看滨松城的守备情况,会后悔多此一举,并对您的用兵之策佩服不已。” 胜赖心不在焉地听着,好生懊恼!他开始害怕那一股不断推动自己作出错误举动的隐形力量。“好。既然攻取滨松城会损失惨重,而撤退无害,却也不急,寻机撤退。” “少主英明。请马上下令吧。” “叫大炊来。”美浓守急急向帐外走去,大声叫着下人。薄暮中,秋风声又笼罩了大地。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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