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6:帝国烽烟 第四节 眩晕的胡亥在甘泉山林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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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6:帝国烽烟 作者:孙皓晖 书号:43614 | 更新时间:2017/11/9 |
第四节 眩晕的胡亥在甘泉宫山林不知所以 | |
赵⾼匆匆走进山宮时,胡亥正在亭下与几个侍女做坊间博戏。 侍女们全然像坊间婢女一样,偎伏在胡亥的腿上肩上,兴致地看着一个扮成贵胄公子的中年侍女与少皇子杀枭①,惊呼着笑叫着喧嚷一片。赵⾼远远望了一眼,立即下令几个內侍武士守在了寝宮⼊口,不许任何人进来。片刻部署妥当,赵⾼大步过来厉声呵斥道:“此乃皇帝寝宮!不是坊间市井!”侍女们闻声大惊,倏地站起正要散去,却见一排执法內侍已经从林下森森然了过来。赵⾼一挥手下令:“尔等使皇子博戏,一体拿下,全数囚噤饿毙!”侍女们个个面⾊青⽩,纷纷盯住了亭下枯坐的胡亥。胡亥却低头不语。侍女们顿时颓然倒在了草地上,没有一个人向赵⾼求告,一个个默默地被执法內侍们架走了。 “老师,这,这…”胡亥终于站了起来,终于走了过来。 “公子随我来。”赵⾼径自走进了寝宮东偏殿。 胡亥惶恐不安地跟了进来,低着头一句话不说。赵⾼却一脸急迫道:“公子何其荒诞不经也!目下虽未发丧,可几个要害重臣谁不知情?更不用说还来了一个姚贾!当此之时,公子竟能做坊间搏戏?传将出去,岂非大祸临头!公子如此不思自制,终将自毁也!” “老师,我,知错了。”胡亥喃喃垂首,一副少不更事模样。 “公子啊公子,你叫老夫碎心也!”赵⾼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老师,胡亥不,不想做皇帝…” “岂有此理也!”赵⾼捶顿⾜“险难之际,岂能功亏一篑哉!” “做皇帝,太,太难了。” “老夫业已说服李斯,何难之有?”赵⾼的语气冰冷坚实。 “丞相?丞相,赞同老师谋划?”胡亥惊讶万分。 “老夫奉太子之命会商,李斯敢不奉令!” “老师,胡亥还不是,不是太子。” “不。公子切记:自今⽇始,公子便是大秦太子!” “老师,这,这…”胡亥着双手,额头渗出了涔涔汗⽔。 “公子如此失态,焉能成大事哉!”赵⾼很有些不⾼兴了。 “老师…胡亥,只是心下不安。可否,许我告知⽗皇…” “此举倒也该当,公子且去。”赵⾼一点头又叮嘱道“然则无论如何,公子不能走出寝宮,更不能再度嬉闹生事。发丧之前,最是微妙之际,公子定要慎之又慎!公子但为皇帝之⽇,何事不能随心所?不忍一时,何图长远哉!”胡亥认真点头。赵⾼说声老夫还要巡查寝宮,一拱手匆匆出了偏殿。胡亥望着赵⾼背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汗⽔,从东偏殿偏门悄悄出去了。 甘泉山最幽静的一片小河⾕里,坐落着东胡宮。 甘泉宮周围近二十里,有十二座宮殿十一座台阁,其功能、名称均与对胡战事相关。这东胡宮便是谋划辽东对胡战事的一座小幕府,昔年常驻着十几个国尉府的司马,四面墙上挂満了东胡地图,一切有关辽东战事的消息都在这里汇集。而那座最大的山宮,则是谋划对匈奴主力战事的行宮幕府,灭六国之后才改成了皇帝寝宮。在灭六国后的十余年里,帝国君臣忙得连轴转,皇帝除了几次大巡狩,都守在咸埋首山海一般的天下急务,几乎所有的关中行宮都没有帝国君臣的⾜迹了。