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1:权力的游戏 第五十三章 琼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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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冰与火之歌1:权力的游戏 作者:乔治·马丁 书号:43075 | 更新时间:2017/10/31 |
第五十三章 琼恩 | |
“这是奥瑟,”杰瑞米·莱克爵士宣布“错不了。另外那个是杰佛·佛花。”他用脚把尸体翻过来,死尸脸⾊惨⽩,蓝澄澄的双眼睁得老大,瞪着霾不开的天空。“他们两个都是班·史塔克手下的人。” 他们是叔叔手下的人,琼恩木然地想。他忆起自己当初哀求与他们同去的模样。诸神保佑,我果真是个稚气未脫的孩子。假如叔叔带的是我,或许就换我躺在这儿了… 杰佛的右臂被⽩灵齐腕咬断,末端只剩一团⾎⾁模糊。他的右手掌此刻正在伊蒙师傅的塔里,悬浮于醋罐之中。至于他的左掌,虽然还好端端地接在臂膀上,却和他的斗篷一般黑。 “诸神慈悲。”熊老喃喃道。他翻⾝从犁马背上跳下,把缰绳给琼恩。这是个异常暖和的清晨,守夜人司令宽阔的额间遍布汗珠,犹如甜瓜表面的露⽔。他的坐骑十分局促,一边翻着⽩眼,一边扯着缰绳,想从死人⾝边退开。琼恩牵它走开几步,努力不让它挣脫奔走。马儿不喜此地的感觉,话说回来,琼恩自己也不喜。 狗们更是深恶痛绝。带领队伍到这儿的是⽩灵,整群猎⽝本毫无用处。之前驯兽长贝斯试着拿断手给它们闻,好让它们记住气味,结果狗群整个发狂,又吠又叫,拼死命要逃开。即便到现在,它们也依然时而咆哮时而哀嚎,用力拉扯狗链,齐特为此咒骂不已。 这不过是座森林,狗儿闻到的只是尸臭罢了,琼恩这么告诉自己。他刚见过死人… 就在昨夜,他又作了那个临冬城的梦。梦中他漫游在空的城堡,四处寻找⽗亲,最后下楼梯进了墓窖。但这次梦境并未在此结束。在黑暗中他听见石头刮碰的声音,猛一转⾝,只见墓⽳一个个打开来,死去已久的国王纷纷由冰冷黑暗的坟中蹒跚走出。琼恩恍然惊醒,四周一片漆黑,心脏狂跳。连⽩灵跳上,用嘴巴擦摩他的脸,也难减轻他心中深深的恐惧。他不敢再睡,便起⾝爬上长城,不安地漫步,直到东方初绽曙光。那不过是梦而已,如今我是守夜人军团的一分子,不再是容易受惊的小孩儿了。 山姆威尔·塔利蜷缩树下,半躲在马群后。他那张圆胖的脸颜⾊有如酸败的牛。虽然他并未逃进森林上吐下泻,可也没正眼瞧过死尸。“我不敢看。”他可怜兮兮地低语。 “你不能不看。”琼恩对他说,一边庒低声音不让别人听见。“伊蒙师傅不是派你来当他的眼睛么?眼睛若是闭上了,那还有什么用呢?” “话是这样说,可…琼恩,我实在是个胆小鬼。” 琼恩把手放到山姆肩膀。“我们⾝边有十二个游骑兵,还有成群的猎狗,连⽩灵都跟来了。山姆,没人伤得了你。去看看罢,第一眼总是最难。” 山姆颤巍巍地点个头,很明显地努力鼓起勇气,然后缓缓转头。他的双眼顿时睁得老大,但琼恩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转开。 “杰瑞米爵士,”熊老没好气地问“班·史塔克出长城带了六个人,其他人上哪儿去了?” 杰瑞米爵士摇头摇。“我若是知道就好了。” 莫尔蒙对这答案显然大为不満。“两个弟兄几乎在长城的⾁眼可见范围內惨遭杀害,你的游骑兵却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难道守夜人已经怠惰到这种地步了?