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 第四节 安邑郊野的张家母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  作者:孙皓晖 书号:43610 更新时间:2017/11/9 
第四节 安邑郊野的张家母子
  离开洛,张仪星夜赶回了安邑。和苏秦相比,张仪却不能那么洒脫地不管不顾。

  张家祖上本是附庸农户,隶农⾝份。还在魏文侯任用李悝变法的时候,张仪的曾祖有幸成了第一批脫籍的自由庶民,分到了两百亩私田。曾祖勤奋力耕,晚年时已经成了殷实富户。其时吴起正在魏国招募士兵,准备与秦国争夺河西之地。张仪的大⽗便投军做了“武卒”吴起训练的魏武卒是步兵,必须⾝穿铁片连缀的重铠、手执长矛、⾝背強弓与三十支长箭并携带三天⼲粮⼲⾁,连续疾行一百里方算合格,是魏军最精锐的攻坚力量。武卒的地位与骑士同等,是很难得的荣誉。在魏国变法前,隶农‮弟子‬是没有资格做骑士与武卒的。大⽗本是苦做农夫,做了武卒,便念新法功德,在军中任劳任怨勇猛作战,几年后便被赏罚严明的吴起晋升为千夫司马,十年后又做了统辖万卒的将军。张家从此成为新兴贵族。后来,吴起受魏国上层排挤,离开了魏国,大⽗便再也没有晋升。

  再后来,⽗亲一辈却弃武从文,做了魏武侯时期的一个下大夫,主司盐业。谁想在魏武侯死后,⽗亲却莫名其妙地卷⼊了混的权力旋涡,成了公子罂政敌中的一员。后来公子罂战胜即位,成了魏惠王,⽗亲一便惨遭涂炭。虽说是职位最小的“羽”⽗亲还是被放逐到离石要塞做了苦役。没有三年,⽗亲便在苦役‮磨折‬中死去了。那时侯,⽗亲还不到三十岁,⺟亲正是盈盈‮妇少‬,他们唯一的儿子张仪才只有三岁!大难临头,⺟亲竟然没有丝毫的慌,她卖掉了安邑城內的府邸,埋葬了⽗亲,安顿遣散了绝大部分仆役,便搬到了安邑郊外的僻静山⾕。迁出后,⺟亲切断了与官场的所有“世”也切断了与族人的一切往来,带着几个义仆,便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山⾕里艰难谋生。

  那时侯,⺟亲最大的事情,便是为小张仪寻觅老师。

  也是机缘凑巧。两年后,这幽静的山⾕居然撞来了一位云游四海的⽩发老人。老人在山溪边遇见了唱着《诗》采药的小张仪,问答盘桓了大半个时辰,老人便带着小张仪找到了张家简朴幽静的庄园。老人说了他的名号,⺟亲竟是喜极而泣大拜不起。老人只说了一句话:“此子难得,乃当世良才也!”便带走了小张仪。倏忽十三年,张仪没有回过家,⺟亲竟然也没有到山里找过他。

  张仪出山归家,不到四十岁的⺟亲却已经是⽩发苍苍的老妪了。偌大庄园,只有一个老管家带着三个仆人料理。张仪心痛不已,决心搁置功业,在家侍奉⺟亲颐养天年。谁想⺟亲却是个刚強不过的女人,见张仪守在家里不出门,便知儿子心思。一⽇,⺟亲命小女仆唤来张仪,开门见山问:“仪儿,你修学十余年,所为何来?”

  “建功立业,光耀门庭。”张仪没有丝毫犹豫。

  ⺟亲冷笑:“你习策士之学,却离群索居,竟是如何建功立业?”

  “⺟亲半世辛劳,独自苦撑,虽是盛年,却已老境。儿决意在家侍奉⺟亲天年,以尽人子孝道。”张仪含泪哽咽着。

  ⺟亲正⾊道:“论孝道,莫过儒家。然则孟⺟寡居,孟子却游说天下。孟子不孝么?孟⺟不仁么?你师名震天下,你却不识大体,拘小节而忘大义,有何面目对天下名士?”

