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流河_第5节为诀别而重逢

巨流河第5节为诀别而重逢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巨流河作者:齐邦媛书号:43646	更新时间:2017/11/9
第5节为诀别而重逢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开放‮陆大‬探亲，六年后，我终于也回去了。那几年间，几乎所有“外省人”都回去过了。‮热炽‬的探亲文学已由重逢相拥的痛哭情渐渐冷却，甚至开始出现了幻灭的叙述。隔着‮湾台‬海峡，漂流者⽇思夜想的是故国山川和年轻的亲友，即使⽗⺟也应尚在中年，隔了四十年，回去时所见多是美梦的骨骸。还乡者已老，仍是断肠，所以我更迟迟不敢回去，不仅我无亲可探，也因怕幻灭毁了珍蔵的记忆，更是近乡情怯。　　一九九三年五月，我在武汉大学校友通讯《珞珈》上读到鲁巧珍肺癌已至末期的消息，如遭电击，立刻决定去‮海上‬和她见最后一面。巧珍是在通邮后最早由‮陆大‬写信给我的好友。她和我的友情也是我最美好的青舂记忆，嵌在四川乐山的三江汇流之处。我怎能这样无情。不早一点去看她，竟拖到已经太迟的时候… 　　定了去‮海上‬的⽇期。我先与她的丈夫许心广学长通了电话，约好时间，电话里知道。一直住在‮海上‬的俞君已于一年前因心脏病去世。当年若嫁给他，我黑五类的⾝分必然是他的噩运。乐山老友姚关祖、苏渔溪、彭延德都已前后去世。我在‮海上‬可以看到的只有巧珍一人，而巧珍已至弥留阶段。　　那时的‮海上‬机场还相当混，我没有找到接我的武大校友，将近五十年岁月。恐怕对面也不相识了。我几乎上了一辆由女子带路的假出租车，幸好到了车旁感觉不对劲，回到大厅找‮察警‬招来一辆真出租车，到了原定的希尔顿饭店，放下行李，即由在大厅等我的许学长带着到了邮政医院。巧珍被扶着坐起来，眉眼灵秀仍在，她说：“知道你要来，我一直等着。” 　　她从枕下拿出一张纸，隆重地，像致宾辞似地念杜甫《赠卫八处士）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她气息微弱地坚持念下去，直到“明⽇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我俯⾝在她沿，泪不能止。她断断续续在息之间说了些别后五十年间事，青舂梦想都已被现实击破“你到‮湾台‬这些年，可以好好读书，好好教书，真令我羡慕。”她劝我珍惜已有的一切，好好活着。我茫然走出医院时，知道这重逢便是诀别。回到‮湾台‬便接到她去世的消息。那年，她六十九岁。　　对于‮海上‬我本无甚好感，此行更无逗留心情，由医院出来，坐车在原是最繁华街上慢慢驶过，想半世纪前我穿着抗战⾐裳与他们格格不人的情景，真有啼笑无从之感。故人往事都已消逝，这时的我已见过世上许多重要都市，看遍各种荣华，而最重要的是读了许多当读的书，做了一些当做的事，一生没有自活。当年‮海上‬的虚荣若是昅引了我留下，我早已成黑五类而被斗死，即使幸存，也必须耗尽一生否定真正的自我。Ｗwｗ.ＮＩｌｘＳ.Ｃ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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