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岳点将录 第 三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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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河岳点将录  作者:易容 书号:43739 更新时间:2017/11/11 
第 三 章
  云震怒喝道:

  “你当真要打?”

  话才讲完,忽然发觉周⾝⿇木,手⾜不能动弹,口不能言,不噤大惊。

  那妙龄道姑点了云震的⿇⽳,吃吃一笑,挟起云震,踏瓦而行,转眼之间,来到了那客栈的屋顶。

  云震大为惶恐,心中暗暗忖道:这女子琊僻乖张,不知用什么法子治我,但愿西门老前辈发觉,来救我一救。

  思忖中,妙龄道姑已经悄悄的放下云震,将屋瓦弄了一个极小的孔隙,然后在云震耳畔悄声说道:

  “有一种外邦来的西洋镜,你见过么?”

  说罢,将云震的头放好,让他的眼睛凑上那小小的瓦

  倏地,对面屋顶出现了一条人影,妙龄道姑眼尖,一瞥之下.已看出那人是西门咎。

  原来西门咎溜进店中,四处探了一探,其时单彤等人正在晚餐,酒酣耳热之际,你言我语,谈论着江湖琐事,中间也谈到西门咎。众人已经找出他的底,西门咎息隐⽇久,正明⽩江湖现势,也就隐⾝一旁,暗暗‮听窃‬。众人谈到丐帮,西门咎更加留意,等到酒席将散,西门咎想起车厢中的云震,放心不下,特地退出来探视,岂料云震已经不在车內。

  西门咎暗暗惊疑“罗侯心法”虽然在他⾝上,但想云震笃实诚朴,骨极佳,是个练武的上好材料,收作弟子,实在是一桩美事。而且自己不认识草字,无法读那“罗侯心法”与其另找他人,何如利用云震?因此一见云震失踪,立即四处搜寻,地上未曾找到,又复上屋察看。

  西门咎是老江湖,⾜踏屋顶,一眼之下,顿时发觉这面有人但妙龄道姑也是鬼灵精,眼珠一转,不待西门咎过来,反而长⾝而起,闪电般扑了过去,口中娇喝道:

  “臭叫化,有胆的跟我来。”

  纤一拧,风驰而去。

  西门咎一见是个容颜娇美的妙龄道姑,立即想起云震之言,知道夺去那紫檀木小匣的,正是这个女子,耳听她门出不逊,不由大怒,纵⾝疾追下去。

  紧接着,屋下疾箭般起—条人影,朝妙龄道姑与西门咎⾝后紧迫下去。

  屋下追出之人,正是那美少女。先前妙龄道姑与云震在车中打斗,由于后院是马厩,中间又隔着厨房,屋中的人不易觉察,屋顶却是不同,那美少女乃是武林大豪金陵王的独生爱女,武功不在西门咎之下,妙龄道姑甫一出声,她在屋中立即听到,展眼便已追踪下去。

  接着单彤等也发觉屋上有警,纷纷赶出,朝三人所去的方向追去。转眼之间,上十条人影兔起鹘落,直向北面驰去。云震俯伏在瓦沟之內,⾝子无法动弹,反而未被发觉。

  云震面孔朝下,看不到四周的景物,但知西门咎追赶那妙龄道姑,两人俱已离去,他⾝子无法动弹,心头愤怒已极。无聊中,不觉向瓦中望去,见下面灯烛闪亮,榻如新,罗帐雪⽩,敢情是客栈中的一间上房,只是房中静悄悄的,一无人踪。

  须臾,街上传来梆子声音,天时已过二更,这时,下弦月徐徐升起,都市的繁嚣逐渐隐去,夜凉似⽔,寒露渐重,云震伏卧瓦上,⾝上已感到有点寒冷了。

  那清脆的梆子声音,使云震联想到西门咎的竹筒,想到西门咎,随即就想到算命先生张铁嘴。于是,他想到那一块他犹未见过的“⽟符”也想到已经失去的“罗侯心法”想到“罗侯心法”不噤恨极了那妙龄道姑。

  突然间,他心头灵光—闪,猛然想到,那“罗侯心法”不过是⻩绢,绢上抄写着—篇经文依稀还能记得。

  想到这里,他立刻心中默诵,一字一句的背诵那篇经文,幸喜从头至尾,—字也未遗忘。不噤大喜,唯恐时⽇一久,会有遗忘,连忙又从头至尾默想一遍,将那“罗侯心法”

  —字不漏的牢牢记住。

  原来云震⽗亲武功并未臻至上乘,不过天任侠,薄有声誉,但也不过普通江湖侠士而已。云震之⺟则是书香之后,且是一位才女,云震六岁丧⽗,未曾学到⽗亲的武功,他⺟亲在他十一岁时去世。在此期间,‮儿孤‬寡妇,相依为命,闲来无事,他⺟亲就教导儿子读书。

  因此云震武功虽然低微,文学素养却⾼,加以怀坦,少打杂念,记忆之力甚佳,几乎有过目成诵之能。所以那“罗侯心法”他虽只读过一两遍,竟然无意中记了下来。

  他记了“罗侯心法”心头稍慰。无聊之中,想到那妙龄道姑年纪并不比自己大,自己受她欺侮,落得僵卧屋顶,动弹不得,全是由于武功不济。如果自已有本领,有自卫之力,何至落到如此境地,甚至连“⽟符”也不会失去。

  如此一想,学武之心大为热切,不由又想到“罗侯心法”上面,闭上眼睛,默默地参洋那心法的內容。

  原来罗侯是人名,又叫“罗侯罗”乃是佛祖的嫡子,在胎六年,生于佛祖成道之夜,十五岁出家,于佛祖十大弟子中,排行第一,成阿罗汉果。后来在法华会上回向大乘,受佛记,终于成佛,号“蹈七宝华如来”这一篇“罗侯心法”据经文所称,为罗侯所传,內中讲的则是一种练气的行功之法。

  云震独自一人僵卧瓦上,默然揣摩那心法的內容,由于天资聪慧,居然心领神会,颇能领悟那心法中的含义,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闻得屋中有讲话之声音。

  凝神一看,原来房中已有二人,那美少女坐在窗前,俏婢引凤正在一边倒茶。

  只见那婢子引凤斟了一杯香茗,递给美少女,道:

  “‮姐小‬,你瞧那道姑,到底是何来路?”

  那美少女眉宁之间.蓦地泛起一片煞气,冷冷一笑道:

  “王屋山石田的孙女。”

  引凤讶然道:

  “石老头子的孙女怎会出家,当起姑子呢?”

  美少女冷冷一哼,道:

  “那⾝装扮,谁知是真是假。”

  顿了一顿,接道:

  “久闻石田有个孙女,啂名小妹,喜改装易容,到处惹事生非,那小道姑的武功手法,正是正屋山的家数。”

  引凤微微一笑,道:

  “她那几手功夫,还不够‮姐小‬三招两式,若不是逃得快,早已伤在‮姐小‬掌下了。”

  那美少女闻言,脸上毫无表情,顿了半晌,将手一摆,道:

  “你先睡吧,我坐一会,要睡时叫醒你。”

  引凤‮头摇‬道:

  “婢子不困,明⽇在车中睡。”

  微微一顿,极为关切地道:

  “‮姐小‬安歇吧,坐在这儿,又要胡思想,多伤精神。”

  那美少女倏地脸⾊一黯,垂目望地,悠悠一声长叹。

  这幽幽一叹,充満了自伤自怜,无穷无尽的哀怨.好似天地之间所有的愁苦,完全集中在她一人⾝上。云震俯⾝瓦上,耳闻这一声叹息,心头忽地一沉,顷刻之间,愁绪満怀,心中说不出的沉重,竟是莫名其妙的快快不乐起来。

  但见那婢子引凤移步上前,搀扶起美少女,柔声说道:

  “已快四更了,‮姐小‬睡一会儿吧!”

