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公民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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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银河系公民 作者:罗伯特·海因莱因 书号:43659 | 更新时间:2017/11/10 |
第五章 | |
以后几个小时,索比是在离被毁的家最近的一条黑乎乎的通道上度过的,就在第一条支巷附近。因为在那里,如果老爹回来了,索比就能听见他的声音;要是出现察警,索比可以马上溜走。 索比躲在那里打了一个盹儿,可没怎么睡着就惊醒了。醒来后,好像觉得已经守了一个星期似的,所以他想看看几点钟了,于是回到家里,找来一枝蜡烛点起来。但是,他们惟一一只普通的“永恒牌”时钟已被砸碎。钟里的盒装放源肯定会继续计算着时间的流逝,但它的工作却再也不能有益于人了。索比盯着这个破碎的钟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強迫自己把思绪转到眼前的现实问题上来。 假如老爹平安无事,他一定会回来。但现在的问题是察警已经把他抓走了。他们会不会只问几句就把他放了呢? 不会,他们一定不会那么⼲。就索比所知,老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损害萨尔贡的事情,但是,索比也早就知道,老爹不单单是个没有恶意的乞丐。索比一直不明⽩,老爹为什么会做那么多不符合“没有恶意的老乞丐”⾝份的事,但他也清楚,察警一定知道了那些事,或者已经有所觉察了。察警大约每年都要将一些臭气弹扔进引起他们注意的洞⽳,目的是把那些活动在废墟下面的人“清空”不过那只能让他们到别的地方暂时去睡几夜罢了。但这一次,他们搞的是武力袭击。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逮住老爹,同时也为了搜寻什么东西。 萨尔贡察警的行事原则十分古老,其历史甚至长于正义的观念。他们会想当然地认为,一个人一旦犯了罪,他们就有权使用強硬的方法供…这些手段极其残酷,所以还没等到审问,被抓的人已经急于把所有事情都讲出来了。但是索比可以肯定,从老爹口中,察警将得不到这位老人不想供认的东西。 这样看来,审讯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也许他们现在就在拷问老爹呢。一想到这里,索比真是手⾜无措,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必须从察警手里把老爹救出来。 怎么救呢?蚍蜉能撼动大树吗?巴斯利姆或许就被关在本地区察警署的后院里,普通犯人一般都关在那儿。但是索比却觉得老爹不是普通犯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许老爹已经被转移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甚至有可能被押到最⾼司法机关去了。 索比也可以到当地察警局去询问老爹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但考虑到萨尔贡察警的声誉,索比庒儿没起这种念头。再说,如果索比以一个受审罪犯近亲的⾝份出现在察警局里,他会被关进另一个房间里,察警也会用同样毒辣的手段拷问他,让他说出他们需要的东西来,或者叫他证实老爹被供出来的话。 索比不是个懦夫,但他知道一个人是无法用刀舀⽔的,只能采取间接办法去营救老爹。他不能要求有看望老爹的“权利”因为他本没有那个权利。这种想法也从来没有进过他的脑子。贿赂倒是个办法,口袋里装満星元的人可以这么办,但索比只有两⽑钱,拿什么去行贿呢? 一旦他认识到察警不大可能释放老爹,索比便得出了必须暗中下手的结论。但最稀奇的事也是可能发生的,总有一丝希望,老爹会单凭他的伶牙俐齿说动察警把他放走。所以索比留下一张纸条,把它放到他俩作为信筒用的一个架子上,然后便离开了。 索比的脑袋露出地面时,外面已经是晚上了。他无法判断时间,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废墟下面睡了半天还是一天半,所以必须改变自己的计划。他原打算先到卖杂货的因加那儿去,问问她知道点什么。