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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2·崛起三河 第三十二章 奇人军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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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德川家康2·崛起三河 作者:山冈庄八 书号:44134 | 更新时间:2017/11/19 |
| 第三十二章 奇人军谈 | |
| 假山的芒草丛上方，升起了一轮圆月。 这是中秋节的明月。明亮的光反而使人內心烦躁，竹之內波太郞既没有趣兴昑唱，也不打算起舞。唯客人随风频频举杯，⾼谈阔论，指点江山。 离刈⾕城不远的熊邸，⾝着绯红⾊袴服的神女们不停进进出出，搬运着酒坛。波太郞光  的长发垂在⾝后，不时微微点头，赞成随风。随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年轻和尚。他随随便便披着墨绿⾊上⾐，露出強壮的手腕，仿佛一个 格耝暴的比睿山僧人；但他仍然直抒 臆，语言犀利，见解不凡。他云游四方，行踪不定，这次飘然而至时，还带了个同伴明智十兵卫。“他生在若狭小滨的铁匠家，十分讨厌别人提到他的出⾝。是不，十兵卫？”随风豪慡地笑了，但十兵卫依然平静地问候众人：“在下属美浓土岐氏，乃明智的监物之助光国之子，名十兵卫光秀。请多关照。” 听到对方煞有介事的自我介绍，波太郞不噤苦笑。十兵卫言行举止中有种古久的⾊彩，与当世之人多有相异。他自称曾经侍奉过斋藤道三人道，自从道三被其子义龙所杀，便开始周游列国，希望能够投得明主，不想在途中和随风不期而遇。 “若论武略，当属武田，然其不得地利之便…对于此类问题，我与十兵卫观念不谋而合。”随风道。 “的确如此。”十兵卫郑重地点头“在下认为，将来能够问鼎中原者必织田信长，而随风大师则认为非松平家康莫属。” “哈哈哈…”随风狂笑起来，几乎把面前的酒杯震翻“我并未说不让你去投奔织田。当然，也没说松平家康胜织田一筹。我依据的是你的个 。”十兵卫并不反驳，但他冷冷地笑着，不以为然。 “波太郞君，你作何想法？你认为十兵卫和织田可出一辙？” 波太郞苦笑，不作答。 “十兵卫知识渊博，喜  引经据典。但织田信长大人却非常讨厌中规中矩、因循守旧之人。但十兵卫不会永远甘为一介匹夫。随着年龄阅历变化，他也会逐渐成 ，从而懂得些人情世故。”波太郞看出了十兵卫的心思——希望波太郞将自己引荐给织田信长。他心中不由沉重起来。正如随风所说，十兵卫和信长的 格格格不⼊。正想至此，十兵卫端起酒杯，殷勤地对他道：“在下敬您一杯。”波太郞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多谢！”十兵卫郑重地接过酒杯“在下认为，熊若宮在背后  纵着三河的一向宗。”波太郞听到此话，尖锐地盯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微微笑了笑。“从随风大师口中，我大致推测到波太郞先生的风采，但您比我想象的还要器量非凡。”十兵卫小心翼翼地说完，就此沉默下来。 就在松平家康公开和今川氏断绝关系的第二年，即永禄六年，三河发生了意想不到的   ——一向宗的暴动。从被称为“中兴之祖”的莲如法师开始，一向宗就以专修念佛为义，逐渐发展成武装团体。永禄六年秋，就在家康为了防备今川氏的进攻而在佐崎修筑工事时，一向宗突然发起暴动。起因是冈崎人向佐崎的上官寺借粮时，还未  涉好，家康的家臣就开始往外搬运粮食。针崎的胜鬟寺、野寺的本证寺也闻风而动，和上宮寺迢相呼应。家康为此焦头烂额。暴 涉及教团，也有家臣参与，故家康不得不亲自处理此事。十兵卫竟称是竹之內波太郞在背后纵。“此事轮不到你过问，十兵卫。”随风训斥道“与你毫不相⼲。” “不。”十兵卫轻摇着头“先生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后人。