  那美少女似是不忍拂逆婢女的好意,苦涩的笑了一笑,移步走到边,和⾐躺了下去。

  引凤展开锦被,覆盖在少女⾝上,然后吹灭烛火,就在少女适才坐过的椅上盘膝打坐。

  看那情形,竟是为了守护少女,要坐以待旦了。

  展眼间,屋中一片寂静,柔和的月光映照大地,映着僵卧瓦上的云震,透过纱窗,映照着上少女朦胧的⾝形。

  一团朦胧的疑云,盘旋在云震心头,解之不开,驱之不散,挥之不去。

  这位少女美如仙,而且武功⾼強,⾝世显赫,人生在世最为向往的东西,她几乎都已具有了,哪知她心中尚怀有愁苦,而这愁苦又是如此深切,如此神秘,若非亲眼见到,简直令人无法相信。

  思忖中,云震想起⽇前在官道上,温老四等纵马疾驰,口中⾼呼“‮姐小‬”的情景,他们口中的‮姐小‬,理该是这美少女了。

  倏地,一条瘦长的人影,轻飘飘地飞落瓦上,月光之下,现出了鹤⾐百结,眇目跛⾜的西门咎。

  西门咎似是知道屋下住的是那美少女,知道那少女的武功厉害,因之上屋之后,先行站定,调匀了体內的真气,然后施展“移形换位”的上乘轻功,小心翼翼的飘到云震⾝侧,轻轻提起云震,再小心地飘开去,然后始才纵⾝下屋,挟着云震溜出后院。

  来至后院,西门咎拍开云震被点的⽳道,知他僵卧已久,⽳道难解,依旧四肢⿇木,无法动弹,遂将一股內家真气输⼊云震体內,助他活动⾎脉。

  云震感不已,但想奇人异士大多不耐俗礼,因之也不多说致谢之辞,仅只含着万分感向西门咎微微一笑,悄声说道:

  “老人家,小子该死,将‘罗侯心法’丢了。”

  西门咎眉头一蹙,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想那⻩绢,实际是在自己⾝上,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的说词,不知是否应该取出⻩绢,递给云震。

  但听云震道:

  “那道姑名叫石小妹,是王屋石田的孙女,‘罗侯心法’被她拿走了。”

  西门咎何等老练,一听此言,便知云震醒来之后,发觉失了⻩绢,疑心到那石小妹⾝上,当下傲然一笑,取出⻩绢递了过去。

  “我已替你夺回,好好收起来,再不可丢掉了。”

  云震脸上一红,双手接过⻩绢,道:

  “多谢前辈。”

  心中暗想,这位老人家真是神通广大,那石小妹滑溜得很,换了别人,再也夺不回这武林至宝了。

  西门咎似乎知道云震心中想的什么,脸上浮起一片得意的微笑,道:

  “那批小辈已经⾼卧,我如今就带你去找‘⽟符’,你不用紧张,只不出声就够了。”

  云震道:

  “小子不碍老前辈的手脚?”

  西门咎傲然道:

  “金陵王这女儿倒非庸手,其余小辈不值一笑。”

  说罢挟起云震,绕过厨房,潜往客栈的前厢。

  原来那美少女的房间靠近后院,单彤等则住在前面,中间隔了一重內院。西门咎早已探明从人的住处,这时挟着云震,轻车路一般,眨眼来到屠老三房外,手贴房门,轻轻试了一试。

  讵料,屠老三‮觉睡‬居然不拴房门,西门咎眉头一皱,心中略有所疑,只是一则艺⾼胆大,二则既已到此,总不能就此退去,于是轻轻地推‮房开‬门,然后功凝掌上,暗暗戒备,闪⾝进⼊房內。

  这时夜阑人静,万籁无声,昏暗中,依稀见到屠老三⾝盖棉被,仰卧上,西门咎哪里将他放在眼里,⾝形一晃,闪到边,并食中二指,疾地点了下去。

  不料。手指尚未点到屠老三⾝上,忽然嗅到一股⾎腥气味,心头一怔,不觉停了下来。

  云震也嗅到了⾎腥气味,悄声说道:

  “老前辈,⾎!”

  西门咎点了点头,料想事有蹊跷,于是取出火折子,燃起亮光,朝屠老三照去。

  火光一照,两人齐齐一惊。那屠老三肌⾁扭曲,脸⾊乌青,双目微睁,攒眉切齿,神情狰狞如魔鬼,可怕之极。

  西门咎江湖经验何等丰富,一见屠老三这副嘴脸,便知枉死城中,又添一名新鬼。这时,发觉棉被‮央中‬鼓起,掀开被子一看,屠老三口揷着一柄匕首,⾎迹殷殷,人已死去多时。

  云震暗暗心惊,想起温老四也是被人匕首穿,刺死在上,不噤大疑,道:

  “老前辈,看情形,咱们又来迟一步了。”

  西门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子套‬匕首,朝创口望了一眼,随即示意云震,搜索屠老三⾝上。

  云震前次就搜过温老山的尸体,这时有西门咎在场,胆子更壮,一瞧西门咎的眼⾊,立即在屠老三⾝上搜索。

  屠老三囊中只有些金银杂物,云震取出逐一检视,未曾见到“⽟符”情急之下,连屠老三袜统中也搜过,又在枕头下翻了一遍,非但不见“⽟符”连石⽟之物也未见到一点,不噤大失所望,眼望西门咎,沮丧不已。

  西门咎眉头皱了一皱,见桌上放着茶壶茶杯,端起茶杯一看,內中尚有半口剩⽔,以⾆舐了少许,细心分辨那剩茶⽔的味道。

  忽听有人厉喝道:

  “屠老三。”

  西门咎闻听,收起火折子,挟起云震,旋风般的朝门外扑去。

  黑暗中忽觉凉风扑面,敌人兵器倏忽袭到,西门咎冷冷一哼,⾝形微侧,猛地一掌击去。

  那偷袭之人似知西门咎的厉害,招式未老,⾝子已向一旁闪去,西门咎恐那美少女赶到,无心恋战,一瞧对方避让,顿时疾冲而过,一掠数丈,直向店外驰去。

  甫出客栈,忽听远处一个苍劲的老妇声音喝道:

  “什么人?”

  循声一望,一条淡淡的人影电风扬,直向这面扑来,来势之快,无与伦比。

  西门咎暗暗一晾,情知来人是武林⾼于,若被截住,势难脫⾝,当下⾝形一折,转向东面奔去。

  适在此时,单彤跃上了客栈的墙头,人声喝道:

  “铁娘抓贼。”

  言犹未了,来人已扑至店前。月⾊下,只见一个⽩发萧萧,手提钢杖的老妇,从天而降一般,猛地向西门咎扑去。

  西门咎心神一凛,放下云震,霍然回⾝,一掌击下过去。

  那⽩发老妇冷冷一笑,钢杖一拄,凝立如同山岳,举于—挥,硬接这一掌。

  只听蓬然巨响,一掌接实,两人⾝子同时一震,齐齐大退一步。

  两人势均力敌,同时暗惊对方功力深厚,西门咎老谋深算,见势不佳,立即趁着后退之际,挟起云震,纵⾝疾掠而去。

  ⽩发老妇见西门咎未败先退,微微一怔,倏地转面朝单彤喝道:

  “‮姐小‬呢?”

  单彤道:

  “‮姐小‬无恙,现在栈內。”

  ⽩发老如闻言,立即向店中奔去,金老大等人正由门內奔出,见了⽩发老妇,纷纷行礼招呼。那⽩发老妇视若无睹,大步奔⼊了店內。

  且说西门咎挟着云震,风驰电掣,转眼登上了城头,跃出城外,然后将云震放下地来,缓步朝前走去。

  云震疑云満腹,忍不住道:

  “老前辈,依你判断,屠老三之死,与‘⽟符’有关么?”

  西门咎冷冷一笑道:

  “当然有关,不过那凶手谋害屠老三,目的在于‘罗侯心法’,不在‘⽟符’。”

  云震道:

  “何以见得?”

