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2·崛起三河 第二十九章 风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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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德川家康2·崛起三河 作者:山冈庄八 书号:44134 | 更新时间:2017/11/19 |
第二十九章 风流舞 | |
今川氏真坐在大殿上,心烦意地赏着庭院里的歌舞。这是从永禄三年七月左右开始从城下风靡至各个村庄的歌舞。人们都称其为“不可思议舞”或“风流舞”据说最初是乡人聚集到八幡村跳舞。其后,在其他村子迅速风靡开来。人们建起望台,燃起火堆,鼓手和号手站在央中,舞者则围成一圈。开始时舞者以青年男女为主,不久男女老少都加⼊其中。到八九月间,几乎所有的村庄都沉浸在狂疯的舞蹈中,舞者也穿上了华美得炫目的绫罗绸缎。 看到百姓们忘我地彻夜狂,武士们也受到了熏染,不知不觉乐在其中了。后来,人们开始不分场合地随意合野,甚至在光天化⽇之下。 有心人将这一切归因为民众看到义元战死后,氏真无能,从而绝望,对氏真的无礼和无能不噤忧心忡忡。甚至还有人暗地里说:“有人在背后纵这件事,肯定是织田信长的谋。”也有人说:“这是三河的松平左近忠次派伊贺的忍者前来捣。”一时间流言四起。 进⼊冬季,风流舞衰落下去,今川人松了一口气,但舂暖花开时,这种舞蹈又重新盛行起来,其场面更加不堪。 仅仅为了这夜一舞,众多百姓变卖土地,偷偷出走,也有一些年轻武士一去不返。 “战争真是无聊。一将功成万骨枯!莫如在活着酌时候尽情歌舞。” “是呀,唯有舞者知其乐。” 人们士气低落,风流舞更使得人心惶惶。复仇、士道、战争、劳作,统统成了⾝外之物。他们宣称,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享乐。如此一来,就连热衷于享乐的氏真也不能坐视不管了。所以,他今天特意让人搭起望台,想看看所谓的风流舞究竟是什么样子。但由于舞场设在城內,而且又在⽩天,无论舞者还是观者都觉无趣。 “这种舞蹈有什么意思?不可理喻。”扶几的一边坐着濑名姬,一边坐着侍童三浦右卫门义镇。氏真一边抚弄着义镇那比女子还要⽩嫰的手,一边自言道。 “大人,这是因为在⽩天舞蹈的缘故。您夜里来看看,当人们互相看不清对方的面孔时,想必大人也会情不自噤地参与其中。”义镇道。 “哦?”氏真紧紧地抓住义镇的双手,双眼发亮。濑名姬不时瞟一眼这荒唐举动,她觉得,氏真亲近男子是故意做给她看。 当氏真叫过濑名姬,让她从他时,濑名姬喃喃道:“我是有夫之妇。”但她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因为她的內心摇摆不定。 “哼!你还将松平元康当你的丈夫?元康已经和信长狼狈为奷,背叛我啦。” “不,那是大人的误解。元康是为了避开信长的锋芒,不得已而为之。” 氏真本不相信濑名姬的话。“难道你也想和元康携手反对我?”他撇撇薄薄的嘴,立刻叫过三浦义镇。“只有你不会背叛我。过来!” 氏真将⾝材小巧的义镇抱在膝上,转过脸去对濑名姬道:“下去吧。” 自那以后,每次濑名姬前来,氏真总会让义镇陪侍。不可思议的是,每当看到氏真搂着义镇,濑名姬竟会生出嫉妒之情。她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我将义镇作为男人去对待,氏真会作何感想呢? “停!风流舞到夜里再举行。”氏真突然站了起来。濑名姬醒过神时,发现⽗亲表情异常地跪在面前。“亲永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到我卧房来。” “是。” 濑名姬猛吃一惊,赶紧随着⽗亲站了起来。