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1:权力的游戏 第六十六章 艾莉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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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冰与火之歌1:权力的游戏  作者:乔治·马丁 书号:43075 更新时间:2017/10/31 
第六十六章 艾莉亚
  从面粉街沿路店铺传出的热面包气味,比艾莉亚闻过的任何一种香⽔都要人。她深昅一口气,朝鸽子又靠近一步。这是只肥鸽,⾝上长満褐斑,正忙着啄食地上鹅卵石隙间的面包屑。然而艾莉亚的影子一碰到它,它便拍翅飞起。

  她的木剑咻地一声窜出,在离地两尺的半空中击中鸟儿,随后它便伴着一堆棕羽⽑掉落地面。只一眨眼功夫,她便冲到鸽子旁边,抓住它一只翅膀。鸽子拼命振翅飞,还啄她的手。但她抓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扭,直到感觉骨头断裂。

  与抓猫相比,捕鸽子实在简单。

  一位路过的修士疑惑地看着她。“这里是抓鸽子最好的地方,”艾莉亚一边拍拍⾝子,拾起掉落的木剑,一边向他解释“因为它们会来吃面包屑。”听罢此言,他急急忙忙地离开。

  她把鸽子绑在⽪带上,沿着街走下去。一名男子推着一辆两轮车,上面満満地放着果酱甜饼,散发出蓝莓、柠檬和杏子的香气。她的空腹咕噜作响。“可以给我一个么?”她听见自己说“柠檬,或是…或是什么口味都好。”

  推车的男子上下打量她,显然不太喜眼前的光景。“三个铜板。”

  艾莉亚用木剑敲敲靴边。“我用一只肥鸽跟你换,”她说。

  “异鬼才要你的鸽子呢。”推车男子道。

  刚出炉的果酱饼热腾腾的,香味馋得她直流口⽔,但她没有三枚铜板…连一个都没有。她看了推车男子一眼,想起西利欧教导她“洞察真相”他生得很矮,着圆圆的‮腹小‬,走路时似乎重心偏左。她正在思考假如自己抓了一块饼拔腿就跑,他应该追不上时,只听他说:“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你瞧,金袍子知道怎么对付小扒手。”

  艾莉亚満怀戒心地往后看去。两名都城守卫站在巷口,⾝披金⻩⾊的厚重羊⽑披风,几乎垂到地上;他们的护甲、长靴和手套则是黑⾊。其中一人际佩了长剑,另一个则拿了。艾莉亚依依不舍地看了果酱饼最后一眼,转⾝跑开。金袍卫士虽没特别注意她,可她一看到他们就浑⾝不对劲。这段时间以来,艾莉亚尽可能地远离城堡,然而即使离得很远,她依旧能看见⾼⾼的红墙上腐烂的人头,每颗头上都有大群乌鸦盘旋叫,多得像垃圾堆里的苍蝇。跳蚤窟里传言,金袍卫士和兰尼斯特家狼狈为奷,他们的指挥官因而跻⾝贵族之列,不仅获得了三叉戟河附近的封地,还成了国王的重臣。

  她也听说了其他的事,吓人的事,把她弄糊涂了。有人说⽗亲谋害了劳国王,之后被蓝礼公爵所杀。有人坚持是两兄弟醉酒发生口角,蓝礼失手把劳杀掉的,否则他⼲嘛大半夜像个小偷似的溜走哩?一种版本的故事宣称国王出外打猎时被一头野猪所杀,另一种版本的故事又说他是吃野猪⾁活活撑死。还有人说,不对,国王虽是死在餐桌上,却是因为八爪蜘蛛瓦里斯给他下了毒。不对,毒害他的是王后。不对,他是生疹子死的。不对,他是给鱼骨头噎死的。

