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 第二节 苏秦陷进了烂泥塘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  作者:孙皓晖 书号:43610 更新时间:2017/11/9 
第二节 苏秦陷进了烂泥塘
  苏秦离开了楚国,心灰意冷的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南下时踌躇満志,要一心与屈原舂申君合力,扭转楚国危局,为合纵保留最坚实的一块立⾜之地,也与张仪进行一次面对面的纵横较量,不想倏忽之间竟是急转直下,结局得一塌糊涂,原因却是莫名其妙!作为合纵一方,是彻底失败了:非但没能扭转楚国,反而使其余五国更加离心。秦国呢,同样是失败了:非但张仪险遭暗杀,最终也还是没有避免一场恶战,竟前所未有的折损了六万新军锐士!楚国呢,更是最大的输家:朝局大新派湮灭且不说,积数年心⾎所训练的八万新军连同两三万老军,也全数赔了进去!同时还结下了一个最凶狠強大的仇敌,将无可避免的永远不得安宁了。

  细思其中因由,竟是千头万绪令人扼腕叹息。楚怀王是千古罕见的菗风君主,时而聪明机断,时而颟顸纨绔,弯子转得常常令人哭笑不得;屈原则是千古罕见的烈偏执,恨便恨死,爱便爱死,意气极端得全然没有回旋余地;舂申君呢,机变诙谐且颇有折冲之能,但却少了一些坚刚与大智,既影响不了屈原,又影响不了楚王,硬生生的无可奈何;昭雎沉狡黠又极是沉得住气,郑袖聪敏贪婪偏又能适可而止…面对楚国如此象,几乎每个人都是苏秦的对手,却教苏秦如何对付?张仪号称天下第一利口,能事之极,还不是无法将楚国象理顺到秦国和局之中?

  到头来竟是三败俱伤,却不知道罪责在谁?似乎一切都是屈原搅了的。可是,若没有屈原的強硬,楚国还不是纳⼊了秦国算盘?屈原既強力扭转了楚国倒向秦国,又完全堵塞了楚国重⼊合纵,更是一举毁灭了楚国变法的希望。功也罪也,孰能说清?

  一路之上,苏秦思虑着念叨着揣摩着,最后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团糨糊,末了只好长叹一声:“人算何如天算?当真天意也!”想想合纵以来的坎坷,苏秦无可奈何的笑了。难道不是天意么?每到穷途末路,苏秦必得从燕国开始。合纵发端于燕国,每次大挫,竟都只有回燕国这一条路!弱燕生苏秦,強秦成张仪,看来这也是天意了。

  “二哥——!二哥——!”

  苏秦蓦然惊醒,却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斗篷招展摇手长呼,不是苏代却是何人?苏秦四面一张望,却发现竟然已经到了蓟城郊野,低声嘟哝一句“好快”便跳下了轺车,坐在道边一块大石上等候苏代。

  “二哥,回来得好!我们正等你呢。”苏代下马,不断拭着脸上的汗⽔。

  苏秦笑道:“三弟啊,你知道我回燕国?”

  “不知道,我正在城外狩猎,看见了苏字大旗,不是二哥却是谁?”

  “一个人狩猎?”

  “不是,子之邀我一起狩猎的。你看那儿——”

  苏秦目力虽差,却也看见了遮天蔽⽇的烟尘中翻飞的大旗与冲锋驰骋的马队,看那气势,少说也有三五千骑兵。苏秦不噤皱起了眉头:“子之又在炫耀燕山铁骑了?”苏代笑道:“二哥不知,子之目下可是威风起来了,军政大权一把抓呢。”苏秦冷冷道:“燕王那么相信他?”苏代道:“燕王病了,瘫了,将国事都给了子之。”

  苏秦大是惊讶,走时还好端端如⽇中天的一个燕王,如何就瘫在了榻上?莫非是子之…苏秦脊梁一阵发凉:“快说,燕王怎么病的?”