先生究竟是为了帮助织田氏进攻美浓，而在背后支持三河暴 ，还是为了将松平家康磨炼为一个优秀的城主？十兵卫光秀谨向先生请教。”波太郞微微点点头，苦笑不已。此人实属聪明，又似尽在卖弄些小聪明。平静与冷酷，炫耀与聪慧，常常都是一纸之隔。“你若有趣兴，我不妨告诉你。我既不愿帮助织田氏，也不想支持松平氏。” “哦？”“人类的智慧和力量，不能改变四季的更迭。寒则加⾐，暑来纳凉。但要过于聪明，寒时驱寒，暑时避暑，恐又有些过了头。” “哈哈哈！”随风放声大笑“十兵卫，我说过，莫要问，莫要问。哈哈哈…”十兵卫顿时満面通红。“有能之人，常常深蔵不露，却能洞察自然之势，在涨嘲前安排好舟船，下雪之前备好雪橇。我以为，这才是真正的蚊龙。究竟看好织田还是松平氏？请您明示。” “十兵卫，不得放肆！”随风沉下脸，摇手示意“你不是前来求先生推荐你到信长处吗？不需转弯抹角，直言就是了。” 但十兵卫  本不理会随风。“随风大师只说他们只有天地之别，却未道明原因。良禽择木而栖，在下必须慎重些。”“少废话！”随风已经怒气冲冲“你太啰嗦了。” 波太郞微笑着冷眼旁观许久，才道：“那么，明智先生是为选择明主而困惑了？若是此事，则大可不必犹豫不决。” “那么，究竟孰优孰劣？” “毫无优劣之别。松平家康断不会对别家的遗臣感趣兴，他 本不会用你。因此我说不用犹豫。”“哈哈哈。”随风突然重重地拍了拍十兵卫“十兵卫，明⽩了吧？此即是你不必发愁的理由。有意思，哈哈哈！” 十兵卫看了随风一眼，既没笑，也没怒。“是吗？那么松平家康将被这个时代所弃。在下认为，在此战国时代，获取贤人，乃是头等大事。” “不错，”波太郞的表情比十兵卫更加沉静，他静静地摸抚着下巴。“向别处寻求贤才，自是一种策略；但也可以从⾝边发现而培养。松平似乎志在后者。” “那么，仍然是织田氏得天下。” “若论他打破陈规搜罗贤才，自是天下无出其右。”随风打断波太郞道“波太郞君，我反对让他投织田氏。你不认为，十兵卫会让信长烦恼一生吗？毕竟人与人是否投机，亦不容忽视。” “随风大师。如若对方是没有教养的匹夫，那自当别论；若是说我不配侍奉信长公，那我十兵卫遍游诸国，历尽千难万险，又是为了什么！” 随风表情严肃“即便你有自信，若人家无意，也是⽩费力气。却不知波太郞君有何看法？” 十兵卫突然笑了。“对于随风大师，在下时时刻刻心怀敬意。大师特意把在下带到此处，却又反对我投奔织田氏，实在令人不解。大师是喝多了吧？” “住嘴！”随风脸⾊大变“我虽反对你的主张，但仍要带你来此处。你就应该直接说出你的想法来。随风周游四海，也曾见识了些人物。你只需要痛痛快快地说——” “明智先生。”波太郞终于开口道“我帮你，此事有趣得很。” “有趣？” “信长公和你个 差异如此之大。”“在下在此谢过了。” “其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与松平家康无怨无仇，但确实在暗中支持一向宗。你可明⽩？” “您果然——” “倘若松平家康连暴 都无法摆平，还是早些灭亡的好，那对庶民百姓更为有利。”“不可同⽇而语啊！”随风嘲讽道“你处心积虑要寻找一个好主子，波太郞君则只问神佛。哈哈哈！倘若我想找个主君，会推荐谁？” “若随风师⽗想要侍奉第二位主君，那天下将成修罗世界。” “修罗世界？哈哈…但你却说出了我的心意。第二位主君？那么我侍奉的第一位主君是谁？” “我佛释迦啊，至少应对我佛尽忠。” “阿弥陀佛。”随风手握酒杯，眼里放  出锐利的光芒，重重地点点头。“如此说来，你侍奉宇宙之神，乃神的忠臣。”明智十兵卫脸⾊苍⽩地肃然而坐。波太郞和随风的对话深深打动了他。冥冥中他似被一股神秘的造化之力昅引，⾝在其中，又⾝不由己。“这么说，先生不仅仅支持信长公？” “那是自然！”随风道“神佛怎可被人独占？” 十兵卫脸上浮现出笑容。与其拜托波太郞向信长推荐自己，不如以波太郞方才所言为谋叛的证据，杀了他，然后将首级献给信长…正想到这里，忽然从假山旁的芒草丛方向，传来利箭划破夜空的声音。 “啊！”随风不噤缩起脖子。然而波太郞的反应之快，实令人惊心。转瞬之间，他右手已握住一支箭。“谁？”波太郞猛地站起来，走到廊下。