  西门咎道:

  “那茶⽔之內,掺有一种极为⾼明的药,屠老三是被人先行倒,然后以匕首刺死。”

  云震讶然道:

  “那又怎么样?”

  西门咎道:

  “老夫一直追在那石小妹⾝后,⾼洁等人返回客栈,为时不久,由此可知,屠老三是被他们自己人害死。”

  云震道:

  “谁是⾼洁?”

  西门咎道:

  “就是金陵王那女儿,金陵王姓⾼名华,他女儿名叫⾼洁。”

  云震暗暗想道:这名字倒是文雅,那少女容貌也美,可惜心毒手辣,与这名字不配。

  心中在想,口中却说道:

  “⾼洁与她那婢子引凤,回店之后,一直留在房內,屠老三之死,绝非这两人所为。”

  西门咎道:

  “这个当然,这两人武功⾼強,对付屠老三,用不着使用药。”

  云震道:

  “那么依老前辈判断,谁的嫌疑最大?”

  西门咎想了一想,道:

  “金老大。”

  云震道:

  “为什么?”

  西门咎道:

  “最先发觉咱们的,是那姓金的老儿,想那凶手害死屠老三以后,岂能安然⼊睡,由此判断,金老大嫌疑最大。”

  云震暗想,这判断也有道理,当下问道:

  “老前辈认为,凶手谋杀屠老三,目的在于‘罗侯心法’,不在‘⽟符’,这又是据什么?”

  西门咎独眼一翻,道:

  “那批人并不知道‘⽟符’之事,但你扬言温老四夺去你的‘罗侯心法’,凶手的目的,自然是在‘罗侯心法’上了。”

  云震想了一想,不噤哑然失笑,道:

  “真是从何说起,我随口一句,那凶手竟然就相信了。”

  西门咎冷冷道:

  “你以为‘罗侯心法’四个字,是随便说得的么,哼!温老四突然被刺,屠老三本有嫌疑,你再放一把野火,那凶手自然宁可信其有,而不信其无了。”

  云震叹一口气,道:

  “依老前辈这么说,若要追回‘⽟符’,只有找那金老大了。”

  西门咎道:

  “眼前也只好如此了。”

  顿了一顿,接道:

  “那块‘⽟符’,我本未放在心上,如今谋杀案件接踵而来,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你只管放心,无论怎样费事,我定要找到那块⽟符,瞧瞧到底是什么宝贝。”

  说话间,两人步⼊了一片坟场,选了一片空地,双双坐下。

  此时晨曦微露,天已快亮,两人相对而坐,各有所思。云震想的是如何追回“⽟符”早⽇送到张铁嘴的师⽗⽩石先生手上,而西门咎却在暗暗思忖.如何令云震拜自己为师,将“罗侯心法”双手奉上,自动地送过来。

  过了片刻,云震感到⾝上寒冷,于是说道:

  “老前辈,我来练一趟拳,请老前辈指点指点。”

  西门咎含笑道:

  “好吧!”

  云震欣然跃起,拉开架势,将自己的看家本领“开山拳”施展出来。

  这“开山拳”属外门拳术,以力取胜,云震自幼练起,已有上十年火候,只见他打一拳,喝一声,抬手踢⾜,威风虎虎,出招攻势,极有法度。

  云震练完,面不红,气不,从容说道:

  “晚辈会的都在这里,老前辈不要见笑。”

  西门咎微微一笑,道:

  “若论这套‘开山拳’,你也练得到家了。只是武学之道,渊纳海蔵,单凭这一道简陋的外家拳术,防⾝保命,尚且不是,更别说行道江湖,锄奷除恶了。”

  云震脸上—红,赧然道:

  “晚辈幼遭孤露,无人指点,尚祈老前辈不吝教诲。”

  西门咎喟然长叹,道:

  “唉!为学之道,首重师承,像你这样好的资秉.若得明师指教,前途的发展,那就不可限量了。”

  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讲出许多武学要领和练功的诀窃,以及临阵锋之际,随机应变,因敌制胜的道理。

  这些都是真才实学,乃是西门咎的经验之谈,西门咎存心卖弄,云震则闻所未闻,是以听得津津有味,如饮醇醪一般。

  西门咎讲完,云震忽然心动,暗忖:这位老前辈武功⾼不可测,为人又占道热肠,和蔼可亲,若能拜他为师,岂非天大的福份。

  如此一想,拜西门咎为师之心油然而起,只是自尊心重,求人之事,难以启齿,又不知西门咎意下如何,于是怀着试探之心问道:

  “老前辈收过弟子么?”

  西门咎何等老练,察颜观⾊,知道云震已快⼊彀,当下摇一‮头摇‬,颇为感伤的道:

  “老夫从未收过弟子。”

  顿了一顿,接道:

  “收徒弟首重心,其次是资质,两者缺一不可,唉!此所以良师难遇,好徒弟同样难找啊!”云震闻言,期期艾艾地道:

  “老前辈,你看晚辈还可造就么?”

  西门咎道:

  “你很好,坚忍卓绝,聪明而不外露,是大器之材。”

  云震赧然道:

  “老前辈谬赞,晚辈浪迹江湖,为的就呈求师访道,上十年来,遇到的不是欺侮,便是冷眼.何尝有人看得起晚辈…”

  西门咎独目一睁,道:

  “难道老夫也欺侮过你,给过你冷眼么?”

  云震急道:

  “老人家误会,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西门咎哈哈大笑,随又正⾊道:

  “孩子,你只管放心,像你这样的美质良材,迟早必有际遇,到时候你要好好地用功为武林放一异采,切莫自暴自弃,辜负了美好的天赋。”

  西门咎出⾝优伶,演戏最为拿手,这一段话讲得有声有⾊,真是怜爱横溢,闻之动心。

  云震听了,焉能不受感动,不噤冲口说道:

  “老人家既不嫌弃,就让弟子拜在名下,作个记名弟子如何?”

  西门咎眉飞⾊舞,笑道:

  “呵呵,老夫武功虽然还说得过去,文才却不及你,作你的师⽗,只怕耽误你的前程哩!”

  云震哪知西门咎是擒故纵,见他并无峻拒之意,急忙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道:

  “老人家,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他引用一段古人的活,忽然想到,西门咎自觉文才太差,如此诌文,未免犯忌,急忙改口道:

  “弟子拜老人家为师,学的是老人家的武功,和做人做事的道理,尚望老人家不弃,收录弟子罢。”

  西门咎捋须笑道:

  “哈哈,文武殊途,本不必相提并论,只是‘师徒’为人伦大道,有道是一⽇为师,终⾝为⽗,这拜师收徒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震満脸诚敬之⾊,道:

  “但求收录,师⽗之命,弟子万死不辞。”

  西门咎笑道:

  “如果我命你专心练武,将那⽟符之事搁在一边呢?”

  云震面有难⾊道:

  “那…”

  西门咎见状,心中大为后悔,暗忖,这小子是实心眼,莫要弄巧成拙。

  心念电转,顿时哈哈一笑,随即脸⾊一整,慨然道:

  “好!为人在世,信义为先,老夫收你为弟子,同时助你追回‘⽟符’,你却要谨遵师命,用心练武,不可稍有懈怠。”

  云震大喜,道:

  “弟子遵命。”

  说罢之后,纳头便拜。

  忽听一个幽幽的声音叫道:

  “小兄弟,这个头磕不得。”

  西门咎又惊又怒,厉喝道:

  “什么人?”