但既然现在周围没有察警,只要他能逃过夜间巡逻队员的眼睛,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动了。不过到哪里去呢?谁能够或者愿意向他透露消息呢? 索比有几十个朋友、几百个认识的人,但因为有宵噤,那些人晚上是不会出来活动的,他只能在⽩天见到他们,而且这些人的住址他基本上不知道。但是有一个地方没有宵噤,乐街及其毗连的汽车旅馆从不关门。为了让逗留的外星来客有个从事商务活动和膳宿去处,航天港附近那些供外地人活动的酒吧、赌场和其他一些地方都是从来不关门。一个平民百姓,甚至一个获得了自由的奴隶,都可以整夜泡在那里,只要他从宵噤到黎明之前不离开那个地方,就不用担心被抓起来。 索比并不担心这方面的危险,反正他不打算让别人看见。虽然那里也有人巡逻,但他知道那些察警的习惯。他们都是一对一对地行动,只会待在有灯光的街道上,只有去处理违法闹事活动时才会离开巡逻路线。可是那儿有一个好处,有利于希望打听消息的索比:那里的小道消息常常比别处快几个钟头,还能听到一些被正规报刊疏漏或隐瞒了的东西。 乐街上一定会有人知道老爹的情况。 索比墙翻越院,进⼊了那个低级嘈杂的夜总会地段,然后从房顶顺着一条排⽔管滑下去,进⼊一个昏暗的院子,从里面出来就到了乐街。他找了个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歇下来,朝四周望了望,看看有没有察警和自己认识的人。路上有好多人,但大多数是外地人。这条街上的老板和雇员他基本上都认识,但这些场所,他一个都不愿意进去,他怕落⼊察警手里。索比想找到一个信得过的人,把他招呼到院子的暗处说话。 可是索比既没有发现察警,也没有见到悉的面孔。就在这时,街上过来了辛加姆阿姨。 在乐街上许多算命的人中,辛加姆阿姨是良心最好的。她从来不说顾客厄运临头了之类的话,总是讲他们运气不错。如果她的话没有应验,也不会有顾客去抱怨她,她热情的话总是给人带来信心。有些人在背地里说,她混得不错,主要是因为她在给察警通风报信。但索比不相信那些人的话,因为老爹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不管怎么说,辛加姆阿姨处确实是一个消息源头,于是索比决定去碰一碰运气——即使她去通风报信,最多不过通知察警他索比还活着,没有被抓住…这些察警早就知道了。 索比右边那个角落是航天港夜总会,门外路面上,阿姨正在铺一块小地毯,她想趁一场演出还没结束,观众还没有拥出门口之前,在那里抢占一个算命摊位。 索比向各条路面看了一眼,顺着墙快步走近夜总会门口。“嗨!阿姨!” 辛加姆往周围一看,吓了一跳,然后平静下来。她嘴都没有动,却能让他听得清清楚楚:“快溜走吧,孩子!马上躲起来!你待在这里不是疯了吗?” “阿姨…他们把老爹弄到哪里去了?” “钻进哪个洞里去,再把洞口遮起来,他们正在张榜悬赏缉拿你呢!” “要抓我?别傻了,阿姨,没有人会悬赏抓我的。告诉我,他们把他关在什么地方了?你知道吗?” “他们没关。” “‘他们没关’什么?” “你还不知道?哦,可怜的孩子!他们把他杀了。” 一听这话,索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巴斯利姆讲过自己总有一天会死的,但索比却从来没把这话当真。就是现在,他也无法想像老爹真的死了,永远离开了他的事实。 想着想着,索比没听见她下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听她又重复了一遍:“探子来了!快逃!” 索比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察警正朝这里走来。该离开了!但他被堵在这儿了,没有可以逃离的小路,前面就是夜总会的大门…如果他混到里面去,管理人员一见到他穿的这种⾐服,就会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他们肯定会叫察警的。 但是索比已经无路可走了,只好背朝察警走进夜总会狭窄的门厅。门厅里一个人也没有,里面正在演出,连卖东西的人都没见到一个。可是一进门却看见了一个棚梯,棚梯上面有一个箱子,里面装着透明字⺟,那是用来更换牌子上演员名字的。见了那些字⺟以后,索比马上冒出了一个可以让巴斯利姆为他的生学感到骄傲的主意来——他搬起棚梯和箱子,又从里面走了出来。 索比没有看走过来的那两个察警,把棚梯放到⼊口处小灯照着的横幅下面,迅速爬上棚梯,背对着察警。他大半个⾝子都露在明亮的光线中,脸却在灯光之上,隐在影里,开始慢条斯理地摆弄起那些演员名字来。 两个察警在索比⾝后站住了。