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剑双姝 第一章 索命三头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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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圣剑双姝 作者:佚名 书号:43565 | 更新时间:2017/11/7 |
第一章 索命三头蛟 | |
江南三月,正是风光旑旋。 这夜,晴空万里,月光映着湖面,闪烁着片片银光。 蓦地,雷峰山脚下出现了一条黑影,极快速地穿行在婉蜒崎岖的山道上,向-幢红墙绿瓦的大宅院飞去,-面不住向四周打量。临近院墙时,倏地隐⾝于密林之內。 这幢宅院盖在古木参天的树林之后,依山而建,虽不甚大,但却是画栋雕粱,精雅无比。园旁⽔木横伸,直凌湖面,听山泉潺潺,看草长莺飞,的是超然物外。 这时,厅內宮灯⾼挂,一张檀木小圆桌,围坐着三人。正面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手中端着一把细瓷壶,慢慢地在品啜,嘴角微露笑意,望着对面一个年约三十的美妇人,以及她⾝边的男孩。 美妇人仪态雍容华贵,清丽绝俗,-手轻轻地摸抚着膝边男孩的头发。 这小孩年约十岁,长得眉清目秀,圆圆的小脸,⽩里透红,如粉妆⽟琢似的。手上捧着-本线装书籍,眉目间不时透出一丝英气。 美妇人背后站着一个十四五岁,丫环打扮的青⾐少女,正在轻轻地为她捶背。 “咚,咚咚!”升更鼓声远远传来。 美妇人转头向⾝后少女道:“不早了,收拾一下,服侍少爷睡吧!” 少女答应-声,即向屋里走去。 她又拍拍儿子道:“斌儿,别看了,三更天了,去睡吧!” 被叫做斌儿的孩子对手上书本正看得津津有味,随口答道:“不要,我再看一会儿。” 这中年人原是归隐的官宦,姓林名文渊,美妇人是他子,斌儿是他们的独生子。 这晚,月⾊很好,他们在厅內品茶赏月,闲话家常,享受天伦之乐。 斌儿听⺟亲再三催他去睡,抬眼望望⽗亲,见林文渊没什么表示,顽⽪地在他⺟亲边一扭,一本正经地道:“读书人有句口头禅,‘三更灯火五更’,爹爹,你说是吗?” 林文渊知道爱子使坏,哈哈一笑,道:“对,可我不想让你十年埋头窗下,文章卖给帝王之家。” 斌儿直起⾝摇一摇手上的书籍,继续道:“我并不想作官呀!看,我读的是史记。” 林文渊酸里酸气地道:“既不为官,何必又三更灯火五更呢?” 斌儿学着⽗亲的腔调道:“三更灯火五更者,乃法古贤人也。” 林文渊慡朗地笑道:“好一个法古贤人!” 林夫人也忍俊不住,有意地问道:“斌儿,你倒是说说,你效法何人?” 斌儿头摇晃脑地道:“效法者,游侠列传中之朱家郭解耳。” 林文渊笑问道:“侠义多行若何?” 斌儿答道:“终生空室蓬户,褐⾐疏食不厌。” 林文渊接着又问道:“那么侠义所宗何事?” 斌儿脫口答道:“济困扶弱,除暴安良。” 林文渊点点头道:“嗯,好孩子。我当年埋首寒窗,好容易挣得一官半职。不想年前,却为一案所误,丢官去职,十年名誉毁之一旦,使我遗恨终生,深悔当年未曾学鲍落得如此下场。” 言下似有无限感慨。 这时月光躲进云里,一切显得暗淡。林夫人与斌儿显然受林文渊感染,也默默无言。沉闷的空气,掩盖了刚才的愉快与乐。 半响,斌儿打破沉寂,道:“爹爹!倒底怎么回事?” 林文渊深深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两年以前,为⽗正在苏州,当地接连发生十来起奷杀盗案,被害人家多是官宦乡绅,盗贼本领⾼強,门窗不启,就把金银珠宝盗走,稍具姿⾊的妇女,两个月內被先xx后xx的就有十余起,弄得人心惶惶,家家不安,上官又责令限期破案。” 林文渊说到这儿,见爱子斌儿双目眨也不眨,正出神地听他叙述。这时,他也似沉浸在回忆里,缓缓说道:“当时我为这案数夜不眠,苦苦思虑如何破案,也是我为官清正,得一隐名侠士协助,才将那奷杀偷盗犯案累累的盗魁李三缉捕归案,连同他女一并囚噤,但还没等到回文行刑,他女相继病死牢中,又过了几天,李三也越狱逃走。” 斌儿急揷嘴问道:“狱卒和捕快们这般无用?” 林文渊摇头摇道:“我并不怪他们。他们武功平常,能够忠守职事已是难能可贵了,以他们的武功,如何能拦得住李三这凶神恶煞!” 林夫人轻叹一声道:“唉!过去的事不谈也罢!” 林文渊又对斌儿沉痛地道:“此事给我很大教训,致士固为士之志,然为官不能造福百姓,不如归里从事耕作,斌儿读书明理则可,致士却大可不必。” 斌儿小眼圆睁道:“不,我既不想作官,也不愿老死林泉,我要找一个武功⾼強的师⽗,练好武艺,像隐娘、红线女,来去无踪,杀恶人于百里之外,为那些被杀的妇女报仇。爹爹,你说好吗?” 林文渊为爱子这种天真憨态引得大笑不已,道:“真是傻儿,世间哪有仙侠,仅以帮助捉拿李三的这位侠士来说,已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为⽗求见一面尚不可得,你何能找到彼等拜师求艺?武功一道,所学不精,不如不学,否则,反而会招致杀⾝之祸。” 