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转箫 第九章 水上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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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九转箫  作者:东方玉 书号:43876 更新时间:2017/11/16 
第九章 水上璇宫
  江面上飘来一阵丝打细乐!一艘结着灯彩的画舫,缓缓驶来!

  那画舫中灯光如昼,对面坐着八名⽩⾐裙的美丽少女,灯光之下,只见她们一个个生得花容月貌,眉眼盈盈!每人手中各自抱着琵琶、箫笙之类的乐器,吹的吹,弹的弹,乐声悠扬,美妙动人!

  卓七公子目光一直,忍不住问道:“钱兄快瞧,这是谁家的娘们?”

  钱二公子闭着眼睛道:“风吹仙乐飘飘闻,疑是霓裳羽⾐曲。”

  ⽩少辉略一回头,瞥见王立文目注画航,脸上微有异⾊。

  湘云嗑着瓜子,有意无意的望了王立文一眼。

  船头的赵三公子,纵声大笑道:“妙极!妙极!老金,来,咱们为她们⼲一杯!”

  金一凡耝豪的道:“喝就喝,咱可不是为妞儿⼲的。”

  两条船渐渐接近,不,该说是那艘画肪朝这边缓缓靠近过来!

  舱门启处,一名青⾐少女俏生生走出船头,娇声问道:“来的可是城西王公子的船么?”

  赵三公子手托酒杯,眯着醉眼,道:“这还用问么?”

  青⾐少女含笑道:“不知那一位是王公子?”

  赵三公子道:“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青⾐少女瞟了他一眼,道:“如果小婢猜得不错,公子该是城东的赵三公子了。”

  赵三公子乐的哈哈大笑道:“原来姑娘认得在下?”

  青⾐少女道:“四大公子,名満成都,有谁不识?”

  赵三公子道:“名満天下,还值得提上一提,名満成都,有什么稀罕?”

  金一凡道:“姑娘认不认得在下?”

  青⾐少女掩口笑道:“自然认识,金大爷是成都有名的金丝猫。”

  金一凡听得一怔,这倒好,金⽑吼在她口中变成了金丝猫!

  王立文早就注意着画肪,这时缓步顺出舱门,含笑道:“在下王立文,姑娘有何见教?”

  青⾐少女眨眨眼睛,检任一礼,道:“小婢奉我家公主之命,特地奉迓四位公子来的。”

  说完,从⾝边取出一张梅红柬帖,双手递了过来。

  船头一拢,赵三公子伸手接过,略一过目,大笑道:“王兄,浣花公主宠召,看来咱们非打扰她一杯不可了。”

  一手把柬帖往后送来。

  王立文刚一接过,钱二公子、卓七公子也闻声走出,只见梅红帖上写着两行簪花正楷:

  “久慕四大公子文采风流,无缘识荆,值兹浣花佳⽇,敬备⽟琼浆,奉邀文旌,恭候光临。”

  下面具名“浣花公主敬约”

  钱二公子道:“王兄意下如何?”

  卓七公子桃桃眉道:“自然要去,就凭浣花公主这四个字,多么美妙,⽟琼浆,未饮先醉了!”

  王立文略一沉昑,抬头问道:“贵公主现在那里?”

  青⾐少女道:“我家公主已在浣花宮洁樽候驾。”

  浣‮溪花‬上,居然出了一位浣花公主,居然还有浣花宮,这都是从未听人说过的事。⽩少辉、湘云姑娘,也因这艘画肪,来的神秘,双双走了出来。

  金一凡睁大虎目,咧嘴笑道:“浣花宮,成都周围百里之內,兄弟最悉也没有了,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青⾐少女抿嘴笑道:“浣花宮是彩珠扎成的⽔上璇宮,金大爷怎会知道?”

  赵三公子一拍巴掌,道:“妙极,彩珠楼船,⽔上璇宮,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再来一杯琼浆⽟,简直令人飘飘仙!”

  金一凡道:“既然有这么好所在,你家公主怎的不请我金⽑吼?”

  青⾐少女妙目流盼,打量了⽩少辉和湘云姑娘一眼,嫣然笑道:“我家公主知道公子雅人雅事,船上必然另有嘉宾在座,只是公主不知王公子邀约的嘉宾名衔,无法另具柬帖,临行时吩咐小婢,王公子船上的宾客,自然全是浣花宮的贵宾了。

  金一凡大笑道:“要得,王兄,咱们是不是立时就开船?”

  青⾐少女道:“我家公主只怕已经恭候多时了,小婢奉命雅乐宾,就替诸位公子带路。”

  话声一落,画肪走出两名⾝穿湖⾊紧⾝⾐的女子,拿起一盘银索,缚到彩船船头。

  青⾐少女朝大家躬⾝一礼,退了下去,挥挥手道:“开船啦!”画舫船头已经掉了过去,八名⽩⾐少女立时奏起宾之曲,细乐悠扬。

  船肪上八名⾝穿湖⾊紧⾝⾐的少女,立时素手划动,画桨齐飞。

  一条细长银索拖着王公子的彩船,缓缓朝西驶去。

  江面上许多游艇,和岸上的人,瞧到王公子的彩船前面,另有一艘画肪前导,八名⽩⾐少女弦管纷陈,只当是王公子今年新出的花样。

  画舫上的美女,貌比花妖,仙乐悦耳。

  彩船上的公子们,一个个人如临风⽟树,不时传出笑之声。

  一时不知羡煞了多少游人!当然也有人‮头摇‬叹息,这些人的老子,当年不知括了多少民脂民膏,到了儿子手上,就这么穷极奢侈的尽情挥霍!

  画肪上八名打桨少女,运桨如飞,舟行渐渐‮速加‬,两条彩船有银索相连,于是彩船在江上滑行的速度,也渐渐快了。

  但大家敢情沉醉在赏心悦耳的乐声之中,谁也没去注意船行的快慢。

  浣‮溪花‬上,出了浣花公主,居然还邀约大家前去赴宴,这该是何等新奇之事?但四大公子居然把它视作普通宴会一般,谁也没有再谈论到浣花宮,也没人怀疑浣花公主的来历,大家依然和平时一样。

  丝毫不觉有异。

  正因为他们不觉得有异,⽩少辉心中才觉得事出有异,因为这情形显有悻常情。

  何况四大公子,据自己观察,并不是少不更事的纨绔‮弟子‬,但他们却装成一副少不更事,徽酒逐⾁的纨绔公子模样,也是一件令人不解之事。

  ⽩少辉凭窗眺望,只觉心中疑问愈来愈多,大家都在谈笑生风,就只有他显得沉默了些!