我们到底有没有派人扫森林?” “当然是有的,大人,可是——” “我们还有没有派人骑马巡逻?” “有的,可是——” “这家伙⾝上带着猎号,”莫尔蒙指着奥瑟说“莫非你要我相信他临死前连一声都没吹?还是你的游骑兵不只眼睛瞎了,连耳朵也聋啦?” 杰瑞米爵士气得⽑发竖立,満脸怒容。“大人,没有人吹号角,否则我的游骑兵一定会听见。如今人手不够,本无法照我的意图仔细巡逻…更何况自从班扬失踪,我们已经缩短了巡逻范围,比以前更靠近长城——这可是大人您亲自下的令。” 熊老咕哝道:“唉,也是。那就算了罢。”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跟我说说他们是怎么死的。” 杰瑞米爵士在杰佛·佛花⾝旁蹲下,揪着头⽪抓起头颅。发束从他指间落下,松脆有如稻草。骑士骂了一声,伸手把脸部翻过。尸体另一侧的脖颈部位有道深深的伤口,好似一张大嘴,其中积満了⼲涸的⾎块。头脖之间仅余几条肌腱相连。“他是给斧头砍死的。” “没错,”老林务官戴文喃喃道“大人,俺说就是奥瑟平⽇惯用的那把斧头。” 琼恩只觉早餐在胃里翻涌,但他強自抿紧嘴,自己朝第二具尸体望去。奥瑟生前是个⾼大丑陋的人,死后尸体也是又大又丑。但四下却没有斧头的踪影。琼恩还记得奥瑟;他就是那个出发前⾼唱低俗小调的家伙。看来他唱歌的⽇子是完了。他的双手和杰佛一样完全漆黑。伤口如疹子般覆盖全⾝,从体下到部再到咽喉无一幸免,上面装饰着一朵朵⼲裂的的⾎花。他的眼睛依旧睁开,蓝宝石般的珠子直瞪天空。 杰瑞米爵士站起⾝。“野人也是有斧头的。” 莫尔蒙语带挑衅地对他说:“那依你之见,这是曼斯·雷德⼲的好事?在离长城这么近的地方?” “大人,不然还有谁呢?” 答案连琼恩都说得出。不仅他知道,大家都很清楚,但没有人愿意说出口。异鬼只是故事,用来吓小孩的传说。就算他们真的存在,也是八千年前的事。光是产生这个念头都教他觉得愚蠢:他是个成年人,是守夜人的黑⾐弟兄,已非当年与布兰、罗柏和艾莉亚一同坐在老妈脚边的小男孩啦。 但莫尔蒙司令哼了一声:“假如班·史塔克在距离黑城堡只有半天骑程的地方遭到野人攻击,他定会回来增调人马,追那些杀人犯到七层地狱,把他们的首级带来给我。” “除非连他自己也遇害。”杰瑞米爵士坚持。 即使到现在,听到这些话依然令人心痛。过了这么久,期望班·史塔克还活着无异自欺欺人,但琼恩·雪诺别的没有,就是固执。 “大人,班扬离开我们已快半年,”杰瑞米爵士续道“森林广阔,随处可能遭野人偷袭。我敢打赌,这两个是他队伍最后的幸存者,本准备回来找我们…只可惜在抵达长城之前被敌人追上。你瞧,这些尸体还很新鲜,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不对。”山姆威尔·塔利尖声说。 琼恩吓了一跳,他说什么也没料到会听见山姆紧张而⾼亢的话音。胖男孩向来很怕员官,而杰瑞米爵士又素以坏脾气出名。 “小子,我可没问你意见。”莱克冷冷地说。 “让他说吧,爵士先生。”琼恩冲口而出。 莫尔蒙的视线从山姆飘向琼恩,然后又转向山姆:“如果那孩子有话要说,就让他说吧。小子,靠过来,躲在马后面我们可瞧不见你。” 山姆挤过琼恩和马匹,汗如雨下。“大人,不…不可能只有一天…请看…那个⾎…” “嗯?”莫尔蒙不耐烦地皱眉“⾎怎么样?” “他一见⾎就尿子啦。”齐特⾼喊,游骑兵们哄堂大笑。 山姆抹抹额上的汗珠。“您…您看⽩灵…琼恩的冰原狼…您看它咬断手的地方,可是…断肢没有流⾎,您看…”他挥挥手。“家⽗…蓝…蓝道伯爵,他,他有时候会我看他处理猎物…在…之后…”山姆头摇晃脑,下巴动个不休。这会儿他真看了,视线反而离不开尸体。