斌儿虽然无言可对,但有些不以为然,一嘟嘴道:“哼,终有一天,我要找到李三,替受害妇女报仇。” 说着,小膛一,真有点英雄气概。 林文渊尚未及开口,摹地嘿嘿一阵冷笑,由厅对面屋顶传来,这一声冷笑,使人不寒而栗。 林文渊慌忙起⾝,门口赫然站着一个黑⾐大汉,面部冷,双目凶光四,冷笑着道:“嘿嘿!老子太湖三头蚊李三来了,你们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们,算算两年前的旧帐!” 说完又是一阵冷笑。 三人都怔在当地作声不得,还是林文渊比较镇定。一指李三,道:“你待怎的?” 李三耝暴地道:“狗官!杀人尝命,欠债还钱,我要你抵我老婆女儿的命!” 林夫人早已吓得花容失⾊,浑⾝发抖。斌儿也是脸⾊灰⽩,倚桌而立。只有林文渊神⾊不变地回道:“恶贼,你女病死狱中,与我何关?” 李三冷哼一声,道:“哼!你说得倒好听,你不将她们关起来,她们会病死狱中?” 不知何时,斌儿已站在他⽗亲⾝边,这时揷口道:“贼,你不犯下滔天大罪,我爹会将你一家下在牢里?你老婆女儿是你自己害死,要报仇,你该杀自才是,苏州十数条人命你为何不还给他们?” 斌儿这番话,义正辞严,问得李三瞠目结⾆无以为对。 林文渊忙斥责道:“住口!小孩子懂什么?给我退后去。” 斌儿从未受过⽗⺟厉声责骂,此时见⽗亲严厉的脸⾊,又回头看了李三一眼,才默默地走回妈妈⾝边。 李三一怔之下,心里暗道:“这小鬼小小年纪,有此胆量,长大了是个祸,一个也留不得。” 于是,一声怪笑,冷冷地道:“你既有种,老子就成全你吧!” 说着,右手一挥一掌,打在林文渊的前,将林文渊震飞出去,倒在林夫人和斌儿的⾝旁,哼也没哼一声地就死去了。 斌儿虽然小小年纪,却胆量过人,这一切他都清楚地看在眼里,此时见⽗亲让李三一掌打死,他口里喊着:“爹爹!” ⾝子已经扑在林文渊的尸体上,两眼満是泪⽔,可是他没有哭出声来,一抬头,见李三得意地站在那儿,伸手在地上抓起⽩瓷茶壶向李三砸去。 此时林夫人也让斌儿那一声爹爹惊醒,⾝子不自主地跟着斌儿向林文渊尸体扑去,刚好此刻斌儿砸出茶壶,耳中听到李三喝道:“小子找死!” 林夫人心中焦急万分,不及回头扑向倒在地下的丈夫,忙一伸手,拉住斌儿,向怀里一搂,刚巧李三这时拍出一掌。 这一掌只轻轻一挥,可是斌儿⺟子哪能承受得住。说时迟,那时快,林斌⺟子被这一掌击得飞出厅,直向栏⼲撞去,只听咔嚓一声,栏⼲被撞折断,接着扑通一声,⺟子双双掉落⽔中。 三头蛟李三一步跨到栏⼲折毁之处,低头看看湖中⽔花,只见二人再冒起一下,随即又沉下去,再也不见起来,他这才満意地一声冷笑,转⾝向內宅掠去。 中天皓月,此时已躲进云里,一切显得那么晦暗,接着,林內宅发出了一连串闷哼声,间有一两声死亡前的惊呼声。敢情林家的佣人,一个也没有逃出死神的魔掌。 西湖⽔面,平静无波,反映着雷峰山脚一片熊熊火光,直冲霄汉。 海宁城外二三里的钱塘江畔,正浴在晨曦之下,一片宁静。澎湃的怒嘲已随着黑夜消失,江面上疏落落泊着几只渔船,江畔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行人。 这时,在一处浅滩上,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头倚着岸边,満头満脸的泥浆,江⽔一下下冲击着他下半⾝。这是尸体呢,还是活人?暖暖的光照在江畔小孩的⾝上,给予这无人过问的小孩无比的温暖,这像死去的孩子承受了这份热力,慢慢抬起眼⽪,嘴里喃喃地喊着:“妈妈,斌儿在这儿,妈妈!”可是这一双柔弱的眼睛,经不住強烈光的刺,几乎是在睁眼的同时又紧紧地闭上了。 由于这一瞥,使他顿时记起⽗⺟被害的一幕,爹爹临危不惧的气概,与妈妈爱子的深情。爹爹被恶贼三头蚊李三打死了,妈妈为护自己,也被打落⽔中。 但愿妈妈未死,也像自己一样。 想到这里,泪⽔已从紧闭着的眼睛渗出来,他在心底喊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这时,一只小渔船拢靠过来,船上走下一个年约五十的老渔妇,缓缓地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肩头,和霭地道:“孩子,你为什么躺在这儿?” 他听见有人问他,慢慢地将眼睛睁开。 老婆婆又道:“不要哭,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 他挣扎着坐起来,仔细地端详面前的老婆婆,那是一张慈祥的脸,他泪光満脸地怔着,心中却想道:“我该怎么说,妈妈教我不能说假话,爸爸要我以诚待人。但是我要说我是杭州林文渊的儿子,万一被三头蚊知道了,我这一条命…” 他小心眼这么一转,遂答道:“我叫斌儿,我家住…住…我也不知道住在哪儿” 老婆婆问道:“那你怎会躺在这儿哭的?” 斌儿迟疑地答道:“我跟我爹爹乘船往杭州做生意,昨夜遭強盗抢劫。我爹让贼人杀死丢进江里,我是抱着我爹尸体落江的,以后我就不知道了。” “你娘?” “早死了。”斌儿说着又哭了 老婆婆听着也是一阵伤心,爱怜地看着他道:“你慢慢想一想,你家住哪里,还有什么人,我托人带个信要他们来接你。” 