  “儿若离家游国,⾼堂⽩发,凄凄晚景,儿于心何安?”沉默半⽇,张仪还是坚持着。

  “你随我来。”⺟亲拄着木杖,将张仪领到后院土丘上那间孤零零的石屋,推开门道:“这是张氏家庙。你来看,张氏祖上原是隶籍,自你曾祖开始小康发达,至今不过三代。张仪,你对着张氏祖宗灵位说话,你这第四代张氏子孙,如何建功立业?”

  看着石屋內三座木像并陪享祭祀的历代尊长,惊讶之中,张仪又对⺟亲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座家庙,也不知道这后院有一座家庙。按照礼法,立庙祭祖是诸侯才有的资格,寻常国人何谈家庙?苏秦可谓富裕大家了,可庄园里也没有家庙呵。凝神端详,张仪明⽩了,这家庙一定是⺟亲搬出安邑后建的,而且就是为了他建的!

  张氏几遭灭门大祸,男丁惟余张仪,还不能留在⾝边;建家庙而励后人,决意守住张氏基,这便是⺟亲的苦心!张仪望着⽩发苍苍的⺟亲,不噤悲从中来,伏地跪倒,抱住⺟亲放声痛哭。⺟亲却毫不动容,顿顿手杖道:“张氏一族是重新振兴,还是二次沦落?全系你一人之⾝,这是大义。孝敬⾼堂,有心⾜矣,拘泥厮守,忘大义而全小节,岂是大丈夫所为?”

  张仪思忖半⽇,起⾝一礼:“⺟亲教诲,醍醐灌顶,张仪谨遵⺟命!”

  从那⽇开始,张仪重新振作。第一件事,就是赶赴洛会见苏秦。他与苏秦做了十多年师兄弟,山中同窗修习,游历共沐风雨,虽非同胞,却是情同手⾜。去年夏⽇,二人一起出山,商定先各自回归故里,拜见⽗⺟并了却家事后再定行止。半年过去了,自己蜗居不出,安邑几个世‮弟子‬邀他去大梁谋事,他也都拒绝了。如今要定策士大计,张仪第一个想见的,不是那些张氏“世”的膏粱‮弟子‬,而是苏秦。在张仪心目中,只有苏秦是自己的知音,如同俞伯牙的琴中心事只有锺子期能够听懂一样。苏秦非但志向远大,且多思善谋,与他谋划大业,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离开苏庄,张仪很是振奋。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明晰计划——先谋魏,次谋齐,再谋楚。三国之中,总有自己一展报复的基之地。更重要的是,他与苏秦达成的默契——各谋一方,只有呼应而没有倾轧。苏秦说得好:良马单槽。有此一条,两人便都感到了轻松。同别人之间的竞争,他们都不屑一顾,俩人都觉得只有对方才是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只要他们之间不撞车,纵横天下就没有对手!苏秦不久就要西行⼊秦,自己也要立即奔赴大梁。不久,俩人的名声就会传遍天下,岂非快事一桩?

  快马疾行,天未落黑时张仪便回到了安邑郊外的山⾕。

  看着儿子风尘仆仆却又神⾊焕发,⺟亲脸上的皱纹第一次舒展开来。她默默地看着张仪狼呑虎咽的大嚼完毕,淡淡笑道:“仪儿,要走了么?”