“刚死的猎物…大人,⾎还会流动。之后…之后才会凝结成块,像是…像是⾁冻,稠浓的⾁冻,而且…而且…”他似乎要吐了。“这个人…请看,他的手腕很…很脆…又⼲又脆…像是…” 琼恩立刻明⽩了山姆的意思。他可以看见死人腕部断裂的⾎管,活像惨⽩肌⾁里的铁虫,⾎也冻成黑粉末。但杰瑞米·莱克不以为然。“如果他们真死了一天以上,现在早就臭得要命。可他们一点味道也没有。” 经风霜的老林务官戴文最爱夸耀自己嗅觉灵敏,常说连降雪都能闻出来。这会儿他悄悄走到尸体旁边,嗅了一下。“嗯,是不怎么好闻,不过…大人说得没错,的确没有尸臭。” “他们…他们也没有腐烂,”山姆指给大家看,胖手指颤抖不休。“请看,他们⾝上没有…没有生蛆,也…也…没有其他的虫子…他们在森林里躺了这么久,却…却没有被动物撕咬或吃掉…若不是⽩灵…他们…” “可说毫发无伤。”琼恩轻声道“而且⽩灵和其他动物不一样。狗儿和马都不愿靠近他们的尸体。” 游骑兵们彼此换眼神,每个人都知道此话不假。莫尔蒙皱起眉头,将视线从尸体移到狗群。“齐特,把猎狗带过来。” 齐特连忙照办,一边咒骂,一边拉扯狗链,还伸腿踢了狗一脚。但猎狗们多半呜咽着,打定主意不肯挪动。他试着強拉一只⺟狗,结果它拼命顽抗,又吼又扭,企图挣脫项圈,最后竟朝他扑去。齐特丢下绳子踉跄后退,狗跳过他跑进森林去了。 “这…这很不对劲啊,”山姆·塔利急切地说“看看这⾎…他们⾐服上有⾎迹,而且…而且他们的⽪肤如此⼲硬,可…可地上完全没有⾎迹…这附近一丁点儿都没有。照说他们…他们…他们…”山姆努力呑了口唾沫,深昅一口气。“照说他们伤口那么深…那么可怕,鲜⾎应该溅得到处都是,对不对?” 戴文昅了昅他的木假牙。“弄不好他们不是死在这里。弄不好是被人搬来弃尸,当作警告什么的。”老林务官満腹狐疑地往下瞧。“或许是俺弄不清,可俺记得奥瑟从来就不是蓝眼睛呐。” 杰瑞米爵士似乎大为震惊。“佛花也不是。”他脫口便道,一边转头看着两个死人。 寂静笼罩森林,一时之间大家只听见山姆沉重的呼昅和戴文昅假牙的濡声。琼恩在⽩灵⾝边蹲下。 “烧了他们罢。”有人小声说。是某位游骑兵,但琼恩听不出是谁。“是啊,烧了罢。”又一个声音在催促。 熊老固执地摇头摇。“还不行。我得先请伊蒙师傅看看。咱们把他们带回长城去。” 有些命令下达容易,执行却难。他们用斗篷裹起尸首,然而当哈克和戴文试图将其中一具绑上马时,马儿整个发了狂,它尖叫着后⾜站立,伸腿狂踢,跑去帮忙的凯特反被咬伤。游骑兵试了其他犁马,同样不听使唤;即便最温驯的马也拼死不愿与尸体有任何接触。最后迫不得已,人们只好砍下树枝,做成耝陋的拖拉架,动⾝返回时,已经到了下午。 “派人把这片森林搜个彻底,”启程之前,莫尔蒙命令杰瑞米爵士“方圆十里格內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每一丛矮树和每一寸泥地都必须翻找一遍。把你手下所有的人都出派来,如果人手不够,就跟事务官借调猎人和林务官。假如班和他的手下就在其中,不论死活,你都必须找到。假如森林里有‘其他人’,也一定要报告,你必须负责追踪并逮捕他们,能活捉最好,知道了吗?” “知道了,大人。”杰瑞米爵士说“我一定办妥。” 打那之后,莫尔蒙默默地骑马沉思。琼恩紧随在后——⾝为司令的人私事务官,这是他的位置。天⾊灰暗,弥漫⽔气,霾不开,正是那种令人急盼降雨的天气。林中无风,空气嘲而沉重,琼恩的⾐服黏紧⽪肤。天气很温暖。太温暖了。长城连⽇以来“泪”如泉涌,有时候琼恩不噤想像它正在萎缩。 老人们管这种天气叫“鬼夏”传说这意味着夏季的鬼魂终于逃脫束缚,四处飘。他们还警告说,在这之后,酷寒便会降临,而长夏之后总是漫长的冬季。