他忍不住哭道:“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我也不知道住什么地方。” 老婆婆怜惜地轻拍着斌儿道:“孩子,不要哭了,那么暂时跟我住吧!以后慢慢再说。” 说着拉起斌儿上了小船,拿出一条面巾就着船边江⽔,替斌儿揩去脸上的污泥。这一下她怔住了,心想:“这孩子长得好俊!太喜人了,真是可怜。这么讨人喜爱的孩子这么小,就家破人亡,唉真可怜。” 她越看越喜爱,耝糙的手摸抚着斌儿的脸,嘴里喃喃他说道:“真是,唉,我要有这么个孩子多好。” 斌儿玲珑剔透,老婆婆这种神情,看在眼里,想自己无家可归,忙睁大眼睛,诚挚地道:“婆婆!斌儿已经没有爹妈了,婆婆不嫌斌儿长得丑,就拜你做⼲娘吧!” 老婆婆拉着斌儿的手说道:“我们贫苦渔家,哪来这福气,只怕消受不了。” 斌儿知道老婆婆心里一万个愿意,挣脫老婆婆的手,下趴去就叩头,口里叫道:“娘!斌儿给你老磕头。” 老婆婆⾼兴得眼泪也掉下来了,连忙拉起斌儿,揽在怀里道:“孩子,只是太委屈你了。” 老婆婆⾼兴得像什么也忘了,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起斌儿道:“真是老糊涂了!孩子,你饿了吧?我⾼兴得连烧饭给你吃也忘了,我烧饭去。” 斌儿摇头摇道:“娘!您别忙,斌儿还不饿呢。” 其实他泡了半夜⽔,醒来时早已饿了,不过他是个懂事的孩子,隐而不露罢了斌儿失去一个乐舒适的家,现在找到一个慈爱的义⺟,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斌儿从老婆婆口中,知道她娘家姓陈,夫家姓张。义⽗叫张得发,半年前被恶人打死。两老已经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阿花,三年前嫁给一个打渔的赵大海,现在长江口一带捕鱼,老婆婆已有二年多没有看到他们了。老婆婆和斌儿一直唠到夜静,才各自睡去。 翌⽇,一条小渔船在运河静止的⽔面上,慢慢向北驶去,这正是张婆婆和斌儿,他们到了镇江。张婆婆⽇夜在江口一带找寻她的女儿,晃眼就是两个月,始终找不到也问不出赵大海夫妇的消息。张婆婆只好和斌儿在镇江住了下来,慢慢再作打算。 这晚,浮云掩月,星光暗淡,斌儿独自坐在船头,面对河中点点渔火陷⼊沉思,他想起自己凄惨的遭遇,不噤黯然落下几滴眼泪。 半响又喃喃自语地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张婆婆在舱里问道:“孩子,你跟谁说话?” 斌儿忙答道:“没跟谁说话,我自己说的。” 张婆婆笑着说道:“真是个傻孩子,哪有自己跟自己说话的?夜深雾重,快进舱睡吧!” 这两月来,斌儿学会了不少本事,如烧饭、舟、捕鱼等,尤其潜⽔功夫更是了得。不但能在⽔中视物,而且可以潜得很深很久。 一⽇,他与张婆婆在江湾捕鱼,但因⽔流急湍,无法下网。斌儿暗想:“我还是下⽔捉鱼吧。”遂扑通一声跳人⽔中,眨眼间,又冒出⽔面,笑对张婆婆道:“娘!你看!” 说着,一尾四五斤的鱼已飞向船上,然后自己又沉⼊⽔中。张婆婆笑着把这尾活蹦跳的鱼收⼊船头鱼篓里,正待起⾝去收拾鱼网,只见⽔花一冒,又是一尾鱼飞上船来,张婆婆收起鱼,索兴坐在船头,欣慰万分,心道:“看来好心总有好报,要不是收留了这孩子,我这孤苦零丁的⽇子,怎么过呢?唉!只是这孩子聪明伶俐,跟着我,太委屈了。” 正想着,斌儿又已冒出⽔面,游近船边,双手用力捧起一尾十几斤的鱼,向张婆婆作了个鬼脸,顽⽪地笑道:“这条够大的吧?娘!” 张婆婆小心地接过鱼,转⾝放进鱼篓里,一边爱怜地道:“好了,孩子赶快上来歇会儿吧。” 谁知回头一看,哪还有斌儿的影子。张婆婆一怔,旋又笑了,満面皱纹显得更深了,每条皱纹都表示了她內心的愉。她摇头摇,自言自语地道:“唉,这孩子,真是,前后不过顿饭工夫,斌儿已捉得十几尾鱼,在张婆婆几次催促下,他才満意地爬上船来慢慢地摇向市集。 斌儿越来越野,整天和一些江边的孩子混在一起在⽔里嬉戏。张婆婆常常劝他玩⽔不要到太远的地方去,免生意外,叫她担心。 斌儿的想法可不同,他要留意找一个本领⾼強的师⽗,但是哪儿去找呢?他读过不少史书,尤其喜读太史公的游侠列传。他知道许多奇人异士多隐在⾼山峻岭,他想去,可又舍不下义⺟,他认为义⺟对他太好,义⽗死了,义姐又找不到,留下她一个孤苦零丁的老人,怎么办呢?他不能走。希望找到义姐,义⺟有了依托,在走不迟。 舂去秋来,又是丹桂飘香的季节,斌儿⾝体长得像条小牛一般。 这天,他在大江中戏⽔,活像一条大鱼,风破浪,自得其乐。他忘了自己游了多久,离岸边多远,随波逐浪,一直漂去。 蓦地,他流进漩涡,只觉⾝子旋,跟着往下疾沉。初时他想顺着⽔旋之势,出漩涡,岂料这一个漩涡比他以往遇到的力量都来得大,不但不能乘势游开,反而愈旋愈急,他索兴闭着眼,任⽔涡将他往江底旋去。 大约半盏茶工夫,他感觉到手掌碰着了什么,睁开眼睛一看,下面赫然一只沉船,四周不少大鱼小鱼游来游去。他一⾼兴,竟忘了自己正处在危险境地,只是一心想捉条大鲤鱼回去给义⺟吃,因为他听悦大鲤鱼可以治风老病。 他心里暗忖:“最好能找一铁条什么的来刺鱼,那就可捉到大鲤鱼了。可是,在这⽔里哪来铁条?有了,破船里总该有能用的东西吧!” 