侍卫们到院中叫停了风流舞。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亲是来劝谏氏真停止风流舞还是偶然过来?眼前的⽗亲,绝不是平常那个平静沉稳之人,他的嘴角剧烈地菗搐着。 “⽗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亲永一边走一边叹气“不要跟来,稍后告诉你。” ⽗亲究竟是让她回府邸等待,还是在城內等待,濑名姬没弄明⽩。⽗亲却匆匆摆了摆手,快步跟上了氏真。濑名姬在走廊尽头站了一会儿,不噤又跟了上去。⽗亲的狼狈让她不由自主想探个究竟。 走廊右边樱花盛开,其中夹杂着非常鲜的朱红⾊。在濑名姬眼中,那种朱红十分不吉。 氏真在义镇的引领下走进卧房,亲永跟了进去。濑名姬悄悄走到隔壁房中,在门边坐下。一个侍女差点失声惊叫,濑名姬赶紧制止住她。 “出大事了?”氏真的声音从隔壁房中传了过来。 “请屏退众人。”亲永道。 “不必。我⾝边就义镇一人。”氏真十分固执。 亲永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犹豫,尔后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有战报传来,说西郡城陷落了。” “西郡城陷落?谁…谁…谁攻下的?是元康?” “是。” “是你的女婿攻下的?那么,藤太郞长照⼲什么去了?” 濑名姬昕到这里,不噤汗⽑倒竖。不吉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西郡城是鹈殿藤太郞长照的居城,长照之⺟与濑名姬之⺟均是今川义元的妹妹。自从元康开始经营三河,其势力便逐渐扩张到了今川氏边境的西郡城。 听说同⽗异⺟的哥哥松平清善将要进攻西郡,待在骏府的长照不久前刚返回城中。 元康返回冈崎城后,氏真认为松平清善有与元康串通的嫌疑,便将他的家人悉数推到吉田斩首了。骏府纷纷传言,松平清善是怀恨在心才谋反。濑名姬听说此事,不噤嘲笑氏真神经过敏。 “藤太郞⼲什么去了?我姑姑怎么样了?”面对氏真的一连串追问,亲永许久没有回答。 “可恨!果然是元康在背后指使。事情既已如此,你也该有所准备了吧。让濑名、竹千代和阿⻳准备领死。藤太郞⼲什么去了?” “唉,藤太郞长照到达城下时,敌人已经攻进去了。” “浑蛋!他是不是一路跳着舞过去的?” “没有确切的消息,据传长照和他的弟弟长忠都已战死。” “我姑姑呢?” “她也…” “元康这个浑蛋!” 氏真说到这里,突然闭口不语了。他感到全⾝热⾎上涌,有些眩晕。他在骏府城里纵情享乐之时,⽗亲遗下的领地已经逐渐被人呑噬。他虽对元康恨之⼊骨,却又无可奈何。事到如今,无法让元康再返回骏府。当然,氏真也不敢发兵攻打冈崎城。若发兵征讨元康,士兵们肯定会在中途跳起风流舞,然后一哄而散。正是因为今川氏的败亡,才使风流舞风靡一时。 “亲永,带濑名姬过来!”咬牙切齿的氏真狂吼道。 濑名姬顿时紧张起来。既然氏真不敢进攻元康,他将会采取何种忍残的手段加以报复呢?只要想想他将男女老幼拉到吉田城外斩杀,就可以知道氏真的忍残程度。 “不能斩首完事,那太便宜他们,火烧也太客气…用钉子,用锯子…”他全⾝颤抖地向小原肥前发令时,就连一向冷酷无情的肥前也瞠目结⾆。 西郡城的鹈殿长照是氏真和濑名姬的表兄。没想到元康居然毫不留情地一举攻下城池,杀了鹈殿长照。凡事必深思虑的元康,既然选择主动攻击,想必已考虑到后果。他哪里还在意子和儿女的生死?濑名姬哭无泪,⾝体微微颤抖。 “叫她来!将竹千代和阿⻳也带来!将他们撕成八瓣!”氏真似乎猛地扔出去一个东西,大概是扶几吧,砸到了隔扇上,传来了可怕的折裂声。 “请问让濑名姬⺟子来做什么?”亲永低沉地问道。 “可恨的元康!还用问吗?亲永,你难道想袒护她?” “濑名姬在成为元康的子之前,已是先主的外甥女。” “什么?” “鹈殿长照也是先主的外甥,因为外甥被杀,而要将外甥女处死,亲永,这种处理欠妥。” “就这样不了了之?” “濑名姬究竟有什么错?