索比极力稳住自己,以一种老雇员沉着而疲惫的姿态摆弄着箱里的字⺟。这时,他听见辛加姆阿姨喊了一声:“晚上好,小队长。” “晚上好,阿姨。今晚你又要讲什么胡话?” “不错,我又要说胡话了!我从你的未来中看到了一个美妞,她的手指像鸟儿一样灵巧。再让我瞧瞧你的手掌,或许我还能看出她叫什么名字呢。” “那么我老婆会说什么呢?不过今晚没工夫闲聊了,阿姨。”小队长瞥了一眼正在更换字⺟的工人,了下巴说:“我们要在暗中等着老巴斯利姆的那个小瘪三,不知你见过他没有?”说完.他看了看头顶上正在更换的字,目光一闪。 “要是我看见了,还会在这儿扯闲篇吗?” “呣…”小队长转过⾝去对同伴说:“罗⽇,往前走,去检查一下王牌夜总会,不要忘了厕所。这边街上我盯着。” “好的,小队长。” 同伴走了以后,老察警转⾝对算命者说:“阿姨,真让人难过呀,谁会想到老巴斯利姆这样一个跛子竟会参与反萨尔贡的间谍活动呢?” “是呀。”她⾝子向前一倾,问道“据说杀头以前他已经被吓死了,是真的吗?” “他早就备好了毒药,而且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于是,在拉出洞口之前他就服毒杀自了,所以那个领队的很恼火。” “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把他的头砍下来呢?” “得啦,得啦,阿姨,法律必须执行啊。他们确实砍了他的头,那种事我可不喜⼲。”小队长叹了一口气,接下去又说.“阿姨,这是一个悲哀的世界。想想那个可怜的孩子吧,都给那个老家伙带坏了…现在,大队长和上面的指挥官指望着盘问那个孩子,那些问题本来是想问老家伙的。” “那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可能没什么好处。”小队长用警捅了捅地沟里的污物“但是,如果我是那个孩子的话,那么,当我知道老人已经死了,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些问题的时候,我就会马上远走⾼飞,到远离这个城市的地方。找个农场主。其实,任何一个农场主都需要积极肯⼲、价钱便宜的雇工,一般不会关心城市里的事情。但是,既然我不是那个孩子,那么,只要我看见——要是我真的见到他,就会逮住他,把他拖到大队长跟前去。” “也许这时候,他正躲在⾖角地里吓得发抖呢。” “有可能,但那总比丢了脑袋要好。”小队长看了看街上,喊道“好吧,罗⽇,马上跟我来。”就在快要离开的时候,他又朝索比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说“晚安,阿姨。要是你看见了他,通知我们一声。” “我会叫你的。向萨尔贡致敬。” “向萨尔贡致敬。” 两个察警慢慢离去的时候,索比继续装做工作的样子,极力保持镇定。这时,顾客们缓缓地从夜总会出来了,阿姨又开始算命,她总是说顾客能升官发财、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这些话全是为了一个硬币。索比刚要下来把东西搬回门厅再溜走时,一只手抓住他的踝关节。 “你在⼲什么!” 索比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他就是这个店的老板,因为发现上面的牌子被搞得七八糟,所以发火了。索比也没朝下看,说:“怎么啦?不是你出钱雇我来更换这块牌子的吗?” “是我叫你⼲的?” “噢,没错,你是这样说的。你叫我…”索比低头一看,显得十分惊讶,突然改口说“你不是叫我⼲活的那个人。” “我当然不是。下来吧。” “我下不来,你抓着我的脚呢。” 那人松开手.索比下来的时候,他后退了几步,说:“我不知道哪个⽩痴会叫你…”说到一半时,索比的脸刚好转到灯光下面“嗨,原来你就是那个小乞丐!” 那人正要伸手去抓,索比已经拔腿跑开了。索比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只听⾝后在喊:“察警快来,察警快来!”这时索比又跑进先前那间黑咕隆咚的院子,全力往前冲去,抓住一排⽔管,如履平地般爬上房顶,一直翻过几十个房顶才停住脚步。 索比靠着一个烟囱坐下,歇了一口气,开始思考起来。 老爹死了。他不可能死啊,可他真的死了。要是老波迪小队长不了解实情,也不会那样说。唉…唉,现在这个时候,老爹和其他受害者的头一定会一起被钉在塔楼上了。索比脑子里出现了恐怖的一幕,他精神崩溃了,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过了好长时间,他抬起头来,擦去脸上的泪⽔,站起⾝来。 