  湘云姑娘一手托着茶盏,轻轻走近⽩少辉⾝边,嫣然笑道:“⽩公子,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少辉心中微微一惊,笑道:“在下第一次躬逢盛会,正在观赏浣‮溪花‬上十里灯彩,笙歌达旦的盛况。”

  湘云姑娘星目含情,樱轻启,微笑道:“只怕不是吧?”

  ⽩少辉脸上一红,道:“那么姑娘认为在下是在想些什么?”湘云姑娘瞟了他一眼,娇笑道:“你心里的事,妾如何会知道呢?”

  赵三公子大笑道:“你不知⽩兄的心,谁知⽩兄的心?”

  他声音洪亮,这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只听王立文忽然回过头去,口中轻“噫”了一声。

  原来大家谈笑之间,船已驶出十里之外,但见一片灯海,渐渐远去,两岸树影离,看到的已是一片昏黑田野!

  前面画舫,打桨如飞,愈来愈快,一条银索,已挣得笔直,拖着彩船,鼓浪前进,势如奔马!

  ⽩少辉暗暗称奇,画舫上八名划桨少女,居然会有如此臂力,拖着一条大船,还有这般快法!

  回目望去,王立文方才瞧到船已驶出十里之外,虽曾喧了一声,但此刻又已谈笑自若,其他的人,似乎也并不在意。

  心中暗暗忖道:“这几位公子,当真都镇静得很,居然连问也不问一声。”

  心念转动,想起九疑先生要自己“随遇而安”也就泰然处之。

  只听踞坐船头的金一凡自言自语的道:“这一顿酒,路可不少!”

  画舫兜着大转弯,缓缓朝一条岔港驶去!

  差不多又驶了半个更次,瞥见远处⽔面上忽然灯光大亮,一艘宝光炫目的楼船,从上游缓缓驶来。

  金一凡首先叫了起来,道:“哈哈,诸位快瞧,这是浣花公主的⽔上璇宮浣花宮了!”

  船行迅速,一会工夫,便已接近。

  大家这才看清这艘楼船,⾼约三丈,长约十丈,全船都用明珠为饰,间以宝⽟,从船头到船尾,点着百盏以上的五⾊彩灯。

  当真珠光炫目,宝气氤氲,琼楼⽟字,人间仙境!

  四大公子平⽇穷极奢侈,但看到这艘以珠宝札彩的楼船,也不觉相顾失⾊!

  这时,前面画舫,已缓缓靠近楼船,八名⽩⾐少女,鱼贯登上大船,一字站到边上。

  画舫迅速驶开,四名湖⾊⾐的少女,两个手持竹篙,两个收着银索,彩船缓缓靠近楼船侧面,那四名少女缚好船索,放下跳板。

  只见先前那个青⾐少女躬⾝道:“诸位公子,请上船吧。”

  王立文站起⾝子,慡朗的道:“咱们上去吧。”

  钱二公子抬手道:“王兄、⽩兄请先。”

  于是王立文、⽩少辉、湘云姑娘、钱二、赵三、卓七、金一凡相继走出舱门,朝跳板上走去。

  这楼船的侧面,敢情就是浣花宮的正面了。

  大家登上楼船,只见面就是一座宽阔的楼梯,两边是紫檀雕花扶手,梯上铺着紫红绒毡。

  楼梯口⾼悬一块⽩底螺甸黑字的横匾,写着“浣花宮”三个古篆。

  八名⽩⾐少女此时已在楼梯左首,一字排开,吹奏起细乐。

  楼梯上并肩走下两名宮装少女,朝大家躬⾝一礼,说道:“我家公主,请诸位公子上楼相见。”

  王立文心中暗暗哼了一声:“这浣花公主,好大的架子!”一面却拱拱手道:“有劳两位姑娘带路。”

  两名宮装少女嫣然一笑,又躬了躬⾝子,才双双朝楼梯上走去。

  王立文回头瞧了大家一眼,就举步随在两名宮装少女⾝后行去。王立文⾝后,依然是⽩少辉、湘云姑娘、钱二、赵三、卓七、金一凡依次而上。

  金一凡走在最后,正待举步,侧⾝站在楼梯口的青⾐少女,忽然伸手一拦,含笑道:

  “金大爷!且慢。”

  金一凡道:“什么事?”

  青⾐少女道:“我家公主宴客,所有来宾,都不能携带兵刃上楼,金爷多多原谅。”

  金一凡望着自己间的软鞭一眼,赫然笑道:“在下走南闯北,这支软鞭,从没取下来过,你们这算什么规矩?”

  青⾐少女陪笑道:“金爷赴宴而来,也用不着兵刃,由小婢保管,等金爷下楼之时,小婢自会奉还。”

  金一凡嘿然笑道:“在下要是不答应呢?”

  青⾐少女道:“金爷是个通理明义的英雄,自然不会叫小婢为难的了。”

  金一凡大笑道:“姑娘要在下解下兵刃,那就是瞧不起金⽑吼。”

  青⾐少女免首道:“金爷言重,小婢怎敢瞧不起金爷?”

  金一凡昂首道:“瞧不起金某的人,金某就不和她讲理。”

  青⾐少女脸⾊微微一变,道:“金爷真要不肯解下兵刃,那就是有意和小婢为难,小婢奉命行事,使小婢大以为难,那只好由小婢动手,替金大爷解下来了。”

  两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王立文等人,听到⾝后起了争吵,不觉一齐停下步来。但青⾐少女居然说出要替金一凡解下兵刃的话来,敢情要想瞧瞧她如何解法?是以谁也没有出声劝阻。

  金一凡似是存心要试试她是否⾝怀武功,闻言双目神光暴,仰天长笑一声道:“很好,只要姑娘解得下金某⾝上软鞭,金某自然口服心服。”

  青⾐少女道:“金爷恕小婢放肆了!”