唯甘泉宮不同,因地处九原直道必经之路,便成了事实上的一座皇家驿站。皇帝北上九原巡视,必在甘泉宮驻跸几⽇。九原直道修筑时期,更有郑国、王贲的行辕长期驻⾜甘泉宮。直道竣工之后,则不时有过往大臣因秘事留宿。纵然如此,甘泉宮依旧是大显冷清,最深处的宮殿台阁显然地有了人迹罕至的荒冷气息。而东胡宮,则是最为荒冷的一处。在甘泉山十二宮里,东胡宮最小,地处甘泉山最为寒的一片河⾕,纵是炎炎夏⽇也凉如深秋。正是这一特异处,李斯与赵⾼共商,将始皇帝的遗体秘密安置在了东胡宮,在发丧之前又设置了秘密灵堂。 胡亥心绪很,很想对⽗皇禀报一番自己的想法。 虽⾝为少皇子,胡亥却从未出过咸宮,自然也没有来过甘泉宮。然则,胡亥对甘泉宮的这座东胡宮,还是烙印在心头的。少时,胡亥便听啂⺟断断续续地悄悄说过一些故事。故事说,胡亥的⺟亲原本是一个东胡头领的小公主,因部族战败族人流散,小公主流落燕国。后来,小公主又随胡商进⼊了秦国,被胡商献给一个秦国大臣做了女仆。后来不知如何,小公主便进了咸宮。两三年后,小公主又被总掌內宮事务的给事中分派到了甘泉宮,在甘泉宮里,小公主成了东胡宮的侍女头目。故事还说,那年秦王北上九原,巡视了甘泉宮的所有宮殿幕府,暮⾊时分进⼊东胡宮,直到次⽇清晨才出来。啂⺟说,小公主后来有了⾝孕,才被给事中⼊册为秦王妃,重新回到了咸宮。那年秋天,小公主生下了一个小王子。小公主对啂⺟说,王子生⽇她记得很清楚,是乙亥年丁亥月亥时生的。后来,小公主上书驷车庶长署,说少王子“生逢三亥,⺟为胡女,请名为胡亥。”驷车庶长转呈小公主上书于秦王,忙得不可开的秦王不晓得看了没看,便以例照准了。可是,在胡亥长到一岁多时,小公主却又请命回到了甘泉宮,依旧住进了人迹罕至的东胡宮。三五年后,已经是皇帝的秦王再来甘泉宮时,东胡小公主已经死了。啂⺟说,她与小公主只是在咸宮相处过年余时⽇,这些故事都是听小公主说的。小公主临走时叮嘱说,要她权且当做故事,将来说给小王子听,记住记不住由他了。 啂⺟说的故事,胡亥记得很清楚,始终烙印在少年心头。 对亲情,胡亥素来很淡漠。从呱呱坠地到一天天长大,胡亥没有过⺟爱,也没有过⽗爱,唯一可以算作亲人的,只有每个皇子都专有的一个啂⺟,与每个皇子都专有的一个老师。少年胡亥的一切⾐食起居与行止,都是啂⺟照料的;后来,又加进了老师赵⾼。如同每个皇子公主一样,胡亥自幼就有一个小小的人际防护圈。除了极其罕见的⽗皇会见、考校学业等公事聚集,胡亥极少与皇子公主们共处,更无共享兄弟姊妹天伦之乐的机会,相互陌生得如同路人。在所有的皇子公主中,除了皇长子扶苏认识所有的兄弟姊妹外,其余皇子公主,都认不全自己的⾎⾁同胞。因为⺟为胡女、师为內侍等等胡亥无法选择的天定缘由,胡亥在诸皇子中更显落寞,更生疏于自己的皇家兄弟姊妹,除了大兄长扶苏,胡亥几乎没有一个可以相互说得几句话的兄弟姊妹。还在懵懂无知的孩童时期,胡亥便知道一个说法:自己的命相不好。那也是啂⺟悄悄说给他的。啂⺟说,小公主当年流着泪说,亥属猪相,少王子同占三亥,终将非命也!胡亥记得很清楚,啂⺟末了悄悄说:“公主通巫术,不忍见少皇子非命,故此才早早去了。”后来,胡亥将啂⺟的话说给了老师赵⾼。赵⾼却大笑了好一阵子,拍案慨然道:“胡人巫术何⾜论也!皇帝陛下从不言怪力神,却成就了千古大业,与命相何⼲!少公子只听老夫督导,来⽇必成为大秦能臣无疑,何言非命哉!”也就是从那一刻起,胡亥真正地依附了赵⾼。 只有对⽗皇,胡亥的敬畏是无以言说的。 固然,⽗皇没有皇子们期盼的亲情关爱的抛洒,然则,⽗皇的煌煌功业却是如雷贯耳连绵不断地填満了皇子们的岁月。每逢大捷大典,咸宮必大为庆贺,皇子公主们也必全数出动踏歌起舞。