  只听那声音道:

  “老相识。”

  话声中,一座坟头之后,站起一个⽩发蓬蓬,短髭盈面的老丐。

  云震正要行拜师大礼,见状之下,只好暂时停下。

  西门咎一见这⽩发老丐,脸⾊陡然一变,低声说道:

  “云儿,这老儿极为讨厌,你先把怀中的东西给我,以防不测。”

  云震先是一怔,随即明⽩西门咎是要那“罗侯心法”急切之间,不及细想,伸手怀中取那⻩绢。

  但听那⽩发老丐哈哈笑道:

  “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小兄弟切莫上当。”

  云震心头一动,在怀中的手略一迟疑,忽觉眼睛一花,那⽩发老丐已闪了过来,⾝法之快,恍若鬼魅。

  原来这⽩发老丐号称无影神丐,轻功之⾼,冠盖武林,为方今丐帮三大长老之一,论起辈份,比西门咎还要⾼上一辈。西门咎一瞧是他,觉得情势不佳,是以准备将“罗侯心法”

  带在⾝上,以便随机应变,万不得已,则只⾝远遁,一走了之。

  无影神丐朝云震打量一眼,笑声说道:

  “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小兄弟若怀有重要之物,给别人,莫如放在自己⾝上,较为稳妥。”

  云震大为尴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眼望西门咎,看他意下如何。

  西门咎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取得云震的信任,令他自行拜师,紧要关头,被无影神丐闯来搅,心头本已怒极,加上这“罗侯心法”一事,正如火上加油。內心的忿怒已到极处。

  但他终是心机深沉之人,心头怒火熊熊,外表依旧矜持得住,将手一摆,道:

  “你先退到一旁,站远一点。”

  云震依言退了开去,站在丈许之外。

  无影神丐哈哈一笑,道:

  “西门咎。你想收这孩子作弟子么?”

  西门咎暗暗怔道:这老鬼二十年前已威震江湖,加上这二十年的修练,武功自是更⾼,而且他既到此,周公铎与另外两个老鬼未必不在附近。

  心中在想。口中冷冷说道:

  “收徒传艺,是本人的私事,不劳阁下动问。”

  无影神丐笑道:

  “当年你师⽗收你为徒,为你改名西门咎。教你有过必改,重新做人.那情形你还记得么?”

  西门咎冷笑道:

  “那是我师徒间的私事,不用阁下提醒。”

  口中在讲,心中却在盘算着用什么武功,陡然出手,一举之下,重创无影神丐,只要把无影神丐伤在自己掌力之下。那么纵然有丐帮的人赶来,自己或战或走,皆应付裕如了。

  只听无影神丐道:

  “你口口声声私事,可知丐帮并未将你除藉,你永远是丐帮的人,为人行事,也永远受帮规节制。”

  西门咎一笑,道:

  “收徒传艺,并未触犯帮规啊!”无影神丐道:

  “那是当然。”

  突然发觉,西门咎眼神之中,杀机一闪,这乃是—瞬即逝,极难觉察之事,但无影神丐久历人事,武功又⾼,而且深知西门咎心,这才能觉察得到。

  无影神丐冷冷一哼,接道:

  “照理来说,收徒传艺,只要是两厢情愿.并不触犯帮规,但你西门咎,嘿嘿!”

  西门咎业已想好,要以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始才练成的一门绝毒极狠的武功,骤施辣手,无论怎样,要趁着无影神丐今⽇落单,先将他毁在自己掌下,如此丐帮少了一名顶尖⾼手,自己的前途也更坦几分了。

  他主意既定,外表越发镇静,佯笑一声,道:

  “我西门咎也是武林一脉,为何收不得徒,传不得艺?”

  无影神丐暗忖:老叫化今⽇定要瞧瞧,看这贼子的凶到底减了几许,或⾜变本加厉,反而增了。

  心念电转,顿时狂笑一声,道:

  “误人‮弟子‬,男盗女娼,你师⽗收了你这杀⽗辱⺟,大逆不道之人,他死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言犹未了,西门咎蓦地一声厉啸,双手疾出,十指箕张,猛然向无影神丐扑去。

  无影神丐蓦然一惊,他虽早有准备,而且料知二十年不见,西门咎武功必然大进,但自己有备在先,谅想抵挡得住,哪知事到尽头,情势大出所料。

  要知西门咎老谋探算,狠绝伦,既施猝袭,就倾力一击。他这一招定名为“诸神搏鬼”真力一发,十股凌厉无比的指风,霎时罩定了无影神丐⾝前诸大死⽳。那指功似刚而柔,似柔而刚,与玄门上乘武功“二相真气”有异曲同工之妙,而真力一出,无影神丐鼻端顿时闻到一丝腥臭之气,显然可见,西门咎指力之中,尚还蕴蔵一种奇毒。

  无影神丐—时轻敌,也是由于轻功绝世,自来善于化险为夷之故,此际面临生死关头,发了全⾝潜在能力,震天一声暴喝,浑⾝猛抖,周⾝百⽳霍然移了位置,同时间双掌猛推,进力击了过去。

  这都是一瞬间的事,无影神丐应变不谓不快,但终究慢了一步,当双方真力将触未触之际,无影神丐丹田要害处倏地一阵奇痛,也正当此奇痛之际,双方真力一接,蓬然一声巨响,无影神丐被震得倒飞八尺,依然立⾜不住,双⾜蹬蹬蹬连退,西门咎不过退后两步,已将⾝子稳住。

  西门咎何等毒辣,一招得手,顿起斩草除之心,一声不响,飞⾝猛扑过去。

  无影神丐受伤惨重,但他年过花甲,生平经历,大小何止数百战,阵战经验,车载斗量,这时虽败不,反而宁神静气,庒制住満腔怒火,⾝形微晃,迅疾地闪掠开去。

  西门咎沉沉笑道:

  “好啊!堂堂丐帮长老,也有贪生怕死之时。”

  无影神丐知道此时一动怒气,伤势必然加剧,必丧命在西门咎手中,因之強抑怒火任他讥刺,伸手际一撩,撤出了自己的兵器。

  西门咎狂笑道:

  “哈哈!原来无影神丐也用兵刃。”

  右臂一探,一掌拍击过去。

  无影神丐⾝形一顿,还了一招。

  西门咎看那兵器,乃是两尺许长的铁箸,一眼望去,正如普通炸油条的筷子。丐帮人物大都出⾝微,习武之后,所练的兵器往往是昔⽇惯用之物,以示不忘本之意。西门咎是优伶出⾝,他那唱“道情”用的竹筒,也就是他的兵器。他是丐帮的人,当然知道这种情形,但无影神丐两铁箸都拿在右手中,并未分执左右双手。这时一招还击,一支铁箸直指西门咎的腕寸,另一支铁箸斜斜张开,所指的部位,竟是敌人胁下的“期门”重⽳。两支铁箸尖端颤抖不息,一望而知,其上贯注着內家真力。

  西门咎眉头一皱.暗想这老鬼受伤如此沉重,依旧有此功力,难怪在江湖上事名数十年,历久不衰了。

  思忖中,⾝形疾转,变招换式,一掌向对方右侧攻去。

  忽听嗤的一声,无影神丐手中两支铁箸,未见他有任何动作,其中指向西门咎“期门”

  ⽳的那支,倏地脫手飞出,疾若劲矢,霍地了过去。

  西门咎心神一凛,⾝形闪电般横移尺许,翻手一撩,向来的铁箸抓去。

  但听无影神丐冷冷一哼,余下那支铁箸震起一片乌光,电般袭了过来,原来那支铁箸已到了左手,灵蛇吐信一般,猛刺西门咎的双目,瞬息之间,连刺了二十余下。

  这一轮疾攻,恍若长江大河,滚滚而下,迫得西门咎迭连闪避,大有手忙脚,应接不暇之势。

  要知无影神丐轻功盖世,临敌之际,占尽便宜,因此中年以后,难得遇上动用兵器的时候。西门咎虽是丐帮中人,也从未见过无影神丐的兵器,他这一套武功,纯属自行研创出来,其中合着刀剑、铁笔、点⽳镢、峨嵋刺等各种兵器的招术。最厉害的还是两支铁箸随时会脫手飞出,袭击敌人⽳道要害,而一支铁箸如暗器般去时,另一支则狂风暴雨一般,猛然攻袭过来,似此时进时出,时而左手,时而右手,招式诡异莫测,恍若魔术一般,极难招架。

  武功稍差之人,看上几招,已是眼花缭,头晕目眩了。

  西门咎一招受制,顿落下风,亏得二十年潜修苦练,武功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百忙之中,撤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招“雷霆乍闪”反击过去。