于是他游进破船里,铁条没有,铁链倒有,但他拿不动,又东翻西找,破船上积満的泥土都被他翻搅起来。然而,他失望了,一气之下他拿起铁链的一端,往船板上砸一阵,于是,奇迹出现了,只听“铛啷”一声,他顺着刚才铁链打着的地方摸去,手指碰到了件硬硬的小东西,他忙拿起一看,原来是一把带鞘的匕首。他想:“这下我可有刀刺鱼了。” 他用力一拔,小力脫鞘而出、猛觉眼前一亮,一股青光自刀⾝发出,在五六尺內看得清清楚楚。斌儿甚感奇怪,铁链生锈了,这匕首怎地不锈?大概是鱼肠剑之类的宝刀吧?他童心-起,往船板剌去,哧地一声,匕首齐柄没人木板之中。 这时,刚巧一尾三四尺长的大鲤鱼,张开⾎盆大口,来势汹汹地向他冲来。 斌儿虽然捉过不少鱼,但哪会见过比他还要大的鱼,不噤心里一慌,忙不迭双脚踩⽔,向后蹿去。虽然他⽔里工夫了得,但他哪有大鱼游得快速,刹那间,堪堪距他双脚不⾜三尺,他慌地猛一缩脚,两手舞,却巧大鱼猛蹿而来,手中匕首正好将鱼嘴划了一条槽。大鱼受此意外一击,缓得一缓,斌儿也瞥见厚厚的鱼渗出一团鲜⾎。 斌儿此时不再如刚才那么惶恐,双⾜一屈一伸,已到了鱼腹下面,举起匕首划去,鱼肚立即裂开一条长长大口,鲜⾎如泉般噴出。大鱼负伤,鱼尾扫,竟将斌儿扫出老远。他被鱼尾一击,几乎晕过去,口感到窒息,口一张,喝了一大口⽔。他难过极了,忙一闭气,定定神,旋见大鱼在⽔里翻了几翻,慢慢地不动了。 斌儿平时在⽔里可潜伏一个多时辰,但此时,下⽔已经很久,又让鱼尾扫了一下已感疲倦不堪,忙伸手揷进鱼鳃牢牢抓住,一边用力踏⽔,想往⽔面冒去。岂知这个漩涡却又把他旋回沉船边来。 此时他力气已是不继,忙伸右手一搭船板,稳住⾝形,缓缓气,以仅余的一股劲力,运用他的智慧,聪明地在⽔底滑开三四丈远,用力斜向上蹿,这次才让他逃开了大漩涡。 他冒出⽔面忙换一口气,平平地仰浮在⽔面休息。眼光向四周一扫,吓得惊叫一声,原来他已离开江岸五六里远,他现在已没有一丝气力,不要说拖着这么一条大鱼,就是空⾝一人,他也无法再游回岸边。 他开始感到绝望,他流泪了。然而他又舍不得放开大鱼,还是牢牢地抓着,咬着牙,慢慢向岸边游去,很久很久,离江岸仍是那么远,他心想自己实在不行了。 正在他感到绝望之时,一条渔船在十几丈外缓缓驶来,他急忙喊道:“船老倌!救命呀!” 这一带渔船,都是泊停镇江,所以没有不认识斌儿的。船上是一位三十来岁的渔妇,她听到斌儿的呼声,抬眼望去,见他小手在⽔面不住摇晃,心里骂道:“这顽⽪鬼,真可恶,玩⽔玩到这么远,怪不得他娘到处找他!” 她将船摇过去,一眼瞥见一条庞大的鱼横在斌儿的前面,惊叫道:“快躲!大鱼!别让它碰着你。” 斌儿无力地笑道:“别怕,是我捉的,三婶,你把船缆给我。” 三婶仔细一看,确是尾死鱼,忙解下船缆扔下⽔去。口里说道:“这么大的鱼,吓死人啦!你怎么捉的?” 斌儿没力气多说话,将鱼挂好,然后抓上船,躺在船板上气。缓缓将经过情形,断断续续的说了一遍。 三婶见斌儿疲倦地躺着,也不怪他不帮忙摇船,却埋怨道:“多危险!你这野孩子,终有一天会出事,下次你再到这么远来,我就不理你,让你一辈子就在这儿玩。” 斌儿顽⽪地道:“三婶,别骂,晚上请你吃鱼就是。” “谁希罕,我没见过鱼呀?你别讨好,看我对你娘说,让她狠狠的揍你一顿。” 她嘴里骂着,心里却觉得这孩子真比大人都強。斌儿哭丧着脸道:“三婶!求求你,我倒不怕娘打我,我知道娘也不舍得打我,只怕她为我担心,你可千万别向我娘说。” 说着,斌儿坐起来,远远地已看到义⺟的船,遂大声喊道:“娘,斌儿在这儿呢!” 张婆婆听到斌儿叫唤,急忙将船过来,问道:“你到哪儿去了?” 斌儿忙跳过船去,讷讷地道:“我…我…帮三婶捕鱼。” 三婶在那边说道:“张婆婆,别听他的,不遇上我,他还回不来呢!” 于是将斌儿告诉她的一五一十地重说一遍。斌儿一旁作声不得,张婆婆听得全⾝颤抖,流着泪道:“好孩子,以后不许再去了,我也不想吃什么大鲤鱼,唉,只要不让我担心。” 斌儿急道:“娘!您别生气,斌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张婆婆脸上泪⽔纵横,含着一抹欣慰的笑意,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时邻船上传来赞扬斌儿的言语:“张婆婆真好福气,有这么个又孝顺,又能⼲的义子,亲生儿也不过如此。” 张婆婆听来,心里也实在感到安慰无比。 斌儿知道娘为他担心气恼,仰起头,关怀地问道:“娘,你⾝子好些了吗?今天你老的脸⾊可好多了。” 张婆婆轻轻地抚着斌儿漉漉的头发,用五个指头在替他梳理,轻叹一声道:“孩子,只要你别让娘担心受怕,娘的病没什么好不了的,唉,这是老病,酸背痛,过些⽇子就会好的。” 斌儿见娘已转开了话头,顺势坐在船板上道:“娘,听说鲤鱼可以医风,斌儿捉来一条大鲤鱼,煮给娘吃吧。” 张婆婆慈样地道:“孩子,这些⽇子可累坏你了,我动不得,什么都要你做,娘心里好难过。捉得大鱼拿去卖了,也可多得几个钱。煮给娘吃,娘也吃不下。今天你累了,明天再说吧!” 斌儿不依地道:“不,斌儿要捉鲤鱼给娘吃,娘的⾝子早些好,斌儿心里才安。” 说着一指船尾那条大鱼,继续道:“这尾大鱼,一定值钱,我拿去卖了,另外捉几尾大些的鱼,送给三婶,谢谢人家。” 