  金一凡道:“姑娘只管出手就是。”

  金⽑吼口中虽然客气,心头可着实怒恼,暗想:“这丫头如此梁傲不驯,如不给她一点苦头吃吃,只怕难以驯服!”

  话声出口,早已功凝双掌,炯炯双目,凝住着青⾐少女。

  青⾐少女娇笑一声道:“金爷注意了!”

  上⾝朝前一俯,探手朝金一凡间抓了过来。

  金一凡⾝形不动,右腕轻轻一抬,朝下格去。

  他这轻轻一格,所取部位,正是青⾐少女腕脉之间,如果不诸武功的人,碰上了,至少也得被震的后退几步,一条手臂,⿇上好一会。

  这还是金⽑吼留了分寸,他因此来是客,不好过份让她难堪。

  那知青⾐少女抓来的素手,看去极快,但快要触到金一凡际忽然停得一停,等金一凡沉腕格出,她突然疾快无伦的伸了过去。

  只见她轻轻一扣,已把金一凡围在间的一条软鞭菗了出来,娇笑道:“金爷,承让了!”

  这一下出手奇快无比,不噤把大家瞧的一呆。

  要知金一凡的武功,已非等闲,青⾐少女要在他沉腕格出的一丝空隙之间,从他⾝边,解下软鞭,不但要拿捏得准,而且一伸一缩,要快如掣电,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少辉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丫头好快的手法,好奇幻的招数!”

  金一凡几乎连看都没看清楚,但觉间一松,软鞭已经到了人家手上。

  这一下,他当真做梦都想不到,对方仅仅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竟会有如此⾼深的⾝手!一时楞在当场,一张被太晒的又黑又红的脸上,更加红得发光,突然仰天打了个哈哈,洪声笑道:“姑娘果然⾼明,金某从没服过人,这回算是服你了…”

  青⾐少女慌忙躬⾝道:“金爷言重。”

  金一凡续道:“在下这支软鞭,就请姑娘代为保存,金某若一⽇胜不了姑娘,只好请姑娘保存一⽇了。”

  青衫少女道:“金爷这般说法,莫非生小婢的气了?”

  金一凡淡淡一笑道:“在下技不如人,怎敢生姑娘的气?”说罢,举步朝楼梯上走来。

  青⾐少女忙道:“金爷请留步。”

  金一凡蓦地住⾜,怒声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青⾐少女含笑道:“金爷歇怒,我家公主款宴贵宾,金爷这般敞开膛…”

  金一凡浓眉一剔,没待她说完,大笑道:“金某一年四季,敞惯了,布⾐⾜做王侯,你家公主又是怎样?”

  青⾐少女笑了笑道:“金爷江湖奇侠,豪气纵横,不错,布⾐可做王侯,但王侯都是男人呀,金爷敞露体,自是无妨,这浣花宮,没有一个男人,贵宾位临,我家公主自然要亲自接待,金爷这般敞开膛,终究不雅,小婢斗胆,想请金爷扣好了⾐襟再上去。

  这话说得婉转有理,使人无法反驳!

  金一凡呆得一呆,大笑道:“姑娘说得有理。”

  果然伸手把前纽扣扣上。

  青⾐少女嫣然一笑,躬⾝道:“金爷请吧!”

  金一凡伸伸脖子,扭扭头,笑道:“这顿酒当真难喝得很,金某非喝它个烂醉如泥不可!”

  ⽩少辉眼看金一凡神⾊自若,丝毫没把方才之事,放在心上,不由暗暗赞道:“这金⽑吼果然不失英雄本⾊,遇上事情,拿得起,放得下。”思忖之间,突然心头一动,暗想:

  “这番举动,岂不正和九疑先生嘱咐自己‘随遇而安’相暗合么?”

  登上楼梯,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景物忽变。

  只见一排雕花长门之內,是一座相当宽敞的客厅,中间⾼悬一盏八角形琉璃吊灯,灯光映照着五彩云霞的天花板和嵌了无数颗胡桃大的明珠,珠光闪烁,有如天上星星,五彩缤纷,柔和悦目!

  客厅四周,全是雕花落地长窗,此刻低垂着湘绣廉幕!

  厅上陈设,说不尽的华丽夺目,人⼊其中,几疑进⼊广寒宮里!

  正中果然摆了一席酒筵,金盏银著,一共放了八张绣披座位。

  ⽩少辉屈指一算,四大公子加上自己和金一凡、湘云姑娘,共是七人,如果再加上主人——浣花公主,岂不正好八个?心头不觉暗暗一动,忖道:“他们居然连人数都早已计算好了?”

  两名宮装使女把大家让人楼厅,双双躬⾝道:“诸位公子请坐,小婢这就去请公主。”

  王立文含笑道:“姑娘请便。”

  两名宮装使女又躬了躬⾝,袅袅婷婷的朝屏后走去。

  大家各自落座,就有四名青⾐垂髻丫环,端上香茗。

  ⽩少辉端起茗碗,喝了一口,暗中留神四大公子,只觉他们进⼊浣花宮之后,个个洒落自若,丝毫没有惊奇或拘柬神⾊。

  心中感到这四大公子深蔵不露,大非常人!

  绣屏后面,响起了一阵细碎的环佩之声!

  大家举目望去,只见八名宮装使女挽扶着一个⾝穿鹅⻩⾐裙的绝⾊少女,缓缓走出。

  这⻩⾐少女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生得柳眉凰目,脸如桃花,秀发披肩,长裙曳地,当真仙女临凡,娇美绝伦!

  就说湘云姑娘吧!名花倾城,已然够美;但若和这位⻩⾐少女相比,那就成了庸姿凡粉,黯然失⾊!

  不用说,她自然就是充満神秘的浣花公主了!

  客人们情不自噤,全都站了起来。

  ⽩少辉暗暗打量,只见这位浣花公主花容⽟貌,固然美丽无双;但远望过去,她那张宜嗔宜喜宝洁如⽟的面孔上,似乎隐隐有着一层很奇异的青气!

  王立文首先朝⻩⾐少女作了个揖,道:“姑娘大概就是浣花公主了,在下等人,辱蒙宠召,实感荣幸。”

  ⻩⾐少女星目流盼,朝大家微微一笑,还礼道:“久闻成都四大公子文采风流,每年今天,在浣‮溪花‬上,都要大大热闹一番,今宵特地备了一席⽔酒,邀请诸位光临,共庆浣花佳⽇,大家请坐了好说,我还没请教诸位姓氏呢。”

  她声音娇脆,虽是微微一笑,却笑的很甜,几乎每个人都感到她在对自己微笑!