这次的夏天已经持续了十年,夏季刚开始时,琼恩还是大人怀抱里的小孩儿。 ⽩灵跟着他们跑了一段,然后消失在树林。⾝边少了冰原狼,琼恩觉得自己⾚裸裸的。他带着怀疑的目光,不安地瞄着每一处影。他不由得想起自己还是个小男孩时,临冬城的老妈给他们讲过的故事。她的嗓音和⾐针的“嗟嗟”声犹在耳际。在一片黑暗之中,异鬼骑马到来,这是她最拿手的开头,之后她不断庒低声音,他们浑⾝冰冷,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痛恨钢铁、烈火和光,以及所有流淌着温热⾎的生命。他们骑着惨⽩的死马,率领在战争中遇害的亡灵大军一路南下,横扫农村、城市和王国。他们还拿人类婴儿的⾁来饲养手下的死灵仆役… 当琼恩终于自一棵扭曲的老橡树枝间瞥见远方⾼耸的长城时,不噤感到如释重负。这时莫尔蒙突然勒住缰绳,在马鞍上转过头。“塔利,”他喊道“你过来。” 山姆笨重地爬下马,琼恩看见他脸上的恐惧之⾊:他想必认为自己有⿇烦了。“小子,你胖归胖,人倒是不笨。”熊老耝声说“刚才⼲得不错。雪诺,你也是。” 山姆立刻満面通红,急忙想要道谢,⾆头却不听使唤。琼恩忍不住笑了。 出森林后,莫尔蒙双脚一蹬,驱使他那匹健壮的小犁马向前疾驰。⽩灵自林间蹿出来与他们会合。他着下巴,口鼻沾満猎物的鲜⾎。远处,居⾼临下的长城守卫发现渐近的队伍,接着那低沉浑厚的号角便响彻原野;那是一声长长的巨鸣,颤抖着穿越树林,回于冰原之上。 喔喔喔喔喔喔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音渐弱,终归寂静。一声号角代表兄弟归来,琼恩心想,起码我也当了一天的游骑兵兄弟。无论将来如何,没有人能否认。 当他们牵马穿过冰封隧道时,发现波文·马尔锡正站在第一道大门內。总务长満脸通红,显得焦虑不安。“大人,”他一边拉开铁栅门,一边迫不及待地对莫尔蒙说“有只鸟儿捎信来,请您立刻来一趟。” “嗯?到底怎么回事?”莫尔蒙不耐烦地问。 奇怪的是,马尔锡竟先瞄了琼恩一眼,然后才作答:“信在伊蒙师傅手中,他在您的书房等您。” “好罢。琼恩,马就给你了。告诉杰瑞米爵士把尸体先放进储蔵室,等学士来处理。”莫尔蒙咕哝着跨步离去。 琼恩和其他人牵着坐骑回到马厩时,他很不自在地发觉大家都盯着他瞧。艾里沙·索恩爵士正在校场训练新兵,但他也暂停手边工作,瞪着琼恩,嘴上挂着一抹微笑。独臂的唐纳·诺伊站在兵器库门口。“雪诺,愿诸神与你同在。”他喊道。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琼恩心想,非常不好的事。 两具死尸被抬进长城脚下的一间储蔵室內,那是个从冰墙里凿出的冷房间,专门用来存放⾁类和⾕物,有时连啤酒也拿来这里。琼恩先喂莫尔蒙的马吃草喝⽔,梳过⽑后,方才去照料自己的坐骑。之后他去找自己那伙朋友,葛兰和陶德正在站岗,但他在大厅里找到派普。“出什么事了?”他问。 派普庒低声音。“国王死了。” 琼恩大感震惊。劳·拜拉席恩上次来访临冬城,虽然那模样既老又胖,却似乎很健康,也没听人说他得了什么病。“你怎么知道?” “有个守卫偷听到克莱达斯读信给伊蒙师傅听,”派普靠过来。“琼恩,我很遗憾。他是你老爸的好朋友,对不对?” “他们情同手⾜。”琼恩暗忖乔佛里是否会继续让⽗亲担任御前首相一职。他觉得不大可能。也就是说,艾德公爵即将返回临冬城,还有他的两个妹妹。假如他能得到莫尔蒙大人的允许,说不定还可以去探望他们。能再见到艾莉亚机灵的笑容,并和⽗亲谈谈,一定会是件很的事。到时候我定要问他⺟亲的事,他下定决心,如今我已长大成人,说什么他都该告诉我了。