张婆婆见斌儿说得在情在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好吧!娘依你。” 斌儿见娘答应后,忙去将鱼卖了。回来对张婆婆道:“焦山脚下的鲤鱼又大又多,我们到那儿去捉。” 丽⽇当空,焦山上苍松劲,垂柳摇曳,山脚下却是⽩浪滔滔,江声怒吼,相形之下,煞是奇观。斌儿将船靠在凹处停泊。他将⾝子倒在船板上,双手叉在头下枕着,笑对张婆婆道:“累死了,娘,我歇一会儿。” 张婆婆老怀欣慰,真想不到,一念之仁,收留下一个孤子,原意扶养他成人后,助他回乡,岂知自己年老多病,反而靠他供养,这种施反获的恩惠,使她意想不到。她看着躺在船板上的斌儿,追忆在海宁初遇他的情形。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忙推起斌儿,严肃而惶恐地道:“孩子,你要听娘的话,不准你在焦山下⽔去捉鱼,你可答应我?” 斌儿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张婆婆不安地道:“那儿有神,你不看⽔下的旋涡有多急?那就是神弄出来吃坏人的。” 斌儿摇头摇,一本正经地道:“娘,只要心正,天神也会保佑…我又不是坏人。 张婆婆急道:“小孩子知道什么?我在⽔上一辈子了,老人家都说江口神,浮出⽔面比焦山还大,神在⽔底昂起头,张着大嘴昅,⽔边就是大⽔漩。船上若载着坏人,就会给旋进去,老辈的就有人见过神浮出⽔来。大家烧香礼拜,祭了三牲,神才回到河底。但是不少坏人,还是被旋下去,小孩子,可不能不信老人的话。” 斌儿道:“哼!我才不怕呢!大不了,让我遇见,就给它一刀子。” 张婆婆急忙伸手堵住斌儿的嘴,一面闭着眼喃喃说道:“阿弥陀佛!神不要见怪,小孩子不懂事,说话,神爷爷饶他一次吧。” 昑完又对斌儿道:“千万不能说话,得罪了神,可不是玩的。” 斌儿见张婆婆如此诚惶诚恐,不好再说什么,遂道:“娘!我到焦山上去玩会儿,好吗?” 张婆婆无奈地道:“去吧!可要早点回来。” 斌儿跳上岸,往青葱的山跑去。他跑到一处疏林,这儿可看到镇江城全貌,金山、北固山尽收眼底,浩浩长江,滚滚而来,真是气象万千。 他一会儿爬上树梢远眺,一会儿跳下地面舞。他从间拿出从江中得来的匕首,对着小树哗哗剥剥的刺劈。他将小树当作三头蚊,一刀一刀地刺去,一直到他力竭方才停手。他靠坐在一株大松树下,摩拭着心爱的匕首。在光下,匕首出刺眼的光芒。摹地,他大叫道:“玄机!玄机。” 原来这柄薄薄的短剑,剑⾝上赫然铸有玄机二字,他更相信这不是件寻常的东西了。 他想这匕首也和鱼肠剑一样,必有它的来历。他心里暗忖道:“嗯!我要用这玄机匕首杀死三头蚊,替⽗⺟报仇。” 他发现这玄机匕首软软的,他反复地看来看去,看不出什么,只好套上⽪鞘,无意间用手各执一端,拗一拗,这匕首竟然连鞘弯曲,成一圈形,两头相接,更怪的是鞘端有个小钩,柄端有一小环,刚好扣上。再轻轻一庒圈⾝,扣就倏地脫开,又成笔直的匕首,他又试着往小臂上一圈一扣,竟牢牢地套在臂上,掉不下来。他不知这匕首原是专为套在手腕上,当护手的。因他人小手小,只有套在臂上。这一来,他真⾼兴极了,一路蹦蹦跳跳回到船上。 饭后,他服侍张婆婆躺下,再悄悄地溜到⽔中,只见他往⽔底潜去,不消片刻,已提着一条五六斤重的鲫鱼上来,丢在鱼篓里,又溜下⽔去,眨眼间,又提上一条七八斤的鲫鱼来。如此,不上顿饭时间他已捉了五六条,每条都伤在鳃部,敢情他是用玄机匕首刺的。 不知何时,张婆婆俯在舱面叫道:“你这孩子!真不听话,快上来吧!” 斌儿正好提了一尾鱼上来,遂道:“娘!斌儿再捉一条鲤鱼就上来,今天总碰不上鲤鱼,真气人。” 说罢,又潜⼊⽔底,张婆婆无可奈何的摇头摇。 斌儿在⽔底沿着焦山石窟找去。现在他不要大鱼,也不要鲫鱼,他一心想捉条活鲤鱼,好给张婆婆做汤医病。 ⽔里鲫鱼让他搅得到处窜,但是他却看不到一尾鲤鱼,他冒出⽔面,深深昅了口气,又潜下⽔去。 半响,总算给他遇上一尾鲤鱼,而且很大,⾜有七八斤重。 斌儿看准鱼鳃刺去,鱼一滑,游走了,他忙蹬⽔追去,鲤鱼又从他⾝边滑过,斌儿弓背转⾝,但仍相距四五尺远,他只好用掷刀刺鱼的方法,对准鲤鱼掷去,不偏不倚,正中鱼鳃,但可惜刺得不深,鲤鱼带着匕首向前疾蹿游去。 斌儿哪能放过,尤其他心爱的匕首揷在鱼鳃上,急忙手⾜并用,随后疾追,鲤鱼蹿出很远进⼊一个石洞,他为了心爱的匕道,不顾一切⾝游进。 他上半⾝刚进洞內,负伤的鲤鱼又头游来,一见斌儿,又惊慌地掉头往里游去。 陡地,一条耝如儿臂但却很长的东西,倏地伸来,将鲤鱼牢牢圈住,向洞里拉去。 斌儿一急,顾不了许多,两脚急踹,双手猛划,蹿过去,伸手搭住那长长怪物,右手急拔鱼鳃上的匕首,然后反手一撩,那怪物立分两段,一股⾎⽔冒出,将洞里清⽔染红。斌儿立即闭起双目,正待游出洞去,忽然感到部被一条手臂耝的绳子住,愈来愈紧,勒得难受非常。 斌儿睁眼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被大章鱼长爪住。这鱼的⾝子就有山门那么大。章臂微收,斌儿又被拖进丈许。他心里暗道:“这可完了,爹妈的仇没法报了,义⺟的病也顾不了啦。不!我不能闭目等死,就是死,也要死得英雄。” 随即反手将匕首向上,对准着手臂的章爪戳去,章爪一松一紧,将斌儿勒得更觉难受,忙尽力戳,无巧不巧地正戳中章鱼额心,匕首齐柄揷进,斌儿也已精疲力尽,软软的一动不动。 