  所有故事只有一个共通之处:劳国王死了。贝勒大圣堂的七座钟塔响彻⽇夜,哀悼的鸣动如雷般朝众人滚滚袭来。一位⽪匠学徒告诉艾莉亚,只有国王驾崩时,他们才会这样敲钟。

  她只想回家,但离开君临远不如她想像的那么容易。每个人都在谈论战争,而城墙上的金袍卫士之多,就好像…好像她⾝上的跳蚤一样。这段时间,她都睡在跳蚤窝,不管屋顶、马厩,只要能躺下来的地方就行。没过多久,她发现这街区的名字取得真是恰当。

  自从逃出红堡后,她每天都会到七座城门各绕一遍。巨龙门、雄狮门和旧城门都已紧紧关闭,加上门闩。烂泥门和诸神门虽然还开着,但金袍卫士把守严密,只进不出。获准离开的人走的是国王门和钢铁门,但这两道门由⾝穿鲜红披风,头顶雄狮头盔的兰尼斯特‮队部‬亲自守卫。艾莉亚曾趴在国王门附近的一家旅店屋顶上,眺望过去,只见他们搜索马车货物,強迫骑者打开鞍袋,详加盘查每位徒步出城的人。

  她也想过游泳渡河,但黑⽔河既宽且深,而每个人都知道里面的暗流汹涌莫测。要搭船,她又没钱付给船夫。

  ⽗亲大人教导她绝不能偷东西,可到底为什么不能偷,她是越来越模糊了。眼下她再不赶紧出城,迟早会被金袍子找上。虽然自从她学会用木剑打鸟,肚子就很少挨饿,但天天吃鸽子⾁,她已经有些反胃。在找到跳蚤窝以前,有两次她还是生吃的。

  跳蚤窝的巷子里,有许多煮着大锅浓汤,终年冒烟的食堂。你可以用半只鸟跟他们换一点昨天的面包和一碗“褐汤”假如你肯自己拔⽑,他们还愿意帮你把另外半只鸟烤得香香脆脆。艾莉亚愿以任何代价换取一杯牛和一块柠檬蛋糕,但“褐汤”其实也不坏。浓汤表面浮着一层油,里面通常有大麦、胡萝卜块、洋葱和芜菁,有时还有苹果。她已经学会了不去幻想⾁的味道。只有一次,她在汤里吃到一片鱼⾁。

  惟一的⿇烦是,这些食堂永远挤満了人,每当艾莉亚狼呑虎咽时,总觉得他们盯着她看。他们瞪着她的靴子和斗篷,她很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还有些人的目光,让她感觉好像在她的⽪⾐下面爬,她不明⽩这些人在想什么,反而更加害怕。更有几次她遭人跟踪,在暗巷里没命奔逃,好在到目前为止,没人抓得到她。

  她原本打算变卖换钱的银手镯,早在离开城堡的第一天晚上就被偷了。当晚她睡在猪巷一间烧毁的屋子里,手镯和那包贵重⾐物就在睡中不翼而飞,只剩裹在⾝上的披风,穿着的⽪⾐和那把练习木剑…以及“⾐针”她躺在⾐针上,否则它肯定也会被偷走,它可比其他东西加起来还要宝贵呢。从那之后,艾莉亚走路时便习惯让斗篷盖住右手,用以遮掩佩在际的宝剑。她把木剑拿在左手,让所有人都看得到,用以吓唬強盗——只可惜食堂里有些人,就算她拿着一柄战斧,恐怕也无所谓。看到这些人,⾜以让她对鸽子⾁和硬面包的胃口全失。所以有时候她宁可空着肚子‮觉睡‬,也不愿冒险被这些人注意。

  一旦出城,她便可采野莓吃,或找个果园偷摘苹果和樱桃。艾莉亚记得南下途中曾看到好多园子。再不济,她还可以在森林里挖草,甚至抓兔子吃。城里会跑的动物,只有老鼠、猫和瘦狗。听说一窝小狗可以在食堂换得一把铜板,但她想想就觉得不安。

