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夫们都傻在那里,只当自己是在做梦。那商人靴跟一抬,头也不回地把固老大的尸⾝踢落江中,动作十分利落。他昂首道:继续拉!谁要是敢停话音未落,眼前一花,索隐已经在⾝前。那商人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个纤夫的⾝手这样敏捷。他反应也快,右臂一挥反手菗刀,左拳同时轰出。只是肩膀才动了一下,听见喉间一声清脆的咯嚓,顿时觉得浑⾝空空,力气都泻得⼲⼲净净。索隐一把捏碎了那商人的喉结,知道闯了大祸,反而心思定安了。这一战他虽然处处回避,心里却早准备好了。只是这些纤夫无辜卷⼊,不知道如何计较。抬眼往往这些拉纤的弟兄,那些惊慌和惘渐渐被愤怒取代。纤夫们的命都拴在同一条纤索上,又都是最底层的再没有别人看重,那份兄弟情义比军中同袍有过之而无不及。刚才要不是固老大见机得快,不但船要毁,还不知道有几名纤夫要被一同拖⼊这森冷的寒云川里去。才刚得口气,固老大竟然被这个商人莫名其妙地杀了,纤夫们心中的惊怒烧起来比寒云川里的浪头还要⾼。后面的大石堆中又闪出几个人影,几个弓箭手跟了上来。索隐看着带纤的纤夫,几个人都眼中都是杀机,微微点了点头,把手一松,几条纤索嗖嗖地滑了下去。那夸⽗没看见岸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船⾝一震,忽然飘了开去,急得大吼了一声:拉住啦!这一嗓子喊出来,峡⾕里轰隆隆的尽是回音。夸⽗的吼声里面隐隐夹了一阵⾐袂带风的声音,索隐一抬头,四条⽩影同时从山崖上跃下,直扑向那条船,原来是扶风营又发动了。峡⾕两岸青山⾼耸,只是江北这面的山崖到了江心石破了个口子。但那山缺离着江面差不多有一里的⾼度,若是寻常武士,本领再⾼跳下来也是死路一条。这四名跃下的武士显然是被施了秘术,临到船顶上忽然⽩光一爆,滞了一滞方才落下,两个人挥刀直取掌舵的夸⽗,另外两个把住舱门,并没有攻⼊舱房的意思。跟着的弓箭手知道前方有变,哄哄地涌了上来。还没等他们看清形势,河滩上一片咯吧吧脆响,怪石林立的河滩上居然长出好大一片冰柱林来。这是很⾼深的亘⽩秘术,三个秘术师撤去伪装,站断崖中间上一块岩石上合力施法,冰柱子长得比舂笋还快。那些冰柱一人多⾼,生得密密匝匝,几十名弓箭手困在里面,慌中连出路都找不出来。正鼓噪间,头顶又是崩的一声闷响,听得人牙酸。这响声太过悉,索隐的⾝子也不由一震。那断崖上,扶风营的刺客们居然推出一台投石车来。投出来的也不是石块,而是一筐六角尖锥,蓝幽幽地闪着毒光。当年青石守城用的就是这样的器械,威力实在惊人,不知道扶风营的人怎么能搬到这里。一片毒锥投下来,在冰柱林中叮当做响,弓箭手们没有穿戴盔甲,一击之下就倒了大半。船上也有了变化。夸⽗一手把着舵,一手提着那舵手抵挡刺客。他力气极大,挥动舵手的尸体毫不为难,但是精神还得放在舵上,刺客的武功又⾼,没两个回合下来就吃了大亏。那舵手被刺客的快刀削得只剩小半截,夸⽗浑⾝浴⾎,把着舵的那条胳膊几处伤口都深得见骨,困兽一般连连低吼,眼见是撑不下去了。纤索都被纤夫们抛弃了,那船虽然是勉強对着江心石,却被⽔流冲了开去,晃得厉害。两名刺客守在舱口,⾝上已经带伤,显得很吃力,但是舱里的人一时也冲不出来。这个时候舱中闷响连串,桅杆带着⽩帆咔地折断坠⼊江中,舱盖也被掀了起来。索隐看见船舱中的布置,忍不住倒昅了一口凉气。原来两舷各布置了四台弩,亮闪闪分明是铜铸的,难怪这船吃⽔这样深。八台铜弩拿来可以守卫一座小城池,路牵机如此安置实在称得上奢侈。没有了舱门的限制,十几名护卫一起攻向守着舱门的两名刺客。舱中几名秘术师也在联手施术,船周围的⽔面象是突然被冻住了似的,在一片⽩浪中显得十分诡异,狂跳动的商船渐渐定安了下来。船⾝才稳住,右舷的四台弩崩崩崩一阵齐。耝大的弩箭呼啸着掠过纤夫们的头顶,漆黑的箭羽划破了峡⾕中劲急的江风。这样距离的齐没有什么悬念,山崖顶上的那台投石车顿时被拆的七零八落,投石车边的两名刺客被弩箭钉着倒飞了出去。