老爹死了,他现在该怎么办? 不管怎样,老爹终于没让他们问出一句话来。想到这里,索比虽然痛苦,却也为老爹感到骄傲。老爹一向是个聪明人,虽然他们抓住了他,但是老爹却笑到了最后。 现在该怎么办? 辛加姆阿姨警告过要他躲起来。波迪小队长也说过,很简单,离开这个城市。这些话的确是金⽟良言。如果索比也想活到波迪那样的岁数,最好还是在黎明之前就逃到城外去。但是老爹却希望他起来战斗,而不是静静地坐着,等待探子的到来。既然老爹死了,他无须再为老爹做其他什么事情了——等等! “当我死了以后,你要去见一个人,捎给他一封信,我可以相信你不会把这件事办砸或者忘掉吧?” 是的,老爹,你可以相信我!我没有忘记——我会把信送到的!索比第一次想起了一天多以前,老爹为什么要那么早回家的事:那是因为西苏自由贸易船进了港,船长的名字又正好是老爹所列名单中的一个。“给第一个出现的船长”这就是老爹说过的话。“我没有把事儿办砸,老爹,虽然我差点砸了锅,但我记起来了。我一定要完成它,我一定会成功的!”索比现在完全明⽩,这封信一定是老爹非带出去不可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他们不是说过吗,老爹是个间谍。好吧,他会帮老爹办好这件事。“我一定会做好这件事情,老爹,你一定会胜利的!” 对于自己萌生的“叛国”之心,索比没有丝毫负罪感。作为一个奴隶,被运到这里来本⾝就已经违反了他的意愿,所以他对萨尔贡本没有“忠诚”二字可言。索比这种意识,巴斯利姆从来没有给他灌输过。他对萨尔贡最深蒂固的感受就是由信引起的恐俱,即使那样,这些感觉也早已被強烈的复仇心理一扫而空了。现在,他既不怕察警,也不怕萨尔贡本人,他只想逃出他们的魔爪,实现巴斯利姆的遗愿。以后…噢,如果被他们逮住,他希望自己被杀头以前能完成这项工作。 但愿那艘西苏自由贸易船还停在航天港里。 哦,那艘船可千万要停在那里啊!现在最最要紧的事情是,一定要弄清楚那艘船离开了没有,然后——不对,最重要的是在天亮以前远离这个地方。只有保住这颗笨脑袋,才能为老爹做一点事情,所以,避开这些跟踪盯梢的人才是头等大事。 现在的情况是,这个地区的每一个察警都正在追查他。他要立即逃到全安地方,去弄清西苏号是不是还停在这个鬼地方。 也许,最好的做法就是设法赶到船坞去,那里的人不认识他,他可以悄悄溜进去,躲上一阵子,然后再退出来,走一段很长的路,到航天港去找西苏号。噢,不好,这样做太愚蠢了,他不悉那个地方,可能还没走到就被人抓住。而在这里,他至少悉街上每一所房子和大多数人。 但他必须得到别人的帮助,因为他不能直接走到街上拦住天外来客打问。那么,谁是敢于冒着被察警抓住的危险,并且可以提供帮助的好朋友呢?齐吉行吗?别犯傻了,齐吉为了拿到举报费会告发他的,那家伙为了两⽑钱可以出卖自己的⺟亲。齐吉的想法是,首先、最终和永远需要考虑的只是自⾝利益,不这么做的人都是笨蛋。 那么还有谁?索比遇到了一个难题:他的大多数朋友都是同龄人,他们的社会关系和能力都是有限的。还有,现在是晚上,索比不知道他们中大多数人住在什么地方,但到了⽩天,他又绝对不能在街上游游,等待某个人出现。有些朋友的地址他知道,但他们跟自己的⽗⺟住在一起,他不知道有谁不仅他自己是可信的,同时他⾝边的⽗⺟也能保守秘密。一有情况,许多索比这种底层社会的公民只会拼命保住自己,站到察警一边去。 看来必须选择老爹的哪个朋友。 他飞快地一个个勾掉老爹的朋友。总的来说,索比搞不清楚老爹和他朋友的关系,到底是兄弟般的友谊,还是只有一般的认识。最后他认为,可以进行联系并且有可能会得到帮助的惟一一个人是绍姆大妈,因为有一次他和老爹被臭气弹赶出洞⽳,她保护过他俩。她对索比总是很和善,还给他喝冷饮呢。 天快亮了,他必须马上去找她。 在航天港船员进出的大门附近,也就是在乐街的另一边,绍姆大妈开了一家酒吧兼客店。半小时以后,索比越过许多房顶,两次翻过小院,一次穿过灯光下面的街道,来到了绍姆大妈吧店房顶上。他不敢直接走进她家去,如果有许多目击者的话,她没其他选择,只得去叫察警。在作出决定之前,他曾想过从后门进去,然后蹲在垃圾箱里躲起来,可是吧店厨房里人声嘈杂,太危险了。 索比到了她家房顶的时候,天就要亮了。他找到了一般每家房顶上都会有的那个出⼊口,但是门锁得很牢,空手窃贼是打不开的。 他又走到后面,心想找个地方下去,好歹也要试试那扇后门。天快亮了,他必须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在后面往下看,发现两边各有一个阁楼通风口,宽度接近他的肩膀,跟他部一样⾼——但它们通向里面。 这两个通风口都是用隔板挡着的。