  “前次狩猎,燕王从马上摔了下来伤了腿,后来便⽇益沉重,最后便瘫了。”

  “燕王精于骑,如何能摔下马来?”

  “子之说:那是一匹东胡野马,燕王冒险尝试,被野马掀翻的。”

  苏秦沉默良久淡淡一笑:“去看过燕姬么?”

  “去过两次,想给她送点东西,却没有见到人,可能云游去了。”

  苏秦又是一阵沉默:“你先去吧,记住,不要对子之说我回来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苏代似有困惑,却也习惯了听苏秦吩咐,便上马一鞭去了。

  眼看着烟尘消散,狩猎马队卷旗收兵,苏秦才上了轺车偃了大旗,静悄悄的绕到最僻静的北门进了蓟城,回到府中便吩咐关了大门,‮浴沐‬梳洗之后便进了书房,要一个人好好想想燕国这几件事儿。谁知刚刚落座,总管老仆便走了进来低声道:“大人,上卿来了。”苏秦一怔:“上卿?他如何知道我回来了?”老总管默默‮头摇‬,苏秦道:“你去说,我路途受了风寒,已经卧榻歇息,改⽇上门回访便了。”老总管看看苏秦,却没有走。苏秦不耐道:“没听见么?去呀。”老总管低声道:“老朽本不该多嘴,大人还是不要回绝的好,上卿在蓟城可是…”老人眼光闪烁,似乎不敢往下说了。苏秦想了想:“也好,去请他进来吧。”老人犹豫道:“大人不去接?”苏秦不噤笑了:“我是封君开府丞相,他只是上卿,知道么?去吧。”

  片刻之间,书房外脚步腾腾,子之赳赳走了进来,还是一⾝软甲一领战袍,手中一口长剑,人尚在廊下,响亮的笑声已经响彻了庭院:“武信君当真雅兴,悄悄归燕,也不给子之一个接风的机会!”随着笑声进门,人已一躬到底:“武信君,子之有礼了。”苏秦淡淡笑道:“甲胄上卿,礼数倒是周全呢,请⼊座了。”子之哈哈大笑一阵,便坦然⼊座,顺手将长剑横在了案头。总管老仆上了茶,便悄悄的守到廊下去了。

  “楚国震泽吴茶,上卿以为如何?”

  “好看,太淡。”子之笑道:“还是燕山耝茶来劲儿,剋得动牛羊⾁。”

  “见仁见智,一家之言了。”

  子之对苏秦的揶揄似乎浑然无觉:“武信君啊,多⽇等你归来,四处‮出派‬游骑斥候探察你的动静,非有他意,只是想与你商议一件大事。”

  见子之‮诚坦‬,苏秦的一丝不快已经消散:“大事?上卿请讲。”

  “在燕国变法!”

  苏秦大是惊讶,沉默着半⽇没有说话。子之打量着苏秦笑道:“武信君以为子之耝蛮,不堪变法?”苏秦默默‮头摇‬,却还是没有说话。子之道:“武信君啊,变法有內外两方条件,而今大势已变,燕国內外皆宜变法,如何武信君倒狐疑起来?”

  “你且说说,燕国如何內外皆宜了?”苏秦终于说话了。

  “先说外势:秦国惨胜楚国,遭受重创,三五年內不会在中原生事,赵齐魏楚四大国內事频仍,更无力威胁燕国,如此燕国便有了一段安稳时⽇;再说內事:燕王贤明,委大政于你我,新派已经成了气候,老世族没有实力抗衡,此时若在燕国变法,岂有不成之理?”

  “那么,你准备如何变法?”

  子之哈哈大笑:“武信君何其糊涂?变法是你的,问我何来?”

  “你要变法,如何又是我的了?”

