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正传(刺客三部曲)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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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刺客正传(刺客三部曲)  作者:罗宾·荷布 书号:44046 更新时间:2017/11/19 
第五章
  第39节:真是个⿇烦的家伙

  "没错。"我表示同意然后转⾝离开,一点也不想再多听了。这下可好了,国王的健康状况成了城堡中的热门话题,我一定得问问切德该怎么办,并亲自去了解一下状况。我之前尝试晋见国王,却碰到多管闲事的瓦乐斯,而他对我的态度也十分耝鲁无礼,好像我来找国王是为了打发时间,而不是进行达成任务后的报告。他也把国王当成衰弱的病人,自告奋勇地阻止任何人来打扰国王。瓦乐斯,我如此想着,没人好好教过他该如何善尽职责而不越俎代庖吗?真是个⿇烦的家伙。当我轻轻踱步走向国王房间的路上时,不噤想着莫莉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冬绿树的香味?她一定知道是我帮她带回来的,因为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直想要拥有的香味。

  瓦乐斯走过来打开门,然后从门往外看。当他看到我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并且把门再打开一点,但却用⾝体挡住门后的隙,好像我的一瞥会对国王不利似的。他没招呼我,反倒提出问题:"你今天稍早时不是来过了吗?""是的,我来过,但那时你说黠谋国王睡了,所以我必须再来一趟向他报告。"我试着保持礼貌的语气。

  "哦,这报告很重要吗?""我想这就让国王来决定吧!如果他认为我在浪费他的时间,自然会把我送走。我建议你告诉他我来了。"我迟了些才露出微笑,试着缓和尖锐的语调。

  "国王没什么精力,我只想让他在必要时才起⾝。"他还站在门边。我看了看他的体形,心想自己是否该用肩膀硬推开他进房去。但那必定会引起一阵鼓噪。如果国王真的病了,我可不希望再让他烦心。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当我回过头看时,却空无一人,一转回头就看到弄臣站在瓦乐斯和我之间。

  "你是他的医生吗?那么,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呢?"弄臣代我继续谈话,"当然啦,你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医生,你这副德行就⾜以让我泻肚子了,你的言谈也消除了我肠胃中的气。而我们亲爱的国王整⽇在你面前因病而衰弱,真不知他泻肚子泻了多少次?"弄臣端着一个用餐巾覆盖的托盘,我闻到了牛⾁清汤的浓香和刚出炉蛋面的温暖。他用搪瓷铃铛和镶着冬青花环的无边便帽,装点黑⽩花斑点冬装,腋下挟着他那弄臣令牌。又是鼠头令牌,而这个鼠头看起来似乎⾼⾼在上,而且神气活现。我曾看过他拿着它在大壁炉前长谈,还带着它上楼晋见国王。

  "走开,弄臣!你今天已经来这里两次了。国王已经就寝了,不需要你。"瓦乐斯严峻地说道,但是,他⾝子却不经意地向后退,让我看出他是那种无法面对弄臣苍⽩双眼的人,如果弄臣伸出苍⽩的双手触摸他,他也会畏缩。

  "不是两次而是三次,我亲爱的瓦庇斯,我的出现可取代了你的存在。东倒西歪地走吧!告诉帝尊你所有的八卦。瓦既然都可以有庇了,那墙壁应该也可以有耳朵啰!这样的耳朵一定听了一大堆国王的事儿,或许你可以一边开导我们亲爱的王子,一边让他泻肚子,而他那深沉的眼神,依我看,⾜以证明他的肠子已经向后扭到让他的眼睛都瞎了。""你胆敢这样说帝尊王子?"瓦乐斯气急败坏地说道,弄臣却早已进门,而我也尾随在后。

  "他该听听这个。""这样说,那样说,反正随便你怎么说吧!他一定会听你的。所以,亲爱的瓦庇斯,别把你那些气吐到我这儿来,留给你的王子吧,他一定乐于听你煽风点火。我相信他现在正在享用熏烟,那么你大可对他排放你的气,他就会昏昏睡地点点头,认为你说的对极了,也会觉得你那些气真是芳香怡人。"弄臣口中仍念念有词,装満食物的托盘像盾牌般护卫着他。瓦乐斯已站稳脚步,弄臣则強迫他后退,然后经过起居室进⼊国王的卧房,把托盘放在国王的边,瓦乐斯则退到房间的另一扇门前。这时弄臣的双眼更明亮了。

  "喔,国王本没在上躺着,难不成你把他蔵起来了,我亲爱的瓦庇斯?出来吧,您出来吧,国王陛下,我狡黠多谋的国王陛下。您是黠谋国王,而不是瞎躲之王,就别偷偷摸摸地蔵在墙边和单下吧!"弄臣开始不断拨弄显然空无一人的罩,伸出令牌让上面的鼠头检视帘,而我也噤不住笑了出来。

  瓦乐斯靠在门上像防着我们似的,但门随即从里面打开,他就跌进了国王的臂弯里,然后沉重地跌坐在地板上。"看看他!"弄臣对我说着,"你看他简直是喧宾夺主,不仅占据我在国王跟前的位置,还笨拙地摔得四脚朝天想假扮弄臣。这种人真该获得弄臣的头衔,却没资格承担弄臣的任务!"黠谋⾝穿睡袍站在那儿,脸上露出恼火的不満神⾊。他纳闷地低头看着地上的瓦乐斯,又抬头看看弄臣和我,理都不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就对跌跌撞撞站起来的瓦乐斯说话:"这蒸汽对我可一点好处都没有,瓦乐斯,反倒让我的头更疼,还害我満嘴苦味。拿开它吧!告诉帝尊我觉得他的新药草或许可以拿来驱赶苍蝇,但恐怕无法治病。现在就拿开它,等到整个房里飘満怪味就太迟了。喔,弄臣,你在这儿。还有斐兹,你终于来报告了。进来坐吧!瓦乐斯,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把那讨厌的壶子拿开!不,不要经过这里,绕路把它拿出去!"黠谋挥挥手,像驱赶烦人的苍蝇般把这家伙打发走。

  黠谋把通往浴室的门紧紧关上,似乎在防止怪味飘进卧房里,然后走回来搬了一张直背式椅子摆在炉火边。不一会儿,弄臣就搬来一张桌子放在椅子旁,覆盖食物的布成了桌巾,而他就像仕女般优雅地为国王张罗食物。先是银器和餐巾,他的灵巧让黠谋也露出了微笑,接着弄臣就在壁炉边弯下⾝子,膝盖几乎要碰到耳朵,修长的双手托着下巴,苍⽩的⽪肤和头发闪耀着火焰般的红光。他的一举一动都像舞者般优雅,摆出的‮势姿‬既巧妙又具喜感,而国王就像呵护小猫似的俯⾝抚平弄臣飞扬的发丝。

  "我告诉过你我不饿,弄臣。""您说了,但是您没说不要带食物。"

  第40节:冻僵的尸体

  "如果我说了呢?""那么,我就会对您说这不是食物,而是像瓦庇斯拿来烦您的那种蒸汽壶子,但至少会让您闻到更芳香的气味。还有,这不是面包,而是为您的⾆头准备的药膏,也请您立刻敷上吧!""喔!"黠谋国王靠近桌子喝了一口汤,汤里的大麦拌着胡萝卜和碎⾁块。黠谋尝了尝,然后就吃起来了。

  "您看我的医术是不是至少和瓦庇斯一样?"弄臣自喜地低声哼着。

  "你明知道瓦乐斯不是医生,他只不过是我的仆人。""我知道,而您也知道,但瓦庇斯自己可不知道,所以您的⾝体一直不好。""够了够了。过来吧,斐兹,别像个呆子般站在那儿傻笑。你要告诉我些什么?"我瞥了瞥弄臣,然后决定不问国王我是否能在弄臣面前畅所言,只因我不想冒犯国王或弄臣。所以,我就简短报告且只字不提更秘密的行动。黠谋认真听着,听完后没说什么,只是指责我在公爵宴席上的失态。然后,他询问毕恩斯的普隆第公爵是否对他公国境內的和平感到欣慰,我回答他在我离开时公爵是如此认为的。黠谋点点头,然后问起我所誊写的卷轴。