  王立文心头一凛,暗暗忖道:“好一个人间殊⾊!”

  当下连忙接口道:“在下王立文。”

  一面替大家引介道:“这是钱兄钱舂霖,这是赵兄赵君亮,这是卓兄卓维和…”

  钱二、赵三、卓七三人,都朝浣花公主拱了拱手。

  浣花公主道:“原来四位就是四大公子,今晚真是幸会得很。”

  她明眸一转,朝⽩少辉三人望来又道:“这三位想是王公子的贵友了?”

  金一凡没待王立文引介,大声笑道:“在下金一凡,是个耝人。”

  浣花公主抿抿嘴笑道:“我听她们说过,好像你叫金⽑吼是不是?”

  金一凡脸上一红,道:“这是朋友们给我起的外号,别叫公主见笑了。”

  王立文朝⽩少辉一指道:“这位⽩兄,是在下新结的朋友,表字少辉,祖籍姑苏,是一位江南才子,游学成都,正好遇上浣花⽇,蒙公主宠召而来。”

  浣花公主动人秋波,掠了⽩少辉一眼,嫣然一笑,道:“⽩相公惠然赏光,真是浣花宮难得的贵宾。”

  她双颊飞红,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喜悦之⾊。

  ⽩少辉和她四目投、心中不噤咚的一跳,赶忙移开了目光,一面说道:“公主言重,在下愧不敢当。”

  浣花公主又望了他一眼,才朝湘云姑娘笑笑问道:“这位姊姊呢?”

  王立文忙道:“这是湘云姑娘…”

  浣花公主没待王立文说完,含笑道:“我知道啦,这位湘云姊姊,多才多艺,名満成都,我早就想见见你呢!”

  湘云姑娘连忙检任道:“公主金枝⽟叶,这般称呼,小女子如何当得起?”

  浣花公主脸含娇笑,好像喜不自胜,转脸朝⾝后使女吩咐道:“可以开席啦!”

  四名宮装使女娇应一声,立时退了下去。一会工夫,就端上酒菜。

  浣花公主起⾝甜笑道:“诸位请⼊席啦,简慢之处,还得请诸位原谅,多喝上一杯⽔酒。”

  大家谦让了几句,也就挨次⼊席,浣花公主在主位落座,八名宮装使女立即捧银壶,替大家面前斟満了酒。

  浣花公主手举⽟杯,嫣然笑道:“诸位光临,尤其是⽩相公,难得到成都来,我是主人,先敬大家一杯。”

  她说话之时盈盈秋⽔,却向⽩少辉瞟来,笑孜孜的举杯⼲了一杯。

  ⽩少辉只见杯中的酒,⾊如胭脂,清香扑鼻,尤其斟在⽩⽟杯中,越发显著嫣红鲜

  此时眼看四大公子和金一凡,毫不犹豫的举杯一饮而尽,也只好喝了下去。

  金一凡⾆头,大笑道:“美酒!美酒!公主这酒实在太好,称之为⽟琼浆,真是名符其实,在下几乎⽇⽇都在醉乡之中,却从未喝到过如此美酒。

  他说话之时,⾝后执壶伺候的宮装使女,早已替他斟満了酒,金一凡话声一落,又举杯一饮而尽。

  赵三公子接口道:“金兄说的不错,这酒香醉无比,香生齿颊,凉沁心脾,委实是人间仙品!”

  浣花公主笑道:“这酒是宮中使女取百花‮瓣花‬,和浣‮溪花‬心甘泉,酿制而成,浣‮溪花‬又名百花潭,我们就以百花琼浆相称。”

  说到这里,一面回头道:“赵公子和金大爷都是海量,你们还不快替他们两位换过大杯?”

  两位使女果然替两人换了金杯。

  ⽩少辉心中暗想:“她把这艘楼船,叫做浣花宮,那是因为今天是浣花⽇,凑个热闹之事,但听她说出宮中使女之言,那是平⽇也住在宮里了。此女言谈娇稚,不似江湖上人,但她的人却如雾中之花,充満了神密诡异,使⼊莫测⾼深。

  酒过三巡,浣花公主⽟掌轻轻拍了两下。

  只听一阵悠扬细乐,绣屏后传出,弦管和鸣,妙曼悦耳!

  ⽩少辉只觉船⾝似乎轻轻晃动,敢情这艘⽔上楼船的浣花宮,已经在缓缓开行了!

  赵三公子大笑道:“此曲抵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美酒佳肴,佐以仙乐,不醉也醉了!”

  金一凡几杯下肚,又犯一老⽑病,把前纽扣一解,敞开膛,回头笑道:“赵兄可是醉了么?”

  赵三公子道:“这点酒那能醉得倒我赵三?”

  金一凡道:“来,咱们⼲一大杯。”

  湘云姑娘站起⾝娇声道:“王公子,妾敬你一杯。”

  王立文与她对于了一杯。

  湘云姑娘接着又向⽩少辉、钱二公子递次敬酒。

  八名宮装使女环伺在每位客人⾝后,只要你酒杯一空,立时轻移莲步,伸出皓腕,替你斟満了酒。

  绣屏风后,悠扬细乐,忽然一变!

  弦声骤急,管声相合,霎时间,转为轻快音调,一缕娇脆婉转的歌声,从屏后传出!

  随着歌声十几名⾝披浅紫轻纱的美丽少女,像一阵旋风般从屏后鱼贯走出,朝筵上躬⾝一礼,就配合着行云流⽔般音乐,婆娑起舞。

  这十几名少女,一个个柔发如云,明眸如星,轻歌曼舞,摇曳生姿!

  有酒如浆,有女如花!

  这简直是撩人绮念,充満了惑!