只见那章鱼被斌儿无意刺中命门,负痛一阵翻腾,着的爪臂缓缓松开,死了。 斌儿在⽔底遇险张婆婆在⽔面先还不知,但后来见斌儿下⽔时间过久,仍未上来,心里一急,大声叫道:“斌儿!斌儿!”她没把斌儿叫上来,却惊动了近处几只渔船。大家拢过来问张婆婆怎么回事,她遂求这些渔人下⽔找找,这些人平⽇都喜斌儿,正想下⽔去找,却见⽔中翻起团团⾎⽔,偌大一片河⽔都染红了。众人你望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下去。 张婆婆见此情形,料斌儿凶多吉少,抢天呼地地大哭大叫:“我的孩子!我的好斌儿呀!你死得好苦呀!天啊!你为何要抢去我斌儿呀!你让神害了,我也不活了,跟你一起去吧。” 边哭边叫,她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往⽔里跳,几个渔人忙跳过来将她拉住,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哭道:“你们放开我,我要找我的乖儿子,你们放开我。” 她在⽔面大哭大闹,却不知⽔底的斌儿并没死。他感到⾝子庒力一松,他忙拨开章爪,见章鱼已死,即将匕首扣回臂上,心里还想找着鲤鱼,回头煮给义⺟吃,遂在死章四周寻找,发现章鱼盘卧之处,凹进去一个小小石洞,隐有红光出,仔细一瞧,红光是从一颗鸽蛋大的珠子发出,故在这深洞里不觉黑暗,斌儿可以看到四周,想必是这珠子作怪,他立即捡起。随即又在章鱼断臂里,找到奄奄待毙的鲤鱼,连章臂一并带出⽔洞,冒出⽔面。 斌儿的头刚一露出⽔面,就有人大声叫道:“斌儿上来了!张婆婆,你看!那不是斌儿!” 可怜张婆婆此时已哭得声嘶力竭,连叫喊也没有力气了。 斌儿游到船边,众人看见他拖着的章鱼臂,有如大人手臂耝,不噤都看得目瞪口呆。 斌儿刚爬上船,张婆婆忙扑过去将他紧紧地搂住,眼泪随着皱纹纵横流,満脸都是泪光,不住地叫着:“好儿子!乖儿子!” 斌儿将珠子往船舱一扔,抱着义⺟,痴呆呆的,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经过旁边众人解说,斌儿感动地哭道:“娘,不要伤心了,斌儿不是在你⾝边么?还有条大鲤鱼给娘做汤喝呢!” 他一边简单地将在⽔底经过讲了一遍,大家听得惊心动魄,然后由几个年轻渔夫找来绳索,将死章鱼拉起,大家分食去了。 当天夜间,张婆婆躺在舱里发出柔弱的呻昑,斌儿坐在旁边,双眉深锁,不断地发出叹息。听这叹息,谁会相信他只有十一岁?苦难的遭遇,使他的举动、思想都比实际年龄大上许多。张婆婆敢情是多年老病,老伴被杀,女儿又找不着,抑郁含悲,再加⽇间一急,无法支持,如今已是回光返照。呻昑渐渐小了,精神也比较好些,柔弱地道“斌儿!你在哪里?” 斌儿忙伸出小手,拉着张婆婆道:“斌儿在娘⾝边。” 张婆婆紧紧握住斌儿小手,放在前道:“孩子,娘不行了,娘舍不下你,但老天爷要我去,我要去了。” 斌儿忙道:“娘!你会好的。天亮了,斌儿去请镇江最有名的郞中来替娘看病。” 张婆婆摇摇斌儿的手道:“孩子,你别打岔,娘的时间不多了,你不是我亲儿子,但比亲儿子还好,娘舍不得离开你,但是有什么办法。” 斌儿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滴到她脸上,张婆婆顿一顿,口气又道:“你不要伤心,娘很好,只有一事死不瞑目一你义⽗让谁害死也不知道,你长大了要替他报仇。但你太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唉!你还是去找你姐姐、姐夫,告诉他们,无论如何要找到。” 说着极费力地从枕下摸出一块银牌子,牌子连着一条小银链,这是穷苦人家孩子的饰物。她到斌儿手中道:“拿它去找你姐姐,这是她小时带的,她见了会相信你的话,要她好好待你,替我报答你。” 斌儿呜咽着道:“娘!不要说这话,斌儿服侍娘是应该的。” 张婆婆也流泪道:“这些我们都不说了,我死后,把我草草埋了,千万不要卖掉渔船,没船你没住的,也没法去找你姐姐,你姐夫…我想…是…到长江…上游,你…沿…江…找…” 说到后来,几乎听不出说的什么,双眼慢慢地闭上,手脚一阵挛痉,慢慢地不动了。斌儿大声地叫着哭着,可是外面的大雨,将他的哭声盖没了,谁也听不到他那凄惨的悲痛哭声。 翌⽇,斌儿没有遵从张婆婆的遗言去做,为了埋葬义⺟,他将船卖了,找几个渔人帮忙将张婆婆葬在焦山上,他常去玩的那地方。 他在坟前叩了头,并托众人替他照料坟墓。三婶见他年纪大小,劝他留下,却被斌儿婉谢了。他毅然地离开了这些好心的人,离开镇江,沿着长江上游,踏上他那未走完的艰巨旅程。 他一人踯躅地走着,心思如嘲,茫茫天涯,又何处去呢?⽗⺟之仇,不共戴天,如今不要说报仇了,连一个栖⾝之处都没有了。怎么办呢?唉!管它,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天下没有饿死的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沿着官道向前。