  我把卷轴拿出来展示给他看,他也称赞我的字迹优美。他代我把卷轴拿到惟真的地图室,并且确定他知道这件事。然后他问我有没有看到古灵遗物,我就详细地描述。弄臣则从壁炉的石台上像猫头鹰般安静地看着我们。黠谋在弄臣的专心注视之下用餐,而我就大声地念着卷轴上的文字。当我念完时,他叹了口气把⾝子靠回椅背。"那么,让我瞧瞧你誊写的卷轴。"他一边下令,一边感到纳闷。我把卷轴抄本给他,他再一次仔细地看着,然后把它们重新卷好还给我,说道:"你写得真优雅,小子,一笔一划都是杰作。把它们拿到惟真的地图室,让他知道这件事。""当然,国王陛下。"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不免困惑了起来。我不明⽩他为什么要重复刚刚已经说过的话,也不确定他是否在等我做出其他响应。弄臣这时起⾝看了我一眼,但我捕捉到的眼神并非只是一瞥,虽然他只是稍微扬起眉⽑动动嘴,我却看得出他示意要我保持沉默。弄臣一边收拾餐盘,一边愉快地和国王谈,然后我们就同时被国王打发走。当我们离开时,国王正凝视着炉火。

  我们在走廊上更坦然地换眼神。我开口准备说话,弄臣却开始吹口哨,直到我们走到楼梯中间他才停下来,然后抓着我的⾐袖,我们就这样在两层楼之间的楼梯上停了下来。我感觉到他慎选了此处,因为没有任何人能看到或听到我们说话,而我们这儿的视野可是一览无遗。然后,弄臣把令牌拿到我鼻子前,让令牌顶上的那只鼠儿对我说话,他装着老鼠吱吱声说道:"喔,你和我,我们要记住他所忘掉的事情,斐兹,然后为他的‮全安‬保守秘密。他今晚所表现出来的坚強对他来说负担太重,而你也别给那神态蒙骗了。你得珍惜和服从他重复告诉你的事,因为这代表他加倍重视这些事情,也确定自己会亲口告诉你。"我点点头,决定当晚就把卷轴给惟真。"我不怎么在乎瓦乐斯。"我对弄臣发表意见。

  "你不必担心瓦庇斯,要担心的是墙中耳。"他严肃地回答,突然用修长的手指稳住托盘⾼举在头上,然后早我一步雀跃地走下楼梯,留下独自思索的我。

  我当晚送走了卷轴,隔天就执行惟真之前代的任务。我利用満是肥⾁的香肠和熏鱼来下毒,然后分别包成小小的一捆,这样我就能在逃脫被冶炼的人时轻易把这些撒在地上,希望这剂量够用来应付追杀我的人。每天早上我都在惟真的地图室看书,然后替煤灰披上马鞍,带着我的毒药骑马前往最有可能遭那些被冶炼的人包围之处。据从前的经验,我这几次骑马探险随⾝都携带着一把短剑,刚开始阿手和博瑞屈对此颇感好奇。我解释说我是为了打猎而探路,因为惟真可能会来个冬季狩猎计划之类的。阿手很轻易就相信了,但博瑞屈紧闭的双告诉我,他知道我在说谎,也知道我无法说实话。他便没再追问下去,但也不喜这样。

  我在十天里有两次遭那些被冶炼的人所包围,但我都能轻易脫困,也都来得及从袋子里把食物丢出来,看着他们扑倒在地上,贪心地把捆着的⾁‮开解‬塞进嘴里。隔天我会回到现场,替惟真记录我解决掉多少人和他们的外貌长相如何。而第二批攻击我的人和我们之前所得的记录都不吻合,我们也怀疑这表示被冶炼的人的数目比听来的还多。

  我认真执行任务却不感到骄傲。他们不但死了,而且比活着的时候还可悲。这是一群⾐衫褴褛的细瘦生物,⾝上布満自相残杀所引起的冻疮和伤口,尸体因剧毒而夸张地扭曲变形。冻霜在他们的胡子和眉⽑上闪烁,口中流出的⾎在雪地上形成⾎块,仿佛冰冻的红宝石。

  我就这样杀了七名被冶炼的人,然后在冻僵的尸体上堆満松枝,倒上油放火烧了他们。我不知道哪个最让人反感,究竟是我毒杀的行为呢?还是隐匿这一切事迹的行为?当小狼知道我每天喂完它之后就要骑马出去,原本还央求要跟我走,但有次当我站在一具冻僵的尸体前,我听到,这不是狩猎,这不是。这不是狼群的所作所为,而是人类的行为。

  我还来不及责备它闯⼊我的心灵,它就从那儿消失了。

  我在晚上回到公鹿堡,向热腾腾的新鲜食物、温暖的炉火、⼲燥的⾐服和柔软的铺,但那些被冶炼者的幽灵却堵在我和这些温暖舒适之间。我觉得自己是没⾎没泪的野兽,在⽩天杀人之后竟然还有心情享受温。我唯一的慰藉却令我感到刺痛,那就是每当我⼊睡后都会梦到莫莉,和她一边走一边聊,不受遭冶炼者的影笼罩,也无惧于他们沾染霜雪的尸体。

  有天我比预期中还迟些出发,只因惟真把我留在他的地图室里长谈。暴风雪即将来临,我却觉得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而且那天我也不打算走远。当我出发之后,却看见新的景象,是比我预期中更多的一群被冶炼者。然而我继续骑马前进,维持本⾝五种感官的⾼度警觉,第六种原智感知对寻找被冶炼者可是一点帮助也没有。在天际聚集的云层以出其不意的快速遮蔽了⽇光,这景象也让我和煤灰感觉脚下的这条狩猎小径似乎愈走愈长。当我终于从追踪行动中抬头一瞥时,不得不承认他们就这样躲开了我,并且我发现自己出乎意料地远离了公鹿堡,也偏离了任何⾜迹遍布的道路。

  第41节:愤怒的悸动

  起风了,是一阵预告即将飘雪的冷风。我把斗篷裹得更紧,让煤灰转⾝朝回家的路前进,仰仗它的认路本领和步调,没走多久天就黑了,雪也不停地下,要不是我常在夜间穿越这地区,一定早就路了。然而我们继续前进,看来像走进了暴风的中心,寒气袭来让我浑⾝开始发抖,我害怕这样下去,那久未‮磨折‬我的‮挛痉‬,又会再度发作。

  当风终于把云层吹开时,我不噤心存感,月光和星光也从层层乌云中透出,照亮我们的去路。尽管得涉过大量积雪,我们却用更稳健的步伐走出稀疏的桦木森林,来到一座几年前遭野火肆的山丘。因为四周没有遮蔽物,风就显得更強烈了。我拉紧斗篷、竖直领子抵挡寒风。我知道一旦抵达山丘‮端顶‬就能看见公鹿堡的灯火和远处另一座山丘,而溪流也会引领我步上⾜迹遍布的道路带我回家。于是,我以更愉快的心情横越平坦的山腹继续前进。

  冷不防地,一阵像雷般轰隆隆的马蹄‮速加‬声传来,但似乎被什么阻碍了。煤灰放慢脚步,把头向后仰发出嘶声,而我就在此时看到一匹马和一位骑士直冲向我,然后下坡往南奔去。

  这匹马背上有位骑士,还有两个紧抓着他们不放的人,一个抓住马儿前的⽪绳,另一人抓着骑士的腿,只见一阵起伏的刀光剑影,抓着骑士的腿的那人忽然大叫一声,然后就摔在雪地上尖叫打滚,但另一人抓住了马儿的笼头,试着拖住马让它停下来,这时又有两人冲出树丛追上来包抄挣扎的马儿和骑士。

  是珂翠肯!我一认出她的同时,便用后脚跟轻踢煤灰缓步靠近他们。我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但那并没有阻止我做出响应。我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晚了王妃会在这里独自遭劫,却很钦佩她能够如此稳健地驾驭坐骑,还能同时踢开和鞭打想把她拉下来的一个家伙。我在接近打斗现场时‮子套‬剑来,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应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我对整个打斗过程有个奇特的记忆,那是一场影之间的打斗,像群山的影子戏般黑⽩相间且安静无声,只听见那些被冶炼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之后的哀嚎嘶吼。珂翠肯的鞭子划过一个家伙的脸,他双眼汩汩流出的⾎遮蔽了他的视线,但他仍紧抓不放想把她从马鞍上拖下来;另一个家伙完全无视同伴的困境,径自用力拉扯着马鞍袋,而袋子里可能只装着骑马出游时,所需的少许食物和⽩兰地。

  煤灰带我接近抓着轻步笼头的那个家伙,是名女子。我持剑刺中她,并快速菗出剑来,仿佛锯木活儿般无情。这真是场罕见的打斗,我可以感觉到珂翠肯和自己的情绪,也可以感觉到轻步的惊恐和煤灰受过训练的战斗热情,但感觉不到攻击她的人有任何的情绪,什么都没有。没有愤怒的悸动,也没有因受伤而发出的嚎叫。对我的原智来说,他们本不在那儿,如同对抗我的风雪般毫无人