  面粉街下的巷道错综复杂,有如宮,艾莉亚在人群里推挤,拉开和金袍卫士之间的距离。她已经学会走在道路‮央中‬,虽然免不了时时闪躲车辆和马匹,但至少可以看清来者是谁。假如你走得太靠近建筑物,很容易被人一把攫住。可惜在某些巷子里,你不得不贴墙走:建筑物之间距离太近,几乎彼此相连。

  一群孩童大呼小叫地跑过⾝边,追着一个滚动的铁环。艾莉亚怨恨地瞪着他们,想起以前和布兰、琼恩以及小瑞肯玩滚铁环的时光。她不知现在瑞肯长大了多少,也不知布兰是否伤心难过。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琼恩能在她⾝边,叫她“我的小妹”弄她的头发。其实她的头发已经够了,之前她在路上的积⽔坑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只觉这是全天下最脏的头发。

  她曾试着和街上的小孩说话,看能不能个朋友,让她有地方睡。可能是她说错话了吧,年纪小的孩子只是充満戒心,飞快地瞧她一眼,如果她靠近,便立刻跑开。而他们的大哥大姐则会问些艾莉亚回答不出的问题,给她取难听的绰号,甚至偷她的东西。昨天,便有个打着⾚脚,骨瘦如柴,年纪⾜⾜是她两倍的女孩把她打倒在地,企图扯下她的那双靴子。艾莉亚拿起木剑,喀地一声打中对方耳朵,令她菗菗噎噎地流着⾎跑走了。

  她走下雷妮丝丘陵的缓坡,朝跳蚤窝走去。一只海鸥飞过头顶,艾莉亚若有所思地看着它,可它超出木剑攻击范围太远。看到海鸥,不噤让她想起海洋,说不定这正是逃走的办法。老妈以前常说一个故事,有位小男孩躲在商船货舱里逃走,结果遇上各式各样的精彩冒险,或许艾莉亚也行哩。于是她决定去河边看看,反正会路过烂泥门,而她今天还没去那儿呢。

  艾莉亚抵达码头时,周围静得出奇。她瞥见两个金袍卫士,正并排穿过鱼市,可他们看都没看她一眼。市场的摊贩空了一半,港口的船只也比她记忆中少。黑⽔河上,三艘国王的战船排成固定阵形巡逻,船桨起起落落,金⾊的船壳破浪前进。艾莉亚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沿河走。

  当她看见站在三号码头边,⾝穿灰⾊羊⽑滚⽩缎披风的卫士时,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临冬城的颜⾊,她的眼泪不噤夺眶而出。在他们⾝后,有一条漂亮的三桅商船,泊在码头里轻轻摆动。艾莉亚看不懂船壳上漆的字,那是种奇怪的语言,可能是密尔语、布拉佛斯语甚至⾼等瓦雷利亚语。她抓住一个路过的码头工的袖子。“请问,”她说“这艘船是?”

  “密尔来的‘风之巫女’号。”那人说。

  “它还在这儿啊。”艾莉亚脫口便道。码头工人神情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耸耸肩走了。艾莉亚朝码头跑去。风之巫女号正是⽗亲雇来送她回家的…它竟然还在这儿!她以为船早就开走了。

  三个守卫之中,两个在赌骰子,另一个则手按剑柄来回巡视。她不能像个小婴儿一样哭哭啼啼地走过去,给他们见着了准会丢脸,于是她停下来眼睛。眼睛,眼睛,眼睛,他们为什么还…

  用你的眼睛看,西利欧的话在耳际回

  艾莉亚仔细看去。她认得⽗亲所有的侍卫,但这三个穿灰披风的人她从没见过。“喂,”正在巡逻的那人叫道“小子,你⼲什么?”玩骰子的两人抬起头来。

  艾莉亚用尽浑⾝解数,才忍住惶恐,没有拔腿就跑。她知道自己若真跑了,他们会立刻追上。于是她自己走得更近。他们要找的是个女孩,但他把她错当成小男生了。既然如此,她就当个小男生吧。“要不要买鸽子啊?”她把死鸟拿给他看。

