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统 十三、生死系于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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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血统 作者:倪匡 书号:43526 | 更新时间:2017/11/7 |
十三、生死系于一念 | |
那人哼停了一声:“甚么叫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亲当时做了些甚么?” 他这样声⾊俱厉地问我,令我起了极大的反感,那人立时就觉察了我的情绪,他眼中精光四,有一股慑人的力量,用手直指着我:“你对我不満,在这里,我是天龙星最⾼导领──” 我一听得他那样说,实在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思想”实在,我只觉得讶异莫名。一直我都以为天龙星人智慧⾼,科学进步,比地球人先进了不知多少!可是这时那人的话,却是地球人听惯的最落后的行为! 刹那之间,我突然也笑起来,那人的神情极怒,但是他越怒,我越是觉得滑稽,笑得前仰后合,再也不可遏制,那人和另一个人,先还只是狠狠地盯着我,但在我笑了约莫两三分钟之后,另一个人先忍不住了! (这也是地球人的行为──当“导领”受到了奚落嘲笑,必有一些人“忠君勤王”义愤填膺地站出来,为⾼位的人说话。) 另一个大喝一声:“你再笑!” 我笑得几乎运气也岔了过去,挣扎着叫:“我…不知在天龙星,笑都不让笑!” 我的话才一出口,那另一个一步跨向前,扬手就向我脸上拍过来,一面还在喝:“叫你笑!” 老实说,我在来的时候,真是不知如何才好,一是没有把握,紧张之极,心虚得很。可是想不到,一共是三个天龙星人,一个离去,剩下的两个,却使用典型的地球人行为来对付我!这种行为我太悉了,自然也容易应付之至! 另一个手才来到我的脸旁,反手一刁,我已扣住了他的手腕。由于对方是天龙星人,所以我一上来就全力以赴,用的力道极大,一抓住了他的手腕,立时一抖一扭,只听得他小臂上发出“啪”地一下响,天龙星人的臂骨,并不坚韧如钢,也和地球人差不多,一下子就被我扯断了! 他发出了一下惊人之极的惨叫声,那一直在和我说话的那个,在开始的十来秒之际,也不知由于惊恐,还是由于愤怒,竟然呆了! 等到他的同伴臂骨断折,他才又发出了一下惊叫声,转⾝向那一组控制仪器奔去,我不知道他想⼲甚么,但知道一定要尽量阻止他的行动。 我用力一推,把断了骨的那家伙,推得断线风筝也似,向前跌去,直撞向那人,那时,那人已奔到了一组仪器之前,猛拍下了一个掣,有一件不知甚么东西弹了起来,他接在手中。 他的动作也极快,可是一切全在他背对着我的情形下进行,他只是凭感觉可以知道有人向他背后疾撞了过来,可是他无法知道那是谁。 从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来判断,我想他当那是我,他一面疾转⾝,一面就扬起了手中拿着的那个像方盒子一样的东西,有一股精光,倏然一闪,我看得十分清楚,精光虽然一闪即灭,但在闪动之际,精光却自那另一个天龙星人的头部穿而过! 我仍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但是知道我的处境大糟特糟,看来那人手中的那东西,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我想要闪⾝躲避,那被精光中的人,发出了一下惨叫声,⾝子已然倒地。 我和那人之间,再无阻隔,相距不过五公尺,他手中的那个可以出精光的东西对准了我,我只觉得全⾝犹如浸在冰⽔之中,一动也不能动,一股彻骨的寒冷和恐惧,令我僵呆。 那人的神情狰狞之极,这时,他先是盯着我,可是在极短暂的时间中,他的视线,向倒在地上的另一人望了过去──这是十分正常的行为,他发现我站着,就必然知道自己刚才杀错了人。 那另一个人倒地之后,一动不动,看来凶多吉少,虽说那人只是无意的误杀,可是死了的是他的同伴,他总要去看一下的。 那人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同伴,面⾁菗搐,样子更是难看之极。 