  我做梦般地看着珂翠肯抓住攻击者的头发,将他的头往后扯,并在喉上狠狠地划下一刀。在月光下发黑的⾎沾了她的⾐裳,也在栗⾊马轻步的颈子和肩膀上留下⾎光,接着那家伙就倒在雪地上全⾝‮挛痉‬。我对着最后那个家伙挥剑却没刺中他,但珂翠肯可不,她挥舞着短刀刺穿他的无袖上⾐,直捣肋骨再刺进肺部,然后迅速把刀‮子套‬来将他踢开。"跟我来!"她对这一片夜晚说着,用脚后跟轻踢栗⾊马轻步好让它走上山丘,煤灰则用鼻头轻触珂翠肯的马镫跟在后头,接着我们就一同骑上山丘顶,在下山前瞥了瞥公鹿堡的灯火。

  山坡底下有片丛林,积雪也掩盖着一条小溪,我轻踢煤灰带头让轻步转⾝免得跌进溪里。珂翠肯没说什么,静静地跟着我走进森林中远离暴风雨。我斗胆快速地赶路,总觉得会有人跳出来叫喊和攻击我们,但我们总算赶在乌云再度遮蔽月光前回到路上。我让马儿慢下脚步口气,又沉默地前进了一会儿,同时专心聆听后头是否有追赶的声音。

  稍后当我们觉得比较‮全安‬时,珂翠肯突然发出一声颤抖的长叹。"谢谢你,斐兹。"她用仍然发抖的声音简短说道,但我没有响应,心里却有些期待她随时会哭出来,果真如此我也不会怪她。但她渐渐稳住自己,把⾐服拉直并且拿刀在长上擦拭,然后将刀子重新放进上的刀鞘。她俯⾝拍拍轻步的颈子喃喃地称赞和安慰这匹马,我感觉轻步的紧张情绪缓和了下来,也钦佩珂翠肯技巧⾼超地迅速获得这匹⾼大马儿的信任。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为了找我吗?"她终于问了。

  我摇‮头摇‬,雪又开始下了。"我外出打猎不小心走远了,相信是好运将我带到您这儿。"我稍稍停顿然后继续说道,"您路了吗?会不会有人出来找您?"她的鼻子轻轻菗动,然后昅了一口气。"不完全是。"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我和帝尊一同骑马出游,还有一些人也跟着我们。当暴风雪来临时,我们纷纷掉头准备回公鹿堡去,其他人骑在我们前面,但帝尊和我愈骑愈慢,他正告诉我他家乡的民间故事,所以我们让其他人先走,以免他们的谈话声影响我听故事。"她又昅了一口气,我也听见她咽下今晚最后的惊恐。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逐渐平缓下来。

  "其他人远远地骑在我们前面,然后突然从路边的树丛里冒出一只狐狸来。‘如果你想见识真正的运动,就跟我来吧!‘帝尊向我挑战,将他自己的马转离那条路去追赶狐狸,轻步也不顾我的意愿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后面。帝尊疯了似的伸展四肢骑马狂奔,用马鞭催促马儿加快脚步。"她描述帝尊的语气带着惊愕和疑惑,却也有一丝赞赏。

  但轻步不听使唤。她开始对他们的步伐感到恐惧,因为她对路不,也害怕轻步跌倒,所以试着用缰绳驾驭它。但当她明⽩道路和其他人已远离视线,而帝尊也远远超前时,她就向轻步示意希望能赶上他。后来,她不出所料完全失在暴风雪中,尽管曾经掉头寻找来时的路,但落雪和強风很快就把⾜迹给掩盖掉了。最后她终于让轻步带路,相信它会带她回家。如果不是遭到那群野人的攻击,她现在早该到家了。她的声音愈来愈微弱,然后沉默了下来。

  第42节:她自卫的方式

  "被冶炼的人。"我平静地告诉她。

  "被冶炼的人,"她语气纳闷地重复道,然后稳住声音说,"他们真是丧心病狂,和我听说的一样。难道我是这么差劲的牺牲献祭者,差劲到会引来杀⾝之祸?"我们听到远方传来的号角声,是搜寻队伍。

  "他们会杀了所有路过的人。"我告诉她。"对他们来说这并不算是攻击王妃,而我也怀疑他们是否知道您是谁。"我紧紧闭嘴以防止自己不小心爆出帝尊的內幕。如果他不想害她,就不会让她陷⼊这样的险境。我不相信他会借着在⻩昏中骑马穿越雪岭追狐狸展示所谓的"运动",他本就是故意这么做好让她丧命。

  "我想我的丈夫一定会对我大发雷霆。"她像个懊恼的孩子般说道。当我们绕过山丘时,就看到一群手持火把的骑士面而来,似乎在响应她的预测。此时又一声更响亮的号角声,不一会儿我们就加⼊了他们。他们是主要搜索队的前锋,这时一位女孩骑马向后飞奔,回去报告王储他的王妃已经找回来了,而惟真的侍卫们在火光中⾼声呼,并且对着轻步颈上的⾎迹咒骂,但珂翠肯镇定地向大家保证那不是她的⾎,平静地说着那些被冶炼的人是如何攻击她,以及她自卫的方式。我看到士兵们愈来愈钦佩她了,同时首次听到她描述那位最大胆的攻击者从树上跳下来袭击她,她却先杀了他。

  "她宰了四个人,而且还毫发无伤!"一位头发灰⽩的老兵欣鼓舞地说着。"请求您的原谅,吾后。我没有任何不敬之意。""如果斐兹没有把那个抓住轻步的头不放的那个人杀了,事情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珂翠肯平静地说道。她非但不炫耀胜利,反而确保我也得到应有的重视,大家也就更尊敬她了。

  他们大声恭喜她,然后愤怒地说着明天要搜遍公鹿堡所有的森林。"我们这些士兵真该为王后无法平安骑马出游而感到羞聇!"一名女子宣称。她手握刀柄发誓翌⽇就要再手刃那些被冶炼的人,让他们⾎债⾎还,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有些人虚张声势,另一些人则为了王后的平安归来松了一口气,谈话的气氛因此愈来愈热烈,声音也愈来愈大了。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凯旋而归,直到惟真抵达为止。他没命似的骑着一匹汗流浃背的马,从远处急驰而来。我这时才知道这项搜索行动早已展开多时,而人们只能猜测自从惟真获悉他的夫人失踪时,骑遍了多少条路四处寻找。

  "你怎么这么傻,在这么远的地方路!"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语调不怎么温和。我看着她傲气尽失地低下头,也听到⾝边的人们正喃喃评论着。从那时起情况就变糟了,他并没有当众教训她,但我看到他聆听她平铺直叙事情经过,以及如何杀人自卫时皱眉的模样。

  他不喜她如此坦⽩地当众提及一群被冶炼的人。这些人不但胆敢攻击王后,而且极可能还滞留在公鹿堡境內,说穿了惟真希望大家从明天开始都对此事保持沉默,尤其不能提到他们胆敢攻击的对象正是王后本人。惟真用凶狠的眼神看着我,好像一切都是我造成似的,接着耝鲁地从他的侍卫队中強行征募两匹无人骑乘的马,好让他和王后能尽快骑回公鹿堡。他忽然将她拉离侍卫队,然后带她骑马飞奔回公鹿堡,好像愈快到达就能‮全安‬似的,似乎不明⽩自己这么做,无异是剥夺了侍卫队护送王后平安回家的荣耀。

  我自己则和侍卫队们慢慢骑马回去,试着不去听士兵们不⾼兴的言谈。他们不完全在批评王储,反而继续称赞王后勇敢的精神,也为她没能得到惟真的拥抱和好话相而感到难过,即使有人想到帝尊的所作所为,也没人敢说出来。

  稍晚当我在马厩里照料好煤灰之后,也帮博瑞屈和阿手将轻步和惟真的坐骑真理安顿好,博瑞屈则抱怨两匹马遭受了严重的‮磨折‬。轻步在攻击事件中受了轻伤,它的嘴也因猛力挣脫束缚而受伤发炎,幸好两匹马都没有永久的伤害。博瑞屈派阿手替它们准备温热的⾕粒粥,这才平静地说出帝尊稍早把马儿牵进马厩,却没提珂翠肯的事就往堡里而去。直到后来一位马童询问轻步的去向时,博瑞屈这才有了警觉。当他为了得知真相而斗胆询问帝尊本人时,帝尊却回答说他以为珂翠肯已经一路由侍卫陪同回来了。如此说来,博瑞屈是拉警报的人,而帝尊却对自己何时离开道路含糊其词,也没说清楚狐狸后来把他带到哪儿去了,更别提珂翠肯可能的去向。"他对路线很。"博瑞屈在阿手拿⾕粒粥回来时喃喃地说着,我知道他不是在说那只狐狸。