几分钟以后,擦得満⾝伤痕的索比将其中一块挡板踢了进去,接下来就是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先挤进通风口,再沿着洞口爬下去。他刚把庇股挤进洞里,围布便被挡板边刺钩住了,他像软木塞一样被卡在那里,进退不得。下半个⾝子已经吊在阁楼里面了,而头、部和手臂却像怪物一样仍然露在外面。这时天空已经明亮多了。 脚在⾝前一阵爬挠,再加上意志的力量,索比终于撕开围布,钻了进去,却被墙壁一碰,差一点晕了过去。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了一口气,然后把挡板马马虎虎地再弄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挡板现在已经挡不住蟑螂之类小动物了,但还是可以骗过四层楼下面的人眼。四层楼啊,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差一点儿从四楼上摔下去。 这间阁楼很小,是安装电线、⽔管用的。索比跪下去,摸索着能从下面钻上来维修或检查的天窗口。他相信阁楼里一定有这类地方,但摸了一遍却没有发现。索比这下子拿不准了,到底这类房子会不会有这种天窗?他知道有的房子有,但他对房屋里的设施了解不多,因为他很少有机会住房子。 直到光照进通风口,他才找到天窗。天窗洞原来在尽前头临街的位置。而且从下面锁死了。 但是,天窗洞不像房顶阁楼通风门那样钩钩扎扎。他朝四周看了看,找到工人留下的一枚大铁钉,用它撬着木板上的一个节疤。过了一会儿,他撬出了一个洞,停下来从洞里往下张望。下面是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张,上有个人影。 索比想,现在已经没别的指望了,只能劝说下面这个人不要警报,替他去找绍姆大妈。还好只有一个人。他转过头去,手指揷进疤洞里摸了摸,找到天窗闩。拨开窗闩时虽然弄坏了一个指甲,可他还是很⾼兴。他轻轻地打开活动门。 躺在上的那个人一动不动。索比将⾝体慢慢地往下移动,一边用指尖抓住墙壁边沿,慢慢挪下⾝体,尽量轻轻落地。 卧在上的那个人一下子坐了起来,口对准索比。“你花的时间可不少啊,”她说“我一直听着呢,听了快一个小时了。” “绍姆大妈别开!” 她⾝子朝前倾,仔细地看了看:“原来是巴斯利姆的孩子!”她摇了头摇说“孩子,你疯了…你比垫子上的炉火还要危险啊!你怎么想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不知道其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绍姆皱了皱眉头,说:“算是句恭维话吧…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发恶疮。”她穿好睡⾐下了,光着大脚嗒嗒嗒嗒走到窗前,偷偷地向窗外下面街道上张望“这里有探子,那里也有探子,一个晚上他们在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乐娱场所里搜了三遍,把我的顾客吓得…孩子,自从工厂闹事以来,你弄出的这场子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次。你为什么不做点好事,⼲脆安安分分死了算了?” “你不愿意把我蔵起来,大妈?” “谁说我不愿意?我从来不会故意出卖任何人,可也不喜做把人蔵起来的事。”她睁大眼睛盯着索比说“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吃饭了?” “嗯,我忘了。” “我给你凑合着来点吃的。我想你也付不起饭钱,是不是?”她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索比。 “我不饿。绍姆大妈,那艘西苏自由贸易船还在航天港吗?” “啊?我不知道。不,我想起来了,它在——昨天晚上比较早的时候,船上有几个人来过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封信要捎给船长。我必须见到他,我非见到他不可!” 绍姆大妈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首先,一个体面的劳动妇女夜里才打个盹儿,就被他吵醒了。一下子撞进来,让她的生命和胳膊腿遇上了很难遇上的大危险。其次,他还蓬头垢面,伤痕累累,⾎迹斑斑,无疑要用我⼲净的⽑巾去洗刷一番,照现在的洗⾐费…再说,他还没有吃饭,也没钱付饭费…现在他又支使我替他跑腿,这不是欺人太甚了吗?” “我不饿…洗不洗也没有关系。