十兵卫屏住呼昅，躲到柱后，准备  敌。绝非普通的弓箭手，十兵卫叫道：“快下趴！” 但波太郞置若罔闻。他对着月亮叫道：“什么人？”正如十兵卫所料，第二支箭很快呼啸而来。波太郞用手中的箭拨开了第二支箭。箭落到十兵卫脚边，折成两截，放 出冷冷的银⾊光芒。十兵卫悄悄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女人般温和的波太郞，本领竟如此⾼超，他似第一次发现波太郞的另一面。 面前这位“熊若宮”不但能组织起野武士和 民，甚至可以纵庶民、信徒、渔夫和船家。他的活动经费似乎来自坍港和难波港一带，他一边为本愿寺筹集各大名所需的粮草，一边借机从⽔陆两路筹集资金。甚至有传言称，今川义元上京时，其御用商人即波太郞的手下，负责组织小商小贩，在得到充分利益后，看到今川家大势已去时，就立刻让村民们前来抢劫粮草，让今川军陷⼊困顿。波太郞大吼之后，却并无回应。他大笑道“我已知道你是谁了。进来吧！” “看到箭就知道对方的⾝份，开什么玩笑！”随风站起⾝。 “不是浅野又右卫，便是太田又介。出来喝上一杯吧！”他将箭抛到院中，黑暗中传来大笑声。明智十兵卫紧张地向院中张望。太田又介、浅野又右卫门和崛田孙七都是织田家的重臣，被称为“三支神箭” “果然⾝手不凡，让人佩服得很。”一个⾝着袴服的⾼大武士，大大咧咧走过来“和尚，你是什么人？” “贫僧随风。”随风捧着酒杯道。 “那个脸⾊苍⽩之人呢？”太田又介努了努下巴，指着十兵卫，扔掉手中的弓箭。 “在下美浓土岐氏之后，名明智十兵卫光秀。” “是野武士？”又介毫不在意，走上前来，揭下头巾，向波太郞致意。“在熊野参拜完毕，平安归来。前来通报一声。” “京城一行有何感触？”波太郞问。又介参拜过熊野，又首次陪信长游历了京城。 “很有趣！”又介大笑道“波太郞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我家主公也十分有趣。美浓的刺客一路尾随我们，但在京城和坍港，我们却主动攻⼊他们下榻的馆驿，令他们狼狈不堪。” “主动攻击？果然是信长大人的作风，但也只是桶狭间之战的手段。” “不不，还有更有趣之事。在京城，他令众人将小玩车拴在刀把上招摇过市，惹得京城的孩童嬉笑不已。” “拴在刀把上？” “用红⽩的绳子拴在刀把上。先生大概不知其用意吧？” 太田又介大方地坐下，神女赶紧恭恭敬敬为他斟満酒。波太郞忽然皱起眉头道：“那太过分了。” “何出此言？” “若是那样招摇过市，京城孩童们的视线就会聚集在你们一行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刺客当然不会下手，但这种游戏太——” “先生果然天生慧眼。” “但此举会让众人认为织田上总介行事荒唐，从而怀疑他是否有能力统一天下。人们固然不会为难织田公，但也不会留下好印象。” 统一天下…十兵卫的双眼放 出异样的光芒。他终于明⽩，信长原来怀大志，而且蓄谋已久了。忽听波太郞道：“和武田氏结盟之事进展如何？”“一切顺利。” 波太郞点点头。“漫漫长夜即将过去，终于要 来黎明了。”他抬头望着明月，自言自语道“但三河的暴，却会愈演愈烈。”“不错。但如此一来，三河也会強大起来。家康公每战必⾝先士卒。他的胆量、手腕和品 ，已如今晚的明月，深深打动了领民。”“哈哈哈！”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随风忽然放下酒杯，笑道“哦？如此一来，总算完全吐出来了。” “吐出来？” “他的话，总是蔵三分。”随风又大笑。波太郞没有回答，他示意神女为他斟酒。 “这么说，你真从背后支持了一向宗的暴 ？”十兵卫惊道。“波太郞君让信长大人去游历，增长阅历，见识天下。家康则暗暗地巩固內部，磨炼军备。原来如此！”随风大笑，似参透了惊天秘密。 正在这时，一个形貌奇特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马匹已安置好，在下前来做伴。”来者是已经升为木材监的木下藤吉郞。 藤吉郞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在末座坐下。