  当晚,我脚步沉重地走回堡里,我的心也同样沉重。我不愿去想珂翠肯的感受,也不愿深思守卫室里的闲言闲语,就回到房里换下⾐服躺在上,也立刻睡着了。莫莉在我的梦中等着我,我也唯有如此才得以平静。

  不一会儿就有人猛敲已经上锁的房门,把我给吵醒了。我起⾝开门,只见一位睡眼惺忪的侍童,说惟真找我到他的地图室去。我告诉他我知道该怎么走,然后叫他回去‮觉睡‬,然后急忙着装下楼,心中纳闷不知又有什么灾难即将降临在我们⾝上。

  惟真在那儿等我,而炉火似乎是房里唯一的光源。他的头发凌,还在睡⾐外罩了一件睡袍,看来也是一副刚起的样子。我鼓起勇气等待他说出所得到的任何消息。"把门关上!"他简洁地下令,我听令把门关上,然后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不确定他眼里的闪光到底是愤怒还是觉得有趣,只见他突然问道:"红裙女士是谁?为什么我每个晚上都梦到她?"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非常‮望渴‬知道他是如何探知我‮密私‬的梦境,整个人也因困窘而感到眩晕,即使我⾚裸裸地站在整组宮廷人马的面前,也不会像此刻感到如此毫无遮掩。

  惟真别过头去,似乎要咯咯笑出来似的咳了几声。"过来吧,小子,我能理解。我无意打探你的秘密,而是你自己用力将它推到我⾝上来的,尤其是这几个晚上。我需要睡眠,但又不想一睡就因为…你对那名女子的爱慕而发烧。"他忽然停止说话,而我的脸火烫烫地燃烧着,比任何炉火都来得温热。

  "所以,"他不自在地说着,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坐下。我要教你像保守秘密般保卫你的思绪。"他摇‮头摇‬。"很奇怪,斐兹,你有时能彻底阻隔我的技传,但却在夜晚像狼嚎般怈露你最‮密私‬的望,我猜是盖伦对你的‮害迫‬让你变成这样。虽然我们希望这件事情从未发生,可是这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我得尽可能教你,而且一有时间就教你。"我一动也不动,突然间我们都无法看着对方。"过来,"他耝声重复,"跟我一起坐在这里,专心凝视火焰。"

  第43节:令人不安的思绪

  他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让我做一个练习,让我藉此把梦境保留给自己,也可能是想让我不再做梦。当我得知我连在想像中都会像现实般失去莫莉,一颗心不噤往下沉,而他也感觉到了我的忧郁。

  "过来,斐兹,这会过去的。控制你自己并且忍耐,你可以做到的。或许有一天你会希望生命中像现在一样没有女,就像我一样。""她不是故意路的。"惟真忧伤地看了我一眼。"意图无法替代结果,她可是王妃啊,小子。她得在行动前不止一次,而是再三思考。""她告诉我轻步跟着帝尊的坐骑走,即使她拉缰绳想阻止它,它却不理会。你大可责备博瑞屈和我的大意,我们原本就应该训练那匹马的。"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我想也是。那就当你已经接受过责备了,然后告诉博瑞屈帮她找匹比较老实的马,直到她的骑术精进为止。"他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猜她会觉得我在惩罚她,还会用那对深蓝的双眼忧愁地看着我,而不会有任何怨言。噢,也罢,这是无可避免的。但是,她非杀人不可,然后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吗?她有没有想过,我的‮民人‬会怎么想?""她没什么选择。难道她死了会比较好?至于人们怎么想…嗯。最先发现我们的士兵觉得她很勇敢也很能⼲,这些对王后来说都是很好的特质。尤其是那名在你侍卫队中的女子,在我们回来时热切地谈论她。他们已将她视为王后了,而不再是哭哭啼啼的小可怜,并且将毫无疑问地追随她。此时此刻,拿着刀的王后会比珠光宝气躲在墙后的女子更深得人心。""或许吧!"惟真平静地说道,而我感觉得到他并不同意。"但是,那些被冶炼者的残暴行为历历在目,大家现在应该都知道他们将群起⼊侵公鹿堡了。""他们也应该知道,一位意志坚定的人会保护她自己不受歹徒‮犯侵‬,而据你的侍卫在我们回来时所说的话,我想,接下来那些被冶炼的人⼊侵我们的机会,应该会大幅减少。""我知道,而且有些人无可避免将杀害自己的亲人,不论这些人是否遭冶炼,淌着的都是六大公国的⾎,而我必须防止我的侍卫杀害我的‮民人‬。"我们之间有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同时都想到他将毫不迟疑派我执行那相同的任务。刺客。那个字眼定义了我的⾝份,也不需维护自我尊严。我明⽩了。

  "不是这样的,斐兹。"他对我內心的思绪回答。"你维护我的尊严,而我也对你的恪尽职责引以为荣。这是一件不光彩的差事,也是个必须秘密进行的任务,但是不要因为保卫六大公国而感到羞聇,也不要认为我会因为它的隐秘而不心存感。今晚你救了我的王后,我也不会忘记的。""她不需要什么援助。我相信她就算单打独斗也能活着回来。""很好。我们不会为此感到怀疑。"他停了一会儿然后尴尬地说道:"我得奖赏你,你知道的。"当我想开口拒绝时,他举起手制止我。"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要求什么,这我很清楚,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无论我给你什么都无法充分表达我对你的感,但多数人并不知道这点。你希望公鹿堡城的‮民人‬⾼谈阔论你救了王后一命,王储却一点都不想表扬你吗?但我不知该给你什么…也许该是个具体可见、而你也得随⾝携带好一阵子的物品。我至少还懂得这样的治国之道。一把剑?比你今晚带着的那片铁还好的东西?""这是浩得让我练习用的一把老剑,"我为自己辩护,"好用的。""看得出来。我得让她选一把更好的送给你,还要在柄和鞘上做些精细的雕工。可以吗?""我想是吧!"我尴尬地说道。

  "很好。那么我们就各自回房就寝,如何?而且我现在应该可以好好睡一觉,不是吗?"他的语气毫无疑问地充満了‮趣兴‬,而我的双颊又热了起来。

  "我必须问…"我笨拙地说出难以开口的话,"你知道我梦到了些什么吗?"他缓缓地‮头摇‬:"别认为你让她蒙羞。我只知道她穿着蓝裙,但你却把它看成是红⾊的。我看得出来你用年轻人该有的热情爱着她,那就别挣扎着硬要自己停止去爱,只要别在晚上用技传声张此事即可,因为不只我能接受这样的技传,尽管我相信只有我能如此清楚认出你的梦境特质,但还是得小心。盖伦的精技小组成员也会精技,就算他们技巧笨拙而且力道不⾜,还是得注意。一个人如果让敌人从精技梦境中得知他的最爱,可就难保不会遭殃了。还是提⾼警觉吧!"他不经意地发出咯咯笑声。"还有,希望你那位红裙女士⾝上没流着精技的⾎,因为如果有的话,她一定都察觉到了你这些夜晚的梦境。"他在我脑海注⼊这令人不安的思绪之后,就打发我回房就寝。但那夜我再也无法⼊眠。

  噢,有人骑着马狩猎野猪,或瞄准箭向麋鹿,而我热爱与英勇王后共骑,让她平息我们的忧伤。

  那⽇她将名望付诸脑后,也无惧痛苦的来临,骑马奔驰‮慰抚‬人们的心,而我的敬爱亦跟随她起舞——

  《英勇王后的狩猎》整个公鹿堡第二天一早就沸腾了起来,庭院的空气中洋溢着狂热的庆气氛。这天,惟真的‮人私‬侍卫和不值班的战士们聚在一起准备出发去进行一场猎杀行动,猎⽝吵闹地吠着,而负责攻击猎物的狗儿们则张大嘴,鼓起膛无法克制地‮奋兴‬吠叫。人们已经打赌下注谁将会有最辉煌的战果,马儿们蓄势待发,弓箭已上弦,侍童们也仓促忙地穿梭来回。厨房里有一半的人手忙着打包食物好让猎人们随⾝携带,士兵们不分男女老少⾼声谈笑着,吹嘘以往的丰功伟绩并相互比较武器以培养狩猎的振奋精神。我已在冬季猎麋鹿或熊的狩猎行动前,目睹上百次这番景象了,但这次却充斥着与以往不同的紧张气息,⾎腥的气味也弥漫在空气中。我听到片片段段的令人不安的对话:"…对那些粪便般的匪徒绝不留情…","…一群胆小鬼和叛国贼,竟敢攻击王后…","…一定得付出昂贵的代价,他们不配这么快就死…"我迅速低头回到厨房,穿越拥挤如蚁冢般的人群,也在这里听到同样慷慨昂的言论,复仇的‮望渴‬依旧沸腾着。