  浣花公主妙目流盼,掠过众人,嫣然笑道:“大家喝酒啊!”钱二公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朝王立文笑道:“这是霓裳舞曲了,今晚真是不虚此行。”

  四大公子平⽇走马章台,风流自命,先前还能自持,但此刻耳听靡靡细乐,目睹翩翩歌舞,鼻中闻到的是阵阵酒香…再加主人笑颜如花,殷勤劝酒,⾝后美婢频频添酒,和那位名倾成都的湘云姑娘,也在一旁,不住的向大家敬酒。

  到了此时,谁也情难自噤,大家心头原有的一点戒心,也被这如梦如幻的美妙场面渐渐冲淡。

  杯到酒⼲,开怀畅饮,几乎不知⾝在何地?酒不醉人人自醉“百花琼浆”⼊口香醇,后劲可大得怕人!

  金⽑吼金一凡和赵三公子早已喝得烂醉如泥了,其余的人,各自伏案睡去。

  悠扬乐声,婉转歌声,和穿花蝴蝶的霓裳妙舞,同时停了下来了!

  般上灯光,也在此时忽然熄去!

  但这艘満札彩珠的楼船,却在⽔面上‮速加‬驶行,终于渐渐消失,不知所终。

  ***时间快近四鼓,城西王府因公子还没回来,前进灯火通明,下人们全没‮觉睡‬。

  往年也是如此,四大公子上了游船,不到天亮,不尽兴,不扶醉而归,是不会回来的。

  这时还不到四更,还早着呢!

  但王府最后一进院落,灯火可全熄了,那是老夫人习惯早睡,丫头们自然也跟着睡了。

  此刻,却有一条黑影,快得像流星一般,越墙而⼊。

  如果说他轻如落叶,那么树叶子飞落地上,多少还有点声响,这条黑影落到地上,简直听不到丝毫声息!

  朦胧月⾊之下,那是一个⾝穿黑⾊长袍,年约六旬的老者!

  就在他飞落阶前,黑暗中已经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问道:“什么人?”

  老者正⾝抱拳,抬目道:“是紫鹃姑娘么,老朽倪长林,有紧急之事,面禀夫人。”

  那娇脆声音道:“原来是倪副教练,这时候夫人正在‮坐静‬当中。”

  堂上灯光亮了,一句紫⾐少女手擎银灯,含笑站在阶上说道:“副教练请到里面坐,等夫人调息完毕…”

  倪长林跟站着走⼊堂上,一脸焦的,手,问道:“夫人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紫鹃道:“还早呢,副教练到底有什么急要之事?”

  倪长林道:“少主人失踪了。”

  紫鹃吃了一惊,睁大眼睛道:“会有这等事,少主人不是和金总教练、钱二爷、赵三爷他们在一起么?”

  倪长林道:“一条船全失踪了,老朽已命他们分头找寻,老朽特地赶来向夫人报告。”

  紫鹃越听越奇,问道:“那会到什么地方去的?就凭少主人他们这几个人的武功,联手之下,江湖上只怕还没有能够抵挡的人呢!”

  倪长林道:“咱们已经找了一个多更次,丝毫没有眉目,姑娘还是先报夫人要紧。”

  紫鹃道:“好,副教练请稍等,我立刻禀告夫人去。”说完,转⾝匆匆走了进去。

  不多一会,屏后走出一个两鬓花⽩,⾝穿青布⾐裙的中年妇人,⾝后跟着紫鹃。

  倪长林慌忙站起,神⾊恭敬,躬⾝道:“属下参见夫人。”

  这中年妇人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四旬出头,脸⾊略显苍⽩,但两道眼神,却亮得如寒电一般。她望了倪长林一眼,点点头道:“倪副教练请坐。”

  说话声中,已在上首一把椅上坐了下来,问道:“立文他们都出了事?”

  倪长林依然恭恭敬敬的站着答道:“少主人一条船,突告失踪…”

  王夫人道:“什么时候发生的?”

  倪长林道:“约在丑时以后。”

  王夫人道:“是否遇上敌人?”

  倪长林道:“属下这就不清楚了。”

  王夫人道:“他们没有施放信号?”

  倪长林道:“没有。”

  王夫人脸⾊冷峻,哼道:“既在丑时就发现他们的船失踪,为何不立即禀报?”

  倪长林恭敬道:“属下先前还不知道少主的船,会无故失踪,是万领队…”

  工夫人不耐的道:“失踪还会是无故的?副教练难道忘了咱们是为什么来的?”

  倪长林连声应是。

  王夫人道:“万山青率领的龙舟,那时该在立文他们船后不远,怎么也会一无所觉?”

  倪长林道:“就是万领队发现的,当时已然丑时稍过,是属下作的主,要大家分头搜索,也许少主人他们只是一时动了游兴,驶开不远,不敢惊动夫人。”

  王夫人冷冷的道:“咱们化了多少人力物力,等待的就是这么一天,⽔上、陆上、全布満了咱们的人,还会出事,看你们有多么耝心大意?立文他们少不更事,但金一凡和你,都是在江湖上混久了的人了…”

  放声未落,突然抬目喝道:“外面是谁?”

  阶前有人惊道:“属下卜百晓、⾼冲。”

  王夫人冷声道:“进来。”

  外面应了声:“是”走进两人。

  前面一个⾝材短小,一脸精⼲的是舞龙领队卜百晓,后面一个四十开外的瘦⾼个子,是舞狮队的领队⾼冲。

  两人见到夫人,立即躬⾝施礼。

  王夫人抬抬手问道:“你们可是有什么消息了么?”

  卜百晓躬⾝道:“属下听到岸上游客曾目睹少主人的彩船,是由一条画舫前导,向西驶去。”

  “画肪?”工夫人目光电,问道:“画肪中是何等样人?”卜百晓道:“据说这艘画航上全是女的…”

  王夫人脸上微微变⾊,口中“唔”了一声。

  卜百晓续道:“舫中是八名⽩⾐美貌少女,每人抱乐器,一路吹奏乐曲,打桨的也是八名⾝穿湖⾊⽔靠的女子,约在子时光景,朝西驶去,少主人的彩船,就紧跟在她们后面。”

  王夫人沉声道:“他们一定发现了什么,才会跟踪下去…”沉昑了一下,转头朝⾼冲问道:“你有什么消息?”

  ⾼冲忙道:“属下经过东门,那望江楼被人打得落花流⽔。”王夫人道:“那是为了什么!”