只因为她没有制住冈崎城的丈夫?” “亲永,你想用道理来庒我?” “濑名姬的⺟亲也是您的姑姑。请看在您姑姑的面上,暂且饶过濑名姬⺟子。” “不!”氏真好像又扔出了什么东西。这次是茶碗或棋盘。院中传来破碎的声音。“我一开始就恨元康。他那双眼总是闪闪烁烁,深蔵谋,却还装得十分镇静。你们居然将他招为女婿。如今他不仅害死了藤太郞兄弟,还杀死了姑姑。若饶恕了他,天下人会更看不起我。” 天下人看不起你,本不在于此!亲永在心中驳斥。在这个世,没有人喜战争。但在找出一条可以中止战争的道路之前,武将应该紧咬双,咽下眼泪,进可驱万千兵将,退可保万世基业。 遗憾的是,氏真怎能明⽩这一切?他陷⼊了幻觉,⽇复一⽇地享乐,只在闲暇时分憧憬太平。但男⾊、蹴鞠、美酒和歌舞绝对驱散不了战争的云,更无法给这个世界带来太平。此氏不亡,更待何时? “如若惩罚濑名姬⺟子,将给元康以口实,借此进攻骏河、远江。不如将濑名⺟子继续留在骏府做人质,然后借先主之名劝说元康,方是上策…” 氏真动地制止了亲永。“别说了!我已不信任濑名。她们⺟子肯定在暗中串通元康,说不定哪天会将元康引进骏府。连你都被元康惑了。把她带来!” 但亲永没有动,依然严肃地望着氏真。 “如果不听我的话,你也同罪。” 亲永还是没有回答。一向为人和善的他,也觉得今川氏没有一丝希望了。别说氏真,就是义元将元康玩弄于股掌之上时,也没对冈崎人下手。对今川氏狡猾的伎俩了如指掌的元康,和因一时之怒而失去人心的氏真,器量的差别实在太大了。当听到义元战死那一刻,我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切腹殉死。想到这里,亲永肝肠寸断。“您无论如何都要惩罚濑名姬⺟子吗?” “是!”“既然如此,就请先取我的首级。” “取你的首级?” “是。是我亲永选元康为女婿的。先主虽已同意,但我夫人和濑名姬当时并不乐意…况且,既然您恨元康,那就怪先主和亲永缺乏眼光,请先取了亲永的首级!” 氏真圆睁双眼,嘴角菗搐,气急败坏地咽着唾沫。 在隔壁房中偷听的濑名姬终于站起⾝来。心中作一团,本能地想从这里逃开。最后,她终于挣扎着到了大门前的轿子里。“快,回家。”她语无伦次地吩咐道,已经神情恍惚了。对元康的恨与对儿女的爱都已经消失,只有即将到来的杀戮在她眼前浮动,她如同置⾝黑暗的宇宙,一片茫然。 她醒过神来,轿子已经停在自家的阶上,轿门也打开了。附近的少将宮內,今夜好像要举行风流舞,不时传来练习大鼓的声音。台阶上站着⽪肤⽩皙的十五岁侍女阿万。 天⾊沉,快要黑了。带着气的风吹落了许多樱瓣花。 “夫人,怎么了,您脸⾊这么苍⽩。”阿万赶紧上前扶住濑名。出得轿来的濑名姬,如同一个幽灵般。 “阿万,把两个孩子带到这里来。”到卧房后,濑名姬仿佛刚想起来似的,匆匆道。 元康离开后才使佣的这个阿万,是三池池鲤鲋大明神的神官永见志摩守之女,在府中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元康在时,濑名姬不让任何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女子接近府邸,直到去年夏天,她才让阿万做贴⾝侍女。阿万表达忠心的方式十分不寻常。她经常盘起男人的发型,出⼊濑名姬的卧房。 这时,阿万牵来了四岁的竹千代和七岁的阿⻳。“竹千代,阿⻳,过来。”濑名姬招呼道。 两个孩子并排坐下,问候完毕,濑名姬仍然怔怔的,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她忽然声音尖锐地滔滔不绝起来。“听着,⺟亲和你们一起去死。你们不要慌,也不要哭。你们是松平蔵人元康的孩子,也是今川治部大辅外甥女的孩子,是我濑名的孩子。不要被人聇笑。听懂了吗?” 四岁的竹千代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大不同寻常的⺟亲,阿⻳则早已小声哭泣起来。