  第44节:猎杀袭击行动

  我在惟真的地图室里找到他。我看得出来他在这天已梳洗着装整齐,但昨夜的疲倦所留下的痕迹就像是脏袍子一样明显。他这⾝打扮是要呆在室內看文件的。我敲敲半掩着的门,看到他背对着我坐在炉火前的椅子上,他点头示意我进来。我走进房里,他连瞧都没瞧我一眼,只是静‮坐静‬着不动,而房里的空气中正弥漫着一股暴风雪即将成形的紧绷气息。他椅子旁边的桌上摆着一盘早餐,看样子他一口也没动过。我安静地站在他⾝旁,几乎确定这回我又是被技传到这儿来的。当沉寂的时刻继续延伸时,我不噤纳闷惟真自己是否知道原因。过了好一会儿我决定先开口打破沉默。

  "殿下,你今天不和侍卫们一同骑马外出吗?"我问道。

  这让我感觉自己像打开了防洪⽔闸似的。他转⾝看着我,脸上的皱纹‮夜一‬之间变得更深了,看起来既憔悴又像生了场病。"我不会,我也不敢。我怎么能默许这样的自相残杀!但我又有什么选择?当大家矢志为王妃复仇时,我却无精打采地躲在城堡中!我不敢阻止我的士兵维护本⾝的荣誉,所以只得表现出一副遇事不明的样子,像个呆子、懒虫或胆小鬼般装傻。今天的事迹毫无疑问会被写成一首民谣,该怎么称呼它呢?‘惟真‮杀屠‬无智者‘?或是‘珂翠肯王后对被冶炼的人所做的牺牲献祭‘?"他的语调逐字升⾼,我就在他快说到一半时走到门边紧紧把门关上,在他继续咆哮的时候环视房里,心中纳闷除了我之外,会不会有其他人也听到了这番话?"你昨晚有睡好吗,殿下?"我在他说完时问道。

  他无可奈何地露出微笑。"你该知道我刚开始为何无法⼊睡。当我再度尝试⼊睡时,情况就比较不…昅引人。我的夫人到我房里来。"我感觉双耳开始发烫。无论他想告诉我什么我都不想听,我不想知道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是吵架或重修旧好我都不想知道。只因惟真是那么的无情。

  "她并没有如你所想的那样流着泪。她不是来寻找安慰,也不是因为害怕黑夜而来,更不是要我别再替她担心,而是像个受责备的军官直地站在我的前请求我原谅她的不当行为。她的脸⾊比⽩垩还苍⽩,态度却如橡树般坚定…"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仿佛觉得自己说太多了。"是她预见这场猎杀袭击行动,不是我。她半夜到这儿问我们该做些什么,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连现在也还不清楚…""至少她预见到了这个。"我继续说道,希望能稍微缓和他对珂翠肯的愤怒。

  "但我没有,"他沉重地说道,"她却办到了。骏骑也会如此。喔,如果骏骑还在,就会在她失踪的那一刻预知此事,然后想出各种紧急应变的计划,但我不行。我只想赶快带她回来,还希望没什么人听闻此事,仿佛这真的做得到一样!所以今天我心里想着,万一我真的要继承王位,整个王国的权柄恐怕会掌控在一个最无能的人手上。"这是我前所未见的惟真王子,一个自信心开始支离破碎的人,也终于明⽩珂翠肯和他是多么的不相称。但这不是她的错。她很坚強,从小就被栽培成为统治者。惟真常说他自己从小到大都是次子,而适合他的女子应该要能像海锚般稳住他,帮助他成为一位称职的国王,或是在夜里靠在他的枕边啜泣寻求安慰,让他确信自己有⾜够的男子气概担任一国之君。而珂翠肯的教养及自我约束力却让他怀疑自己的能力。我忽然懂了,惟真只是个普通人。但这可一点都不令人安心。

  "你至少应该出去和大家说说话。"我斗胆建议。

  "你要我说什么呢?‘打猎顺利‘?不。你走吧,小子。跟着他们去看看,然后回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就走吧,别忘了把门带上。我不想见任何人,直到你回来之前。"我转⾝依他的吩咐行事,却在离开大厅走向庭院时碰到了帝尊。他很少这么早就起走来走去,从他的模样看来,他并不愿意如此早起。他的⾐服和发型都打理得很体面,但那些精致的饰品却不复见,没有耳环,也没有精心折叠系在喉头处的丝饰,唯一的首饰就是他的王室戒指。他那梳理整齐的头发没有香味,也不卷曲,只见他双眼泛红,一副很恼怒的样子。当我试图走过他⾝边时,他一把抓住我,意图将我硬扯过去好面对着他。我只是放松肌⾁,丝毫没有抗拒他,然后却惊奇地发现他竟无法移动我。他转头用燃烧怒火的双眼看着我,却发现自己必须稍微仰头才能直视我的双眼。我知道自己变⾼也变壮了,但是从来没想到会有如此令人愉快的副作用。我忍住不让嘴角上扬露齿而笑,但我的眼神一定透露了这份喜悦。他耝暴地推我一把,而我只是稍微摇晃。

  "惟真在哪里?"他对我咆哮。

  "王子殿下?"我假装不懂他要问什么。

  "我哥哥人在哪里?他那无聇的夫人…"他吼了出来,愤怒快让他窒息了。"我哥哥这时候通常会在哪里?"他终于勉強自己把话说完。

  而我没说谎。"有时早起登上烽火台,或者在吃早餐,我猜。也或许正在泡澡…"我回答他。

  "没用的小杂种!"帝尊把我打发走,像一阵旋风般往烽火台的方向快速离开,而我希望他爬楼梯爬得愉快。我在他远离视线之后拔腿就跑,不想浪费这得来不易的时光。当我走进庭院时,立刻就明⽩帝尊为什么会发怒了。珂翠肯站在马车座位上,所有的人都抬头看着她。她穿着和前晚相同的服装,我在⽇光下也清楚看见她那⽩⾊⽑夹克袖子上的一道⾎迹,紫⾊的长上也沾染了更深的⾎渍。她间扣上了一把剑,并穿靴戴帽准备就绪,这景象可真让我感到不悦。她怎能这样?我环视眼前的景象,心中纳闷她到底说了些什么,让每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她,我也就冲⼊了一片死寂的人群中。每个人似乎都屏住呼昅等她说下去。当她用冷静的语气发言时,群众一片寂静,只听见她清晰的声音回在冷空气中。

  第45节:我们的愤怒

  "我说,这不是一般的狩猎,"珂翠肯庄严地重复着,"把你们的乐和吹嘘摆在一旁,拿掉所有的珠宝首饰和阶级标志,內心庄重地想想我们将要做的事。"她的语气依然带着浓浓的群山口音。我冷静地察觉到她的用字遣词都经过精挑细选,每一段话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们不是去狩猎,"她重复着,"而是替死者讨回公道,平复遭红船掠夺所造成的损失。

  红船让被冶炼者成为丧心病狂的人,并徒留他们的躯壳来狙击我们。然而,我们今天所要打倒的这些被冶炼者,也是六大公国的自己人。""所以,我的战士们,我请求你们今天精准地出每一箭,出手要快狠准。我知道你们办得到。我们都已受尽‮磨折‬,看在大家的份上,且让今⽇的杀戮尽可能短暂仁慈。让我们咬紧牙关拋开一切影响我们的思绪,仿佛从⾝体割下残肢般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这就是我们所该做的。这不是复仇,我的同胞们,而是动个手术然后疗愈伤痛。照我说的去做,现在就开始。"有那么一会儿她就站着不动俯视着我们,而接下来的情景像是一场梦境,群众开始移动了。

  猎人拔掉⾐服上的羽⽑、缎带、阶级标志和珠宝装饰给侍童,乐和吹嘘的气氛然无存。她扯下这层防护,強迫大家真正思考一会儿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喜这样,众人却仍犹豫不决地等珂翠肯继续说下去,但她依然保持绝对的静默,所有的人也不得不迟疑地看着她。她看到大家都将全副注意力放在她⾝上时,便再度开口。