  只听一连串的叮叮之声,就这一招之际,两人的兵器已飞快地接了八次之多,西门咎那兵器看似竹筒,原来也是纯钢所铸。

  此时,两人兵器出手,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以快打快的拼斗,展眼之间,二人手已五十余招。

  这二人各出绝学,打得如火如荼,由于两人出手如电,快捷无比,云震一旁观战,本看不出招式往来,更看不出谁占优势,谁落下风。

  可是,无影神丐辱骂西门咎之言,云震听得一清二楚,而西门咎除了恼羞成怒之外,并无一言辩⽩,这情形使云震不胜震惊。尤其“杀⽗辱⺟,大逆不道”八字,仿佛一层浓重的影,紧紧笼罩在云震心头,令他惘、沮丧、失望,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要知西门咎虽然眇一目,跛一⾜,在云震的心中,却是一位古道热肠,和蔼可亲的长者,而云震自幼受⽗⺟薰陶,心田之中,充満了侠义情怀与正直之气“杀⽗辱⺟,大逆不道”在他来说,乃是匪夷所思,不可想象之事。

  他并未肯定西门咎真是这种枭獍为心,禽兽不如的人,但觉无影神丐不可能无中生有,无故放矢,西门咎无一言自辩,未免有默认之嫌。这情形令他疑云満腹,心头极为不安,对于战的二人,竟是不知希望何人得胜才好。

  展眼间,二人恶战已近百合,无影神丐丹田之內陡地一阵奇痛,真力忽散,脑中一阵剧的昏眩。

  ⾼手对搏,岂能有此差池,无影神丐神情不对,西门咎已知对方毒气浸⼊內腑,旧创已然转剧,不噤敞声狂笑道:

  “臭叫化,今⽇方知西门咎的手段吧?”

  欺⾝上步,钢筒猛砸而下。

  这一招似奔雷疾电,无影神丐已无招架之力,但凭数十年浸武学的本能,头晕目眩中,⾝躯疾地一折,避开当顶的一击。

  只听卜的一响,无影神丐虽咬紧牙,依旧惨呼一声。

  那纯钢所铸,形似竹筒的兵器,砸在无影神丐左肩头上,打得无影神丐肩骨粉碎,口噴鲜⾎,摔倒在地。

  西门咎何等毒辣,一掠而上,丝毫不加考虑,兵器一挥,罩头砸了下去。

  但听云震喝道:

  “手下留情。”

  西门咎陡然一怔,转脸一望云震,峻声道:

  “为什么?”

  云震原是一时冲动,被他一问,不觉愣住,顿了一顿,硬起头⽪,大步走了过去,一指倒卧⾎泊中的无影神丐,道:

  “这人已伤在老前辈手下,而且伤势如此沉重,他已再不能与老前辈为敌,老人家何必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酉门咎何等老练,一听云震讲话的口气,已无早先那种亲密意味,顿时知道他对自己的观感有了改变。

  他乃是老奷巨滑之人,适才不过战之后,心情较为浮躁,才疾颜厉⾊的向云震喝问一句,这时心情一弛,回过味来,立即容⾊一改,哈哈一阵大笑。

  云震本来以为自己多管闲事,西门咎必然反脸相向,哪知他非但不怒,反而敞声大笑,而且笑得如此开心,如此畅,一时之间,倒是大为窘困,仿佛自己做了一件莫大的傻事。

  只见西门咎笑声一敛,朗然道:

  “孩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了解老夫,难道了解这老叫化?你听他含⾎噴人,诬蔑老夫,就以为老夫真是坏人,他是好人么?”

  云震暗暗忖道:“这话也对,片面之间,焉能骤加认定,何况江湖之上,险诈重重,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心中在想,口中赧然道:

  “晚辈倒也不是认定谁好谁坏,只觉得这位老人家偌大的年纪,又是老前辈的故人,纵有争执,见了胜负,也就罢了,何必定要斩尽杀绝,不留一点余地。”

  说活中,无影神丐已停止呻昑,由⾎泊中挣扎坐起,闭目而坐,调息体內的真气。

  西门咎向他冷冷一望,颇有不屑之意,转向云震笑道:

  “孩子,如果这老叫化确是十恶不赦之人,老夫立意杀他,以绝后患,你又如何?”

  云震脸容一整,肃然道:

  “晚辈不信,天下有十恶不赦之人?”

  无影神丐倏地双目暴张,厉声喝道:

  “有!”

  西门咎猛一转面,目如利箭,冷冷凝视着无影神丐,神情之间,隐含威胁之意,大有无影神丐只一多口,就立即取其命之势。

  无影神丐恍若未见,嘿嘿⼲笑一声,道:

  “西门咎,你何不问老叫化,谁是杀⽗屠⺟,欺师灭祖,无恶不作,十恶不赦之人,你问啊!”西门咎怒发如狂,厉声咒骂道:

  “老匹夫!”

  西门咎右掌一挥,猛然拍去。

  但闻云震怒喝道:

  “老前辈!”

  这三人同声喝吼,闹成一团,天下事就是如此不可思议,云震不过怀着一腔热⾎,由于正义感的驱使,不愿西门咎杀害无影神丐,而西门咎心毒手狠,犹如毒蛇猛兽,闻得云震的喝阻之声,偏偏不能无动于衷,就是下不了手。这情形,说穿了也不过是情感而已。

  要知西门咎闯江湖数十年,大半生是在孤独与逃亡中生活,如今年事已⾼,无无子,无朋无友,连个⾐钵弟子也没有,那寂寞凄凉之感,虽大奷大恶,寡人独夫,同样堆以忍受,自与云震相遇后,云震那⾚子之心,那淳朴的天,那热诚的情感,都在不知不觉,有形无形中,震撼着西门咎的心灵,使得西门咎不由自主地,对云震产生出一种特殊的情感。那是一种钟爱,一种发乎自然的情感。此一情感,西门咎自己也分辨不出来,但却已经生长在他的心灵深处,而且深蒂固了。

  此际,无影神丐电莫名其妙,不知这毒若蛇蝎的西门咎,何以会对一个少年如此顾恋。

  他目光连转,在西门咎与云震脸上来回数次,突然叫道:

  “小兄弟,西门咎想收你作弟子么?”

  云震眉头一蹙,道:

  “是我⽩己想拜在西门咎老前辈门下。”

  无影神丐暗暗忖道:这少年満脸正气,而且很有胆识,若是投⼊西门咎门下,那真是大大的可惜,哼!老叫化舍掉这条老命,决不让这贼子如愿。

  心念电转,顿时昂然说道:

  “小兄弟初步江湖,不知人间险诈,待老叫化将西门咎的生平事迹,原原本本的讲给你听,讲完之后,老叫化自行了断,就用这条老命,替西门咎的故事下个注脚。不过,他若唯恐丑事被你知道,杀人灭口的话,那就是你没有耳福了。”

  云震暗暗想道:这老者也算是悍不畏死了。

  当下说道:

  “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小子自有分辨善恶之能,老前辈无须讲了。”

  转面朝西门咎道:

  “老人家,咱们走吧!”

  西门咎暗暗忖道:老叫化內腑重伤,左臂又废,纵然不死,也不⾜与老夫为敌,今⽇就顺着这小子一次吧!

  心念一转,烦恼尽去,牵着云震的手,哈哈大笑,举步行,无影神丐睁目厉喝道:

  “小兄弟,你不敢面对真相。”

  云震惑然道:

  “老前辈是什么意思?”

  无影神丐仰天一阵狂笑,抬起那只完整的右手,指住云震的鼻子,大声道:

  “你不敢面对真相,你怕事实真相一明,你就不知如何自处了。”

  说罢之后,狂笑不已。

  西门咎也未料到无影神丐如此不知进退,不噤怒极反笑,道:

  “老叫化,你当真想死不成?”

  无影神丐敞声笑道:“老叫化心中有话,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云震蹙然道:

  “老前辈目的何在?”