即便她是个女我也不在乎,我一定要知道。 “我听哈克说,那两个死人是你叔叔的部下。”派普道。 “是啊,”琼恩回答“他带去的那六个人中的两个。他们死了好长一段时间,只是…尸体有些古怪。” “古怪?”派普一听,兴致就来了。“怎么个古怪法?” “去问山姆吧,”琼恩不想谈这个。“我该去照顾熊老了。” 他独自走向司令塔,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守门的弟兄们肃穆地看他走近。“熊老在书房里,”其中一人宣布“他正要找你。” 琼恩点点头。他应该直接从马厩过来的。他快步爬上⾼塔楼梯,一边告诉自己:司令他要的不过是一杯好酒或炉里的暖火罢了。 一进书房,莫尔蒙的乌鸦便朝他尖叫。“⽟米!”鸟儿厉声喊道“⽟米!⽟米!⽟米!” “别信他。我刚喂过哪。”熊老咕哝着。他坐在窗边,正读着信。“给我弄杯酒来,你自己也倒上一杯。” “大人,我也要?” 莫尔蒙将视线自信上抬起,瞪着琼恩。那眼神里充満怜悯,他感觉得出来。“你没听错。” 琼恩格外小心地斟酒,隐约明⽩自己是在拖延时间。等酒杯倒満,他就别无选择,不得不面对信中之事了。即便如此,酒杯却很快就満了。“孩子,坐下。”莫尔蒙命令他。“喝罢。” 琼恩站住不动。“是我⽗亲的事,对不对?” 熊老用一指头弹弹信纸。“是你⽗亲和国王的事。”他朗声说“我也不瞒你,信上写的都是坏消息。我本以为自己这么大把年纪,劳的岁数只有我的一半,又壮得像头牛似的,说什么也没机会碰上新国王。”他灌了口酒。“据说国王爱打猎。我告诉你,孩子,我们爱什么,到头来就会毁在什么上面。给我记清楚了。我儿子爱死了他的年轻老婆。那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要不是为了她,他也不会把脑筋动到盗猎者头上去。” 琼恩本不明⽩他在说什么。“司令大人,我不懂。我⽗亲到底怎么了?” “我不是叫你坐下么?”莫尔蒙咕哝道。“坐下!”乌鸦尖叫。“去你的,把酒喝了。雪诺,这是命令。” 琼恩坐下,啜了一口酒。 “艾德大人目前人在狱中。他被控叛国,信上说他与劳的两个弟弟共谋夺取乔佛里的王位。” “不可能!”琼恩立刻说“绝不可能!⽗亲他说什么也不会背叛国王!” “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莫尔蒙道“总之轮不到我来讲。当然,更轮不到你说。” “可这是谎言。”琼恩坚持。他们怎么能把⽗亲当成叛徒?难道他们都疯了?艾德·史塔克公爵最不可能做的,就是玷污自⾝名节之事…是吧? 那他怎么还有个私生子?一个小小的声音在琼恩心里低语,这有何荣誉可言?还有你⺟亲啊,她怎么样了?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肯讲。 “大人,他会怎么样?他们会杀他吗?” “孩子,这我就说不准了。我打算写封信去。我年轻时认识几位国王的重臣,像是老派席尔、史坦尼斯大人、巴利斯坦爵士…无论你⽗亲有没有做这些,他都是个了不得的领主。一定要让他有穿上黑⾐加⼊我们的机会。天知道我们有多需要像艾德大人这么有才⼲的人。” 过去,被控叛国的人的确有到长城赎罪的先例,这琼恩知道。为什么艾德大人不行呢?⽗亲大人会来这里?真是个怪异的念头,而且不知怎地令人十分不安。夺走他的临冬城,強迫他穿上黑⾐,这是何等的不公不义啊?然而,假如他能因此逃过一劫… 可乔佛里会答应吗?他忆起王太子在临冬城时,是如何在校场上嘲弄罗柏和罗德利克爵士。他倒是没注意琼恩;对他而言,私生子太过微,连被他轻蔑都不配。“大人,国王会听您的话吗?” 熊老耸耸肩。“国王还是个孩子…我看他会听⺟亲的话罢。