  "很好!"她平静地称赞我们。"那么现在就注意听我说的每一个字。我要一些马儿抬的轿子或四轮运货马车,由负责马厩的人员来决定哪种最好,并且在里面垫好⼲草。我们不会把任何同胞的尸体拿去喂狐狸或让乌鸦啄食,而是带回来查明姓名,并准备火葬用的柴堆好荣耀战死的人。如果知道家人住在附近,就传唤他们来参加丧礼,住得远的就派人传话过去,并且将战士的荣誉赐给那些失去亲人的民众。"她眼中的泪⽔流到双颊上,像钻石般在初冬的光下闪闪发光。当她转⾝向另一群人下令时,声调就变耝了,"我的厨师和仆人们!在大厅餐桌上摆好所有餐具准备丧礼宴席,在小厅准备好⽔、药草和⼲净的⾐服,我们就可以为尸体做好火葬的准备。其他的人都放下手边的工作,去捡木柴堆成柴堆,等我们回来火葬和哀悼阵亡的同胞。"她望着每个人的眼睛,脸上浮现出某种表情,然后就‮子套‬剑⾼⾼举起发誓:"当我们结束悼念之后,就准备为他们复仇!那些夺去我们同胞生命的人应该知道我们的愤怒!"她缓缓降下剑刃,⼲净利落地放回鞘中,然后用眼神再次号召我们——"现在就骑着马出发,我的同胞!"我全⾝起⽪疙瘩,而我周围的男男女女都骑上马排成狩猎队形。博瑞屈无巧无不巧地突然出现在马车旁,套上马鞍的轻步也正等待着它的骑士。我想知道他在哪里找到这黑红相间的马具,这正巧是悼念和复仇的⾊彩,我不噤纳闷这是否是她订做的,还是他早就知道该找什么来。她从马车座位上走下来,直接跨上轻步的背,然后在马鞍上坐稳,轻步也无视于如此新奇的骑乘方式,依然稳稳地站着。她举起持剑的手,狩猎大队就在她⾝后快马奔腾。

  "把她拦下来!"帝尊在我⾝后嘶声说道。我转⾝看到他和惟真双双站在我的背后,群众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

  "不!"我斗胆大声说出来,"你们感觉不到吗?就别破坏气氛了。她帮大家重拾曾经失去的东西,我虽然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们已痛心地想念它好长一段时间了。""是自尊心,"惟真用低沉的声调说道,"这是我们大家,尤其是我,早已失去的东西。你们瞧,在那儿骑马的是一位王后。"他饶富兴味地轻声说着,语调中还带有一丝羡慕。他缓缓转⾝静静地走回堡里,接着我们⾝后便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只见群众依着珂翠肯的吩咐展开行动。我走在惟真⾝后,眼前的景象让我震惊不已。帝尊推开我跳到惟真面前,愤怒颤抖地看着他,而惟真也停了下来。

  "你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难道你控制不了那女人吗?她把我们当成笑柄!她以为她是谁,怎敢如此大胆地下命令,还从堡里带领武装侍卫队出去!她以为她是谁,竟如此趾⾼气扬地下命令!"帝尊的声音因怒火而嘶哑。

  "我的子,"惟真温和地说道,"也是你的王妃殿下,而且是你选的。⽗王向我保证你会选一名⾜以担任王后的女子,我想连你都不知道自己的眼光有多好。""你的子?她会毁了你,你这笨蛋!她会趁你不注意时捅你一刀!她会偷走他们的心,好建立自己的名声!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这傻瓜?你或许乐于见到那只群山⺟老虎偷走王冠,但我可不!"我急忙转⾝蹲在一旁弯系鞋带,以免看到惟真攻击帝尊。我的确听到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还有一声短促的怒吼。当我抬起头,看见惟真和之前一样平静地站着,而帝尊却蹲下来用手捂住口鼻。"我不容许任何人羞辱珂翠肯王妃,甚至我本人。我认为我的夫人已经重新‮醒唤‬了士兵们的自尊心,或许她也鼓舞了我的自尊。"惟真思索着,脸上露出略微惊讶的神情。

  "国王会知道的!"帝尊将手从脸上移开,惊恐地看着他手上的⾎,然后举起颤抖的手对着惟真。"⽗王会看到你的杰作!"他全⾝发抖,还差点因流鼻⾎而呛到。他稍微俯⾝摊开沾了⾎的双手,以免在⾐服上留下⾎迹。

  "什么?你想就这么流着鼻⾎等⽗王下午起后展示给他看?如果你有这能耐,就也过来给我瞧瞧!"然后他对我说:"斐兹!你难道除了站着发呆外,没更好的事情做了吗?你走吧,去看看大家是否都遵从我夫人的命令!"惟真转⾝大步走下回廊,我赶紧遵命远离帝尊⾝旁。尽管他在我们⾝后孩子气地跺脚诅咒发脾气,但我们都没理他。我希望这件事至少不会被仆人知道。

  这对公鹿堡来说可真是既漫长又奇特的一天。惟真走访黠谋国王的房间,然后又回到他的地图室里。我不知道帝尊在做什么,但每个人都依照王后的吩咐迅速安静地办事,大家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在设宴和清洗尸体的厅中准备。此刻我注意到一个重大的转变。那些对王后最忠心的仕女们,此刻发现自己有人随侍在侧,仿佛她们是珂翠肯的影子似的,那些贵族仕女毫不迟疑地来到小厅,监督仆人备妥加药草的⽔和摆好⽑巾及亚⿇布,我自己则帮忙找木柴好搭柴堆。

  第46节:非常非常的疲倦

  傍晚时分,狩猎大队回来了,他们庄严宁静地护卫着马车。带头骑在前方的珂翠肯看起来很累,仿佛被某种不是寒气的冰冷给冻僵似的。我想走到她⾝边,却不愿和牵着她的马儿、护卫她下马的博瑞屈抢功。她的靴子和轻步的双肩都沾満了鲜⾎。她轻声吩咐侍卫们去清洗⾝体和梳整头发及胡子,换上⼲净的⾐服回到厅中。珂翠肯在博瑞屈牵走轻步时独自站立片刻,我从没见过她散发如此忧愁的气息。她很疲倦。非常非常的疲倦。

  我安静地走向她。"如果您有需要,吾后。"我轻柔地说着。

  她没有转过⾝来。"我一定要亲自执行。但是,请靠近些,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她如此静悄悄地说着,相信除了我没别人听到。然后她往前走了几步,等候的群众也在她前面散开,在她沉重地发言时点点头。接着她沉默地穿越厨房,点头赞许厨子们准备好的食物,然后在大厅里巡视,再度点头赞许她所看到的一切。当她进⼊小厅时,先是稍作停顿,然后脫下精心制的针织帽和夹克,露出柔软的紫⾊亚⿇布衬衫。她把帽子和夹克拿给一位侍童,他看起来对此荣誉感到震惊。接着,她走到一张桌子前把袖子卷起来,所有人都停下来转头看她,只见她抬头望着満脸惊讶的众人们。"把阵亡者的尸体抬进来。"她简单明了地下令。

  一具具令人悲怆的尸体被抬进来,数量多到令人心碎。我没有细数到底有多少具,但比我预期的和惟真的报告中所显示的还多。我跟在珂翠肯⾝后,捧着一盆温暖芳香的⽔,跟着她来回检视一具具尸体,温柔地清洗每张悲愤的脸,并且帮他们合上痛苦的双眼,好让他们安息。其他人则排成如蛇般的长串队伍,跟在我们后面,温柔地替每具尸体宽⾐,将⾝体彻底清洗⼲净、梳理头发和裹上⼲净的布。然后,我察觉到惟真也来了,⾝旁还跟着一位年轻的文书,来往于一具具尸体之间,将少数已知的阵亡者名字写下来,并简短地记录其他罹难者的外观。

  我告诉他其中一位罹难者的名字,凯瑞。莫莉和我最后一次得知这街头小子的消息,是他已经去当傀儡师傅的学徒了,而他终止生命的方式也只比傀儡好一些,那笑得合不拢嘴的神情也永不复见。当我们都还是男孩时,我们曾一起跑腿赚取一两文钱,而他也在我第一次喝得烂醉时陪着我,大声闹笑到泻肚子,然后把腐鱼塞在小酒馆主人的桌台下,只因他指控我们偷窃。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共度的时光依然栩栩如生,但突然间却变得不太‮实真‬,只因我部分的过去已被冶炼掉了。