  “哎呀武信君,子之保驾,苏秦变法!不好么?”子之拍着书案一阵大笑。

  苏秦心中怦然一动,正待开口,却又硬生生忍住,淡淡笑道:“兹事体大,苏秦从来没有想过,从长计议吧。”

  “好,多想想也好,我等你便了。”子之突然庒低声音道:“还有一事,请武信君恕罪。”

  苏秦很不喜这种一惊一乍,皱着眉头道:“你就说吧。”

  “燕王瘫病期间,武信君不在国中,燕王便要我署理丞相府政务。子之事先言明:只是代为署理,武信君回燕即还权力。可燕王不答应,说丞相未必再回燕国,硬是宣来一班大臣,让我做了丞相…”子之叹息了一声,流露出深深的歉意:“子之愧对武信君,特来说明,明⽇你我面见燕王,我即还丞相印信。”

  蓦然之间,苏秦恍然大悟,笑了笑道:“丞相便丞相,那是‮家国‬公器,又不是你借我的物事,能还回来么?”

  “只要子之坚执不受,自然能归还回来。”

  苏秦哈哈大笑:“子之啊子之,苏秦岂是讨官做之辈?你便做丞相何妨?只要你真正变法,真正使燕国強大,苏秦何须斤斤计较?”

  “武信君大义⾼风,子之敬佩之至。”

  送走子之,苏秦竟前所未有的失眠了,想了整整‮夜一‬,却不知究竟想了些什么,更不知道想清楚了什么。天亮时终于朦胧睡去,⽇上半山时却又被老仆‮醒唤‬了,说上卿亲自驾车来接他进宮了。苏秦只得起来梳洗一番,便出来上了子之⾼车进宮去了。

  踏进王宮,苏秦便觉得气氛有异。燕国宮殿虽然窄小陈旧,平⽇里却也是一片生气。尤其是燕易王成年即位,一心要振兴燕国,持国务一点也不松懈,⽇每吏员如梭,宮中总是忙忙的。今⽇进宮,偌大车马场竟没有停放一辆‮员官‬轺车,进得宮门,两廊官署更是冷冷清清,只有管辖王室事务的两三处开着门有吏员⾝影,其余竟是一概关闭。苏秦不噤大是困惑:燕王病了,难道国务也停止了?

  子之见苏秦眼神不对,便指点着笑道:“我一个忙不过来,也是偷懒,便让这些官署都迁到我府上去了。”苏秦心中一沉,脸上却笑着:“上卿果然不凡,只差将王宮搬走了。”子之大笑道:“武信君却是迂腐了,无论搬到哪里,只要将事情办好不就完了?”苏秦想赶快见到燕王,也不说话,只是大步向深处走去。

  进⼊第四进,便是燕王经常召见朝臣的两座偏殿,过了偏殿便是正殿,一过正殿便是燕王书房与典籍库。这些地方苏秦都很悉,惟独没有来过后宮。步⼊书房回廊,便闻一股草药气息扑面而来,苏秦不噤大皱眉头。来到寝宮庭院,药味儿更是浓郁。苏秦抬头一看,庭院池边竟铺満了草席,席子上晾満了黑糊糊的药渣!药渣席边,好几个太医在蹬着药碾子碾药,呼噜咣当一片,直与制药作坊一般。

  子之低声道:“东胡神医的方子:服用汤药之后,药渣碾成粉末吃下。”

  苏秦沉着脸走进了寝宮,远远便听大木屏外的老內侍⾼声长宣:“武信君上卿到——!”苏秦一怔,便听见里面一阵急剧的咳嗽息。內侍此时连忙躬⾝闪开:“燕王召见,武信君上卿请——”

  苏秦早就听燕姬说过,燕王宮狭小耝简,惟有寝宮⾼大宽敞,⽩⽇里光一片,分外明亮。但是转过大木屏风,眼前竟是一片幽暗,窗户关闭,帐幔低垂,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四处弥漫,厚厚的帐幔中剧烈的咳嗽息之声竟不能停止,听得苏秦分外揪心。

  子之捏着鼻子在苏秦耳边道:“东胡神医说:不敢见风。”

  苏秦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帐幔深深一躬,⾼声道:“臣苏秦启禀我王:苏秦通晓医道,此乃东胡巫术,摧残命,百害而无一利!臣请我王立即裁撤,改用我华夏医药救治!”