  无影神丐昂然道:

  “天地之间,多一个好人,则多一份正气,多一个恶徒,就多一份戾气,正气多则小民有福,戾气盛则生灵涂炭。”

  说到此处,突然厉声喝道:

  “老叫化拼了命,也不愿世间多你这个小贼。”

  云震闻言,不噤热⾎沸腾,心头动,颤声说道;“老前辈有话请讲,小子洗耳恭听了。”

  无影神丐洪声道:

  “好,先说西门咎的⾝世,他本是人家弃儿,被一优伶收养…”

  这一瞬间,西门咎脑海之內转了千百个念头。依他的情,早已一掌结果了无影神丐的命,但他知道如此一来,就成了杀人灭口,不啻承认了无影神丐所说的话,想到挟起云震扭头就走,同样也是难免逃避之嫌。这时他深悔先前未曾点住无影神丐的哑⽳,早令无影神丐无法讲话,那就不致落到如今这种窘境了。

  任他西门咎如何机诈,既不能动用武力,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何等妙策,能够堵住无影神丐悠悠之口。耳听无影神丐已讲到那些自己也不愿听的丑事,情急之下,不噤怒吼道:

  “老匹夫,含⾎噴人!”

  手一挥,一耳光击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无影神丐満嘴牙齿全被打落,鲜⾎淋漓,掼倒在地。

  云震见状,义愤填膺,气塞膛,一时间怔立当地,说不出话来。

  西门咎见他气得脸⾊铁青,前起伏如浪,也暗惊他子的烈,想了一想,道:

  “老叫化未死,我看在你的份上,饶他一命,咱们走吧!”

  说罢之后,伸手去牵云震的手。

  云震猛一缩手,断然道:

  “不。”

  西门咎微微一怔,勉強笑道:

  “为了什么啊!”云震了几口大气,冷冷说道:

  “我忽然觉得,我的情与老前辈不合,长久相处,定有‮擦摩‬与其凶终隙末,不如早早分手。”

  西门咎強笑道:

  “江湖险恶,步步危厄,你孤⾝一人,武功又浅,如何闯得了?”

  云震木然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怕危险。”

  西门咎道:

  “那‘⽟符’呢?凭你一人之力,自信找得回么?”

  云震毅然道:

  “我尽力而为,死而后已。”

  说到此处,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哑声说道:

  “与老前辈相识以来,多蒙爱护,晚辈无以为报,就此拜别了。”

  纳头一拜,起⾝大步行去。

  这临去一拜,大出西门咎的意外,须知一个残暴不仁的人,与一个淳厚正直的少年,其思想言行迥不相同,在西门咎想来,既是不而散,最多代几句泛泛之词,扭头便走就是,何必还多此一举。

  就这一拜,使得西门咎莫名其妙的动,以致连那“罗侯心法”尚在云震⾝上也未想到,他心中只是叫着:“这孩子对我有情感,这孩子对我有情感。”

  不知何时,无影神丐已挣扎坐起,招手叫道:

  “西门咎,西门咎…”

  他齿牙尽落,讲话已模糊不清,西门咎正当心神不属之际,昕出是叫唤自己,顿时闪⾝过去,没好气地道:

  “臭叫化,敢是想老夫补你一掌?”

  无影神丐两腮鼓了一鼓,陡地猛一张门,呸的一声,一口鲜⾎,箭一般朝西门咎的脸上去。

  西门咎大怒,举手一挥,一掌风将那⾎箭斜劈开去,不料无影神丐使力刁钻,脸颊上依旧被那热辣辣的鲜⾎噴上了几滴。

  ⾎腥之气,再度起广西门咎的杀机,手腕一翻,一掌拍击下去。

  这一掌击向无影神丐的头盖,只要击上,无影神丐必头骨尽碎,脑浆四溅。但西门咎手掌已触及无影神丐的头发,脑海之內,突然出现云震的影子,那即将迸发的真力,陡然又收了回去。

  似这等刀下留人之事,大背西门咎的本,他心头恨极,恨无影神丐,也恨他自己,恨无可怈,不噤顿⾜叫道:

  “老儿!老儿!西门咎偏要饶你不死。”

  转⾝疾奔而去。

  云震虽是人步而行,对⾝后之事,仿佛看得到一般,这时转⾝立定,垂首说道:

  “老前辈尚有指教么。”

  西门咎定了定神,‮头摇‬道:

  “也没有什么。”

  由囊中取出一锭⾚金,双指连夹,霎时将那⾚金剪成了上十小块,递了过去,道:

  “你⾝无分文,如何度⽇,这个拿去,用完再说吧!”

  云震愣了一愣,终于伸手接过,收⼊囊中,双目之內,倏地涌出两行热泪。

  要知道云震固是西门咎一生之中,唯一真心喜悦的人,而云震流浪江湖,上十年来,曾经加以信任,而且付出感情的,也只有西门咎—个。这两人相处的时⽇不久,只因同在天涯流浪,一老一少,同样动了真情。

  西门咎本届心思敏捷之人,他早已想过,自己的师⽗以偌大的愿力度化自己,师⽗死后,自己依然我行我素,大违恩师的心愿,因之他深为明⽩,师徒关系,必须是情感的结合,始能维持永久,所以他始终未曾想过对云震用強。另一方面,他也未曾死心,他暗暗决定,先跟在云震后面,相机行事,找机会向云震示恩,只要锲而不舍,必能打动云震的心,令他自行投到自己的门下。这是他暗中的决定,此时见云震真情流露,落下泪来,这暗中跟随云震的信念,也就越发坚強了。

  云震将⾚金收⼊囊中,忽然想到那“罗侯心法”他久已看出,西门咎极为重视这心法,并有爱慕之意。心法他已记心中,因此很想将那块⻩绢赠送给西门咎,以作纪念,却又觉得这块⻩绢还不能算作自己的东西,给西门咎用一用是可以,赠送却有问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同样的,西门咎这时也想到了“罗侯心法”他是机灵人,一瞧云震伸手⼊怀,面有迟疑之⾊,就猜透了云震的心意。这片刻间,乃是西门咎有生以来,情最为善良的一刻,他想也未想去巧取豪夺,但却又爱极了那套心法,眼看云震犹豫不决,心头的焦灼,简直无以言喻。

  终于,云震取出了那块⻩绢,双手递过,道:

  “晚辈与那裴大化约定,他若寻到了‘⽟符’,半年之后,双方在大同见面,他归还‘⽟符’,晚辈还他这块⻩绢,我知老前辈喜爱这套心法…”

  西门咎岔口道:

  “以老夫的武功,实在用这心法不着。”

  云震点头道:

  “老前辈先留着玩赏一些时⽇,如果晚辈亲自寻回了‘⽟符’,这心法就权以相赠,万一裴大化寻着了⽟符,那半年之后…”

  西门咎道:

  “半年之后,老夫定在大同等你。”

  接过⻩绢,收⼊怀內,接道:

  “老夫也并非要玩赏此物,只恐你武功低微,⾝怀重宝,反惹杀⾝之祸,我暂时替你保管着。”

  云震漠然点了点头,道:

  “后会有期,晚辈告别了。”

  两门咎道:

  “你决心到金陵么?”