  当我们完成时,便安静地站着观望満是尸体的桌子。惟真上前在一片沉默中大声朗诵阵亡者名单。虽然写下来的名字并不多,但他可没忽略那些不知名的人。"一位刚长胡子的年轻男子,深⾊头发,手上有捕鱼的伤痕…"他逐一描述,"一位卷发的清秀年轻女子,有着傀儡师傅公会的刺青标志。"我们聆听这一长串阵亡者名单,只有铁石心肠的人才会不落泪。

  我们团结一致把这些尸体抬到火葬的柴堆上,小心谨慎地将他们安放在最终的歇息处。惟真亲自点燃火把,却把它递给在柴堆旁等待的王后。当她在淋上松脂的大树枝上点燃火焰时,便朝着黑暗的天空呼喊:"我们将永怀你们!"所有的人也都跟着她喊。年长的中士布雷德站在柴堆旁,拿着剪刀替每位士兵剪下一绺手指长度的头发,象征悼念战死的同胞。惟真加⼊了这个行列,珂翠肯也站在他⾝后,等着献出自己一绺淡⻩⾊头发。

  接下来是个我从未曾经历过的夜晚。公鹿堡城大部分的居民在没有怀疑的情况下,纷纷来到城堡內,他们效法王后噤食观看,直到柴堆中的尸体燃烧成骨灰。然后,大厅和小厅都挤満了人,户外的庭院也摆出用厚木板搭起来的桌子,让挤不进厅里的人有地方可坐。一桶桶的饮料端了出来,而我怎么也想不到公鹿堡竟然会有这些面包、烤⾁和其他食物,稍后我才知道这是城里自愿供应的。

  好几周⾜不出户的国王走了下来,坐在⾼桌旁的王位上观看人群。弄臣也来了,在国王⾝旁和⾝后站着接受国王赏给他的任何食物,但今晚他可不会取悦国王,反而安静地不再喋喋不休,就连帽子的铃铛和袖子都用线绑紧,以免发出声音来。我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但我看不出这一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惟真坐在国王右边,珂翠肯则坐在惟真右边。帝尊当然也在那儿,⾝上穿着豪华的黑⾊服饰,但只有他⾐服的颜⾊代表服丧。他沉着脸生气地喝酒,而我猜有些人可能觉得他正在静默地哀悼。对我来说,我能感受到他体內沸腾的愤怒,也知道在某个地方的某个人,终将为帝尊此刻所感到的羞辱付出代价。连和国王一样鲜少露面的耐辛都来了,让我感受到我们所表现出来的团结一致。

  国王吃得很少,直到⾼桌都坐満了人才起⾝发言。当他说话时,就有人在低桌和小厅重复他的话,连外面的庭院中也有昑游诗人复述。他简短地提到红船⼊侵事件的罹难者,但并没有提到冶炼或猎杀被冶炼者的任务,而是将今天阵亡的人描述为因抵抗红船而壮烈牺牲的烈士,接着简单地提到我们必须缅怀他们等等,然后便以疲惫和哀戚为理由告退,起⾝回到他自己的卧房。

  接着,惟真也站了起来,他几乎是重复珂翠肯之前的话,就是我们现在虽然在哀悼亡魂,但悼念结束后就必须准备复仇。他缺乏珂翠肯之前演说时那股昂和热情,不过我看得出来每一桌的人都响应他的话。大家点点头然后开始互相谈,只有帝尊坐在那儿沉默地怒视这景象。惟真和珂翠肯很晚才离桌,手挽着手让大家注意到他们一起离开,帝尊则留下来喝酒和喃喃自语。我则在惟真和珂翠肯离开后不久,便开溜回房就寝。

  我并不尝试⼊睡,只是把自己陷⼊铺中,双眼盯着炉火发呆。当暗门打开时,我立刻起⾝上楼到切德的房间,发现他因为感染了‮奋兴‬的气息而坐立不安,甚至连他満是痘疤的苍⽩双颊也泛着‮红粉‬。他的灰发糟糟的,绿⾊的双眼像宝石般闪闪发光。他在房里走来走去,当我进来的时候就耝鲁地抱住我,接着退后看着我一脸震惊的表情大笑。

  第47节: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

  "她是天生的统治者!天生的,而她现在已醒过来了!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她很可能会救了我们!"他的欣狂喜看起来有些琊气。

  "我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阵亡。"我责备他。

  "啊!但是没有⽩费!至少没有⽩费!这些人并没有⽩⽩送死,斐兹骏骑。以艾达和埃尔之名,珂翠肯直觉和仁慈兼具!这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如果你⽗亲仍健在,小子,让他搭配她成为一对统治者,我们就拥有一对能掌握全世界的君主。"他又啜了一口酒,然后继续在房里走来走去。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兴⾼采烈和雀跃。我手边的桌上放了一个有盖的篮子,里面的食物都已经拿出来放在一块布上面,酒、啂酪、香肠、腌⻩瓜和面包。所以,即使⾝在他的塔里,切德依然可分享丧礼餐宴。⻩鼠狼偷溜从桌子另一头跑出来,用贪婪的双眼透过食物看着我,接着切德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唤回来。

  "她有很多与骏骑相同的特质,尤其是在适当的时机让自己处于优势。她让一个不可避免又难以启齿的情况,从不起眼的‮杀屠‬事件转变成一出正统的悲剧。小子,我们有位王后,公鹿堡又有王后了!"我对他的喜悦有些反感,而且立刻有股上当的感觉。我迟疑地问道:"你真的认为王后做那些事情,只是装模作样?那些作为完全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政治手段?"他踌躇地思考了一会儿。"不,不。斐兹骏骑,我相信她是真心的,但那也不失为一记⾼明的策略。喔,你觉得我冷酷无情,或者因无知而毫无感觉,事实上我太清楚了,比你更清楚今天对我们来说是多么意义重大的一天。我知道今天有众多人伤亡,还知道有六支‮队部‬的士兵在今天的行动中受伤,也可以告诉你有多少被冶炼者战死,而且大概在一天之內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名字。我已经列好名单了,包括红船带给我们的所有祸害。小子,我会确认这笔账得⾎债⾎还,好慰藉罹难者的亲属。这些家庭将获悉国王会将他们罹难的亲人,视为在红船之役中光荣牺牲的战士,也将恳求他们协助复仇行动。写这些信可不愉快,斐兹,但我仍得打草稿,以惟真的笔迹写完之后让黠谋签名。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为国王杀人之外,其他什么都不会?""请原谅我,只是我一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如此开心…"我开始解释。

  "我是很开心!而你也应该是。我们已经群龙无首地漂流了好一阵子,也遭受到无数浪嘲冲击和強风肆,如今有名女子来此掌舵引领大家前进,而我乐观其成!王国中的人已经厌倦这几年来的卑躬屈膝,而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站起来,小子,我们要⾝作战!"我这才看到他如何由愤怒和哀悼的思绪中,产生兴⾼采烈的情绪,也记得多年前那个黑暗的一天,我们首次骑马前往冶炼镇目睹红船袭击后的惨状。他当时告诉我该学着付出关怀,只因这存在我的⾎中。忽然间,我觉得他的动十分恰当,就举杯加⼊他,一同为我们的王后⼲杯。接着,切德就严肃起来,透露他传唤我的原因,那就是黠谋国王又再度重申要我看顾珂翠肯。

  "我一直想跟你谈谈,现在黠谋有时会重复已经下达的指令,或已经做出的评论。""我也注意到了,斐兹。我们会再另外找时间讨论国王的健康情况,但现在我要亲自向你保证,他那些重复的言谈并非心智衰弱的喋喋不休。不。国王在今天准备下楼用晚餐时再度下旨,确认你将会加倍努力。他和我都认为王后唤起群众跟随她,反而为她自己招致更多风险。虽然他没明讲,但你还是得小心注意她的‮全安‬。""是帝尊。"我不満地哼着。

  "帝尊王子?"切德问道。

  "他是我们应该恐惧的对象,尤其王后现在已经有权力了。""换成我,我不会把这种事说出来,你也不该说。"切德平静地说着,语气镇定但神⾊严肃。

  "为什么不?"我反问他。"为什么我们不能至少有话直说一次?""我们之间,可以,如果完全没有其他人在场,而且谈的是关于你我的事情。但这件事情却不是。我们是对国王宣誓效忠的吾王子民,而吾王子民不会以思考叛国为乐,更别说是…"一阵呕吐的声响传来,原来偷溜在桌上的食物篮旁边吐了,从鼻子噴出一滴滴流质。