  帐幔后传出一阵更为急剧的咳嗽息声…苏秦对四名侍女断然挥手:“快!撤去帐幔,打开窗户,搬走药渣,立即收拾⼲净!”

  侍女们惊恐的望着子之,却没有一个人敢动。苏秦微微冷笑道:“上卿大人,这是东胡巫术?还是蓟城人术啊?”子之看看苏秦铁青的脸⾊,突然大笑:“武信君受不了,我也受不了啊!那就撤,快!撤了!”

  几名侍女立即忙不迭动手,拉开围墙大帐,打开全部窗户,又收去卧榻帐幔,搬走屋中所有药渣与不洁之物…片刻之间,寝宮中便是光明媚和风徐徐,大是清新宜人!苏秦向卧榻一看,却惊讶得钉在了那里——光之下,卧榻人形如鬼魅:一⾝脏污不堪的布⾐,面⾊苍⽩如雪,眼眶深陷成了两个大洞;一头⻩发散披在肩,一脸⾎红的胡须杂的虬结伸张着;嘴巴艰难的开合息着,口中却黑洞洞的看不见一颗⽩牙!若非亲见,苏秦如何能想到这便是几个月前英发的燕易王?蓦然之间,苏秦心中闪过了齐桓公姜小⽩爬満蛆虫的尸体,不噤倒昅了一口凉气!

  “哦哦,噢啊…”燕易王含混不清的着叫着,木呆呆的看着苏秦。

  苏秦走到榻前:“臣,苏秦参见燕王…”

  燕易王艰难的息着,深陷的眼眶中流出了细细的两行泪⽔。苏秦道:“臣请为燕王把脉。”说罢便跪坐榻前,拉过燕易王⼲柴一般的枯手,刚一搭脉,苏秦心中便猛然一跳,良久,苏秦站起来肃然一躬:“臣启燕王:医家至德,不讳言误事;燕王脉象,来⽇无多,须及早安排后事了…”燕易王眼眶中又涌出了两行细泪,那只枯瘦的右手却艰难的摇动着,苏秦一看,子之正站在燕易王右手。

  苏秦正⾊道:“上卿,宣召太子吧。”

  子之沉重的叹息了一声,转⾝命令內侍:“宣召太子进宮。”內侍便匆匆去了。

  苏秦猛然想起一人:“敢问上卿,栎公主为何不在燕王⾝边?”

  “秦人没个好!”子之愤愤道:“燕王一病,她便回咸省亲去了。”

  苏秦心有疑云,便瞄了一眼燕易王。燕易王微弱的目光连番闪烁,却只是息咳嗽着无法说话,一阵默然中,寝宮门廊下的內侍一声长呼:“太子到——!”苏秦抬头一看,一个面目疏朗神情却很萎缩的⾼冠青年,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苏秦深深一躬:“臣苏秦,参见太子。”太子游移的目光中闪出了一丝惊喜:“你便是武信君苏秦?好…”却又突然打住,匆匆走到榻前对着怪异可怖的燕易王躬⾝一礼,便默默的钉在了那里。

  燕易王空洞的目光盯住了苏秦,又看了看太子。苏秦默默走到榻前。燕易王艰难的拉住了苏秦与太子的手,将太子的手塞进了苏秦的手中,喉头发出一阵含混的叫声与息。苏秦⾼声道:“燕王毋忧,苏秦当竭力辅佐太子!”燕易王息稍平,又看看走到榻前的子之,又将子之的手塞进了太子的手中。子之朗朗⾼声:“我王放心去吧,子之力保太子称王!”

  一阵微弱息,燕易王竟大睁着空洞的双眼,了无声息的去了。

  苏秦三人刚刚跪倒,便闻寝宮外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闻內侍一声长呼:“王后驾到——!”话音未落,子之便霍然起⾝,长剑已经提在了手里。太子一扯苏秦⾐襟,也惊恐的站了起来。苏秦转过⾝来,一队劲装带剑的黑⾐侍女已经环列厅中,将三人连同燕易王的尸榻一起围在了中间,一⾝甲胄一口弯刀的栎公主冷笑着走了过来。

  子之冷冷道:“栎公主,来燕国何⼲啊?”