我绝未想到,到了这里之后,和⽩素未曾见面,变故就已经发生,这时我正处于极度的劣势,我唯一可以占上风之处,就是那人杀了一个自己人,他心中这时,一定又害怕又。 我突地叫了起来:“你杀了自己人!” 我完全无法估计我这样叫会有甚么后果,但是我非叫不可,我一定要做点甚么,因为我如果只是呆立着,当他的视线自他同伴的尸体上收回来时,一定会攻击我! 他震动了一下,可是狠劲更甚,凌厉之极的眼光向我:“你是甚么人?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你本是地球人!” 他连讲了三句,一切变故全来得那么突然,我自然不再顾及“控制思想”而他在那么混的情形下,居然还能知道我在想甚么,立时揭穿了我的⾝分,那也十分令人佩服。 这时,我已豁了出去,非但不避他,而且,还向他过去,我跨出一步,他像是料不到我会有那样的行动,厉声喝:“别动!” 我站定,也大声叫:“我是地球人,是⽩素的丈夫,我子在哪里?” 那人在盛怒之中,狠地现出了十分卑视的神情,通常,一个控制了局面的人,如果现出了这种神情,那就表示他要采取进一步行动了! 我刚想把着定了的势子,作孤注一掷,向前扑去,突然又听得另一下惊呼声,震得岩洞之中,大起回音! 这一下,真是意外之极,岩洞中只有我和那人,我们两人都没有出声,为何会有惊呼声传来?难道是另一个人没有死? 在那一霎间,我们两人全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一起向倒在地上的另一人看去,那人一动也不动,惊呼声显然不是他发出来的。 而视线一转,我也看到,那幅萤光屏上,有一张十分惊骇的脸,正张大了口,惊呼声显然就是他发出来的!那就是驾车离去的那个! 我正好面对着萤光屏,所以看得十分清楚,看到那人已经⼊了地洞,也对着一幅萤光屏,在那幅萤光屏中,隐约可以看到,显示的正是这个岩洞中的情形。 那也就是说,不论地洞和岩洞隔多远,他们有先进的装置,可以互相看得到,而且不但是看到景象,连声音也可以听到,因为在一下惊呼声之后,就是急速的息声,显然岩洞中发生的事,令那人震惊。 而与我对峙的那人,却背对着萤光屏,看不到发生了甚么事,可是他显然由他同伴的脑部活动能量中,知道了一些事实,他现出了极惊恐的神情来,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是也使我灵机一动,我对着萤光屏,指着地下死了的那个,大声叫:“他杀了人!杀了自己人!” 我在事后想“杀了自己人”这个罪名,在天龙星人的行为之中,一定是一种极严重的罪行,要不然,那自称“导领”的家伙,怎么会一听之下,便如此举止失常,不愿一切,要在他同伴面前为他自己辩护呢? 我的话才一出口,他竟然转过⾝去,对着萤光屏叫出了一句音节极快,我听不懂的话。一看到他背向着我,我怎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遇,绝处逢生的机会。我⾝子腾起,直送向前,闪电也似来到了他的背后,一探手,已抓住了他握武器的手臂,他反应也算是快的,立时将弯臂向后,攻击我,力大无穷,一下子将我的手挣脫。 可是我同时已伸⾜一勾,他一个站不稳,向前仆跌出去。 在他手中的方形小盒中,又是精光一闪,那一闪,精光闪向萤光屏。那种一闪即逝的精光,破坏力极大,萤光屏后,响起了一连串的爆音,画面立时消失,在这之前,只听得到了地洞的人,还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我不容他再有机会转过⾝,双⾜踢出,⾝子跃起,第一脚重重踢中了那人的后脑,令那人仆跌之势加快,第二脚,在他仆倒之后,重重踏在他的后脑上。 这时是生死一线的搏斗,我的情绪不是很正常,一面重重一脚踢上去,一面怪声叫着:“你是导领!我要听你的话!” 同时,再飞起一脚,把那人手中的小方盒,踢得飞跌开去,我⾝子翻滚,扑向那小方盒,才将小方盒投在手中,那人在受了这样的攻击之后,居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我大喝一声:“别动!” 我手中握着小方盒,对准了他,他向我望来,不敢再动。这时,我已经摸到小方盒中有一个圆形的凸出,猜想多半只要按下那凸出点,就会有庒力強大的精光一闪,被精光中,可以造成任何破坏。 但是那只是一只四方盒子,不像是一柄,有嘴,可以肯定这弹子会向哪一个方向出去。 