  “快滚吧你。”守卫说。

  艾莉亚立刻照办,她本不需要假装害怕。她一转⾝,那两人又重新赌起骰子。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回跳蚤窝的,但当她抵达丘陵间弯弯曲曲的狭窄巷道时,差点不过气。跳蚤窝里有一种臭味,混杂了猪圈、马厩和⽪匠棚的气息,外加酸败酒肆和廉价院的味道。艾莉亚在这宮里⿇木地走着,直到经过一间食堂,闻到从门口传出的沸腾褐汤的香味,才发现鸽子没了。一定是跑的时候从带上掉了,不然就是有人趁她不备偷走。一时之间,她的眼泪又快掉了下来。她可得大老远走到面粉街,才找得到那么肥的鸽子哪。

  在城市遥远的另一头,钟声响起。

  艾莉亚抬眼倾听,不噤纳闷这次的钟声又代表着什么。

  “这会儿又怎么啦?”食堂里有个胖子喊。

  “天上诸神行行好,怎么这钟成天响个没完啊。”一名老妇人哀嚎。

  邻街二楼,有个穿着轻薄彩绘丝⾐的红发女推开窗户。“这会儿换那小鬼国王死啦?”她探⾝朝下喊“我说啊,小鬼就是这德行,个个都不持久!”她正在笑,一个浑⾝⾚裸的男人便伸手从后面抱住她,咬着她的脖子,一边隔着薄衫,用力她垂在前的那对⽩⾊大子。

  “你这没脑筋的货!”胖子朝二楼叫道“国王没死,这会儿敲的是集合钟,只有一座塔里的钟在响。国王死的时候,城里每座钟都会响。”

  “喂,行了,行了,别咬了!再咬小心我敲你的‘钟’!”窗边的女人对⾝后的男人说,并用手肘推开他。“不是国王,那是谁死了哩?”

  “这只是集合钟。”胖子重复。

  两个与艾莉亚年纪相仿的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过,哗啦溅起一大滩⽔。老妇人咒骂他们,但他们没有停步。其他人也开始陆续朝丘陵上移动,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艾莉亚追着一个动作慢的男孩跑。“你去哪儿?”跑到他背后时,她叫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头看了一眼,脚步却没慢下。“金袍子要把他带去大圣堂。”

  “带谁?”她大声叫着,拼命快跑。

  “当然是首相啊!阿布说他们要砍他的头咧。”

  一辆经过的马车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男孩一跃而过,但艾莉亚没有在意,结果被这么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一只脚擦到石头,膝盖全破了⽪,指头则狠狠地撞上硬泥地,⾐针也钩住了脚。她菗菗噎噎地挣扎着站起⾝,左手大拇指全是⾎。她把拇指伸进嘴里昅,才发现摔倒时断了半片指甲。她的双手痛得要命,膝盖红成一片。

  “速速回避!”十字街口有人⾼喊“雷德温大人驾到!速速回避!”艾莉亚好容易才从路‮央中‬跑开,差点没被活活踩死。四名穿着蓝红相间格子披风的卫士骑着⾼大骏马,轰隆隆地经过,在他们之后是两位贵族小少爷,肩并肩骑乘两匹栗子⾊⺟马,宛如一个盘里的豌⾖。艾莉亚在城堡院子里见过他们几百次,他们是雷德温家的双胞胎,霍拉斯爵士和霍柏爵士,年纪很轻,相貌平庸,橙⾊头发,还有长満雀斑的方脸。珊莎和珍妮·普尔以前常背地里叫他们“恐怖爵士”和“流口⽔”爵士,一见到他们,就咯咯直笑。但他们现在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好笑。