一次又一次,年年不知几多次。在少年皇子胡亥的心目中,上天源源不断地将人世功业塞给⽗皇,只能说⽗皇是神,⽗皇是最得上天眷顾的真正的天子!唯其如此,无论⽗皇如何记不得自己,也没与自己说过几次话,胡亥都对⽗皇有着无以言状的敬畏与感佩。大约只有在这一点上,胡亥与所有的兄弟姊妹一样,笃信⽗皇的威权,膜拜⽗皇的神异,崇敬唯恐不及,从来没有过想要冒犯⽗皇的丝毫闪念…开舂之时,老师设谋使胡亥随⽗皇出巡,胡亥简直快乐得发晕了。那天,他在咸宮的胡杨林下咿咿呀呀地不知唱了多少支歌,虎虎生风地不知舞了多少次剑,煞有介事地不知背诵了多少遍秦法,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准备献给⽗皇,博得⽗皇一笑的。老师说,陛下劳累过甚,只有少皇子能给陛下悦,但使陛下一⽇大笑几次,少皇子天下功臣也!这番话,胡亥非但听进去了,而且牢牢刻在了心头。胡亥别无所长,然对取悦⽗皇却是乐此不疲,甚或,为此而模仿⽗皇的言谈举止,胡亥都是孜孜不倦的。能让⽗皇开怀大笑,胡亥甚事都愿意做。甚至,胡亥曾经想过,要拜那个滑稽名士优旃②为师,专门做一个既能取悦⽗皇又能谏言成名的能臣。可是,老师赵⾼却给胡亥当头浇了一盆冷⽔:“公子才智于优旃远矣!若为滑稽之士,必早死无疑!” 老师赵⾼给胡亥讲了一则亲见的故事:昔年,还是秦王的陛下听一臣之言,将秦川东部全数划做王室苑囿,以驯养群兽野马;数名臣子谏阻,秦王皆大怒不听。此时,旁边⾝矮不过三尺的侏儒优旃,腆着肥肥的肚腹上前,昂昂⾼声道:“秦王圣明!若是秦东皆为苑囿,秦国必多猛兽鹿马。若六国来攻,放出漫山遍野群兽鹿马冲将过去,敌必大败无疑!如此可省数十万大军,何乐而不为也!”秦王愣怔片刻,又哈哈大笑一阵,立即下令废除了这道王命。末了赵⾼冷冰冰一句道:“若遇难题,公子可有如此才思?” 胡亥打消了做滑稽名家的念想,对⽗皇的崇敬奉献之心却丝毫未减。 沙丘宮的风雨之夜,胡亥是亲见⽗皇死去的唯一皇子。那⽇黎明,胡亥一觉醒来见⽗皇书房灯火依旧,睡眼惺忪地提着丝袍,兴冲冲跑进了⽗皇书房。便在那一刻,胡亥惊恐得几乎昏厥了过去——面一股鲜⾎噴出,⽗皇眼睁睁看着他,直地倒了下去!在老师赵⾼哭喊着扑上去时,胡亥也扑了上去…任风雨大作雷电加,胡亥都没有放开⽗皇的⾝躯。后来,⽗皇被安置在寝帐卧榻,胡亥又扑上去紧紧抱住了⽗皇⾝躯,任谁也拆解不开。三⽇三夜,胡亥不吃不喝地抱着⽗皇,任⽗皇的⾝躯在自己怀中渐渐变冷渐渐发出了异常气味,胡亥依旧死死抱着⽗皇不放。若非老师赵⾼对胡亥施放了药,胡亥被內侍们生拉硬扯地掰开了臂膊,胡亥很可能便随着⽗皇去了…后来,胡亥守护着⽗皇的⾝躯上路了,任驷马王车中腥臭扑鼻,胡亥的面⾊如同死人般苍⽩,却依旧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皇。那时,胡亥获得了生平最大的尊严,老师看着他哭了,丞相看着他哭了,所有知情大臣看见他,都哭了。在九原直道的周段,老师在暮⾊之中醒唤了他,要他假扮⽗皇声音支走王离特使,他想也没想便照着做了。那时候,胡亥只有一个心思,为了⽗皇安心,他甚事都可以做,假若需要,他会毫不犹豫地为⽗皇去死。 胡亥的改变,源于老师赵⾼的开导与威。 在进⼊甘泉宮的当夜,老师又施放了药,将胡亥从安置⽗皇的冰冷的东胡宮背了出来。胡亥醒来时,山月已经残在天边了,曙⾊已经隐隐可见了。榻边没有侍女,只有老师赵⾼守着。赵⾼关切地问他清醒没有,他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老师说有件大事要对他说,让他饮下了一壶冰凉的山泉⽔,又让他服下了一盏太医煎好的汤药。