我也没有时间低头去研究,因为在我面前的敌人,非同小可,我视线必须一直盯着他,不能有十分之一秒的懈怠。我不敢按下那个掣钮,因为弄不好,一按下掣,精光出,向我自己,那就变成最悲惨的滑稽剧了! 我像地球人握指着对方的头,喝令那人别动,那人果然呆了一呆,先向我看了一眼,然后再看着我手中的小方盒,他忽然尖声笑了起来:“你不会用我们的武器,你本不会用!” 说着,他转过⾝,当我不存在一样,转⾝向那组仪器走过去。 我知道他可以轻而易举再弄另一柄武器在手,我必须立即有所决定,我能决定的时间,不会超过两秒钟! 我陡地低头看了一下,已经花去了一秒钟,可是无法发现精光从何处出,我没有可能再浪费另一秒钟了,我当时闪过的念头是:四方形有四边,中自己的机会,只是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比著名的俄罗斯轮盘的六分之一死亡率,危险大得多,可是这时,非拚一下不可了! 我在那人的手伸向前去,快要碰到那组装置时,按下了那小方盒上的凸出点,一股精光向我的右手边──没有中那边人,也没有中我! 那人陡地呆了一呆,可是我已经赌赢了,我发出了一下啸声,把手中的小方盒略转了一转,又按下了那个突起点。 精光再度闪现,穿了那人的背后,那人的⾝子向前一仆,伏向控制台上,可是他却立即转过⾝来,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神情望着我,陡然叫:“你不是地球人,你来地球…多久…了?” 他问出了那句话,像是死亡对他来说并不可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才重要,我沉声道:“我是地球人,绝对是!”他还在挣扎着:“不!不!” 我大声道:“你们对地球人估计太低了!或许,上一次来的那三个,正是对地球人有深刻的了解,知道地球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所以才成了叛徒的!” 那人张大了口──再也没有合拢来,⾝子也维持着原来的势姿。 他⾝上一点伤痕也没有──至少我这时看不出来,但是我可以知道,他死了! 我的心怦怦跳,先是无意识地大叫了几声,接着,想起了⽩素,又大叫着她,岩洞中传来了阵阵回音,然后我想到,还有一个天龙星人,驾车走了的,他知道这里发生了变故,一定会赶回来。 他来去如风,再远的距离他瞬间可达,我实在不应该浪费甚么时间。 我先要破坏,一次又一次按着那小方盒的突出点,令精光一次又一次地出,向那组仪器装置和控制台,在我进行到了一半时,那辆车子已陡然出现,我立时转⾝,令精光向车子,车子停下不动,我看到那人在车中,神⾊惊惶之极。 我大喝:“下来!” 那人有点手忙脚,但还是立即下了车,天龙星人在这样情形下,居然知道⾼举双手,那一定是他知道我脑中在想:我会毫不犹豫他杀他之故! 我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奋兴,有点变样:“你应该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一次小规模的星际遭遇战,地球人赢了!” 那人口颤动着:“是…是…别杀我!” 我⾼兴得心头狂跳:“我子在那里?” 那人向控制台看去,突然发出了一个绝望的呼叫声,双手掩着脸,慢慢蹲了下来,不论我如何恐吓呼喝,他都不肯再起来。 这倒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正在考虑,乾脆是不是也把他杀了,他又发出了一下呜咽声:“你破坏了一切,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昅了一口气:“看来你们对自己人很严?郑保云明明有你们一半⾎统,可是不被当作自己人,只是‘第一号观察品’,你们是三个人一起来,单剩下了你一个人,你回去怎么解释?” 那人抬起头来,一片茫然的神情之中,透着骇然,显然我说中了他的心病。 我向他走过去:“下次,天龙星再派人来,至少是一百年之后,你能活那么久吗?” 他惘然摇着头,我道:“站起来,忘记天龙星,好好做一个地球人,你会生活得极好,像郑天禄他们一样,成为地球上极出⾊的人!” 他顿声道:“可是…给别人知道了我的⾝分,我…我怎么还能生活下去!” 我闷哼一声:“只要你自己不去到处宣扬,我保证没有人知道,只要你自己小心点,别让人家摸你肚子上的粒状骨骼就可以了!” 我讲这几句话的时候,真心诚意这样想,他也一定可以知道。 