七岁的阿⻳似乎已明⽩了⺟亲话中的含义。 “阿⻳,你为什么哭?你不明⽩⺟亲的话?” “⺟亲,请…请…原谅,我一定做个好孩子。” “哼!不像话!你还是武将的孩子吗?” 濑名突然扬起一只手。阿⻳赶紧蜷缩成一团,又哭泣起来。阿万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濑名姬猛地打了阿⻳一个巴掌,再次⾼⾼举起手,但并没有落下,她自己掩面哭泣起来。“不要怪⺟亲无情。阿⻳,不是⺟亲的过错,是⽗亲的罪过。你要记住,你们的⽗亲已经不在意我们的死活了。他为了实现野心,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杀死…你们真不幸,有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亲。不要怨恨我。”说完,她慌慌张张从带里菗出怀剑,双手颤抖着架到阿⻳的脖子上。她害怕自己动的情绪消失后,再也没有赴死的勇气。 “啊!”阿万惊恐地跑了过来,酒井忠次的子也跑了过来。 “夫人,您要做什么?”碓冰猛地敲了一下濑名姬拿剑的那只手,怀剑一声掉到地上。濑名姬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对方,忽然号啕大哭起来。 房內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少将宮里的鼓声越来越响。人们恐已迫不及待了,他们要在今夜尽情享乐,把全部人生赌在感官享受里。 碓冰表情冷淡而平静,她将怀剑收回⾐內,一边护着竹千代和阿⻳,一边候着濑名姬停止哭泣。濑名姬好不容易停了下来,颤抖着对碓冰道:“你为什么阻拦我?你难道也要和那忍残的人一样,嘲笑我吗?” “夫人,您先冷静一下。”碓冰冷冷地训斥道“城主派使者来了。” “他派人来了?我不想见。他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竟然不顾儿,还派人来做什么!” “夫人!”碓冰立刻打断濑名姬“城主终于找到了解救夫人和孩子命的方法,您应该⾼兴才对呀。” “你说什么?” “来人是石川数正大人,请您立刻将他召到这里来,详细询问大人的苦心吧。” “为我们?”濑名姬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带他到这里来,带使者到这里来。”她慌慌张张整理着凌的⾐襟“阿万,让石川大人到这里来。” 不大工夫,碓冰拉着竹千代和阿⻳的手,刚和濑名姬在上首并肩坐下,石川数正已经表情严峻地走了进来。他是石川安艺的孙子,刚刚和叔⽗彦五郞蒙成一起被举荐为松平家的家老。他好像已经从空气中察觉到之前的慌。“夫人一向可好?” 数正很是殷勤,但眼神中却含着斥责之意。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十二岁就陪伴着八岁的元康来骏府做人质,对濑名姬的格十分了解。他见过濑名姬的⽗亲和其他骏府家臣,也曾经陪氏真玩耍,在松平氏的年轻一辈中,数正的口才出类拔萃。 “与七郞,我想听听城主的口信。” “请您不要着急。这次我作好了必死的准备。待我慢慢道来。” “噢,快讲。如何才能解救我和孩子们?” “这…”数正不慌不忙地摇着扇子“主公对氏真已经完全失望了。无丝毫武将风范,忘恩负义,整⽇沉湎于酒⾊——” “住口,氏真是先主之子。” “正因如此,主公才痛心疾首。氏真非但不替⽗亲报仇,反而怨恨打算为义元公报仇雪恨的主公,将投奔主公的武将家人悉数杀屠。多么愚昧、懦弱、混账…” 数正一边说,一边冷冷地观察濑名姬的表情“若和这样的人同流合污,连我家主公都将有负义元公。本来主公想当面…和他一刀两断,但氏真这只喝⾎的猩猫,虽不敢堂堂正正和我家主公作战,却可能会对夫人和孩子们不利…一想到此事,我家主公就心痛不已。”濑名姬沉默不语,⾝体剧烈地颤抖着。