  “回⺟亲,儿明⽇要去大梁,归期尚是难定。”

  ⺟亲笑了:“尚未出门,何论归期?娘是说,要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张仪一笑:“一定是上好的酒囊饭袋了。”

  “就晓得吃。”⺟亲疼爱地笑笑,笃笃笃顿了几下手杖,一个清秀少年便走了进来,向⺟亲躬⾝一礼:“见过主⺟,见过公子。”⺟亲便喟然一叹:“仪儿,这孩子叫绯云,是为娘给取的名字。六年前,这孩子饿昏在山⾕里,娘救了他。他无家可归,娘又收留了他。这孩子聪慧伶俐,帮着娘料理家事,也耝耝学会了识文断字。你孤⾝在外闯游历,娘就让绯云给你做个伴当。”

  “⺟亲…”张仪心头一阵酸热:“儿不能尽孝侍奉,原已不安。绯云正是⺟亲帮手,儿万万不能带走,再添⺟亲劳累。”

  “傻也。”⺟亲笑道:“庄中尚有几个老仆,不用娘持。娘想过了,儿既为策士,周旋于诸侯之间,难保没有不测。绯云跟了你,缓急是个照应。这个孩子,难得呢。”

  “⺟亲…”张仪知道⺟亲的格,她想定的事是无法改变的。

  三⽇之后,张家的一辆轻便轺车便上路了。

  轺车是⺟亲按照⽗亲生前爵位的规格,在安邑作坊打造的,桑木车⾝,铁⽪车轮,只要一马驾拉,简朴轻便却又很是坚固;车盖规格只打了四尺⾼,是中等爵位的轺车,既实用又不显张扬,倒很合乎张仪布⾐之士的⾝份。按照官场规矩,这种轺车应由两马驾拉,再有一名专门驾车的驭手。但战国以来名士出游,但凡有车者都是亲自驾驭。如此,轺车便可以打造得更加轻便,只趁一人之重一马之力。⺟亲打造得这辆轺车也是此等时尚规格,宜于一人一马,若加一驭手,轺车便显滞重。但令张仪惊讶地是,这个青⾐短打布带束发地小绯云仿佛没有重量,扭⾝飘上车辕,张仪在车厢中竟没有任何感觉!也不见他扬鞭,马缰只轻轻一抖,轺车便轻灵上道,辚辚飞驰,不颠不簸很是平稳。张仪不噤脫口赞道:“好车技!”少年回眸一笑:“公子过奖了。”蓦然之间,张仪注意到这个小仆人竟是如此一个英俊少年!清秀明朗,双眸生光,一头长发黑得发亮,若再健壮一些,当真是个美男子。张仪⾼声道:“绯云,你有姓氏么?”

  “没有呢。”绯云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

  华夏族人的姓氏,原本便不是人人都有。夏商周三代,只有世家贵族才有姓氏,且多以封地、封爵或官号为姓,如同一个部族的统一代号。寻常国人有姓者很少,隶籍庶民就更不用说了,都是有名无姓。舂秋时期,礼崩乐坏,⾝份稍⾼的“国人”也都有了姓,或从族中官吏尊长,或从原本的封国,或从自己所赖以谋生的行当,譬如铁工就姓了“铁”等等不一而⾜。战国以来,变法此起彼伏,各种奴隶纷纷成为自由平民,姓氏也就普及起来了。张仪的“张”姓,就是曾祖脫去隶籍后从了“老国人”中的姻亲定的姓,至今已经四代。现下还没有姓氏的,就是那些还没有脫去隶籍的官奴与山野湖海的隶农、药农、渔人、猎人等所谓民。而这些人在魏国已经很少,燕赵楚三国则依然很多。如此说来,这位俊仆倒有可能不是魏国人,而很可能是逃离本土到魏国谋生的饥荒游民。心念及此,张仪也就没有再问,他不愿意这个英俊少年伤心。

  大梁、安邑是新旧两个都城。两地之间地官道宽阔平坦,轻便轺车马不停蹄,一天‮夜一‬便可到达。但张仪原非紧急军情,神⾊疲惫的急吼吼赶到,反倒有失名士气度,自然就不想赶得紧。⽇暮时分,渡过大河,他便想在南岸的广武歇息‮夜一‬。绯云自然是听他安排,主仆二人便在广武城外一家可以喂马的小客栈住了下来。

  安顿好马匹,绯云问:“公子,往房间里送饭吧,外边人多呢。”

  张仪笑道:“人多好呵。走,外边。”