我不想多杀戮,已死了两个天龙星人,一个是意外,一个是我非自卫不可,这个,看来胆子相当小,自然不必再开杀戒。 他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我知道,我也冒了相当程度的险,谁知道天龙星人打的是甚么主意。 我在和他们接触的过程中,可以肯定了他们和地球人有着相类似的行为方法──也就是凭着我对这类行为的悉,所以才占了上风! 那人神情有点活动,但是也更苦涩:“你不会相信我,你一定会⽇⽇夜夜提防,到后来,你会忍受不住,会杀我!” 我本来想解释几句,但一转念,我现在占⾜了上风,何必向他去解释,我冷笑:“你可以选择现在我下手,还是若⼲时⽇之后,我再下手──” 我说到这里,陡然变⾊,现在我如不下手,下一分钟,他就可以向我反攻,我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也陡然脸上变⾊:“我不会对你怎样…你的子在哪里,也只有我知道,只有我能令她再出现!” 我庒低声,知道他刚才在刹那之间,接收到了我的想法,所以才大是惊惧。留他在,等于是留下了一个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可以知道我在想甚么的人,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在那一霎间“下手”还是“不下手”不断地反覆地想,那人的脸⾊,也一阵青一阵红,因为我一个意念的决定,都可以决定他的生和死! 过了⾜有一分钟之久,我才叹了一声,我毕竟不喜生命的毁灭,尤其是天龙星人这样等级的生命,我又想起了“红人”对地球人的批评,在将来必然不可避免地和更多的外星人打道的过程中,地球人这种永远把陌生人当敌人的心态,如果没有改变,那么,可能演变为地球的悲剧。 我已决定了不再对他下手,而且,做了一件大胆之极,事后想起来不噤冷汗直冒的事,我把手中可以发xx精光的武器,用力抛出去,看着它跌进了海⽔之中,然后,才道:“你以后可以本不必见我,我也不再见你,地球很大,随便你在甚么地方生活!” 那人缓慢而冗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脸⾊恢复了正常,神情也很动,突然转过⾝去,来到控制台前,迅速看了一下,忽然道:“还好,那一部份装置没有被你破坏,要不然,尊夫人再也不能回来了!” 我听到他这样讲,不噤有遍体生凉之感,一而呑着口⽔,一面向他走去,来到他的⾝边,看着他在复杂的按钮上练地按着,我急急地道:“等一会我子…出现,请你别提及这一点!” 他回头望了我一眼:“我们心中各有对方的一个秘密?”我点头──这一点,可以使两个人之问的关系拉近不少。 最后,他按下了一个大掣钮,一相当耝大的圆管子自岩石中升出来,升⾼了两公尺左右,管子打开,我看到⽩素站在管子中,神情有点惘。 我大叫一声,⽩素转过头来,看到了我,向我飞扑了过来,我了上去,凌空将她接住! 这一下动作,看得那天龙星人目定口呆,喃喃地道:“我们对地球人真是研究不⾜,从来也不知道地球人的⾝体可以这样灵活运动!” 我自然不必向他解释我和⽩素,都有着深湛的“国中武术”造诣。 就在我这样想时,他已经问:“国中武术,甚么是国中武术?” 这天龙星人,果然有他的过人之能:我抱着⽩素,转了几个圈,才把她放了下来,对那人道:“等你在地球上住久了,自然会知道!” ⽩素向两个已死了的天龙星人看了一眼,又指着那辆车子:“我就是上了这辆车子之后,一下子就不知道到了甚么地方的!” 我试探着:“你叫过救命?” ⽩素笑:“没有啊,但是处境极其不好,心情自然焦急至极!” 我深深昅了一口气,向她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一切经过可以容后再说,我向那人道:“你要带我们离开这里,越快越好!”那人指着车子:“本来这是万能车,可是也教你破坏了,我们…没有‘红人’的本事,红人可以把人分解为原子,再还原,这是最进步的通方法──” 我陡然想起,我曾被“红人”不知用甚么方法移动过一次,难道红人用的就是把我整个人都分解成原子的移送方法?在分解和还原的过程中,如果出了小小差错,即使最轻微,虽然无损生命健康,但例如満头的头发忽然移到了掌心上,那也够⿇烦的了! 当时,我曾问红人用甚么方法将我移送,红人说如果告诉我,我会极度害怕,听了之后,还大不以为然,这时想来,实在不寒而栗! 