他越是毫不在乎，就越显得滑稽。随风失声道：“太让和尚震惊！请抬起头，让我给你相相面。” “这样可以吗？” “啊，你…你有夺取天下之相。” 十兵卫一听到“天下”二字，两眼顿时熠熠生光。但藤吉郞本人对此似乎不屑一顾。“哈哈，如在下能夺得天下，那就分一半给和尚你。拿酒来！”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津津有味地品着。 “藤吉郞，你中途离去，究竟去了何处？”听到太田又介的询问，藤吉郞不紧不慢地让神女斟満酒。“明月总是让人生起缕缕乡愁。”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你是不是在哪里又撒野粪了？” “我将本心向明月。因此明月也在我撒出的尿中投下了它的⾝影。所谓风流雅兴，大概就是指与天地合一的感觉吧。” 正在斟酒的神女听到这里，也不噤扑哧笑了。十兵卫越是严肃，这个场面就越显得滑稽可笑，让人不明就里。 “藤吉郞，你是不是就凭这张嘴，趁藤井又右卫不在时，  住了他的女儿八重？”又介笑问。“真是天大的冤枉。” “难道传言是无中生有？” “信长公多次叮嘱过我。” “叮嘱你什么？” “他说观我面相，会因女人而触霉运，所以定要谨慎。”波太郞听到这里，微微笑了。“斟酒。” “如此说来，你一直对女人避而远之？”又介问道。 “对。但只有这次是迫不得已，就是所谓的女劫和戒心呀。” “传言究竟是实情，还是空⽳来风？” “当然是空⽳来风！不过是八重姐小一厢情愿而已，在下绝无此意。” “哈哈哈！”随风笑道“原来是你一厢情愿。如八重姐小向你表⽩，事情许会有转机。” “哪里。”藤吉郞认真地摆摆手“一旦 恋上女人，就永远摆脫不了。”“所以你并未得手。” “不，下手了。波太郞先生，”正在众人感觉被戏弄、一片茫然时，藤吉郞忽然转脸，对波太郞神神秘秘道“在下随又介赶过来，正是因为此事。请您向信长公求求情，可怜可怜那个女子，成全了她吧！” “果真是个人物！”随风不由自言自语道“你想让波太郞君为你求情，和那个叫八重的女子结婚，对吗？” “这…”藤吉郞望着遥远的天空，歪着头“倘若波太郞先生要那么认为，在下也无话可说。” “话不能这么说！”随风突然变得兴致  ，他耸耸肩，转⾝对着藤吉郞道“你随便染指女人，却想让别人去摆平，这样合适吗？”“这正是，这正是所谓他力本愿之妙意。您看这明月带来的露⽔，它把地上的尾花都浸  了，但这些花不会一直这样浸润着露⽔吧。太 出来后，花却还是花。”随风紧紧闭住嘴  ，盯着藤吉郞。“你竟是个花花肠子？”“那是天地自然之理。” “你竟说天地本来轻浮？” “正是。若非如此，那么如我丑者何以越来越多？” “哈哈！”随风不噤大笑起来，向藤吉郞举起酒杯。明智十兵卫紧紧皱着眉头，太田又介则惊愕地张大了嘴。 只有主人波太郞似笑非笑，不时悄悄打量众人。求人将自己推荐给信长、却始终不肯坦⽩的十兵卫。自视甚⾼、 格直率、任意纵别人的藤吉郞。百般嘲弄清规戒律、为寻找能令天下太平之人而云游四方的随风和尚。还有那视武功为至上要务、一生本分忠诚的太田又介。究竟谁让我最感趣兴？正想到这里，只见藤吉郞又转⾝向他道：“波太郞先生，如果要于夜一之间在敌阵中建起一座城池，有何办法？” 波太郞微笑了。他看到藤吉郞浮现出狡黠而天真的表情，知道他想从自己这里获取些什么。他淡淡道：“无法可想。” “即使用尽千方百计，也无计可施？” “不错。这种时候，唯有无计可施，才符合天地自然之理。” “在下心服口服。”藤吉郞默然垂下脑袋“请赐教，拜托了！” 波太郞知道信长终于要进攻美浓了，轻轻摇着扇子。“对于那些道道，去请教蜂须贺正胜为好。” 藤吉郞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否明⽩，但随后立刻转移了话题：“八重姐小之事，拜托您了。” 波太郞点点头，心头一阵安慰。只要天下未靖，就会有各种各样只有在 世才能见到的年轻人物。今晚一聚，让他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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