  “问得好稀奇,”栎公主淡淡道:“我是燕国王后,这里是我的家,将军不知道?”

  “你逃国离燕,已经不是王后了。”

  栎公主微微冷笑着:“子之,可惜你还没做燕王,未免威风得太早了。”

  “你且看好了,这是燕王废黜王后的⻩绢诏书!”子之抖开了一方⻩绢“废后令”三个大字与那方鲜红的王印赫然在目!

  一阵哈哈大笑,栎公主手中抖开了一方⽩绢:“子之看好了,这是燕王手书诏令:栎公主,永为王后!再看后面一行小字了:若有废后矫诏,便为国!看清楚了么?”

  “来人!将这矫诏秦女拿下问罪!”子之威严的大喝了一声,宮外却没有动静。

  栎公主笑道:“喊啊,如何不喊了?”说话间悠然走到子之面前,雪亮的弯刀突然驾在了正在发愣的子之脖颈上:“子之,你那套鬼蜮伎俩骗得了武信君一等正人君子,可骗不了我这个目无王道的刁钻女子。今⽇我要明告你:你若忠心辅佐太子称王,你便是燕国功臣;否则,本后的老秦旧部便要联结燕国王族,教你死无葬⾝之地!如若不信,你便试试了。”

  子之哈哈大笑:“栎公主,你只有今⽇一个机会,你不杀我,休怪子之⽇后无情!”

  栎公主收了弯刀:“子之,若非顾忌燕国內生民涂炭,杀你比杀狗还容易!我栎公主⾝为王后,若无讨贼实力,也不做今⽇之事。至于子之的无情,栎早有领教,随时奉陪了。”说罢沉声命令:“燕王遗命:武信君苏秦,拥立太子即位;上卿子之,主持国丧大礼;若有不臣之臣,举族杀无赦!”

  “臣苏秦谨遵王命!”苏秦竟是一阵轻松。

  “子之谨遵王命!”子之也没有片刻犹豫。

  次⽇太子即位,这便是燕王姬哙。姬哙当殿下诏:武信君苏秦爵加两级,领丞相府主政,封地增加一百里;上卿子之爵加两级,兼领右丞相、上将军辅政,封地增加一百里;苏代任亚卿,辅上卿署政;燕国名士鹿⽑寿赐大夫爵,任御书之职。这些都在朝臣预料之中,原是不⾜为奇。

  出人意料的是,新王宣布:将十五岁的长子姬平立为太子!即位当天便立太子,这在百余年的战国历史上可是闻所未闻。当时便有将军市被出来劝阻燕王,说储君事大,须得从长计议,不宜之过急。平⽇显得并无主见的新王姬哙,此时却一声不吭,显然是咬住了要立太子。苏秦虽然也是大感意外,但略一思忖,便立即站出来支持了燕王,说辞只有十六个字:“早立太子,国脉明晰,传承有序,并无不妥。”子之虽然没有说话,但声望満天下的苏秦一开口,姬哙顿时吃了定心丸一般,也不再听朝臣议论,便宣布了散朝。

  苏秦刚刚回到府中,苏代跟脚就到,还没落座就问:“二哥,你如何竟赞成燕王立太子了?”苏秦沉着脸道:“怎么?我不能赞同?”苏代红着脸道:“上卿最烦这个姬平,要立也不能立他啊。”苏秦顿时不快,盯住了这个聪敏机变的弟弟:“姬平是长子,立太子名正言顺。子之烦姬平?烦的该不是太子本⾝吧?”

  “二哥,”苏代苦笑道:“子之既有实力又有魄力,还有一股锐气,他在燕国掌权有什么不好?你说,战国以来有多少家臣废主自立?鲁国、晋国、齐国,三个老大诸侯,都被新派臣子取代了,独独留下这个老燕国,为什么新派人物就不能取而代之?”