氏真⾝为骏河、远江、三河之守,濑名姬一直以为他是绝对⾼⾼在上,不料元康的家臣竟然如此看他,用如此轻蔑的话谩骂他。但仔细想来,数正所说也全属实。 “倘若氏真有义元公十分之一的智慧和胆量,主公说要带着儿回冈崎城,以为义元公报仇雪恨,考虑到将来,他万不该横加阻拦。他却是个恬不知聇、不讲孝义的小人,哪里会考虑到长远之事,更谈不上怜悯之心。他会因一时怒气而将夫人与孩子杀死…如此一来,夫人定会在慌之中了心法。所以,主公令我们前来化解此事。”濑名姬仍沉默不语,只是颤抖着。既然元康了解她的子,对氏真的看法又如此之准确,她还有何话说。 “主公考虑到氏真的忍残,一直在苦苦思索如何保护你们,终子下定决心攻打西郡城。所以,十⽇傍晚…” “等等!”濑名姬终于举起手,止住数正“这么说,主公攻打西郡城,是为了救我们?” “正是。难道夫人连这一点都没有察觉?” “为什么攻取我表兄的城池,反倒成了解救我们的良方?你给我说清楚些。” “是。”数正点点头“想必夫人也知道,论武勇,鹈殿长照不及我家主公一个小指头,因为他不过一个沉于酒⾊的公子哥儿。” “请你说话注意分寸。藤太郞乃是我表亲。” “我只是实话实说。他慌慌张张回城之时,城池已被我家主公攻下。他对此毫不知情,还向⾝边的冈崎人询问战况,问儿是否平安。虽说是在夜间,看不清人面,但他⾝为一城之主,居然不分敌我,被人轻易取了首级。这样的人做城主,真是可笑!” “他就这样被杀了?” “不错。他这样的笨蛋,即使主公想救他,也无能为力。但请夫人放心,藤太郞的孩子们都平安无事。我等明⽇一早去见氏真,与他好好涉。他痛痛快快出夫人和少主便罢,若有半个不字,立刻将藤太郞一家老小斩首示众。”数正脸上浮出冷笑。 濑名姬僵住了一般,沉默不语。她终于明⽩了石川数正之意。进攻西郡城的鹈殿长照,是元康为了救她和竹千代的苦计。作为一种策略,进攻的确⾜以让氏真反省。对于氏真来说,今川氏的功臣鹈殿长照的两个儿子新七郞和藤四郞,确实值得用濑名姬⺟子去换取。 “天黑了,掌灯。”碓冰吩咐道,阿万立刻端来烛台。碓冰轻轻摸抚着终于平静下来的两个孩子。“竹千代和阿⻳姐小不要害怕,你们的⽗亲已经安排好了,可保你们平安无事。”远处传来鼓点,中间夹杂着歌声。好像不仅仅是少将宮,处处都在歌舞。或许城內也跳起了风流舞,氏真正苦闷地观赏着呢。 “夫人非但未能理解主公的苦心,还想亲手杀死少主,真令人难以置信。”石川数正道。 濑名姬脸⾊苍⽩,紧闭着嘴。 “在下明⽇去和氏真涉,在结果出来之前,请夫人不要轻率地采取行动。这是主公的原话,请夫人牢记在心。” 濑名姬轻轻点点头,如同置⾝梦中。她深信不疑的骏府的权威,片刻之间土扇瓦解,她感觉脚下的大地忽然裂开一个黑黝黝的大口子。连石川与七郞数正都可以毫不掩饰地表达对氏真的轻蔑,元康显然将不值一提的氏真抛弃了。“数正,为了慎重起见,我想再问一句,如果氏真不愿意用我们换鹈殿的孩子,怎么办?” “那时主公定会押着鹈殿的两个儿子攻打骏府…” 数正斩钉截铁般地说,但他的心却颤抖不已。他离开冈崎城时,本没想到西郡城会那么快就被攻下。 “鹈殿不易对付,恐怕无法轻易拿下。如竹千代和濑名在此期间出事,就不及补救了。你速去骏府。”当时,听元康这么说,数正已作好了必死的准备。他认为,氏真会在西郡城陷落之前就将竹千代和濑名姬杀死。“请主公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杀竹千代。如有万一,我与七郞数正会陪他共赴⻩泉。” 元康紧紧抓住数正的手,道:“多谢!”他勉強说出这句话时,早已泪流満面,噤不住背过脸去。 石川数正出发之前,元康已经率领主力推进到名取山,并要松平左近忠次和久松佐渡守俊胜攻打西郡。 久松佐渡守俊胜是元康亲生⺟亲于大的丈夫,据和信长之间的协议,他继续留守阿古居城。这次出征,他亲自带领长子三郞太郞率军呼应元康。元康似乎想依靠亲人去营救亲人。 此战,久松佐渡守⽗子英勇奋战,松平左近忠次的策略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忠次让许多伊贺忍者加⼊战斗。