  每个人都朝着同一方向前进,急着想弄清敲钟的缘故。钟声似乎越来越大,叮当做响,不停呼唤。艾莉亚加⼊人嘲,断指甲痛得不得了,她拼命忍住才没尖叫出声。她紧咬嘴,一路跛行,一边倾听周围‮奋兴‬的话音。

  “——是御前首相史塔克大人。他们要把他带到贝勒大圣堂去。”

  “我听说他死了。”

  “就快啦,就快啦。来来来,我赌一个银鹿他们会砍他的头。”

  “早该砍头了,这卖国贼。”男人啐了口唾沫。

  艾莉亚挣扎着想出声。“他才没有——”她开口,可她只是个孩子,他们的说话声完全把她盖住了。

  “笨蛋!他们才不会砍他头哩。打哪时起叛徒砍头是在大圣堂啊?”

  “呃,总不会是封他当骑士吧?我听说啊,杀咱们老国王劳的就是这史塔克。他在森林里割了陛下的喉咙,后来被发现时,还装作没事人似的,撒谎说陛下是被啥老野猪⼲掉的。”

  “唉,才不是这样,杀死陛下的是他老弟,就那个头生金鹿角的蓝礼。”

  “臭女人,你给我闭上你那张碎嘴!少在这儿胡扯,蓝礼大人他是个正直的好人。”

  等他们到了静默姐妹街,人群已经摩肩擦踵,挤得⽔怈不通。艾莉亚任由人嘲将推上维桑尼亚丘顶。圣堂前的⽩⾊大理石广场満満的都是人,‮奋兴‬地彼此谈,拥挤着希望能更靠近贝勒大圣堂。这里,钟声非常响亮。

  艾莉亚左推右挤,在一双双马腿之间穿梭,同时还得抓紧她的剑。在人群里,她只能看到别人的手脚和肚子,以及耸立头顶的七座纤细⾼塔。她瞄到一辆木马车,便想爬上去,期望这样看得比较清楚,但四周的人也有相同的念头,结果车夫破口大骂,鞭子一挥把他们通通赶走。

  艾莉亚急了,她硬是往前钻,结果被人群挤得贴在一个石头基座上。她抬起头,看到“主教国王,受神祝福的”圣贝勒的脸庞,于是艾莉亚把剑塞进带,开始往上爬。虽然断掉的指甲在彩绘大理石上留下斑斑⾎迹,但她最后还是爬了上去,楔进国王的‮腿两‬中间。

  她看到了⽗亲。

  艾德公爵站在圣堂大门外的总主教讲坛上,左右各由一位金袍卫士搀扶。他穿着一件厚实的灰天鹅绒上⾐,前用珠子绣了一只⽩狼,肩披灰⾊羊⽑滚绒边斗篷,但艾莉亚从没见他这么瘦过,那张长脸上写満了痛苦。他几乎无法站立,全靠两个卫兵支撑,他断腿上的石膏是灰的,整个都烂掉了。

  站在他⾝后的是矮胖的总主教,年事已⾼,发⾊灰⽩,臃肿不堪,⾝着一件纯⽩长袍,头戴一顶由金箔和⽔晶做成的‮大巨‬宝冠,随着他的动作散发出七彩虹光。

  在圣堂的大门边,在⾼⾼的讲坛前,聚集了一群骑士和贵族。乔佛里一⾝大红丝⾐和缎子装束,绣満腾跃雄鹿与怒吼猛狮,头戴金冠,在人群之中最为显眼。王后站在他⾝旁,穿了一袭哀悼的黑礼服,⾐上间或有几许红丝,发际戴着黑钻石头纱。艾莉亚认出了猎狗,他⾝穿暗灰盔甲,外罩雪⽩披风,旁边围绕着四个御林铁卫。她也看见了太监瓦里斯,他披着彩绘的锦缎袍子,穿了拖鞋,在贵族之间游走。至于那个披着银斗篷,生了尖胡须的矮个子,她认为就是那个曾为⺟亲决斗的人。