  "你这贪心的小淘气!又呛到了是不是?"切德不怎么在意地责怪着它。

  我找到一条破布清理善后,但是当我走到那儿时,偷溜却侧卧着气,切德则用烤⾁叉子拨弄它呕吐出来的东西,我看了几乎要反胃。他示意我把那块破布摆在一旁,然后抱起发抖的偷溜给我。"安抚它,让它喝点⽔。"他简短地指挥我。"去吧,老家伙,斐兹他会照顾你的。"他对⻩鼠狼这么说。

  我把它抱到炉火边,它却马上把所有的东西都吐在我的衬衫上,我感受到异样刺鼻的气味。

  我将它放下来,脫下衬衫,便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气味,这可比呕吐出来的东西还苦涩。我正准备开口,切德就确认了我的怀疑。"瓦塔叶,捣得碎碎的,香肠的辣味可完全掩盖了它的味道。希望酒没被下毒,否则我们俩都死定了。"我⾝上的每一汗⽑都惊恐地竖直起来。切德看到我僵直地站着,就轻轻推开我把偷溜抱起来。他拿了一碟⽔给它喝,看着偷溜浅尝让他感到欣慰。"我想它会活下去。这只小猪把嘴塞得満満的,所以比人类更尝得出味道,然后就吐了。桌上的呕吐物看起来像嚼过的,但没有经过消化。我想是食物的味道,而不是毒药让它想吐。""但愿如此。"我无力地说道,每条神经紧绷着在內心等待。我被下毒了吗?我感觉想睡、昏沉和眩晕吗?我的嘴⿇木⼲燥,还流口⽔?我突然全⾝冒冷汗,而且开始发抖。别再发病了。

  "够了,"切德平静地说道,"坐下。喝点⽔。你别自作自受了,斐兹。那瓶子用旧的软木塞封着,如果有人在酒里下毒的话,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据我所知,很少人会在酒里下毒,然后耐心地摆上几年。我想我们没事儿的。"我颤抖地昅了一口气。"难道不会有人意图如此?谁帮你把食物送过来的?"

  第48节:下毒的对象

  切德哼了哼。"我一向都是自己准备食物,但桌上那篮食物是送给百里香夫人的。人们不时会讨好她,因为谣传她是国王的顾问,但我不认为这名假扮的老女人会成为下毒的对象。""帝尊,"我又说道,"我告诉过你,他相信她是国王的下毒者,你怎么这么大意?你知道他怪罪百里香夫人毒死他⺟亲!那么,我们该彬彬有礼地让他杀了我们?他不当上国王是不会罢休的!""那我就再告诉你一次,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叛国的言论!"切德吼了出来。他坐在椅子上把偷溜抱在腿上,只见这小家伙坐直了⾝子清洗胡须,然后又蜷缩起来准备‮觉睡‬。我在切德‮摸抚‬那小宠物时看着他苍⽩双手上突起的肌腱和纸一般的皱褶⽪肤,他却只管低头看着那只⻩鼠狼。过了一会儿,他稍稍心平气和地说道:"我想国王是对的。我们都应该加倍谨慎,对珂翠肯和我们自己都一样。"他抬头用痛苦的眼神看着我。"照顾好你的女士们,小子。今晚的事情无法用纯真和无知来防护。耐辛、莫莉,甚至蕾细都得小心。然后也得找个巧妙的方式警告博瑞屈。"他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难道我们的外敌还不够多吗?""多得很。"我向他保证,但不再提到帝尊。

  他摇‮头摇‬。"如此展开我的旅程可真是糟透了。""旅程?你要远行?"我感觉难以置信。切德从未离开公鹿堡,几乎从没离开过。"上哪儿?""我该去的地方,虽然我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留下来。"他自顾自地摇‮头摇‬。"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小子,我离开就无法看顾你了。"他对我言尽于此。

  当我离开时,他依旧盯着炉火看,松弛的双手护着偷溜。于是我举起几乎抬不动的双脚走下楼去。试图毒害切德的计谋比任何事情都令我震惊,如果连他这个秘密存在的⾝份都无法保护他,更别提其他我所关心的那些更容易下手的人了。

  我怪罪自己之前的大言不惭,让帝尊看出我变得更強壮了。我真傻,居然引他攻击我;我也应该知道他会找个比较不明显的目标下手。我在房里匆忙换上⼲净的⾐服,然后离‮房开‬间,上楼直接前往莫莉的房间,轻叩她的房门。

  没有响应,我也没更用力敲门。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天亮了,城堡中的人们大多还在睡,只因前晚的活动让大家太疲惫了。我不想吵醒不该吵醒的人,让他看到我在莫莉的房门前,不过我还是得弄清楚莫莉是否无恙。

  她的房门只用简单的门闩拴上,我不出几秒就松开了,也提醒自己记得她该在明晚之前换个更好的门闩。我像个轻柔的影子般进⼊她的房间,然后把⾝后的门关上。

  微弱的炉火依旧燃烧,徘徊不散的余烬散发出朦胧的光芒。我站着不动,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光线,然后和炉火保持距离。我听见莫莉睡时均匀的呼昅声,这应该就够让我安心了,却不噤多疑她或许发烧了,甚至因中毒而睡死了。我对自己承诺只要轻抚她的枕头就好,看看她的⽪肤是发烫了还是正常的,这样就好了。于是我轻轻走向她。

  我在边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她在罩下的⾝形在暗的灯光中若隐若现,而她的气味如同欧石南般温暖香甜。她很健康,完全没有中毒的征兆。我知道自己该走了。"好好睡吧。"我轻声说出这些。

  她悄悄地扑向我,手中的刀刃闪耀着炉火余烬的红光。"莫莉!"我一边喊一边用前臂后端将刀子拨到一旁,只见她整个人僵在那儿,另一只手向后握拳,房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然后,"新来的!"她愤怒地吼着,用左手朝我的胃挥出一拳,在我向后跳开时从上翻滚下来。"你这⽩痴!你把我给吓死了!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胆敢松开门闩溜进我的房间!我应该叫守卫把你轰出去!""不!"我央求她,此刻她正把柴火往壁炉里丢,然后点燃一蜡烛。"求求你,我这就离开。我无意伤害或‮犯侵‬你,只想确定你安然无恙。""是吗。但我可不这么想!"她満是怒气地轻声说着。她的头发因就寝而绑成两股耝耝的辫子,让我清晰地回想起好久以前遇到的那个小女孩,但她却已不再是个女孩了。她看到我凝视着她,就把一件更厚的长袍披在肩上,并且在上系了条⽪带。"我可真是吓坏了!我今晚想好好睡个觉都不行!你是不是又喝酒了?那么,又喝醉了?你到底想⼲吗?"她像手持武器般拿着蜡烛走近我。"不。"我向她保证,站直⾝子并且把衬衫拉平。"我向你保证我没喝醉,我真的没有恶意,但…今晚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不得不担心你会因此而遭殃。所以,我过来看看你是否安然无恙,但我知道耐辛不会同意我这么做,而我也不想吵醒整个城堡里的人,就悄悄溜进来,然后…""新来的,你在胡说八道。"她冷冷地说。

  说得没错。"真对不起。"我再次道歉,接着在角坐了下来。

  "别坐得这么舒服,"她警告我,"你现在就给我走,单独离开或是和城堡守卫一道,你自己选。""我这就走。"我向她保证,然后匆忙起⾝。"我只想确定你安然无恙。""我好得很,"她暴躁地说道,"我怎么会不好?我今晚和昨晚一样好,过去这三十个夜晚我都好得很,你却没想到要来检查我的⾝体状况。那么,为什么选在今晚来?"我昅了口气。"因为有些夜晚比其他夜晚还危险。这儿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担心更糟的事情是否会接踵而来。的确,在某些夜晚,⾝为小杂种的心上人可不是最有益⾝心的事。"她双的线条和语气一样平板。"这是什么意思?"我又昅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尽可能对她诚实。"我无法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说我相信你可能会⾝陷险境,而你得信任…""这不是我要问的。我是说⾝为小杂种的心上人是什么意思?你怎么敢这么称呼我?"她愤怒的双眼闪闪发光。

  我发誓,当时我的心跳在中砰的一声停了下来,一阵冰冷的死寂窜流全⾝。"没错,我是没这资格,"我踌躇地说道,"但我实在无法停止关心你。无论我是否有资格称呼你是我的心上人,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都会利用攻击你来伤害我。我该如何表达我因深爱着你而希望自己不要去爱你,或者至少克制自己不要表现出我爱你,只因我的爱让你⾝陷险境,只因这些话是句句实言!"我僵硬地转⾝就走。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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