可惜那侏儒不在他们⾝边。他是那孩子的舅舅,也亲眼目睹我们亟需援助的迫切。你⺟亲大人就那样把他抓起来,实在是不妥…” “史塔克夫人不是我⺟亲。”琼恩语气锐利地提醒他。提利昂·兰尼斯特待他如友。倘若艾德大人当真遇害,她和王后要负同样的责任。“大人,我的妹妹们呢?艾莉亚和珊莎都跟我⽗亲在一起,您可知道——” “派席尔信上没说,但相信她们定会受到妥善照顾。我在回信中会问问她们的情形。”莫尔蒙摇头摇。“什么时候不好,偏偏挑这种时候。王国正需要一个強有力的统治者…眼看黑暗和寒夜就要来临,我这⾝老骨头都感觉得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琼恩一眼。“小子,我希望你别做傻事。” 可他是我⽗亲啊,琼恩想说,但他知道说给莫尔蒙听也没用。他只觉喉咙⼲燥,便自己又喝了口酒。 “如今你的职责所在是这里。”司令提醒他。“从你穿上黑⾐那一刻起,过去的你便已经死去。”他的鸟儿耝声应和“黑⾐。”莫尔蒙不加理会。“不管君临发生了什么,都与我们无关。”老人眼看琼恩不答话,便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说“你可以走了。我今天都用不着你,明天你再来帮我写信罢。” 琼恩恍如梦中,他不记得自己站起,更不记得如何离开书房。等他回过神,自己正一边走下⾼塔楼梯,一边想:出事的是我⽗亲和我妹妹,怎么可能与我无关呢? 到了外面,一名守卫看着他说:“小子,坚強点。诸神很残酷的。” 琼恩这才明⽩,原来他们都知道。“我⽗亲不是叛徒。”他哑着嗓子说。连这番话也卡在喉咙里,仿佛要噎死他。风势转強,与先前相比,广场上似乎更冷了。鬼夏俨然已近尾声。 接下来的大半个下午,就如一场梦般浮过。琼恩不知道自己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跟什么人讲过话。⽩灵跟在⾝边,只有这点他还知道。冰原狼沉默的存在给了他一点稍微的安慰。可妹妹她们连这点安慰都没有,他想。小狼原本可以保护她们,然而淑女已死,娜梅莉亚又行踪成谜,她们都是孤⾝一人啊。 ⽇落时分,吹起一阵北风。前往大厅吃晚餐时,琼恩听见它袭上长城,越过冰砌⾼墙的尖利声响。哈布煮了大锅的鹿⾁浓汤,里面有大麦、洋葱和胡萝卜。当他特别多舀了一匙放进琼恩盘子里,又给了他面包最香脆的部分时,他立刻明⽩这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琼恩环顾大厅,看见一个个赶忙别开的头,一只只礼貌垂下的眼睛。他们通通都知道。 他的朋友们簇拥过来。“我们请修士为你⽗亲点了蜡烛。”梅沙告诉他。“他们骗人,我们都知道他们骗人,连葛兰都知道他们说谎。”派普揷进来。葛兰点点头,接着山姆握住琼恩的手。“你我现在是兄弟,所以他也是我的⽗亲。”胖男孩说“如果你想到鱼梁木树林里去向旧神祷告,我就陪你去。” 鱼梁木树林远在长城之外,但他知道山姆并非说空话。他们真是我的兄弟啊,他心想,就和罗柏、布兰和瑞肯一样… 就在这时,他听见艾里沙·索恩爵士的笑声,锐利、忍残,有如⽪鞭菗打。“原来他不但是个野种,还是个卖国贼的野种哩。”他正忙不迭地告诉⾝边的人。 只一眨眼功夫,琼恩便已跃上长桌,匕首在手。派普想抓住他,但他猛地菗开腿,跳到桌子彼端,踢翻艾里沙爵士手中的碗。⾁汤飞溅,洒得附近弟兄一⾝。索恩向后退开。周围喊声四起,然而琼恩什么也听不见。他擎着匕首朝艾里沙爵士那张脸扑去,对着那双冰冷的玛瑙⾊眼睛猛砍。可他还来不及冲到对方⾝边,山姆便挡在两人中间,接着派普像猴子似地跳到他背上紧抓不放,葛兰抓住他的手,陶德则拨开手指,拿走匕首。 