  云震道:“晚辈决心到⾼家去探—探。”

  西门咎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道:

  “你小心了,这是只可智取,不可力敌的事。”

  云震点头称是,转面一看,无影神丐已经不知去向。

  西门咎道:

  “老叫化是向西走的.你在外行走,遇上丐帮的人,避着一点好了。”

  云震应了,拱手作别而去,踏上官道,转面一望西门咎尚站在原地,遥遥望着,连忙举起手来挥了一挥,始才大步奔去。

  金陵,六朝金粉之地。

  金陵王⾼华的府弟,座落城东南旧王府大街上,红墙碧瓦,甲第连云,那富贵门楣,豪华气象,便是真的王侯府邸,也远远不如。

  ⾼家原属武林世家,虽是久为武林瞩目,但也不过一方大豪而已,直到⾼华手上,才得了金陵王这个外号,而且名驰江湖。历久愈甚。

  ⾼家数代单传,人丁向来不旺,如今的⾼华,膝下仅有一女,连继承香火的子嗣也没有一个,由此看去,⾼家势必⽇趋没落了,可是,自⾼华接掌门户后.一扫惯例,家中豢养了甚多武士,而且数目愈来愈多,到了现在,外间的人本就弄不清楚,金陵王到底拥有多少属下了。

  不过,金陵王⾼华之所以名震江湖,却另有特别的原因,与⾼华本人的武功以及属下武上没有明显的关系。

  原来二三十年前,整个江湖,全属一道一魔的天下,那北道云中子苏铉虽是玄门羽士,但却热心世务,专管闲事,门下唯一的弟子北斗剑张铸魂更是嫉恶如仇,黑道中人撞上,不死也得带伤,这师徒二人,也就成了黑道人物的克星。

  那南魔罗侯神君却另是一绝,此人愤世嫉俗,几至不可理喻,他几乎是与天下一切正派人士为敌,谁若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他就非将其毁掉不可。这一道一魔,一方是专与恶人作对,一方是专寻好人的晦气,不过几年工夫,整个武林为之板,黑⽩两道人物,同都感到生机危殆,岌岌不能自保。直到后来,一道一魔正面冲突,而且胜负难分,两不相下,武林人物始才过—口气来。

  在这整个的过程中,金陵⾼家却始终未受⼲扰,江湖之上,既未听说北道苏铉找过⾼家的⿇烦,也未见过罗侯宮的人与⾼家起过冲突。这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其中的原因,恐怕除了一道一魔之外,那就只有金陵王⾼华一人知道了。可是,武林中老一辈的人,见过一道一魔的很多,却从无一人见过金陵王⾼华,据江湖传言,许多终⾝在⾼家服役的人,也从未见过主人一面。

  这是一层神秘的网,网住金陵⾼家,网住金陵王⾼华,因此,⾼华金陵王成了武林中一位神秘人物,金陵⾼家也成了武林中一股特殊的力量,到目前为止,尚无一人与这力量正面接触过。这股力量是否会危害武林,乃至到底会危及黑⽩两道的哪一方,也无人确切地知道。

  这就是金陵王府的外貌。这一⽇,南门外进来了満面风尘的云震,云震踏⼊城內,找了一座街头饭摊,用过一顿耝茶淡饭,随即向人打听金陵王的住处。

  提起金陵王,少数人还弄不明⽩,原来本地人称为⾼员外,云震问明了⾼府所在,匆匆向旧王府大街行去。

  转过两条街道,见到了金陵王的府邸,正门前是五级台阶,两座石狮子⾼可八尺,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左右两座侧门,门內是长达数丈的‮道甬‬,门边各竖—座旗杆,遥遥相对。

  正门內竖着一座宽大的屏风,遮住了屋中的景⾊,云震装作路人,从容走了过去,见门后长凳上坐着上十名青⾐男子,瞧那服饰,似是看门的仆人。

  云震暗暗忖道:这金陵王好大的气派,真的王侯之家,只怕也不过如此。

  忽听蹄声大响,左边侧门內冲出五骑马驰出街口,转弯不见。

  行了不远,见有一条小巷,云震走进小巷,向⾼宅后面绕去,发现后门有好几座,此时俱都闭着,左侧有一座花园,看那形势,花园很是广大。

  云震约略估计了一下,金陵王府邸中,‮立独‬的屋宇,至少有三四十栋,想到如何寻找金老大等人,寻到了又将如何,真是彷徨无计,茫然无主。

  心头发愁,信步向长街走去,不觉来至一处广场,这地方好热闹,唱戏的,卖药的,说书的,形形⾊⾊,不可胜数。

  云震一路逛去,心中却一直思索着“⽟符”的事,忽见一座庙宇,烧香的人进进出出,云震也跟着进去,见许多善男信女在那里菗签问卜,心想我也菗个签,问一问“⽟符”的着落。等个空缺,走到蒲团前,恭恭敬敬的向神龛磕了三个头,默默祝福了一番,然后菗出一支竹签,将两片木⻳向地上掷去,

  只听叭啦一声,两片⻳都是面,云震连忙将木⻳拾起,将竹签揷⼊筒中,顺便一瞧,那支签是“下下”

  云震见“下下”签未成,心中暗喜,又磕了一个头,另菗一支竹签,不料两片木⻳都是面,只得将竹签揷回筒中,重新再来。

  如此问卜四次,终于菗准了一签,瞧那签是“中平”心想比上不⾜,比下有余,倒也算是吉兆,连忙掏出几枚铜钱,投⼊钱箱,然后走到一旁,按照签号,取了签文。

  只见那签文写道:

  “山中也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到底无。”

  云震暗暗想道:这签不太好。一抬头,发觉神龛中供的,原来是至圣先师孔夫子,不噤想道:夫子向来不言怪力神,这签不能作准。

  如此一想,倒也释然,遂向庙外走去,忽见地上有一张废签,顺手拾起,一看那签文,乃是:“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超旧人。”

  云震心想:这签倒不错,于是扔掉自己求的签,将拾来的签收⼊囊內。

  走出庙来,转到一座卖艺场中,一个⾚膊大汉正在练一趟双刀,剑法云震倒知道一点,刀法却是不懂,看那汉子双刀飞舞,还躺在地上翻滚了一阵,云震也不知他练得好坏,接着又看了一套单刀破花,随即就卖起药来,云震见没有表演,趁着⾝旁一人溜走,也跟着挤出了人圈。

  走了几步,见有几人围在一座算命摊前,见了算命摊,不噤想起张铁嘴,又想到失去的“⽟符”一阵忧思袭上了心头。

  那算命先生名叫知机子,正在大张说辞,劝人测字,见云震走了过来,而且愁眉不展,连忙叫道:

  “这位小官人,看你面有忧⾊,定是有疑难,无法解决,测个字,包你灵验如神,不灵不要钱。”

  云震暗暗忖道:张先生托我将“⽟符”给他的师⽗,他师⽗应该是一位术数家,不知是否有名的人物?

  忖念中,向那知机子含笑说道:

  “我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

  那知机子截口道:

  “寻人?先请坐。”

  云震在摊旁坐下,道:

  “有一位⽩石先生,不知您是否听说过?”

  那知机子捋疏须,沉昑道

  “唔——没有听说过,小官人何不测个字。”

  端过字筒,摇了一摇,放在云震面前。

  云震微微一笑,随手拣出一张纸卷,放在摊上。

  知机子打开纸卷,见上面是个“桂”字,当下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个桂字,略一沉昑,顿时面露喜⾊,道:

  “小官人,恭喜你,一定找得到人。”

  云震道:

  “我先不找人,先要找一样东西。”

  知机子一楞,随即道:

  “那也一样,喏,‘桂’从木。”

  说着在纸上写了一个木字,接道:

  “木届东方,东方乙木,你要找到的东西落在东方。”

  接着在纸上写了两个土字,道:

  “桂字这一边是两个上字,土字,十一也,两个十一,遇⽇则成昔,加月则成腊,时间应不出本年年底,就是说今年腊月以前,你一定能找到东西,而且,还得贵人相助,看,双上遇人则成‘佳’,佳就是好的意思。”

  说着在纸上写了一个佳字,接道:

  “时间是本年年底,地点是东方,得贵人相助,东西绝对能够找回。”

  云震微微一笑,道:

  “多谢先生指点津;多少钱?”

  知机子比了一个手势,含笑道:

  “五文。”

  云震闻言,掏出钱来,取了五文,放置桌上。

  知机子道:

  “小官人看个相吧?或者算个命,骨骼为一世之荣枯,气⾊定行年之休咎,我与你说详尽一些。”

  云震摇着笑道:

  “多谢了。”

  起⾝离座,待行去。

  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

  “喂,我也要测个字。”

  云震一看,一个娇靥如花的小道姑,不是别人,正是那什么王屋老人石田的孙女,石小妹石可⽟,想起她多次作弄自己,夺去那盛放⽟符的木匣,最后还将自己点住⽳道,放在瓦上,不噤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知机子见是一个漂亮的小道姑,微微一怔,道:

  “仙姑要寻东西么?”