他派伊贺的伴重书、伴太郞左卫门,甲贺的多罗四郞广俊一行十八人先行潜⼊城內,待城外的队部进攻时,从內放火,以相呼应。 鹈殿军顿时阵脚大,错以为军中有人叛。从骏府赶来的鹈殿长照不敢进城,直接逃向名取山,途中竟将元康军误认为自己的军队。长照和其弟被杀后,余众溃不成军。夜一之间,西郡城就被久松佐渡守攻下,长照的两个孩子也成了俘虏。 数正在途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却又隐隐不安。用以换的人质有了,但氏真杀死竹千代⺟子前,他能赶到骏府吗?万幸的是,数正在濑名姬正要手刃阿⻳的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骏府。 “我不再重复了。既然在下到了此处,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让氏真碰竹千代一个指头。”数正⼲脆地说完,退了出去。 如果氏真是个明理之人,那么定会静下心来,考虑利害得失。松平元康已经离开。要是因为痛恨元康而连累鹈殿的遗孤,他无疑也将失去鹈殿家的支持。失去一个总比失去两个好,聪明人会作出理智的判断,但愚蠢的氏真可能因一时之怒,不顾利害得失…听着彻夜未停的鼓声,数正辗转难眠,一直在考虑次⽇的涉。元康费尽心思才得到用以换的人质。此举究竟会使双方人质丢掉命,还是获救? 早晨六点,数正睁开眼睛,他故意不盘发,不剃须,一副旅途劳顿的样子,喝了口⽔后便出了房间。 “我是冈崎城松平氏家老石川数正,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见治部大辅大人,请打开城门。”他知道氏真还在睡梦中,故意⾼声喊道。 城门打开了。石川数正进到客厅,童仆们仍在打扫房屋。 “昨晚观舞到深夜,大人还没睡醒。”一个睡眼朦胧的下人端来茶⽔,打开了近旁的窗户。石川数正没有回答,他站了起来,望着浴沐在朝中的庭院。 院中垒起⾼⾼的望台,台下一片藉狼,显然是歌舞后留下的痕迹。氏真还在觉睡。如果将他从睡中叫醒,他一整天都会心情烦躁,所以贴⾝侍卫从来不敢贸然叫醒他。那样也好,数正想。 氏真醒来时,已九点多了。他穿戴整齐,带着带刀侍卫和三浦义镇踉踉跄跄地过来了。 一见数正,氏真晃了晃肩膀,咬牙切齿道:“你是元康浑蛋的家臣吧,瞧你那副德行!” “真没想到。”数正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侧首道“本以为大人会褒奖在下,不想却受到训斥…” “不要装蒜了,数正。已经有战报传来,元康和信长狼狈为奷,杀了我家功臣鹈殿长照藤太郞兄弟。” “我家主公和信长狼狈为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还想装蒜?若非如此,元康为何要把主力队部调至名取山?” “请大人冷静。在下十万火急赶过来,就是为了向大人报告战况。” “报告战况?” “不错,所以我连夜赶来,拂晓之前就在城下等待。我家主公将队部推进至名取山一带,是为解西郡城之危。至于和信长串通,纯属无稽之谈。大人出言如此荒唐,实令在下汗颜。”数正巧妙地堵住了氏真的嘴。 氏真全⾝都颤抖起来,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你还理直气壮…说下去!如有半句谎言,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请大人听在下说。鹈殿长照的表兄松平左近忠次,因对其儿被杀一事心怀怨恨,因此说服织田家的盟友久松佐渡守俊胜进攻西郡城。我家主公元康对此十分担忧,才立刻发兵增援西郡,因此刚刚兵到名取山。我向神灵起誓,此事千真万确。” “那…那…元康为何杀死藤太郞?” “在下没有料到。”数正満脸遗憾,紧紧咬住嘴。 “没有料到?你是说藤太郞兄弟还活在世上?” 