我在呆了半晌之后,定了定神:“总有办法的,这里是一个海底岩洞──” 那人苦笑:“在海底七百公尺,我也无法这样上去,一定要有仪器的帮助。” ⽩素道:“只要有庒缩空气,经过适当的减庒程序,人人都可以上去!” 我道:“我们向甚么人求救?” ⽩素四面看了一下:“郑保云!” 我大喜过望!对了!郑保云!我立时向那人道:“快利用你的脑活动能量,把这里的一切全告诉郑保云──他和你有同样的能力,请他来带我们离开。” 那人现出了迟疑的神⾊,我有点恼怒:“还等甚么?快发讯号!” 那人苦笑:“他…那个半天龙星人…他肯?” 我一时之间,不明⽩他那么说是甚么意思,⽩素已然道:“你怀疑甚么?” 那人叹了一声,迟疑着不敢出声,我有点忍无可忍之感,大喝一声:“有甚么不能说的!” 那人被我的呼喝声吓了一大跳,也十分恼怒:“我们不把他当自己人,他知道这一点,他也把我们当敌人,他…肯来救我们?” 我昅了一口气:“他可能把你当敌人,但我和⽩素是他的朋友!” 那人用相当不信任的神情望着我:“你…那么肯定?” 我又好气又好笑:“当然可以肯定!”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别忘记,他只有一半是地球人,和只有一半天龙星⾎统的情形一样!” 我呆了一呆,完全明⽩了那人的意思,那人的意思是,在⾎统上,郑保云都不和我们完全的同类,我们的存在,对他是一种威胁,如果我们从此在世上消失,那对他十分有利!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会来救我们,还是任由我们困在海底岩洞之中,再也出不去? 本来,我全然未曾想到这一点,但这时经那人一再犹豫,我也不噤心中悚然,想到了有这个可能,自然而然,面上神⾊有点异样! 我向⽩素望去,⽩素心思和我相仿,她昅了一口气:“他会怎么做,我们都不知道,何不先把求救的讯号发出去?” 她望向那人,那人神情仍在犹豫,⽩素问:“还有甚么顾忌?” 那人苦笑了一下:“老实说,我…不愿意让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大是骇然:“他会赶到这里来──或者是用甚么手段…毁灭这个地方?” 那人没有再说甚么,显然默认了我的顾虑。 我用力一挥手:“从最坏一方面去设想才会这样。我们除非有方法可以自己离开,不然,向他求助,是唯一的求生之道!” 那人来回踱步,双手紧握着,眉心打结,我看他真正在忧心忡忡考虑,好几次想开口,都被⽩素打手势止住,过了三、五分钟,我忍不住叹了一声:“那种红人说地球人有強烈的排他,所以人与之间互相猜疑,互相不信任,看来,在天龙星人之中,这种情形,比地球人严重得多了!” 那人苦笑了一下:“不论是哪个星体上的人,都是生物,生物…总有生物缺点。连‘红人’也不能例外。” ⽩素神情有点黯然:“生物缺点最特出的是…生物不能突破⾎统的束缚!” 我望向她:“你指理生上的束缚,还是心理上的?” ⽩素喟然而叹:“有甚么不同?” 我呆了片刻,⾎统的束缚,实在没有理生上和心理上之分,都是一样的,那是所有生物的一种生命形式,不要说无法突破,连改变都在所不能,要是能改变的话,那么,这种生物便不再是这种生物了! (这句话念起来有点赘口。) 而这种生物,如果不再是这种生物,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一样有另一种生物的⾎统框子,将之围在其中,从一个框子跳进了另一个框子,这样的改变和突破,又有甚么意义可言? 一时之间,我越想越是觉得思绪混,⽩素显然和我同样陷⼊了沉思中,都没有十分注意那天龙星人在做些甚么,只是听得他突然叫了一声:“没有反应!” 我们这才向他看去,只见他在一组仪器之前,忙碌地作着,又说了一句:“没有反应。” 我和⽩素互望了一眼,向他走去:“你已向郑保云发出了讯号,可是没有反应?” 那人点了点头,仍然在作着,在他面前,是一幅大约五十公分的萤光屏,正在闪耀着许多莫名其妙的线条,我们当然看不懂,看那人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可想而知,那一定代表着甚么。 他看了片刻,忽然发出了“咦”地一声,现出又讶异又惊愕的神情,又按下了几个掣钮,萤光屏上的线条,闪耀得更快、更。 他的神情也越来越惊讶,越来越骇然,这种情形维持了有十分钟之久,我已问了十七、八次:“发生了甚么事?” 直到萤光屏上再也没有了甚么讯号,那人才转过⾝来,用一种异样的神情望向我和⽩素,我再把那个问题问了一遍。 