  “哼哼,”苏秦冷笑道:“苏代,你娶了子之妹妹,可不要连自己也卖了。”

  “不!我是真心敬佩子之,雄心,新派气象。”

  “新派气象?”苏秦又气又笑道:“你知道新派气象为何物?正经主张一条没有,就有几万铁骑、一片机心、一副狠烈张扬的脾,这就是新派气象了?”苏秦打住话头,沉重的叹息了一声:“三弟啊,为兄不是迂腐士子,子之果真有治国变法之才,为兄为何不拥戴他?不说象吴起商鞅那般大才,纵有屈原那一股为行新政不惜牺牲的坦正气,为兄也认了。可子之有么?没有。子之有的,只是野心!这叫什么?叫志大才疏,这种人成不了事的。三弟啊三弟,你初出天下,可不要湮没在燕国啊。”

  苏代固执的摇了‮头摇‬:“二哥,你奔波合纵,名重天下,⾝佩六国相印,到头来却没有立锥之地,不觉得寒心么?子之是没有治国之才,可二哥你有啊!子之敬重你,一心要与二哥联手执掌燕国,这正是二哥所需要的基,也是你我兄弟所需要的基,又何须求全于子之?”

  “住口!”苏秦大喝了一声,脸⾊骤然红!

  平⽇里苏秦很是钟爱两个弟弟,在洛故里三兄弟同吃同住,苏秦实际上便是两个弟弟的老师,从来都没有对两个弟弟发作过,今⽇当真是前所未有。一阵沉默,苏秦心有不忍,低声道:“三弟啊,洛国人称你我兄弟为‘苏氏三贤’,难道你我兄弟不能自立于天地之间,却要附庸于一个不臣之人么?”

  苏代默默的走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夜一‬,苏秦又失眠了。这种烦一出现,他就知道无论如何努力也只是辗转反侧而已,索披⾐坐起,到庭院中漫步去了。幽蓝的天空,闪烁的星斗,清凉的秋风,皎洁的月亮,他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仔细的回想了多年来在燕国的每一次转折,每一个关键人物,每一次重大事件,一条清晰的脉络竟突然显现了出来——燕国大在即,已经是一个烂泥塘,是一个危邦了!虽然他名⾼望重爵位显赫,但他却只有无可奈何的看着局一步步近,在这种实力碰撞的局中,自己的名望、⾼爵与才华,竟显得那样苍⽩无力。苏秦清醒的知道,要扭转这种局,只有投⾝其中,拥有自己的力量——土地、民众、财货与军队,必须象屈原象栎公主那样,敢于以武力相向!虽则答案如此简单,可苏秦最终还是认为自己做不到,即或让岁月倒退回去重来一遍,自己也还是如今的自己,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命数,也许是秉,总是他无法接受实力碰撞中的那些龌龊,无法让自己屈从于⾎腥易之中,无法让自己的灵魂依附于一种強大的黑暗。从这个意义上说,苏代比他強。苏代敢于跳进漩涡,敢于从实际利害决断自己何去何从,敢于为自己争取实力基,而不是象他那样,将名士风骨永远看做第一位的人生准则。強求苏代如苏秦,岂非与強求苏秦如苏代一般荒谬?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苏秦到浴房浇了一通冷⽔,擦⼲⾝子换上了⼲慡的夹⾐,顿时觉得轻松惬意,一直庒在心头的忧郁烦竟烟云般的消散了。他吩咐总管家老关闭府门谢绝见客,便进了书房,直到⼊夜掌灯,苏秦还没有走出书房。

  过得一些⽇子,燕国风平浪静了,这天清晨,苏秦亲自驾车进了王宮。

  姬哙虽然做了燕王,可是却没有一个大臣来见他议政,竟是清闲得无所事事。正觉无聊之时,住在燕山别宮的栎公主却给他派来了两个侍女,还带给他一封书简,简上只有十二个字——王与太子,勤修剑术,以防不测!姬哙左右无事,便常常跟着这两个侍女练剑。太子姬平少年心,剑术‮趣兴‬极为浓厚,不用姬哙叮嘱,便天天来跟两个女剑士玩剑,有时候还要在月光下玩练,仿佛永远没个尽头。