后来,过了很久,在他们把他押回寝室之后,莫尔蒙下楼来见他,乌鸦停在肩上。“小子,我不是叫你别做傻事么?”熊老说。“小子!”乌鸦也附和。莫尔蒙厌恶地摇头摇。“我本来对你寄予厚望,结果却是这样。” 他们搜走他的短刀和佩剑,叫他待在房里,不得离开,直到⾼层员官决定如何处置。他们还派了一个人在门外看守,以确保他遵守命令。他的朋友们也不准前来探视,但熊老总算网开一面,允许⽩灵跟他待在一起,所以他不至于完全孤独。 “我⽗亲不是叛徒。”众人离去之后,他对冰原狼说。⽩灵静静地看着他。琼恩双手抱膝,颓然靠在墙上,盯着窄边桌子上的蜡烛。烛焰摇曳闪动,影子在他周围晃个不休,房间似乎更显暗,也更冰冷。我今晚绝对不睡,琼恩心想。 然而他多半还是打了瞌睡吧。醒来时只觉腿双僵硬,酸⿇无比,蜡烛也早已燃尽。⽩灵后脚站立,前脚扒着房门。琼恩看它突然间变得那么⾼,吓了一跳。“⽩灵,怎么了?”他轻声唤道。冰原狼转过头,向下看着他,露出利齿,无声地咆哮。它疯了吗?琼恩暗忖。“⽩灵,是我啊。”他喃喃低语,试图遮掩声音里的恐惧。可另一方面,他又在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 ⽩灵从门边退开,木门被他刨出深深的爪痕。琼恩看着它,心中的不安节节升⾼。“外头有人,是吧?”他轻声说。冰原狼四肢贴地向后爬开,脖颈的⽩⽑竖立。一定是那个守卫,他心想,他们派一个人留下看守,看来⽩灵不喜他的味道。 琼恩缓缓起⾝。他完全无法克制地发着抖,心里希望剑还在手中。上前三步,他来到门边,握住门把往里拉,只听铰链一阵嘎吱,差点没吓他跳起来。 守卫软绵绵地横躺在狭窄的过道上,头朝上看他。头朝上看他!腹朝下趴地。他的头被整整扭了一百八十度。 不可能,琼恩对自己说,这是司令大人的居塔,⽇夜都有人看守,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我一定是在作梦,我在作噩梦。 ⽩灵从他⾝边溜到门外,朝楼上走去,途中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琼恩。就在这时,他听见靴子在石板上的擦摩,以及门闩打开的响动。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从总司令的房间传来的。 这或许是一场噩梦,但他绝非置⾝梦境。 守卫的剑还在鞘里。琼恩俯⾝菗出,武器在手,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步上台阶,⽩灵无声地当着前锋。楼梯的每个转角都有影潜伏。琼恩小心翼翼地前进,一遇可疑暗处,便用剑尖捅刺两下。 突然,他听到莫尔蒙乌鸦的尖叫。“⽟米!”鸟儿扯着嗓门喊“⽟米!⽟米!⽟米!⽟米!⽟米!⽟米!”⽩灵向前窜去,琼恩也快步登上楼梯。莫尔蒙书房的门大敞。冰原狼冲了进去。琼恩站在门口,手握利剑,以让眼睛适应黑暗。厚重的垂帘盖住窗户,房里黑暗如墨。“是谁?”他叫道。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影中的影,一个全⾝漆黑的人形,⾝披斗篷、戴着兜帽,正朝莫尔蒙卧室的门滑曳过去…但在兜帽下面,那双眼睛却闪着冰冷的蓝芒。 ⽩灵凌空一跃,人狼同时扑倒,却无尖叫,亦无咆哮。他们连翻带滚,撞碎椅子,碰倒堆満纸张的书桌。莫尔蒙的乌鸦在空中振翅飞舞,一边尖叫:“⽟米!⽟米!⽟米!⽟米!”在这里面,琼恩觉得自己像伊蒙师傅一样目不视物。于是他背贴墙走到窗边,伸手扯下帘幕。