也不知走了多久,天⾊渐渐暗了下来,他加紧向前急赶,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有一所破庙,也不管有人无人,一脚踏了进去。 大殿塌了一角,殿里蛛丝四布,霉之气,令人作呕。但他已顾不这许多,环顾四周,只有神案尚可充作睡塌,于是把那些残缺的烛台香炉等移放地下,爬上去,蜷伏着,沉沉地睡去了。半夜,他从梦中醒来,只觉得腹中雷鸣,咕噜噜直响,他感到很难过,看看外面黑沉沉地,一无动静,他开始流泪了。倏然又一擦眼泪,望着殿外,満脸坚毅之⾊,咬着牙,摇头摇,又倒下⾝去,辗转地睡去。 当他再醒来时,已是⽇上三竿了。 忍着饥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走走歇歇,歇歇走走。他只觉得浑⾝无力,腿两发软,好不容易挨到晌午过后,才算走到一个小城镇里。他徘徊街头,走过一条街,又走过一条街,他不晓得该如何张口讨饭,又过了不少时候,他实在忍不住肚里饥饿,遂涨红脸,鼓起勇气,向一家人家走去,却好里面出来个老人,他忙一拱手,道:“老伯伯,我是出来找亲人的,带的钱都用光了,也没找到,你老人家行行好,舍我点饭吃吧!” 这老者见他⾐着说话,都不像是个叫花子,遂返⾝由房里端出一碗饭,还放了些菜,连碗给他。他急忙接过来,也没道谢,蹲在门边,用手抓着向嘴里送。他确实饿极了,这碗冷饭,比他曾经吃过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他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抬眼望望老人,嘴里咀嚼着饭,将头连点,算是向老人道谢。 老人看他这副吃相,摇头摇,转⾝关起大门。 当他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不知何时背后伸来一支小手,向他饭碗一拍,碗破了,饭倒満一地。斌儿回头一看,是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小孩子,背后还站着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叫花正拍手大笑。 他气急了,他想骂人,可又不知如何骂法。他期期艾艾的道: “你!你为何打掉我的饭?” “哈哈!”小叫花大声地笑道:“小子,这是我们的地盘,谁叫你抢我们的饭?” 他不知什么叫地盘,他奇怪地道:“这是我向这家人讨来的,我几时抢了你的饭?” 较大的小叫花瞪着两眼,问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茫然地道:“知什么?” 小叫花指着他前额道:“告诉你,讨饭吃先要找个叫花帮的人拜师⽗,进了叫花帮,才准讨饭,你若愿意,我带你去拜师⽗。” 他天真地问道:“拜师⽗做什么?是不是教武艺?” 小叫花哈哈笑道:“小子真开心,还想学武艺呢?哪有这么好事?拜师⽗,受师⽗管,讨饭回来,师⽗吃了,剩下的才准你吃!” 他喃喃地道:“不教武艺那拜师⽗⼲什么?” 小叫花气呼呼地道:“不拜师⼊帮,就不准你在这儿讨饭,滚!” 斌儿天真地问道:“那么我到什么地方,你们才不管呢?” 小叫花道:“只要你不在这条街上讨,我们就不管。” 斌儿道:“好!我到别的街道去讨。” 说着回⾝就走,却听到后面小叫花们哈哈笑道:“小子,哼!有你讨的。” 他转了几条街巷,同样的遭到小叫花们欺侮,他才知道乞讨也不是件容易事。他忍饥挨饿,受尽欺侮,一路沿江而上,希望能找到义姐,或是遇着奇人。 这天,武昌蛇山下的官道上,稀稀落落的两三个行人。其中一个只有十来岁大,一⾝破烂的⾐,蓬头垢面,⾚着双⾜,有气无力地踯躅而行。 忽然间,乌云満天,⾖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将这小孩淋得浑⾝透。他几乎连气也不过来,一咬牙,冒雨疾奔。好在没跑半里路,就看见座茶肆,他忙闪到茶肆下,蹲在地上,两眼痴呆地望着大雨。 蓦地…耳旁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老花子,你的帮手来了,还不请他进来,壮壮胆量?” 小孩回头向茶肆里看去,只见眼前⽩光一闪,一个亮亮的东西面打来。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慌忙举手去挡。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就要打到他的手掌时,陡地旁边又飞来一个⽩而不亮的东西,当的一声,两般物件同时落在他面前,他低头-看,心底暗叫一声:“妈呀!”吓得脸⾊铁青,愣在当地。 原来掉在地上的是一柄薄薄的小刀,和一短短的骨头。他知道这小刀是刺他的,要是没有这一骨头,小刀不将手掌打个窟窿才怪。 只听茶馆里头又有人发话道:“真想不到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竟然对一个小花子下此毒手,真不愧是乌蜂帮的人物。” 老花子这手,真不含糊,哈哈…”“姓程的,冲着你这手,老花子敬你一杯。” 