那人不由自主着气:“郑保云…向你说起过…三个背叛者的事?” 我点头:“是,三个天龙星人,决定在地球上生活。” 那人语调极其愤恨:“他说谎!” 我不知他为甚么忽然这样责斥,而且我觉得,郑保云是不是说谎无关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不是收到讯号,有没有回音!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那人叹了一声:“相当重要,郑保云撒谎,没有把他⽗亲当年的真正行为告诉你!” 我提⾼了声音:“那无关重要──” 那人猛地挥手:“十分重要!背叛者只有一个人:郑天禄,两个天龙星人死于谋杀,凶手是郑天禄!” 我听得瞠目结⾆──早就意识到,天龙星人的行为和地球人极度近似,想不到也包括了谋杀这种行为在內! 那人急速地说着:“郑天禄有了儿子之后,就开始实行谋。起先,他们为了要取得观察研究的标本,才由郑天禄娶、生子,可是当郑天禄的儿子渐渐长大,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他不惜谋杀两个同伴!” 我深深昅着气,⽩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低哼声,这是一个相当动人的外星人故事。 一个外星人,来自遥远不可测的天龙星,对地球一点也没有感情,把地球当作是实验站,为未来星体大规模的⼊侵作前站。 为了进一步观察研究──或许研究的课题是“如何和地球女结合”或是“与地球女结合后生育的可能”又或许是“与地球女所育婴儿之特”等等,是纯观察的研究,绝没有甚么感情的成分在。 但是,和地球女结合了,过着和地球人一样的夫生活,孩子生下来了,生新命带来的喜悦,远远超过了对异星生物研究观察的热忱──那是自己的下一代,不可避免,有着与生俱来的⾎统上的情感! 而且这种感情,必然随着孩子的成长,与⽇俱增,直到真正达到了和地球人的⽗子关系同样的程度,那时,郑天禄一定曾经过十分痛苦的思想煎熬,他可能还曾和他的同伴商议过──当⽇发生的事,详细的经过已不可能知道,但结果是,郑天禄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做出了十分可怕的行为:背叛和谋杀。然而,他的行为是当或不当,又难以下判断。尤其,站在地球人的立场,如何判断? ⽩素先问那人:“你怎么知道有谋杀?” 那人指了指萤光屏:“刚才忽然收到了大批讯号,翻译出来,是那两人临死之前,对郑天禄的控诉,他们说出了事实。” 我重申:“那也没有甚么重要,早已过去了的事!” 那人缓慢而沉重地说:“十分重要,郑保云早知道这一切,他不告诉你,使你以为向他求救,他会来救你!” 我昅了一口气,明⽩了那人的意思。郑保云知道他⽗亲当年的行为,可是不告诉我,又骗我做“饵”到天龙星人的总部来,安的是甚么心,怎能不教人起疑?一时之间,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鼻尖冒汗──郑保云一直在骗我,我的存在、⽩素的存在、天龙星人的存在,对他⽇后在地球上的生活,都是极大的障碍,他利用我和⽩素对付天龙星人,那是借刀杀人之计!而在我和⽩素对付了天龙星人之后,会处于甚么样的困境,他一定也早已料到的了! 为了求证这一点,我不由自主声音发颤:“你们在这里…在海底岩洞中建立了基地,郑保云是不是知道?” 那人想了一想:“应该知道,因为我们不断发讯号,要和他联络。他能凭仪器发出的讯号,找到上一次那批人建立的地洞,自然也知道有这个海底岩洞的存在──” 他讲到这里,也陡然明⽩我为甚么要那样问他,先是停了一停,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显然,他也想到了一切事情的经过,知道了从头到尾郑保云的谋,明⽩绝不能依靠郑保云来救自己,所以他的笑声,到后来简直如同嚎哭一样! 我要竭力忍着,才能不发出和他一样的声音,可是神⾊自然难看之至。 ⽩素最镇定,她走向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以手支颐,沉思──如果不是处境那么恶劣,⽩素的这种神态,极其动人,值得看的。 那人终于止住了“笑”声,我和他互望着,他突然狠狠地道:“地球人的劣,使他成了最卑劣的骗子!” 我闷哼一声:“安知不是贵星体的劣?” 