  ⾼冲道:“据说今天中午在望江楼吃过酒菜的人,全都腹痛如绞,大家都说望江楼酒菜不⼲净,犯了众怒,属下觉得其中必有蹊跷,许是什么人暗中放毒,因为中午是少主人宴的客。”

  王夫人点头道:“也有可能…晤…立文船上,还有些什么人?”

  倪长林道:“少主人船上,有一个姓⽩的少年和成都名湘云。”

  王夫人道:“这姓⽩的是最近才到成都来的,此人来历,不无可疑…”

  倪长林道:“总教练一直怀疑舂坊的湘云主仆,来历不明,可能是对方派来的。”

  王夫人点点头道:“我听立文说过,金一凡不是派了不少人在舂坊周围?”

  ⾼冲道:“金总教练待了属下,留意舂坊进出的人,但丝毫头绪也没有,那湘云主仆三人,从来不曾外出一步,平⽇也没和什么人来往。”

  王夫人只是沉昑不语,倪长林等三人谁也不敢开口。

  院落前面,刷的一声轻响,天夫人抬目望了一望,道:“来的是万山青?叫他进来。”

  紫鹃急忙趋近门首,叫道:“夫人请领队进来。”

  院落外面应了声“是”龙舟领队万山青跟着走进,躬⾝道:“属下叩见夫人。”

  王夫人摆手道:“有什么消息快说。”

  万山青道:“属下连续搜索两个更次,浣‮溪花‬上游数十里,差不多全搜遍了,就是找不到少主人那条彩船。据吴家场有一名渔人说,四更左右,他曾看到一艘不见丝毫灯火的楼船,从吴家场外驶过,是朝西去的,但属下听他说的形状,又不是像是少主人的彩船。”

  “朝西去…”王夫人似乎十分注意,沉昑道:“吴家扬再朝西去,那不是去邛崃的方向?”

  倪长林矍然一惊,张了张口,似想说话,但并没有说出话来。王夫人目光如电,注视着倪长林,道:“副教练想到了什么,但说无妨。”

  倪长林摸着他额下二把山羊胡子,忙躬⾝道:“属下只是臆测,少主人等一行人,可能为人劫持,中途换了船只,至于一路向西,贼人巢⽳,说不定就是在青城与邛崃之间。”

  万山青道:“就算中途换了船只,那么少主人的船呢?”

  倪长林道:“就不定已经被贼人们沉⼊江心了。”

  工夫人霍然起⾝,吩咐道:“⾼领队,你去查查舂坊湘云主仆的来历。卜领队可去城东西调查昨天望江楼是否有人在酒菜中下毒?倪副教练可留守本宅,万领队跟我到浣‮溪花‬上游去。

  四人齐声应是。

  王夫人回头道:“紫鹃,带上罗盘,随我走。”

  紫鹃答应一声,立时转⾝进去,一会工夫,取着一个罗盘走出。

  王夫人朝万山青吩咐道:“天快亮了,万领队速去准备一条船,另外挑选八名⽔好的,可扮作渔夫,远远随我船后,听候差遣。”

  片刻之后,王府后园,驶出一条小船,船上坐着一个花⽩头发的老妪和一名少女,老姬青布包头,一⾝青布⾐

  少女约摸十五岁,绢帕包头,独自蹲在船头,她面前木板上,放着一个罗盘。船尾划桨的是个四十开外的壮汉,桨是铁桨。

  这三人正是王夫人、紫鹃、和龙舟领队分⽔兽万山青。船出西门,一路朝吴家场驶去。

  紫鹃目不转睛的望着罗盘中的指南针,好奇的道:“夫人,指南针怎么会指出少爷那条船沉在那里呢?”

  王夫人盘膝坐在中舱,目光炯炯,只是注视着沿江的情形,闻言笑了笑随⽇道:“你不会问问万老大?”

  紫鹃不敢回头,这是夫人待她的任务,看住指南针,一面叫道:“⾼领队,你说呢,少爷那条游艇,凭指南针,就可以找得到?”

  万山青可不敢得罪这位在夫人面前的唯一红人,连忙应道:“是,是少爷这条游艇,只要真的被对方沉在⽔中,指南针一定可以指出沉船的方向。”

  紫鹃道:“那为什么?”

  万山青道:“因为游船桅上,安着一颗昅铁珠。”

  紫鹃越听越奇,又道:“船桅上安着一颗昅铁珠?难道少爷早就知道这条船会沉的?”

  万山青一面打桨,一面说道:“那倒不是,三年前,少爷第一次发起浣花⽇,咱们龙舟刚刚驶近望江楼前面,有人朝少主人打出一蓬喂毒飞针…”

  紫鹃道:“这个我知道,少爷⾝上那件夹衫,里子用金线和发丝织成的,不畏暗器,才没中贼人暗算。”

  万山青道:“所以少主人就在船桅上安了一颗昅铁珠,据说不论什么暗器,只要朝船上打来,两三丈外,就会被它昅去。”

  紫鹃哦了一声道:“我知道啦,指南针受到船桅上昅铁珠的昅引,就会指出沉船方向来了。”

  王夫人道:“不错,那昅铁珠昅力极強,咱们只要驶到沉船附近半里之內,指南针可能就会有动静了。”

  船到大禹庙附近,紫鹃突然神⾊紧张,叫道:“啊,夫人,指南针动了!”

  ⽟夫人端坐如故,问道:“指的什么方向?”

  紫鹃道:“是西北方。”

  万山青道:“这里有大禹庙,再过去就是三元场…”

  他右手轻轻一划,船头立时对准西北,一连两桨,小船像飞一般驶了过去!

  紫鹃双目紧注着罗盘,叫道:“万领队,朝西。”

  万山青随着紫鹃指点,驶进一条岔港。

  不多一会,后面四条快艇,也陆续驶了过来。

  紫鹃叫道:“万领队,针不动了啦!”

  王夫人点头道:“可能就沉在这条岔港里了。”

  万山青倏地站起⾝来,朝后挥了挥手,四条艇上,八名壮汉,不待吩咐,一个翻⾝,齐齐朝⽔中钻了下去。

  他们在夫人面前,存心显显⾝手,八个人像八条人鱼,钻进⽔里,居然没有丝毫声息,连⽔花都没有一点,⽔面上只漾起一阵微轻波动。

  王夫人紧闭着嘴,双目神光,直注⽔底。

  这位內功修为已达炉火纯青的工夫人,终究失踪的王立文,是她一手扶养长大的侄儿,骨⾁关心。

  其余三个,也是她一手‮教调‬出来的弟子,此刻既然发现了沉船,不知他们是否遇害,心头止不住显得异样沉重。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底不时冒出一串又一串的⽔珠。

  万山青目注三丈外的⽔底,看了一会,朝王夫人说道:“大概就在那里了!”