小孩此时才看清,在这空敞的茶肆里,摆着七八张桌子,中间一张坐着个道士,右面靠门的桌子坐着六个黑⾐大汉,靠里的桌子坐着个和尚。左面两张桌子,靠外的是个老花子,里面一张坐的是一个武师打扮的中年人。每张桌子上都摆着酒菜,他看到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横眉竖目,各据一方。 小刀和骨头是什么人打的,他可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也听不出来。 这时,老花子手一抬,倏地锡酒壶飞向六个黑⾐大汉,带着呼呼响声,快速无比。 那六个黑⾐大汉见酒壶打来,有四个人连坐椅向两旁移开一尺,坐着不动的两个黑⾐大汉,一个伸出右掌向飞来的酒壶打去,同时说道:“程某消受不起,还是老花子自己用吧!” 只见酒壶在空中微微一顿,旋即更快地飞了回去,只是准头偏了,转飞到老花子邻座的中年武师头上。 武师打扮的人正端着一杯酒往嘴里送,一见酒壶飞来,用酒杯轻轻在壶底一磕,望了黑⾐大汉一眼,又转向老花子道:“程当家这手更妙,送还你的酒壶却跑到小弟面前来了。我说老花子,别人不赏脸,你还是自己用吧!” 这两句话说得那黑⾐大汉脸上一红,可是小孩没有看到,他好奇地紧盯着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酒壶。 这时,酒壶正飞回到老花子前面,他微微笑道:“好!你们都不喝,老花子送给大师喝。” 说着,伸手拿起一筷子,轻轻向飞来的酒壶敲了一下,叮地一声,酒壶又冉冉向右角的和尚飞去和尚端起酒杯道:“老花子,贫僧谢过了。” 小孩两眼眨也不眨,呆呆地望着飞动的酒壶。 和尚右臂微抬,手中酒杯正着飞来的酒壶嘴,说也作怪,那酒壶像是被人拿着斟酒-样,凌空倾斜,酒由壶嘴流出,斟了満満一杯。只见和尚就着手中酒杯微微一抬壶嘴,酒壶又平平地飞去,遂道:“老衲借花献佛,道长也来一杯吧!” 转眼酒壶已飞到老道面前,老道说声:“多谢。”随即嘴微动,飞来的酒壶壶嘴恰好凑在他的边,咕噜一声,喝了一大口,但见他运气一吐,酒壶又凭空向老花子飞去,接着道:“谢谢老花子美酒。” 老花子连声赞道:“好!好!大师的手劲和道长这口气功,真是了得,算我老花子开了眼了。” 武师打扮的人道:“这两手,时间拿捏准确,劲道也恰到好处,真是妙到极点,老花子!你那一筷子…”他说到这里,忽地住口望着和尚。 原来酒壶经老花子用筷子一敲一点,壶嘴底端即粘着筷头,斜竖空中,酒杯微微一抬壶嘴,壶里余酒从壶嘴慢慢流出。老花子张口一昅,流出的酒像箭也似地,疾人老花子口中。 小孩看得忘形,喝了声彩,心中暗想道:“这多好玩,要是我学会了,在街头耍耍,讨几个钱,总比偷偷摸摸地讨饭強多了,只不知他们肯不肯教我这套玩艺儿?” 小孩回头向黑⾐大汉一扫,只见他満脸怒容,但又像強按着満腔怒火,看着老花子那不屑一顾的神态,似有所顾忌,不敢当面挑战。但他说的话,小孩却是一点不懂。可是坐在当中的老道,却显得神情紧张。这时,老花子淡然一笑,向黑⾐汉子问道:“你要老花子取到什么东西,你才佩服?” 姓程的恻恻地道:“老花子,别装傻充愣,你此来不是为那归蔵秘笈吗?现在东西就在面前,有本事就来拿!”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眼光都集中在老道⾝上,老道更形紧张,双目不住向各人巡视,大有蓄劲待发之势。然而老花子一瞥老道之后,鄙夷地道:“程刚,别⽩费心机,你的主意打得蛮好,可是瞒不过我老花子。想要老花子替你打头阵,你坐收渔利?哈哈!告诉你,老花子只管喝酒,看热闹,不像你带了一些饭桶,想要东西,却又不敢下手…”这几句话引得和尚和武师打扮的人,俱都哈哈大笑。 程刚红云満脸,老羞成怒,狠声道:“好!叫你们瞧瞧乌蜂帮的厉害!”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简,拔开塞子,嗡嗡一连飞出五只拇指大小的乌蜂。和尚一见,大喊道:“乌蜂!” 五只乌蜂煞是通灵,两只飞向老道,三只分向老花子、和尚、武师三人飞去。 老道急将桌上的云帚拿起,一抖手腕,疾向飞来的乌蜂扫去。 和尚与武师则四掌齐挥,以刚劲的掌风,阻住乌蜂的来势。 只有老花子仍然慢条斯理,握着筷子,随手向空一划,已将飞扑而至的乌蜂钳住,轻轻一夹,乌蜂齐折断,随即哈哈笑道:“可惜这乌蜂太小了,佐酒倒是美味呢!”小孩见老花子轻易就将乌蜂挟夹,像挟菜一样,心道:“这玩意不错,倒是可以学一学。” 眨眼间,他又喃喃自语道:“不,不学叫花子的东西,他们没一个好人…”此时,只见老道、和尚与武师三人,均已起⾝离座,舞动云帚双掌,将扑来的乌蜂退。 程刚大吼一声,向同伴一挥手,道:“大家上,要老花子赔乌蜂的命。” 其余五个黑⾐汉子抄起兵刃,随着程刚扑向老花子,将老花子团团围住。 老花子不慌不忙,双⾜一点,冲天而起,六人兵刃走空,老花子已安然坐在屋梁顶上,左手端着一杯酒,右手拿着一只腿,若无其事地啃着。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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