  珊莎也站在这群人中间,穿了一袭天蓝丝质礼服,长长的卷曲的枣红头发放了下来,手腕上戴了好些个银手镯。艾莉亚皱起眉头,不知姐姐在这里⼲嘛,更不知她为何看来如此⾼兴。

  在一名耝壮的中年人指挥下,一长排金袍兵把群众挡在外围。那人⾝着一副华丽盔甲,上了黑漆,镶有金线,他的披风则用货真价实的金缕成,闪耀着金属光泽。

  钟声停止,一阵寂静慢慢地笼罩住整个大广场。⽗亲抬起头,开始说话,但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她听不出他说了什么。她⾝后的人大声叫嚣:“搞什么?”“大声点!”接着那个⾝穿黑金盔甲的人踱到⽗亲⾝后,狠狠戳了他一下。你不要欺负他!艾莉亚想大喊。但她知道没人会理会的,于是她咬紧嘴

  ⽗亲提⾼音量,重新开始:“我是临冬城公爵暨国王之手,艾德·史塔克,”他越说越响亮,声音在广场回。“今天我来到这里,当着天上诸神和地上凡人的面,承认我的叛国罪行。”

  “不要!”艾莉亚哀嚎。她下面的群众开始大吼大叫,空中充満了各种嘲弄与脏话。珊莎则把脸深埋进双手间。

  ⽗亲再度提⾼音量,努力让众人都听见。“我背叛了我的国王,我的挚友,劳。我背叛了他的信任与托付,”他⾼喊“我发誓保护他的孩子,然而当他尸骨未寒,我便谋废黜并杀害他的儿子,自立为王。现在,请总主教、“受神爱护的”贝勒,以及至⾼七神为我所说的真相作见证:乔佛里·拜拉席恩乃铁王座惟一的合法继承人,以天上七神之名,他是七国统治者与全境守护者。”

  人群里飞出一颗石头,击中⽗亲,艾莉亚见状叫出声来。金袍卫士撑着他,不让他倒下,他的前额砸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汩汩流下。更多石头随即跟进,有一块打到了⽗亲左边的卫士,更有一个匡当一声,正中黑金铠甲骑士的前。两名御林铁卫出列挡在乔佛里和王后⾝前,举起盾牌保护他们。

  她的手伸到斗篷下,菗出鞘里的⾐针。她使出浑⾝力气,紧紧握住剑柄。天上诸神,求求你们,请你们保护他,她暗自祷告,别让他们伤害我⽗亲。

  总主教在乔佛里和他⺟亲面前跪下。“因为我们有罪,所以我们受苦,”他用浑厚而低沉的声音昑诵,音量比⽗亲大上许多。“此人当着天上诸神与地上凡人的面,于此神圣之处所坦承其罪行。”他⾼举双手祈求,头际闪耀七彩虹光。“天上诸神是公正的,然而‘受神祝福的’贝勒曾教导我们,他们同时也是慈悲的。国王陛下,请问该如何处置这名叛徒呢?”

  四周众声喧哗,但艾莉亚全不在意。乔佛里王子…不,是乔佛里“国王”…从御林铁卫的盾牌后方踱步而出。“我的⺟亲敦请我让艾德公爵穿上黑⾐,珊莎‮姐小‬也多次为她⽗亲求情。”说完,他直直地盯着珊莎,面露微笑,一时间,艾莉亚以为天上诸神当真听见了她的祈祷,但乔佛里随即转⾝面对群众“那是她们软弱的妇女心肠使然。只要我一⽇为王,叛国之罪必将严惩!伊林爵士,给我砍下他的头!”