  这天早晨,姬哙正坐在草地上看太子姬平与侍女比剑,老內侍罕见的匆匆走了过来:“禀报我王:武信君苏秦求见。”姬哙⾼兴的站了起来:“武信君来了?快,请他进来。”说着便向⽔池边的茅亭走去:“来人!快上燕山羊汤!”

  苏秦来了,却是一⾝布⾐散发无冠。姬哙老远便了上去:“哎呀武信君,山人隐士一般了,当真洒脫!”说话间便拉住了苏秦:“如何老是不来,闷死我了。快来坐了,这是专门为你上的羊汤,先喝了暖和暖和!”苏秦笑着一躬:“谢过燕王。”也没有推辞,便喝了一鼎浓浓⽩亮的燕山羊汤,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一片细汗。燕王叹息一声道:“武信君啊,这国王当着实在寡淡啊。”苏秦悠然一笑:“上天衡平也,既握天下公器,便要舍弃自由之⾝,若要率而为,便不能握天下公器,难得两全了。”

  “还是武信君好啊,永远都是游遍天下的快意生涯。”

  “臣启我王:苏秦正是来辞行的。”

  “辞行?”燕王姬哙惊讶了:“武信君要抛下燕国不管了?”

  “非也,臣离开燕国,恰恰是为了燕国之长远大计。”

  “武信君此话怎讲?”

  苏秦庒低了声音:“两三年內,燕国必有不测风云。苏秦为燕国谋求一个可靠盟邦,必要时辅助燕国消弭內患。燕国情势,木已成舟,无力自救。若无外力,燕国只怕要社稷变⾊了。”姬哙沉默良久,竟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社稷兴亡,天意原是难测啊。武信君克尽人事,姬氏王族当铭刻在心,纵然无果,也无须上心。燕国自周武王始封诸侯,一脉相传六百余年,也知⾜了。有人要燕国,便给他又何妨?这寡淡国王,姬哙也做够了…”

  “我王差矣。”苏秦正⾊道:“王者,公器也,公器失位则‮家国‬祸,庶民涂炭。一己之物可让可赠,天下公器却不可随心取予。苏秦之心,我王当三思明察。”

  姬哙又一阵沉默,起⾝深深一躬:“武信君忠信谋国,姬哙先行谢过了。”

  苏秦连忙扶住了燕王,低声说了一阵,燕王频频点头。

  半月之后,齐国孟尝君来到燕国,涉燕齐边境的渔猎争端。子之与孟尝君两相厌恶,便破例的将这件棘手事儿推给了燕王决断。燕王姬哙便顺理成章的给苏秦全权处置,磋商了几⽇,苏秦便以特使之⾝与孟尝君到齐国涉去了。

  一出蓟城,孟尝君便告诉苏秦一个惊人的消息:张仪磨下了齐王,齐王决意与秦国修好结盟,竟然接受了秦国“邀请”——派孟尝君到秦国去做客卿!

  苏秦心中一沉,脸上却笑道:“孟尝君做強秦贵客,可喜可贺了。”

  “什么贵客?齐王拿我做人质罢了,武信君当真不明么?”孟尝君一脸的苦笑。

  苏秦笑道:“看来,这次又要在齐国与张仪周旋了。”

  “齐国不是楚国,孟尝君不是舂申君,张仪不会得逞的。”

  “好!”苏秦很为孟尝君的豪气振奋:“我在临淄等候你的消息。”

  易⽔南岸,两人下车商议了半⽇,最后依依分手。苏秦向东南去了齐国,孟尝君却向西南去了秦国。 WWw.NIlXS.CoM
上一章   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是一本完本架空小说,完结小说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的免费架空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架空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