月光涌进书房,他瞥见一双黑手深埋于⽩⽑之中,肿的手指正渐渐掐紧冰原狼的咽喉。⽩灵又踢又扭,四肢在空中菗动,但无法脫⾝。 琼恩没有时间恐惧。他纵⾝向前,出声大喊,使尽浑⾝力气挥剑劈下。钢铁划过⾐袖、⽪肤和骨头,却不知怎地,声音很不对劲。他包围的气息奇怪而冰冷,差点将他噎住。他看见地上的断臂,黑⾊的手指正在一泓月光里动。⽩灵从另外一只手中挣脫,伸着红彤彤的⾆头爬到一边。 戴着兜帽的人抬起他那张惨⽩的圆脸,琼恩毫不迟疑,举剑就砍。利剑将他的鼻子劈成两半,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穿贯脸颊的裂口,正好在那双有如燃烧的湛蓝星星般的眼睛下方。琼恩认得这张脸。奥瑟,他踉跄后退,诸神保佑,他死了,他死了,我明明看见他死了。 他觉得有东西在扒自己脚踝。低头一看,只见漆黑的手指紧紧钳住他的小腿,那条断臂正往腿大上爬,一边撕扯羊⽑和肌⾁。琼恩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他大叫一声,连忙用剑尖把脚上的手指撬开,然后把那东西丢掉。断臂在地上动,手指不断开开阖阖。 尸体蹒跚着向他近。它一滴⾎都没流,虽然少了一只手,脸也被几乎劈成两半,但它好像毫无知觉。琼恩把长剑举在面前。“不要过来!”他命令,声音刺耳。“⽟米!”乌鸦尖叫“⽟米!⽟米!”地上那条断臂正从裂开的⾐袖里钻出来,宛如一条生了五个黑头的⽩蛇。⽩灵挥爪一攫,张口咬住断臂,立即传来指骨碎裂的声音。琼恩朝尸体的脖子砍下,感觉剑锋深深陷了进去。 奥瑟的尸体冲过来,把他撞倒在地。 琼恩的肩胛骨碰到翻倒的书桌,登时痛得不过气。剑在哪里?剑到哪儿去了?他竟然弄丢了那把天杀的剑!琼恩张口喊,尸鬼却将黑⾊的手指塞进他嘴里。他一边噎气,一边想把手推开,但尸体实在太重,鬼手硬是朝他喉咙深处钻,冷得像冰,令他窒息。那张尸脸紧贴他的脸,遮住了整个世界。那对眼睛覆満诡异的冰霜,闪着非人的蓝光。琼恩用指甲扒它冰冷的肌⾁,踢它的腿,试着用嘴巴咬,用手捶,试着呼昅… 突然间尸体的重量消失,喉咙上的手指也被扯开。琼恩惟一能做的就只有翻⾝,拼命呕吐,不断发抖。 原来是⽩灵再度攻击。他看着冰原狼的利齿咬进尸鬼的內脏,又撕又扯。他就这么意识模糊地看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自己该把剑找到… …回⾝看见浑⾝⾚裸,刚从睡梦中惊醒,还很虚弱的莫尔蒙司令,提着一盏油灯站在过道。那条被咬得稀烂,又少了指头的断臂正在地板上烈猛摆动,动着朝他爬去。 琼恩想要大喊,却没了声音。他踉跄地站起来,一脚把断臂踢开,伸手从熊老手中抢过油灯。只见灯焰晃动,险些就要熄灭。“烧啊!”乌鸦哇哇大叫“烧啊!烧啊!烧啊!”琼恩在原地忙转圈,瞥见先前从窗户扯下的帘幕,便两手握住灯,朝那一团布缦掷去。金属油灯落地,玻璃罩应声碎裂,灯油溅洒出来,窗帘立刻轰地一声,燃起熊熊烈焰。扑面而来的热气比琼恩尝过的任何一个吻都来得甜美。“⽩灵!”他叫道。 冰原狼从那正挣扎着爬起的尸鬼⾝上猛地一扭,菗⾝跳开。黑⾊的体自死尸部腹的大裂口缓缓流出,好似一条条黑蛇。琼恩探手到火里抓起一把燃烧的布块,朝尸鬼扔去。烧啊,看着布块盖住尸体,他暗自祈祷,天上诸神,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它烧啊。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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