  两人便来到客栈大堂,只见宽大简朴的厅堂竟是座座有人。绯云正在皱眉,正好侍者收拾完窗口边一张案几,走过来殷勤地请他们⼊座。一落座,绯云便向侍者吩咐道:“一荤一素,两份汤饼。”侍者连声答应着去了。张仪惊讶道:“绯云,你如何知晓广武的汤饼名吃?”绯云笑道:“学的。主⺟教了我许多呢。”说着看看窗外,只见厅堂外的大院子里蹲満了人,尽是布⾐短打,一边嚼着⼲饼一边呼噜呼噜地喝着菜汤,竟是一片热气腾腾。绯云诧异道:“这地方忒怪吔,城小,却车多人多,挤得象个⽔陆码头吔。”

  张仪笑了:“这广武,虽是⻩河南岸的一座小城,却因东南数十里有一座著名的敖仓,便生出了商旅大运。敖仓是魏国的最大粮仓,每⽇进出运粮的牛车马队络绎不绝。但敖仓周围十里之內都是军营,不许车马停留。缴粮调粮的车马队,便只有到最近的广武城外歇脚打尖。时间一长,这广武便成了敖仓的联体基。你看,广武最大的怪异处,便是城外繁华,城內冷清。窗外吃喝的,是各郡县的车役挑夫,厅堂里用饭的,十有八九都是押运的县吏。”

  绯云不由肃然起敬:“公子懂得真多,绯云长见识了。”

  张仪哈哈大笑,觉得这个俊仆当真聪慧可人。

  此时饭菜酒已经上齐,一方正⾁,一盆青葵,两碗羊⾁汤饼,小小一坛楚国的兰陵酒。绯云对侍者说:“你去吧,我来。”便利落地打开酒坛,给张仪斟満一碗捧到面前:“公子请。只此一坛。”张仪恍然,心知⺟亲怕自己饮酒误事,让绯云时刻提醒自己,便感慨笑道:“一坛三斤呢,只饮一半,余下的留在路上便了。”绯云大约没想到公子如此好侍侯,竟是意外地⾼兴。张仪大饮一碗,连连赞叹,便教绯云也来一碗。绯云连连‮头摇‬,说自己从来不饮酒。张仪慨然道:“丈夫同路,如何能滴酒不沾?这楚国兰陵酒甜润清凉,醉不了的,来!”绯云无奈,皱着眉喝下一碗,竟是満面嘲红,呛得连连咳嗽。

  张仪不噤莞尔:“満面桃花,绯云象个女儿家呢。”绯云大窘,脸却是更加红了。

  第二天太上山,张仪的轻便轺车驶出广武客栈,直上官道。经过敖仓时,忽见敖仓军营的马道上尘土飞扬,直向官道而来。绯云怕前行赶得太急,跟在后面又要吃落土,便停车靠在道边,要等敖仓马队去远了再走。片刻之间,马队从军营中冲来,当先一面幡旗在烟尘中风招展,旗上分明大书一个“先”字。

  张仪惊喜,霍然站起⾼喊:“先兄——,张仪在此!”

  喊声方落,马队骤停,当先一辆轺车便拐了过来。车盖下,一个⾼冠红服长须拂面的中年人遥遥拱手笑道:“张兄好快呵,我正要去大梁先期周旋呢。”

  张仪已经下车,走到对方车前拱手笑道:“不期而遇先兄,不胜欣慰。本说下月去大梁,怎奈家⺟催,便早了⽇子,先兄鉴谅。”

  来人也已下车,拉住张仪笑道:“无妨无妨。好在我只是引见,无须多费周折。成事与否,却全在张兄自己了。”

  “自当如此。张仪不会连累你这个敖仓令担保举荐的。”

  “哪里话来?张兄国士,我区区小吏,如何有资格担保举荐?”

  两人一齐大笑,敖仓令道:“张子,并车同行如何?”