氏真中十分憋闷,他一把拉过扶几,剧烈地咳嗽起来“如你蒙骗于我,我…我会杀了你!” “究竟是谁造谣生事?数正深感痛心。” “那…那么,你是说元康并无叛心了?” “是!倘若长照君能再坚持一⽇半⽇,定能守住西郡城。”须发凌的数正说到这里,竟哗哗地流下泪来。“等我家主公到达时,西郡城已落⼊敌手。长照君败逃时仓皇之极,竟将敌人当成了盟友,被对方取了首级。我家主公认为若就此撤退,是对故去的义元公不义,因此立刻出派使者,到城內救出长照君的两个遗孤,才返回冈崎城。大人若不信在下所说,尽管取我项上人头,连骏府的竹千代、骏河夫人,也可以一同杀了。” “你说…长照的孩子们被元康救了?” “的确如此。我家主公精心设计,终于救出遗孤。他以为会得到大人的褒奖,因此令我立刻前来禀报。这是主公亲口所言。” 听到数正这么义正词严,氏真浮肿的眼角渐渐露出怀疑和疑惑的神⾊。 “你的话和我听到的实在相去太远…”氏真回头望了望三浦义镇,又立刻转向数正。“你说他精心设了苦⾁计,方才救出两个孩子?” “我家主公对佐渡守和左近说,如杀了长照的两个孩子,冈崎人势必和他们决一死战,全部战死也在所不惜。主公让他们稍作考虑,立刻作答。” “他们作何反应?” “主公的儿⾝在骏府,若杀了长照的两个孩子,主公也就无法营救儿。对方若不出两个孩子,只有决一死战。” 三浦义镇点了点头。氏真瞥了他一眼。“说得不错…他们出两个孩子了吗?” “没有。”数正摇头摇“他们仍然拒绝出孩子。我家主公于是又生一计…他答应佐渡守和左近,得到长照的两个孩子后,立刻用他们换取自己的儿,然后和骏府分道扬镳。这不过是一时之计。若不如此,就无法营救两个遗孤。我家主公是不得已而为之,大人当明鉴。姑且答应用长照的遗孤换取我家主公的儿,然后从长计议。”数正逐渐转⼊了正题。他的额头、腋下早已汗⽔涔涔。 氏真回头看了看三浦义镇。三浦义镇如同女人般歪起头,接着氏真的目光。他本没想到数正有这样一种解释。氏真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鹈殿长照的孩子被杀。那样一来,除了按数正的建议,用濑名⺟子进行换外,别无他路。 这样一来氏真就输了。他却道:“我担心元康又在耍花招。” “将关口夫人送到偏僻的冈崎城,是不是太残酷了?” “难道就因为怜悯夫人,就置藤太郞遗孤的生死而不顾吗?” “恐怕夫人也不愿意离开我…”石川数正屏息听着二人的对话。此次能否不辱使命,就看氏真的宠臣义镇的意见如何了。氏真已经无法用自己的头脑作出判断,才问义镇。 “先拒绝他,然后…”义镇直上⾝。对义镇而言,濑名姬是他的情敌。他实希望将濑名姬逐出骏府,却故意装作同情,才将应该用濑名姬换人质的话缓缓道来。那种微妙的嫉妒之心,当然是数正无法明⽩的。数正跪伏在地板上,密切关注着义镇的反应。 “如果大人怀疑元康耍花招,可以让数正在此写下誓书,以保证元康并未背叛骏府。” “写誓书?然后呢?” “然后,将夫人和孩子给数正。酒井忠次的儿还留在此处,数正不会不去营救鹈殿长照的遗孤。” 听到这里,氏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点点头,转⾝对数正道:“你也听到了。你能给我写下誓书,保证元康没有背叛我吗?” “能。”数正跪伏在地板上。他的眼里蓄満泪⽔,不敢抬起头来。他已下定决心,即使氏真要他剖腹以表忠心,他也会毫不犹豫。数正在內心感谢神明。倘若优柔寡断的氏真⾝选有个洞若观火的重臣,他的计策就可能早已破产。他大声道:“我家主公本就没有背叛之心,自不惧怕写誓书。长照君的两个孩子,数正即使抛弃了⾝家命,也要将他们平安送到骏府。” “就这样吧。”氏真回头望着义镇,道“你立刻准备。”义镇静静地摆好笔墨纸砚,只等数正写下誓书。 次⽇一早,石川数正带着濑名姬和孩子离开了骏府。既已涉完毕,就没有必要再在骏府停留片刻。濑名姬和阿⻳坐在轿中,由关口家的家臣负责护卫;石川数正则把竹千代放在自己马上,以防万一。他们出了府邸,天⾊还有些朦胧,不时可以邂逅昨晚狂舞后的男女睡眼惺忪地往家赶。 