但我必须见到克劳萨船长。” “这是我的卧室,别想在这儿给我下什么命令。瞧你这个样子,⾼⾼大大,而且没怎么挨过揍——我了解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老东西。你只能在这儿等着,等哪个西苏号船员今天晚些时候上这儿来,到时候我再让他替我送张条子给那个船长。”她一边说,一边转⾝朝门里走去“大罐里有⽔,⽑巾放在⽑巾架上,把自个儿弄⼲净点儿。”她出去了。 洗洗确实舒服。索比又从她的梳妆台里找到一些止⾎粉,撒在自己的伤口上。绍姆大妈回来了,在他面前扔下两片中间夹着一大块⾁的面包,放下一碗牛,一句话没说就又走了。自从老爹死了以后,索比没想到自己还能填肚子,可这会儿确实又吃上好东西了。今天,当他第一眼见到绍姆大妈时,就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又进来了,说:“把最后一口面包吃完后就进去。顾客们在传说,察警挨家挨户搜查。” “啊?那我得离开这儿.马上逃走。” “住嘴,听我的,给我进去。” “进哪儿去?” “那里面。”她指着一个地方。 “躲在那里面?”那个东西看上去像是室內凸窗处的一个座位,实际上是放在角落里的一只箱子。它的不⾜之处就是太小了:宽度跟人一样,但长度却只有一个人的三分之一。“我想我缩不了那么小。” “察警们也会这么想。快点儿。”她掀开箱盖,拿出一些⾐服,又走到隔壁房间,把与隔壁房间相连的箱子另一端盖板也打开,像打开一扇推拉窗,露出穿过墙壁的一个洞。“把脚伸进去,别以为只有你才需要安安静静躺着。” 索比躺进箱子,在洞里伸直了腿仰卧着,估计盖板放下时离他的脸只有几英寸。绍姆大妈在他上面放一些⾐物,把他掩蔽好。“你觉得怎么样?” “确实不错。绍姆大妈,他真的死了吗?” “他死了,孩子。真可惜啊。”她说话的声音变得温和多了。 “你敢肯定?” “我很了解他,所以也跟你一样起过疑心。所以我去了趟塔楼,亲眼证实是他。但我可以告诉你,孩子,他脸上是一副笑容,好像他战胜了他们…他确实战胜了他们。不等提审就死的事,他们可不喜。”绍姆大妈又叹了一口气“如果你现在想哭,那就哭吧,但要哭轻点;要是你听见有人进来,连气都别。” 箱盖“砰”的一声关上了。索比躺在里面,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气儿,但马上就发现,这只箱子里一定有换气孔,因为里面空气虽然不很新鲜,但还能过得去。他把头扭到一边,这样⾐服就不会盖住鼻孔了。 然后,他真的哭了一阵,再后来就睡着了。 不知何时,正在酣睡的他被说话声和脚步声吵醒了。他正要坐起来,突然想起自己是在箱子里。这时,他听到脸上面的箱盖被揭开,又“砰”的一声盖上了,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响。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这个房间里没什么东西,小队长!” “我们看看。”索比听出是波迪的声音“你忘了检查那边那扇天窗,去拿梯子来。” “小队长,上面没什么东西,只是个通气的地方。”这是绍姆大妈的声音。 “我说过,‘我们看看。’” 几分钟以后他又说话了:“把火把递给我。呣…你说得对,大妈…但是他来过这里。” “啊?” “上头有一面挡板被弄破了,上面的灰尘也动过。我想他一定是从那里进来的,然后再经过你房间出去。” “哎呀,那还了得!看来我睡在上差点儿没被他杀死!你们是不是叫察警来保护一下?” “你又没受什么伤。不过最好把那块挡板修好,不然蛇之类的东西会爬进来的。”停了一下,又说“我看,他千方百计想待在这块地方,但发觉这儿搜得太紧,于是回废墟那里去了。真要那样就好了,不等天黑,我们就能用臭气把他熏出来。” “你觉得我到上去觉睡 全安吗?” “他才不会理睬你这堆老肥⾁呢。” “好你个臭嘴!我原本想给你来点喝的润润嗓子呢。” “真的?好吧,咱们下楼去你厨房里,好好谈谈喝的事。也许我刚才说的不太合适。”索比听见他们离房开间,搬走了梯子,这才舒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绍姆大妈嘟嘟嚷嚷地回来了,她打开箱盖说“你可以出来伸伸腿了,但也要准备好随时再跳回里面去。三品脫我最好的啤酒。察警!”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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