  张仪拱手道:“不必了。先兄官务在⾝,多有不便。到得大梁,张仪自来府上拜访。”

  “张子既不想张扬,先轹也不勉強,大梁见。”回⾝登车,扬尘而去。

  待敖仓令的马队走远,张仪方才登车缓行,向大梁辚辚而来。这个敖仓令先轹,祖上本是晋文公时的名将先轸。似乎应了一句古老的谶语“名将无三世之功”先氏后裔竟弃武从文,始终没有大进。先轹也只做了个司土府辖下的敖仓令,算是个有实权而无⾼位的中爵。虽然如此,先氏的声望犹在,先轹在大梁依旧是魏国闻人。张仪的⽗亲也曾在司土府任事,与当时做司土府都仓廪的先轹⽗亲同事,有通家之好,所以张仪与先轹也算得是世了。后来张氏羁祸,搬出安邑,两家往来也就中断了。张仪年少⼊山,与这先轹从未谋面,自然也不认识了。但张仪从王屋山修习归来,在大梁安邑的士大夫中却已经有了名士之誉,先轹慕名拜访,这世便又自然恢复了。先轹为张仪引见了许多“朋友”都是当年司土府官吏的后裔,自嘲是大梁的“司土”叙谈世情谊之余,众人纷纷鼓动张仪来大梁做官。张仪却只是⾼谈阔论,并没有接这个话题。在他心目中,魏国虽是⺟国,但吏治太得‮败腐‬,正是自己这种才具之士的天敌,所以并没有想留在魏国。再则,他对凭借朋裙带谋官谋事素来厌恶蔑视,自然也不想过深卷⼊到“司土”里去。

  洛之行,与苏秦‮夜一‬长谈,张仪大受启迪,重新审视了魏国,觉得自己不应该放弃在魏国的努力。无论如何,魏国的強大基犹在,若能除侈糜‮败腐‬而重新振作,统一六国还是比其他战国有利得多。有了这一番思谋,便在从洛回家的途中取道大梁,装做无意,拜会了一个“司土”酒酣耳热间透漏了自己想在大梁谋事的想法。张仪的本心,是给自己原先的婉拒打个圆场,不想无端开罪于“司土”却并没有请“司土”斡旋引见的意思。谁知对方是个官场老手,世故老到,认准了是张仪放不下名士⾝份而做出的委婉含蓄姿态,其实就是要“司土”给他修桥铺路;“司土”中若有了张仪这等名士⾝居⾼位,自然是势力大涨,所以对张仪的清⾼便也毫不计较。

  消息传开,便有了这“司土”首吏——敖仓令先轹回大梁为张仪斡旋的事。

  凡此种种,张仪都蒙在鼓里。张仪走的是当世名士的路子,直接求见君主,无须任何人从中引见。这种方法简单扎实,既能充分体现名士天马行空特立独行的风骨,又对君主的识人眼光与用人胆略有直接考量的效果;成则一举公卿,不会陷于任何官场朋;败则飘然另去,不会将大好光空耗在无休止的折冲斡旋之中。这是舂秋战国以来,实力派名士不约而同的路子。孔子、孟子、范蠡、文仲、吴起、李悝、商鞅,以及他们⾝后的诸多名士,几乎无一例外地采取了这种做法。张仪一⾝傲骨,如何能狗苟蝇营于朋卵翼之下?因了这种想法以一贯之,坚定明确,所以张仪从来没有求助于人的企图,与谁都是海阔天空;不合多了一番心思,想消除一个无端对手,却引出了一场额外的“援手”;偏偏张仪浑不知晓,见了敖仓令先轹也还是左右逢源地虚应故事,使先轹不得要领,竟是悻悻而去。

  一路消闲,夕衔山时便到了大梁。

  北门外,早有敖仓令先轹带了“司土”几个实权‮员官‬在候张仪,要接张仪到先轹府上接风洗尘。此时,张仪才觉得事情有些拧,好在他心思灵动,略一思忖,便吩咐绯云驱车去安置客栈,而后在先轹府外等候自己,他则与先轹同乘一车去赴酒宴。这便是委婉地与“司土”保持了距离,显示了自己的‮立独‬。“司土”本来已经商定,张仪住在先轹府,觐见魏王谋官一事,由“司土”合力斡旋,如今见张仪如此做派,竟是大感难堪,气氛不由便别扭起来。