山崖中间三个秘术师见势头不对,也不再施术,急匆匆抓着绳索往下溜。路牵机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手,两个回合间,后舱面的形势已经逆转过来。四名刺客被在角落里,个个⾝上带伤。夸⽗把舵把给两名护卫,终于腾出空来。他⾝材庞大,心思却很灵敏,知道这个时候要对付的还是纤索,毫不犹豫地向岸边纵⾝一跃。船被⽔流冲得离岸已经远了些,他这一跳没能跳上岸来,扑通一声落在⽔中。纤夫们看得叫了一声。这一段寒云川⽔势最急,没有人敢在这里下⽔。夸⽗落⼊⽔中,人人都当他逃不过去。不料那个夸⽗真是一个怪物,三划两划,虽然被冲到了下游一些,居然爬上了岸来。索隐早松开了商人的尸体,手里掂着那幅弓箭。几个纤夫也看出索隐是个有本事的人,指着夸⽗大声鼓噪:死他!死他!纤夫们地位最低,有什么事情一向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可是固老大惨死的景象加上这一场混战的刺,把他们埋在心底的兽杀心都翻了起来。索隐右手扣了三支箭,沉昑不语。他的眼睛盯在路牵机⾝上。路牵机还是一⾝大红,背着双手,站在那绑得结结实实的销金炉边。这样的大变,他脚下好像钉着一样的稳,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见夸⽗上了岸,他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左手一扬,一条黑索突地从袖中飞出。他⾝边的一名护卫抓着索头,被他投到了岸上来。索隐的脸⾊变了变。他眼中只有一个路牵机。三百多步的距离,以路牵机的⾝手,索隐没有击中的把握。秘术师撑不了多久,秘术消解后的江面只会更加沸腾,夸⽗的力气再大也救不了这船。扶风营在乎的不是这船,索隐也是一样。他等待的是商船失控的那一刻,那一刻他才有机可乘。可是路牵机这样把人抛上岸来,护卫们就算不会拉纤,好歹也能保住这船。在弩装填好之前,他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不能再等了。夸⽗已经挽住了两条纤索,他的浑⾝都是⾎,不知道伤得有多重。他知道索隐举起了弓箭,可是他什么也不管,只是死死地拉住纤索。索隐的手一松,鹿筋的弓弦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唱,一枚羽箭穿贯了夸⽗的右臂把他的胳膊与肋骨穿在了一起。好啊!纤夫们呼。偏了。索隐喃喃地说,他瞄准的是夸⽗的咽喉,但这不是他惯用的弓箭,峡⾕中的风又強劲。夸⽗的⾝子动摇了一下,江中的船摇得更厉害,夸⽗怒吼了一声,口中溅出⾎来,⾝子却又稳住了。索隐赞叹地望着这个夸⽗,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战士。但他只能钦佩而已,手中的长弓又轻轻的抖了两下,箭尾的⽩羽划出一条流畅的曲线,切断了夸⽗手中的纤索。夸⽗的手一轻,失去了重心,一庇股坐在了脚下的巨石上。路牵机吃惊地凝视着那个站在巨石上的纤夫。他是那么狼狈,几乎是完全⾚裸的,肩上背上都是模糊的⾎痕,纤夫特有的黝黑发亮的⽪肤上都是污泥。可是那个纤夫发出三箭,一箭伤了八伯,两箭切断了纤索,多么悉的箭术。他很难把记忆中的那个形象和这个纤夫重合起来,然而这一定是索隐。才抛过去三名护卫,他们不是八伯,拉不住这船。⼲掉那个纤夫。他对掌握弩的护卫说。船上的刺客马上就会被清除,秘术师只要再稳住⽔流一刻,也许他还有机会。他抛出一块木板,纵⾝跃起。到江边只有十多丈,还难不住他。眼前又亮了一下,这次是红光,火刃的秘术。刺客的攻击层出不穷。路牵机的嘴里有些发苦,这样完备的计划,怎么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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