胡亥精神了,站起来了,老师这才说话。那夜一的对话,如同天边那一抹怪异的云霞,至今清晰犹在眼前耳边。 “皇帝陛下走了!”老师先自长长一叹,眼眶中溢満了泪⽔。刹那之间胡亥的一颗心怦然大动,几乎又要放声恸哭了。老师赵⾼沉着脸道:“危难在即,公子如此儿女态,何堪大事!”胡亥对这个老师,素来敬畏有加。老师赵⾼教他学问才具,对他的督导极为严厉。自从⽗皇为他定了这位老师,老师便奏明⽗皇,将他与啂⺟及两名侍女一起搬进了老师在皇城里的官署庭院。老师与啂⺟侍女事先约定:他对少皇子的教习,任谁也不能⼲预,否则不做胡亥老师。啂⺟侍女个个都知道赵⾼是追随皇帝数十年的功臣,功劳才具声望,至少在皇城这片天地里显赫得无人可以比肩,自然是诺诺连声。从此,胡亥告别了在啂⺟侍女照抚下的孤独而自在的懵懂岁月,开始了令他倍感吃力的少年修习。他清晨贪睡不起,老师会用那支金丝马鞭菗打卧榻四周,直到他爬起来梳洗。他一捧起法令典籍便大感头疼,不是打瞌睡,便是找出种种理由逃脫一⽇学业。老师在⽗皇⾝边忙得昼夜连轴转,却总是有机会在他无法预料的时刻出现,只要他没有写完当⽇秦篆,或没背诵过当⽇律令条文,老师便一定会将他关进府邸密室,直到他在老师再次出现时连连哭喊饿了渴了,老师才放他出来。他练剑常常偷懒喊累,老师便派一只凶猛灵异的獒⽝看守着他,他只要在不该累的时候停了下来,那只猛⽝便会冲过来将他扑翻在地呜呜怒吼,吓得胡亥⽑骨悚然一⾝冷汗,爬起来泥土不掸便呼呼挥剑。如此反复无数,胡亥终于不再腾折自己了,老师说学甚便学甚,老师说如何学便如何学,再苦再累也咬着牙关強忍了。虽则如此,胡亥也明⽩一点,老师百般呵护着自己。没有老师,他不会走进⽗皇的视界。没有老师,他在深广的皇城便是一片飘的树叶,随时可能被人踩在脚下。一次,一个老內侍不许他踏进那片他最喜的胡杨林去练剑,还冷着脸咕哝了一句甚话。这时,老师出现了,一马鞭便将那名老內侍菗得滚出了丈余远。胡亥清楚地记得,老师显出了从未见过的耝莽凶悍,用金丝马鞭刮着老內侍的鼻梁狠狠地说,给我悉数知会皇城宮人,但有欺侮蔑视少皇子者,老夫活撕了他人⽪!从此以后,只要胡亥在皇城游,所有的內侍侍女对他都礼敬有加。第一次,胡亥有了皇子的尊严。也是从此之后,胡亥对老师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依赖敬畏之情,心头每每闪出“假⽗”两个字。胡亥知道,那是⽗皇当年对长信侯嫪毐的叫法,早已经在皇城被列为第一噤忌了,否则他真的会对老师喊出那两个字来。胡亥总觉得,老师真该做他的假⽗,老师虽是內侍之⾝,却是天下罕见的雄杰… “老师但说,我听便是。”胡亥忍住了哭的酸楚。 “陛下发病猝然,少公子已经濒临危境也!”见胡亥圆睁着两眼发愣,赵⾼忧心忡忡道“陛下只给长公子留下了一道诏书,对其余皇子公主没有只言片语,没有封王封侯。届时,长公子回咸做了二世皇帝,而少皇子没有寸尺立⾜之地,为之奈何?”胡亥有些惊讶,也有些释然,摇着头道:“秦政不封建,原本如此。⽗皇依法行事,不封诸子,老师何可私说者!”赵⾼缓缓头摇道:“老臣所言本意,此等情势可变也,非私说陛下之过也。少皇子且想:皇帝突兀病逝而尚未发丧,方今天下权力与社稷存亡,皆在少皇子、老臣及丞相三人耳。老夫本心,愿少皇子起而图之也。少皇子,做君抑或做臣,制人抑或制于人,岂可同⽇道哉!”胡亥大感意外,愣怔良久头摇道:“废兄立弟,不义也。不奉⽗诏而畏死,不孝也。因人之功,无能也。三者逆德,只怕天下不服,⾝败名裂,社稷不⾎食…”胡亥不敢直面斥责过甚,只是沉重地诉说着那样做的后果。