  张仪一拧,接风酒宴便显得客气拘谨起来。虽然张仪做出浑然不觉的样子,照样海阔天空,然则却闭口不谈大梁觐见之事。这在对方,便觉得大失体面,人人尴尬,便不想再与这个不识抬举的名士着实结,酬酢便冷淡了下来。直到酒宴结束,也没有人提及引见举荐之事。不到初鼓,接风洗尘便告罢了,竟是没有一人送张仪前去客栈。张仪却是毫不在乎,一一打拱辞行,跳上绯云的轺车便大笑着扬长去了。

  回到客栈,却见绯云已经事先关照客栈侍者备好了‮浴沐‬器具与大桶热⽔。张仪在热气蒸腾的大木盆中浸泡,心中却思谋着明⽇的说辞对策“接风”酒宴的那点儿不愉快,也便烟消云散了。‮浴沐‬完毕,绯云捧来一壶冰镇的凉茶。张仪咕咚咚牛饮而下,中的灼热酒气涤一去,顿感清醒振作,便吩咐绯云自去歇息,自己从随带铁箱中取出了一卷大书,便在灯下认真琢磨起来。绯云知道这是公子每⽇必做的功课,不再多说,掩上门出去了。

  这是一本羊⽪纸制的书,封面大书《天下》两个大字!大⽪纸每边一尺六寸有余,摊开便占了大半张书案。竹简时代,这种羊⽪纸制的书算是极为珍贵的了,只有王侯公室的机密典籍与奇人异士的不传之密,才用这种极难制作的羊⽪纸缮写。面前的这本《天下》,是老师积终⾝阅历,并参以门下诸多著名弟子的游历见闻编写的,书中记载了七大战国与所存三十多个诸侯国的地理、财货、国法、兵制、吏治、民风等基本国情,颇为详实。更重要的是,各国都有一副老师亲自绘制的地理山川图,要隘、关塞、仓廪、城堡、官道路线等无不周详。在当世当时,只有鬼⾕子一门有能力做如此大事。因为,非但老师本人是五百年一遇的奇才异士,所教弟子也尽皆震古烁今的经纬之士;别的不说,独商鞅、孙膑、庞涓三人,就⾜够天下侧目而视了!这本《天下》,就是包括了苏秦张仪在內的这些人的心⾎结晶,如何不弥⾜珍贵?临出山前,老师特意让他与苏秦各自抄写了一本《天下》,作为特别的礼物馈赠两人。抄完书的那天,老师亲自在封⽪题写了书名,又在扉页写了“纵横策士,度势为本”八个大字,便送他们出山了。

  张仪将《天下》中的七大战国重新浏览一遍,对献给魏王的霸业对策已经成算在,思谋一定,倦意顿生,上得卧榻便呼呼大睡了。

  清晨起来,张仪精神奕奕。绯云笑道:“吔,公子气⾊健旺,要好运了。”张仪揽住绯云肩头笑道:“绯云,不要叫公子,我又不是世家膏粱‮弟子‬,听得不顺。”绯云惊讶:“吔?却教我如何称呼?”张仪略一思忖道:“共车同游,就呼我张兄吧。”绯云面⾊红:“却如何使得?坏了主仆名分吔。”张仪揶揄道:“不知晓礼崩乐坏是时尚么?你只管叫就是。”绯云嗫嚅道:“张,兄…我,等你回来中饭?”

  张仪大笑:“便是如此了。中饭我不定回来。你收拾好行装车辆,也许呀,就要搬到大地方了呢。”说罢扬长而去。 wWW.nILXs.cOm
上一章   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是一本完本架空小说,完结小说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的免费架空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架空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