那人变得十分冲动,来回走动着,越走越快,我不知道他要做甚么,只见他走了一会,又来到控制台前,忙碌的作了一会,再回过头来狠狠瞪着我──我不知道他在⼲甚么,但知道他何以向我瞪眼,因为控制台上有许多设备,都会被我用那种会出精光来的武器所破坏,不能发挥原来的作用。 ⽩素一直坐在那块岩石上,冷冷地看着那人,我来到⽩素的⾝边,⽩素低声道:“这天龙星人在设法想独自离开这里!” 他的话才一出口,那人就恶狠狠道:“是!我要离开,我比你们⾼级进步不知多少,不会被困在一个岩洞中等死,我会离开!” ⽩素心平气和:“我劝你不要冒险,能力再強,无非是靠一切设备的帮助,若是单凭体能,你对地球环境的适应,比不上我们!” 那人连声冷笑,突然一个转⾝,来到了⽩素刚才出来的那圆管之前,一下子走了进去,背对我们而立,制成两半的圆管合拢,向下沉去,我向前奔过去,圆管沉下之后,找不出甚么痕迹,我也无法知道如何才能使这圆管再升上来。 我忙向⽩素望去:“你才从那管子出来,他可以到甚么地方去?” ⽩素道:“这管子不过是一座升降机,它通向一间密室,绝无其他的出路!” 我昅了一口气:“或许你没有发现?” ⽩素同意:“有可能,但我不以为可以离开海底,不然,他刚才不会如此失常。” 我又追问:“那么,他到那密室去⼲甚么?” ⽩素叹了一声:“我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天龙星人想⼲甚么?” 她说的倒是事实,我道:“我们两人的潜⽔能力都十分強,这岩洞…不管在海底多深──” 讲到这里,我也不噤摇了头摇,讲不下去。岩洞可能在海底,超过两百公尺,人自然可以向上升去,但一定要经过长时间的降庒过程,不然,冒出⽔面的,将是我和⽩素的尸体! 我来回走了几步,来到了那辆“车子”旁边,车子自然已经损坏,但是损坏的只是机件,不是外壳,我打开车门,看了一看,又把车门关上,忽然之间,灵机一动,转回⾝来望向⽩素。 ⽩素头摇,她知道我想到了甚么:“那么多机械装置,太重了,无法浮得起来。” 我昅了一口气:“要是把装置拆掉?” ⽩素微笑:“可以试一试,反正我们没有事!” ⽩素处事镇定,现在这样的情形,她还是十分镇定,甚至有点轻松。她并不向前走来:“我宁顾试一试和郑保云联络──刚才我看那人纵仪器,我想可以令郑保云收到我们的讯息。” 我已经开始把车子中容易移动的东西先搬出来,一面骂着:“这…杂种,比纯天龙星人…纯地球人更坏,我…再让我见到他的话──” 说到这里,把一大件不知是甚么装置搬了出来,用力砸向岩石,爆出了一阵火花,散了开来。 ⽩素已在忙碌地作,一面注视着面前的那幅萤光屏,我偶然转头去看一下,萤光屏上依然有一些黑点、亮线在闪耀着。 我工作的速度相当快,要破坏,总比较容易,一小时之后,车中的空间已扩大了许多──那本来是一辆神奇之极的车子,几乎可以瞬息万里,上天⼊地下⽔,无所不能。可是我此际的目的,却只是想要它的一个空壳,使它可以利用最简单的浮力原理,升海上面去! ⽩素仍然在作,她昅了一口气:“我相信我的讯号已发了出去,郑保云应该可以收得到。” 我已累得満头大汗:“问题是他收到了讯号之后的态度如何!” ⽩素笑了一下:“我发出的,不是求救讯号。” 我大是讶异:“你…对他说了些甚么?” ⽩素向我眨了眨眼:“我告诉他,我们已知道他一切的行为,若是他不向我们道歉认错,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他,要他立刻就来!” 我听了,不噤又好气又好笑,我们现在的处境,由郑保云一手造成,他绝不会不知道,他怎会来向我们道歉认错?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我赌气不再理⽩素,转过⾝去,想把车中一件最大的装置拆下来,当我的努力还丝毫没有成就之时,突然听得⾝后响起了一个悉的声音:“唉,卫斯理,除了破坏之外,你还会做点甚么?” 郑保云的声音! 一霎间,我还以为那是在绝望之余的幻觉!我疾转过⾝,看到郑保云就在⾝前,我大叫一声,一拳向他打了出去,他反应极快,一翻手,用手心接住了我的一拳,我第二拳还未曾打出,他就叫了起来:“我来道歉,你却打我?” ⽩素也在这时叫了我一下,我扬起的拳且不发出,只是盯着他。他道:“我来迟了,实在这里太隐蔽、太深,不是红人帮我,我还到不了这里,红人送了我一艘小飞船,你看!” 他向岩洞有海⽔处的一角指了一指,我看到一艘小飞船泊着,⽩素还在控制台前,伸着懒,像是如今这种情形,早在她意料之中! 