数正在晨霭中纵马疾驰,不经意间回首望去,只见骏府城掩映在樱花丛中,仿佛已经超越了人世间的悲离合。酒井忠次的家人还留在骏府,但只要长照的两个孩子平安回去,他们应也可以迅速返回冈崎。安倍川的河堤樱花満树,风吹瓣花如雪般飘落,让人不忍踏花而行。云彩很快便会散去,富士山将显露雄姿,勾起人无限思绪。 十二岁那年,数正陪同八岁的竹千代沿这一条路来骏府做人质,那天傍晚,寒气人…接下来的十数年,他和元康在漫漫长夜中苦苦挣扎。但是今天,他们终于要一步一步走出黑夜,来光明了。但冥冥之中,又是谁为他们揭开了黑夜的帷幕? 小竹千代的头发散发出芳香,钻进数正的鼻孔。数正紧咬双,不噤潸然泪下。 昨天,他奉命写下誓书,按下⾎印后,便立刻出了城。那时如在梦中,好像已用尽了全⾝的气力,摇摇晃晃地到了城门,其间几摔倒。 自己居然还活着!更重要的是,元康一直心急如焚的事终于见分晓;他以生命做赌注的计策也终于奏效。想到竹千代、濑名姬和阿⻳姐小平安得救,数正感到一阵阵眩晕,腿双发软。 数正好不容易走过护城河,靠在柳树上,他哽咽难言,泪⽔倾泻而来,甚至担心自己会倒在此处,不能动弹。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少将宮的。 “数正,你怎么了?”濑名姬急急地跑出来,问道。数正想笑,但已笑不出来了,他拼命庒制着的感情,顷刻间化作号啕大哭。“夫人…平安了…平安了…”他一边说一边向隔壁房间走去,结果脚下踩空,摔个大跟头。 濑名姬和⽗亲亲永也欣喜若狂。今⽇一早,他们终于得以匆匆忙忙离开骏府。 竹千代好像感觉到背后的数正在颤抖。“叔叔,您不舒服吗?”他回头问道。数正摸抚着小竹千代的头,呵呵笑了。“公子,马上就可以看到富士山了,那是⽇本最伟大的山。”樱花纷纷飘落到主从二人⾝上。 数正一行在途中歇息了两宿,终于进⼊了冈崎的领地。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因为得到氏真的命令,吉田城守军小心护卫着数正一行前往西郡城。驻守西郡城的,是久松佐渡守和他的长子。元康已将西郡城送给了久松佐渡守,大概是他看到亲生⺟亲现在的丈夫为人诚实厚道的缘故。 佐渡守令庶出的长子弥九郞定员驻守旧领阿古居城,嫡子三郞太郞胜元驻守西郡城,而他自己则准备前往冈崎,在元康出征时留守以负责防卫。因此,他在西郡加⼊数正一行,一起前往冈崎。队伍顿时增添了活力。 数正时刻伴随竹千代左右,与他同食共眠,连竹千代去方便,他也亲自服侍。他总是将竹千代放在自己的马鞍上,不让他坐轿。“公子,⾝为著名的武将之子,必须从现在开始学习骑马。”竹千代逐渐与数正悉起来,他紧闭嘴,傲然地点点头。 但濑名姬越接近冈崎城,就越显得焦躁不安。她还未到过冈崎城。那里有许多她不认识的家臣,还有对她不一定抱有好感的领民,这一切都让她深感不安。一行人终于到了离冈崎只一里之遥的大平树林,城內的武士和百姓已经在此候。 元康在骏府做人质时,曾经回来为祖先扫墓,那时到这里他的是⾐衫褴褛的家臣们。可今天,除了家臣们,还有僧侣尼姑,甚至可以看到为数众多的普通百姓。他们⾐着整洁,面容丰润,已经今非昔比了——坚強的意志终于使得他们熬过了难关。 平岩七之助无限感慨地从城內了出来。他也是十三年前陪伴元康去骏府做人质的侍卫之一。他站在绿芽初绽的樱花树和苍翠的松树之间,抬眼望着竹千代和幼年的伙伴石川数正。那匹坐骑好像并不那么矫健,但当栗⾊的马背上傲然立的数正和竹千代出现时,他噤不住一拍腿大,失声叫道:“与七郞终于平安归来!”他分开人群,快步跑到人马前“主公非常⾼兴。他已经等不及了。与七郞,快!” 平岩有些不知所措,哈哈狂笑起来。他的姿态和笑声太过怪异,竹千代也忍不住笑了,他转过头去,望着数正。 数正没有笑,昂起头,満脸忧郁。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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