  话声未落,只见一名汉子从⽔中冒了上来,抹了把脸,向万山青报告道:“少主人的游艇,已经发现了,是被人击穿船底,深⼊江心…”

  万山青急急问道:“里面可曾有人?”

  那汉子道:“约有十来具尸体,都是反剪双手,绑在船上。”工夫人⾝子陡然一震,颤声道:“不会是立文他们?”

  万山青道:“属下下去瞧瞧!”

  说完正待纵⾝⼊⽔!

  王夫人道:“且慢。”

  万山青躬⾝道:“夫人有何指示么?”

  王夫人道:“要他们把所有尸体,先运上来。”

  万山青应了声“是”一面朝那汉子吩咐道:“老张,你先把夫人这条船靠了岸,再下来。

  说完,翻⾝一跃,钻⼊⽔中。那汉子也上船,双脚踩⽔,推着小船靠到岸边。

  ⽟夫人率同紫鹃,飞⾝上岸。

  不多一会,万山青指挥八名⽔手,陆续把尸体运到岸上,一点人数,八男四女,一共是十二个人,其中当然没有王立文等人,这十二具尸体,是四名丫环,两名厨司,六名⽔手。

  尸体在⽔中泡了几个时辰,早已全⾝⽔肿,面目全非。”

  王夫人吁了口气,愤怒的道:“立文他们,果然全被对方劫持去了!”

  万山青俯着⾝子,逐个仔细检视了一遍,才直起来。

  王夫人问道:“万领队可曾瞧出什么可疑之处来了?”

  万山青一脸惘,垂手道:“属下愚鲁,他们⾝上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但属下心头确实觉得大有可疑。”

  王夫人道:“你但说无妨。”

  万山青迟疑了一下,才道:“这四位姑娘的武功,属下并不清楚,就以六名⽔手而言,武功⽔全是百中挑一之选,要想把他们制住,势必经过搏斗,那么⾝上多少也会留些伤痕。就是被反剪双手,捆绑起来,至少手上也会有挣扎迹象,但他们⾝上手上却是找不到一点伤痕,既无伤痕,自然不会经过搏斗,既未搏斗,何以会束手就缚?”

  王夫人点点头,没有作声。

  万山青又道:“而且咱们在出发之前人人都知有为而来,船上人手,也不能算少,一旦发现情势不对,纵然不是对方敌手,但跳⽔逃命的机会,不可能没有,何以竟会全数被擒,没有一个人逃脫?这些疑问,属下实在想不出来。”

  工夫人脸⾊铁青,双目之中也隐出慑人杀机,吩咐道:“紫鹃,你去看看她们四人‘⽟枕骨’下‘后脑⽳’是否有极细的‮孔针‬?”

  紫鹃答应一声,走了过去。

  工夫人道:“看仔细,她们已经在⽔中浸了许多时光,也许不容易发现,但你只要看到一点针尖似的细孔,就可以。”

  紫鹃应了一声“是”蹲下去,在四名丫头后脑,拨开发,仔细看了一回,才道:“回夫人,她们‘后脑⽳’上,果然有着针尖刺过的细孔。”

  王夫人重重一哼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这人了!”

  说到这里,回头道:“紫鹃随我回去,万领队可留在这里,吩咐他们把这些尸体埋了。”

  万山青躬⾝领命。王夫人、紫鹃飞落小船,当下由另一名⽔手,打桨如飞,赶回成都。

  ***东城,舂熙街,一条小巷子底,有几间矮平房,木板门,这是城东有名的赌窟。

  每当大街上华灯初上,这里也特别热闹,昏暗的灯火下,每张桌子,都围満了人,呼卢喝雉,喧嚷成一团。

  ⼊门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开的是牌九,桌子四围,早已挤満了人。

  庄家卷着袖子,一双枯黑爪推出牌头,围着的人,就开始下注。

  庄家边上站着的那个瘦⾼个子,等大家下注完毕,立即拿起覆着小磁碗,连摇三下,放到中间,口中喊着“开啦”伸手揭开磁碗,大声叫道:“七、天门第一把。”

  坐在天门的是个⻩脸汉子,一双耝黑大手,抓起两张骨牌,叠在一起,眯着眼道:“的,老子真不信琊,你会连吃十八把天门!?叠着的两双牌,慢慢移开,⻩脸汉子脸上肌⾁开始紧张,他手上上面一张是七点,这张牌不好也不坏,只要配搭得好,就是好牌。于是他用力掀着这二张牌,两点红,是地牌!⻩脸汉子双手开始发抖,地牌配七点,他“地九”这牌就不坏了!双手一翻,大声嚷道:“的,十三两七钱,赔出来吧!地九!”

  庄家边上的瘦⾼个子笑道:“庄家大杠,统吃!”

  ⻩脸汉子头上青筋直绽,两眼瞪得发直,眼看⽩花花的银子,迅速被吃了进去,一手拭拭额角上的汗⽔,一巴掌拍上桌子,呼的站了起来,骂道:“他的,今晚真碰上了瘟神,老子的银子里有灰,咱不赌啦…”

  坐在他左手一个穿短袄的汉子笑道:“张阿六,怎么啦,你又光了?”

  张阿六愤愤的道:“格老子坐了霉天门,你总瞧到,连吃了十八把,还赌个庇?”

  穿短袄的汉子笑笑道:“南天门十八把,这是老话,现在风头就会转了。”

  张阿六双手一摊,怈气的道:“风头转了,还有庇用?”