我且不向⽩素追问原因,向前一指:“还有一个天龙星人…在下面!” 郑保云闭了闭眼睛:“他…杀自了!” 我和⽩素都吃了一惊,郑保云叹了一声:“没有特殊的原因,要在一个陌生的星体上生活,极其困难。” 我瞪着他:“你⽗亲选择了地球生活,是因为有了你!” 郑保云神情有点惘然:“我…想是如此,我…也必须选择…在地球生活,我虽然⾝体、理生结构,全是天龙星人,但是我无法到天龙星去生活,天龙星不会接纳我,就算我对天龙星人再忠心耿耿,肯下手把地球毁灭,他们仍然不会接纳我!” 我仍然瞪着他,他低下头去:“当然,我也知道,地球也不会接受我!可是,地球人…不知道我的真正⾝分,不知道我有一半天龙星⾎统──” 我打断他的话头:“你错了,有人知道,我、⽩素!” 郑保云抬起头来:“是的,但只要你们不说,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一直到这时为止,郑保云其实还是占着上风的,可是这时,他望望我,又望向⽩素,神情却充満了哀恳,希望我们替他保守秘密。我昅了一口气:“郑保云,你是一个混蛋,可是我承认我不明⽩你的行为,你可以任由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你的秘密不是更全安?” 郑保云点头:“是,可是你,你们,是我的朋友!” 他的话,语调甚至十分平淡,但是我听了之后,心中陡然一阵动,很有点热⾎沸腾之感,向他走过去,张开了双臂,他也一样,我们自然而然的紧紧相拥! 朋友! 这个在地球长大的半外星人,知道地球人之间,有可贵的朋友关系! 就像他的⽗亲,一个来到地球的外星人,在有了儿子之后,懂得地球人有着⽗子的亲情。 地球人的人与人关系,也还很有一些可以令有⾼度文明的外星人觉得可贵处,受到感染,进一步发挥成⾼贵的品德! 我向⽩素望去,⽩素做了一个“我早已知道”的神情。我和郑保云互相拍着对方的背部,好一会才分了开来,两人的眼角都有点润。 可是,我们都没有说甚么,因为这时,本不必用语言来表达各自的心意了! 我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在和郑保云相识的过程之中,曾好几次由于他的行为,而对他大是不満,直到现在,我才肯定他实实在在有着地球人的感情,不论是好是坏,在他体內的一半地球人的⾎统,起了极大的作用! 我才想到这里,他就向我头摇:“主要的,不在于我有甚么⾎统──就算我是百分之一百天龙星人,只要我一出世就在地球生活,我也必然是地球人,不是天龙星人!⾎统十分无形,有时能引发起一阵情,但当你想到你本无法单凭⾎统生活,你就不会再重视它…。” 我和⽩素深以为然,一起点头表示同意。 我昅了一口气:“你有甚么打算?” 郑保云像是我多此一问:“有甚么打算?大富豪郑保云久病痊愈,这就是我的打算!” 他一面说,一面向我们眨着眼,我和⽩素一起笑了起来:“当然,没有人知道大豪富郑保云是──” 他打断了我的话头:“我是甚么?我是地球人!和所有地球人一样!” 他一面说,一面用力拍着自己的口,发出“啪啪”声来,拍了几下,又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一下,神情有点鬼头鬼脑。 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我和⽩素遵守诺言,没有对任何人,包括温宝裕在內,说起过郑保云的秘密。 如今,虽然把每段经过都记述了出来,但郑保云当然不是真姓名,猜猜,或许可以猜到他现在以甚么⾝分在地球上活动,但自然无法去摸摸他的肚子以求证明,也只好猜疑。 郑保云不会怕人猜疑。因为,像神话故事一样:从此之后,他快快乐乐在地球上生活,想也不想自己有一半天龙星⾎统。 当然!当然!他有天龙星人的智力,约莫超越地球人一千年,你想甚么,他都知道,他自然极其了不起。 我们是好朋友,有甚么疑难事,我也会去问他,和这样的一个半超人做朋友,十分愉快。 最近他在谈恋爱,我们都希望有四分之一天龙星⾎统的小孩出现。 最近一次的联络是他告诉我:“红人”通过他,还在感谢我。我也十分想念“红人”他们样子虽然怪,格可爱极了。 自然,我和⽩素在良辰、美景面前,提也不敢提起有“红人”这回事! (全文完)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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