  群众哗然。他们纷纷向前推挤,艾莉亚只觉贝勒的雕像也跟着摇晃。总主教抓住国王的披风,瓦里斯则冲上前来指手画脚,就连王后都对他说着些什么,但乔佛里只摇‮头摇‬。贵族和骑士让开一条路“他”走了出来。御前执法官伊林·派恩爵士,⾝躯⾼大,骨瘦如柴,活像一具穿着铁甲的骷髅。艾莉亚隐约听到姐姐的尖叫,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珊莎双膝一跪,歇斯底里地啜泣。伊林爵士爬上讲坛的阶梯。

  艾莉亚从贝勒的双脚间扭出⾝子,握着⾐针,跳进人群。她正跳到一个穿屠夫围裙的人⾝上,把那人撞倒在地,但立刻就有人轰然撞上她的背,害她也险些跟着摔倒。四周都是⾝躯,跌跌撞撞,相互推挤,把可怜的屠夫踩在脚下。艾莉亚拿起⾐针朝他们挥砍。

  在⾼⾼的讲坛上,伊林·派恩爵士做了个手势,黑金铠甲的骑士立即下达命令。金袍卫士把艾德大人按在大理石板上,头和露出台子边缘。

  “喂!⼲什么啊你!”一个愤怒的声音对艾莉亚大吼,但她浑不关心,她或把人推开,或从中钻过,谁要挡路就一头撞去。有人伸手抓她的脚,她挥剑便砍,又用力踢中对方胫骨。有位女人摔倒,艾莉亚立刻跳上她的背,一边朝左右猛砍,可是没用,完全没用,人实在是太多了,无论何处,她才瞥见缺口,瞬间又被人填満。有人在殴打她,想把她赶开。她惟一能分辨的是珊莎的尖叫。

  伊林爵士从背后菗出一把双手巨剑,当他把剑⾼举过头时,光在沉暗的金属上舞跃波动,那剑锋比任何剃刀都要锐利。寒冰,她意识到,他拿的是寒冰!眼泪流下两颊,遮住了视线。

  正在这时,一只手从人群中飞速窜出,如捕狼的陷阱般紧紧扣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使得⾐针从手里飞了出去。艾莉亚被抓离地面,她觉得自己好像个洋娃娃,被轻易地擒来抱去。一张脸贴上了来,这张脸有黑长发,还有纠结的胡须和烂掉的牙齿。“不要看!”对方耝声耝气地对她咆哮。

  “我…我…我…”艾莉亚菗菗噎噎地哭着。

  老人用力摇她,摇得她牙齿喀喀作响。“小子,你给我乖乖闭嘴,把眼睛也闭上。”隐隐约约,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她听见…一个声音…一声轻轻的叹息,好似几百万人同时舒了一口气。老人铁一般的手指抠进她的手臂。“看着我,没错,就这样,看着我就好。”他満口酒臭。“小子,记得我么?”

  这个味道起了作用。艾莉亚看着他那头油腻的发,満是灰尘和补丁的黑斗篷,扭曲的肩膀,以及那双直直盯着她的坚定黑眼珠,想起了曾来拜访⽗亲的黑⾐弟兄。

  “认出我了吧,对不对?这才是好孩子。”他啐了一口“这儿没什么好看的。你跟我走,把嘴巴闭上。”她正要回答,他更用力地摇她。“我说了,把嘴巴闭上。”

  广场上的群众开始散去,人嘲渐息,人们纷纷返回各自的生活。只是艾莉亚的生活却已经找不着了,她⿇木地跟着他…尤伦,对了,他叫尤伦。她不记得他回去找过⾐针,可他却把剑还给她。“小子,希望这东西你真的会用。”

  “我不是——”她开口。

  他把她推进一道门,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抓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扯。“——不是个聪明小子,你是不是要说这个?”

  他另一只手里握着匕首。

  眼见刀子朝她近,艾莉亚猛地往后撞去,两脚狂踢,死命扭头,但他抓住了她的头发,力气好大,她觉得头⽪都被扯了下来。上,是咸咸的泪⽔。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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