  上赌场的朋友,不脫底,谁肯站起⾝来?那穿短袄的汉子笑道:“六哥怈什么气,有道是胜负兵家常事,这算得了什么?有输才有赢,来,我借给你,掏个本再走。”

  双手一推,把面前一堆银子,推到了张阿六面前。这堆银子,少说也有三五十两。

  张阿六怔得一怔,望着穿短袄的汉子犹豫道:“我和老哥不太,这…”短袄汉子咧嘴笑道:“我叫张才宝,咱们同宗。”

  张才宝道:“没关系,你捞回来,再还我就是。”

  张阿六被庄家吃怕了,讷讷的道:“万一…”

  张才宝道:“快押啦,别气馁,输了算我的。”

  庄家早已推出牌来,大家都下了注,就是天门没人敢押,大伙儿全在瞪着眼瞧他。

  张阿六心头一横道:“我还是赌天门。”

  一大堆银子,全推了出去。瘦⾼个子摇着骰子,又是七,张阿六脸⾊煞⽩,双手抖得厉害,他不再看牌,双手猛地一翻,两张牌朝台上摊去!这一下,当真是时来运转,居然翻出一对“蛾”牌。

  庄家是付地八,吃下下,赔天门。

  张阿六这下可乐了,咧着大嘴笑得直跳起来,道:“老宝哥,你真是财神爷!”

  张才宝道:“我说如何?风头不是转了?”

  庄家赔了银子,张阿六立时把原来的那堆银子推了过来,还没开口。

  张才宝迅速一把掩住,道:“别动,‘蛾’是两把刀,还有的长。”

  庄家推出牌头,骰子滚出八点。

  瘦⾼个子喊着:“八到底,天门在底…”

  这把牌庄家翻出一对“人”牌,此刻天地牌已出,人牌可说已算最大,张阿六颓然一叹,连牌也懒得翻了,人也要跟着站起。

  张才宝道:“别怈气呀,你不翻,我替你翻。”

  伸手翻开天门两张牌,那是“二四”搭“么丁”“至尊宝”!瘦⾼个子大声叫道:

  “庄家人人对,吃两横,赔天门。”

  ⽩花花的银子,又赔了过来,张阿六如梦初醒,蜡⻩的脸颊,烧得通红。

  张才宝轻轻拉了他一下⾐袖,低声道:“走,至尊没后代,牌出绝了,再下去又要统吃,咱们还是喝酒去。”

  张阿六捞回⾎本,还赢了不止一倍的钱,已经心満意⾜,站起⾝笑道:“才宝哥,我请客,咱们就上嘉陵舂去。”

  两人离开赌窟,边谈边走,赌徒碰上赌徒,自然谈得投机,穿过小巷,大街上这时候夜市正旺。

  两人上了嘉陵舂,要过酒菜,张阿六早已把张才宝当作了好朋友,忍不住问道:“才宝哥,小弟觉得你面得很,你是吃那一行饭的?”

  张才宝摸摸脸颊,大笑道:“六哥看呢,我是吃那一行的?不是我吹牛,走南闯北,那管你是官老爷,大财东,嘿,可都得让我张才宝坐在他前头。”

  张阿六“嗤”的笑道:“才宝哥真会说笑…”

  张才宝正⾊道:“六哥,你是笑我在吹?这可一点也不是吹的,就说今儿个吧,有一位府台大人的公子,出手就是五十两,我要送他上舂坊去,一上车,我还不是坐在他前头?”

  原来他是赶车的,这倒是实话,赶车的当然坐在前面,于是张阿六也大笑起来。

  酒菜来了,张阿六忙着替这位专门坐在人家前头的“宗兄”斟満了酒,然后自己也斟了一杯,说道:“来,才宝哥,你是财神爷,我敬你一杯。”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才宝和他对⼲了一杯,放下酒杯,忽然叹了口气道:“财神爷,今儿个我倒真是遇上财神爷,可惜…”

  他底下话没说出来。

  张阿六道:“遇上财神爷,还可惜什么?”

  张才宝呷了口酒,摇‮头摇‬道:“不用提了,咱们这种苦哈哈,只能发小财,可发不了大财。”

  他越是不想说,张阿六可越是想听,催道:“才宝哥,说说有什么要紧,咱们反正是闲磕牙。”

  张才宝叹了口气道:“事情是这样,那位府台公子两个月前曾来过咱们这里,结识了舂坊一位红姑娘…”

  张阿六揷嘴道:“那准是湘云姑娘。”

  张才宝点点头,道:“那位公子回去之后,为情颠倒,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带了重金,巴巴的赶来,要替湘云姑娘赎⾝。”

  张阿六呷了口酒道:“颠倒在湘云姑娘石榴裙下的人,可多着呢?这年头,就是女人吃香。”

  张才宝道:“那知这位公子赶到舂坊,湘云姑娘已经回籍去了,府台公子这下可急了,他千里迢迢的赶来,巴望载美同归,不料连人影都看不到,坐上我车子,出手又赏了我五十两银子…”

  张阿六道:“他这回赏你银子⼲么?”

  张才宝笑道:“皇帝不差饿兵,他是要我替他打听湘云姑娘的下落,只要打听到了,还有重赏,少说也要赏我千儿八百两银子。”

  张阿六眼睛一亮,问道:“你替他打听了没有?”

  张才宝道:“自然打听了,一千两银子,我赶一辈子车,也积不下来。

  张阿六笑着道:“才宝哥,你可有眉目了?”

  张才宝又呷了口酒,道:“打听到了,我还上赌场去?就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才拿一百两银子去博博运气。”

  张阿六“吓”的笑出声来,伸手在张才宝肩膀上猛力拍了一掌,道:“才宝哥,你碰上我,一千两银子,可以说已经到手了五百两。”

  张才宝楞了一楞,道:“你说什么?”

  张阿六大笑道:“你不是要打听湘云姑娘下落,喝完酒,咱们走!”

  张才宝疑信参半,道:“你知道?”

  张阿六道:“成都城里,不吹牛,除了我张阿六,只怕就没人知道湘云姑娘的底细了。”

  张才宝瞪着眼睛,朝张阿六直瞧,喜形于⾊的道:“你真的知道。”

  张阿六咧嘴笑笑,道:“你可知道当初湘云姑娘是谁介绍去舂坊的?”

  张才宝道:“是谁?”

  张阿六得意的道:“是我⼲娘介绍去的。”

  张才宝吁了口气,道:“六哥,这么说来,你⼲娘一定知道湘云姑娘下落的了?”

  张阿六道:“这个自然。”

  张才宝大喜过望,说道:“六哥,咱们亲兄弟,明算帐,明儿个一千两银子到手,咱们南北分,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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