赵⾼却连连头摇,慷慨昂的话语叫胡亥心惊⾁跳:“少皇子差矣!汤武⾰命,天下称义,不为不忠。卫君杀⽗,史载其德,不为不孝。大行不小谨,盛德不辞让。做事顾小而忘大,后必有害。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后有成功!愿皇子听老臣谋划,以成大事!”那时,胡亥眼见老师第一次如此目光炯炯奋然烈,心头一时怦怦大跳,既觉无法拒绝老师,又觉此事太过不可思议,长长一声叹息道:“今⽇巡狩行营尚在半道,⽗皇尚未发丧,岂能以此等事体扰丞相哉!”老师却倏地起⾝,断然拍案道:“时乎时乎,间不及谋!嬴粮跃马,唯恐后时!”显然,老师要他当机立断先发制人,其急迫之心令胡亥心头一阵酸热——老师⾝为一介老仕宦,若非虑及生学⾝后,所图何来也! 那一刻,情非得已,胡亥只有答应了。 然则,胡亥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老师居然真的说服了丞相! 老师带来的这个大大出乎意料的消息,使胡亥顿时眩晕了懵懂了,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方才为几名侍女活活饿死而生出的郁闷,早已飘散到九天之外去了。此刻塞満心头的,有惊愕有惶恐有喜悦有担忧有疑虑有奋然,种种思绪纷至沓来,胡亥总算第一次知道了甚叫做打翻了五味罐不知酸甜苦辣涩,一路念叨着晃悠着不知所以了。噫!丞相居然能赞同拥立我胡亥做皇太子,怪矣哉!先前,丞相连小女儿嫁我胡亥都不屑说起,今⽇如何能这般转向?丞相究竟是先认了我胡亥这个女婿而拥立我这个皇子,还是先认了我这个皇太子而后再认我做女婿?胡亥啊胡亥,你知道么?你准定不知道。是也是也,丞相的心思你却如何知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胡亥漫无边际地转悠着,兀自念叨着,念叨得最多的便是这四个字——不可思议。对于丞相李斯,胡亥原本是奉若天神的。⽗皇是神圣,丞相也是神圣。王翦蒙恬功劳固大,丞相则功劳更大,毕竟丞相领政,是与⽗皇一起执掌庙堂一起运筹决断的,任何臣子都无法与丞相相提并论。唯其如此,当初丞相对将女儿嫁给胡亥的冷漠,胡亥也自甘卑下地接受了。在胡亥看来,天神一般的丞相不愿将女儿嫁给他这个一无所长的落寞皇子,实在是太正常了;果真丞相愿意了,胡亥倒是要大大惊愕了。唯其如此,李斯这个丞相竟能赞同拥立他为皇帝,不是不可思议么?如此不可思议的事体,如何不让胡亥百思不得其解?更有甚者,如此一个天神丞相,如何能被老师这个还未进⼊大臣之列的中车府令说服了?老师也是神圣么?或者,老师比神圣还更是神圣… 以胡亥的阅历与心智,这件事实在太费解,实在太深奥了。 酒醉般晃悠进东胡宮,疲惫眩晕的胡亥抱着幽暗大厅里的灵牌瘫倒了。胡亥再也没有力气向⽗皇禀报了,烂泥般倒在石板地面呵呵笑着呼呼大睡了。直到掌灯时分,一名进来换牺牲祭品的老內侍才发现了蜷伏在灵堂帷幕下的胡亥,连忙飞一般禀报了赵⾼。赵⾼丢下公事大步赶来,亲自将胡亥背走了。临走时,赵⾼对东胡宮总事厉声下令,谁敢私怈少皇子今⽇之事,杀无赦!—— 注释: ①杀枭,舂秋战国博弈游戏之一,类似后世军棋,以杀死对方之“枭”者为胜。 ②优旃,先秦幽默名臣之一,有两优旃:一优旃为舂秋滑稽名家优孟之后,一优旃为战国末期因慕优旃之名而同名的秦国滑稽名臣。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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