  石小妹凶霸霸的道:

  “谁说我寻东西,我寻人。”

  随便拣出一个纸卷,扔在知机子面前。

  云震暗忖道;她跑来跑去,原来是在寻人,不知她找的是谁?

  忖念中,知机子已打开字卷,原来纸上是个“杏”字。

  云震暗暗想道:但愿她找的人落在西方,千万别和我走一条路。

  但听知机子道:

  “仙姑请坐,寻的是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石小妹双眼一瞪,怒声道:

  “男人,你简单的讲,少废话。”

  知机子从未见过如此蛮横的顾客,眼看她气势汹汹,一⾝道装是上好的锦缎做的,倒是不敢欺她年幼,轻轻咳嗽了一声,沉昑道:

  “仙姑,你找的是男子,我照直讲,你可不能见怪。”

  石小妹怒斥道:

  “废话。”

  知机子被骂得一愣,慢呑呑的道:

  “杏字少掉‘人’,那就剩个古字。”

  说着在纸上写了一个古字,接道:

  “古者,作古也,既作古人,自然就找不到了,再分开来看,杏从木,既已就木,那就…”

  石小妹怒叱道:

  “你不能做一句话讲么?”

  知机子急道:

  “仙姑要寻的人死了。”

  石小妹怒喝道:

  “放庇!我寻的就是这个小子。”

  左手向云震一指,右手拂尘一挥,只听哗啦一声响,算命摊子已被砸得稀烂,笔墨砚台,一切道具,四溅横飞,散落一地。

  事起仓促,知机子先是吓得一呆,随即大喊大叫,石小妹却是格格大笑,拖着云震,飞一般的跑了。

  云震被她拖着,想不走也是不成,须臾奔到城边,石小妹双⾜一顿,呼地一声,两人登上了城墙。

  石小妹吃吃直笑,坐上城垛,道:

  “那残废叫化呢?”

  提起西门咎,云震心头无限感慨,摇了‮头摇‬,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

  石小妹双眉一挑,道:

  “玩,怎么样?”

  云震淡淡一笑,道:

  “你家住在王屋山?”

  石小妹讶然道:

  “嗯,你怎么知道?”

  云震道:

  “由⾼家那位‮姐小‬口中听来的。”

  石小妹伸手一指自己的鼻头,道:

  “你知我叫什么?”

  云震笑道:

  “谁不知你叫石可⽟?”

  石小妹道:

  “你笑什么?”

  云震暗暗想道:顽石就是顽石,焉能变成宝⽟。心中在想,却只笑了一笑,未曾讲出口来。

  石小妹向云震凝望一眼,突然颇为惋惜的道:

  “可惜你武功太差了,不然的活,咱们倒可个朋友。”

  云震暗忖:这女孩当真不懂事,像这种藐视人的话,也不该讲出口来。

  心中在想,微微一笑道:

  “既然不⾜⾼攀,你又⼲吗找我?”

  石小妹双眉一耸,道:

  “谁真的找你?我是逗那算命的,顺口胡诌的。”

  云震莞尔一笑,心中暗想: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将我拖到这里来?

  石小妹道:

  “你那‘⽟符’还没有找着么?”

  云震笑道:

  “你不看我在测字么?要等到腊月才找得回来。”

  石小妹道:

  “呸!你想找到金陵王家中去?”

  云震苦苦一笑,点了点头。

  石小妹道:

  “找死,我都不敢到他们家去。”

  云震道:

  “不然怎么办?”

  石小妹道:

  “我瞧你还是算了吧,反正是别人的东西。”

  云震道:

  “我答应过别人,受人之托?岂可不忠人之事?”

  石小妹撇一撇嘴,道:

  “你倒是讲信义,有心无力,还不是枉然。”

  云震闻言,不噤暗暗一叹,想到未曾拜西门咎为师,失了一个学武的机会,心头更是黯然。

  石小妹见他神情落寞,久不讲话,于是问道;“你今年十几岁了?”

  云震道:

  “十七岁。”

  石小妹道:

  “我十六岁。”

  说着拿出一包藌饯,拣了一块投⼊口中,再递给云震也吃了一点。

  沉默了半刻,石小妹道:

  “你⼲嘛不讲话?”

  云震含笑道:

  “我没有话讲。”

  石小妹眼珠转了几转,看了看城外的风景,云震意兴阑珊,又不讲话,石小妹是个爱闹爱笑的人,这时觉得十分乏味,于是说:

  “走,咱们到街上玩去。”

  云震微微一笑,站起⾝来,并肩往城下走去。

  到了街上,石小妹东张张,西望望,东拉西扯,总是提不起云震的兴致。她这人自小娇纵惯了,从来是别人捧着她,云震若是一心巴结她,她玩腻了也就走了,这时云震一副无精打采,心神不属的样子,反而起了她那好胜好強的格,似是定要逗得云震⾼兴,她才満意。

  须慡,走到一家⾐铺门前,石小妹心念一动,道:

  “云震,你猜我穿俗家⾐衫,好不好看?”

  云震笑道:

  “你长的很美,穿俗家⾐衫当然好看。”

  石小妹嫣然一笑,道:

  “你想不想瞧瞧?”

  云震微微一笑,道:

  “当然是想的。”

  石小妹大为⾼兴,道:

  “走,我穿给你瞧瞧。”

  拉着云震,走进了⾐店。

  这⾐店很大,店中货物甚为齐全,石小妹选了一套淡紫⾊的罗衫,到换⾐间去改装,云震坐在堂中等候,过了半晌,石小妹走了出来,云震真的觉得眼前一亮。

  石小妹换了⾐裳,満头青丝也换了式样,前还佩戴了一串珍珠项链,她本来长得秀美,这时罗衫淡紫,珠光莹莹,越发显得娇若舂花,丽若朝霞,云震向她打量几眼,忍不住赞道:

  “当真是美,美极了。”

  石小妹灿然一笑,道:

  “你说,我与⾼洁,谁美呢?”

  那⾼洁美而,而且美如仙,不可方物,令人不敢近,而石小妹是秀美,有窈窕淑女之态,两人的美态不同,本不宜相提而论,不过,若论夺人的力量,石小妹实不⾜与⾼洁较量。

  云震虽不特别伶俐,但也体会得出女孩子的心理,觉得这问题甚难回答,因之笑了一笑,希望蒙骗过去。

  但听石小妹道:

  “⾼洁,就是金陵王那女儿,你说是她美还是我美?”

  云震迫不得已,只好笑道:

  “当然你美。”

  石小妹含睇一笑,道:

  “哼!你骗人。”

  顿了一顿,接道:

  “你⾝上的⾐服这么旧,⼲嘛不换一套,我替你选。”

  云震道:

  “不必啦,反正穿好穿坏都是一样。”

  石小妹恍若未闻,须臾,选出一套青绸衫,一袭海青儒衫,⾼⽩袜,粉底皂靴,加上一条蓝⾊丝带,转面问道:

  “你扎头巾么?”

  云震摇了‮头摇‬,道:

  “我穿布⾐习惯了,这些⾐履太华贵了。”

  石小妹道:

  “布⾐有什么好,快换上,又不要你给钱。”

  云震无奈,只得将⾐履换了,石小妹向云震端详几眼,笑道:

  “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装,⾼洁下次遇到你呀!嘻嘻,说不定招你作驸马爷哩!”

  云震哑然失笑。付过银子,走出⾐店,天已向晚,两人上酒楼餐了一顿,说说笑笑,愈来愈是融洽,出得酒楼,已是万家灯火了。临到分手,石小妹不噤有点依依不舍起来,道:

  “你真的非找回⽟符不可么?”

  云震道:

  “人生天地之间,岂能言而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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