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3:冰雨的风暴 第七十一章 丹妮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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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冰与火之歌3:冰雨的风暴 作者:乔治·马丁 书号:43073 | 更新时间:2017/10/31 |
第七十一章 丹妮莉丝 | |
在平台花园的柿子树下,她一边吃早餐一边看小龙围绕大金字塔端顶互相追逐,那里曾经耸立的⾼大鹰⾝女妖青铜像如今已遵令拆除。弥林另有二十座稍小的金字塔,但它们连这座的一半⾼都不到。从这儿,她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狭窄弯曲的小巷和宽阔的砖头大街,神庙和⾕仓,陋室与宮殿,院和澡堂,花园及噴泉,还有大斗技场的圈圈红砖看台。城墙外是⽩蜡般的海,蜿蜒的斯卡札丹河,⼲燥的棕⾊山丘,焚毁的果园,以及焦黑的田野。在这座⾼⾼在上的花园里,丹妮感觉自己像个神,居住于圣山之颠。 神灵都这样孤独吗?有些定然是。弥桑黛给她讲过谐和之神,‘和平之民’纳斯人所崇拜的神;据小文书说,他是唯一的真神,过去将来永恒存在,是他创造了月亮和星辰,创造了大地以及一切居住其中的生灵。可怜的谐和之神。丹妮很同情他。永远地独处一定非常可怕,侍奉你的只有所谓的蝴蝶仙女,而你可以随时创造或毁灭她们。维斯特洛至少有七个神,尽管韦赛里斯告诉她,有些修士说那只是同一个神的不同外表,同一颗⽔晶的七个平面。那太令人惑了。听说红袍僧们信仰两个神,但这两个神却处于永恒的斗争中。丹妮更不喜。她才不想处于永恒的斗争中。 弥桑黛奉上鸭蛋和狗肠,外加半杯酸柑汁兑的甜酒。蜂藌招来了苍蝇,但一支熏香蜡烛即将它们赶走。她发现在如此⾼处,苍蝇不像城里其他地方那样讨厌,这是她喜金字塔的又一个地方。“我得采取措施对付苍蝇,”丹妮说“纳斯的苍蝇多吗,弥桑黛?” “纳斯有很多蝴蝶,”小文书用通用语答道“再添些酒?” “不。我很快就得上朝。”丹妮喜上了弥桑黛。金⾊大眼睛的小文书虽然年轻,却十分睿智。她也很勇敢。如此才能在恶劣环境中生存。她希望有一天可以看看传说中的纳斯岛。弥桑黛说“和平之民”制造音乐而非战争。他们不事杀戮,连动物都不伤害;他们只吃瓜果,不食⾎⾁。侍奉谐和之神的蝴蝶精灵们守护着岛屿,以抵御外敌。无数服征者曾航向纳斯,妄图带去⾎与火,结果却纷纷病死。然而贩奴船前来劫持时,蝴蝶精灵却没帮他们。“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家,弥桑黛。”丹妮许诺。若我向乔拉许下同样的诺言,他还会出卖我吗?“我发誓。” “小人甘愿留在您⾝边,陛下。纳斯将永世长存,而您对小——对我恩重如山。” “你对我也很好。”丹妮执起女孩的手。“来,帮我更⾐吧。” 姬琪和弥桑黛给她澡洗,伊莉摆出⾐服。今天她穿紫⾊锦绣长袍,系一条银带,头戴碧玺兄弟会在魁尔斯送的三头龙王冠,此外,银⾊凉鞋的跟⾼得令她担心会摔倒。等着装完毕,弥桑黛奉上一面银镜,好让她看看自己的模样。丹妮默默凝视自己。这是服征者的脸庞吗?她自己觉得仍旧是小女孩的脸。 还没有人称她为服征者丹妮莉丝,但将来也许会。服征者伊耿用三头龙赢得维斯特洛,而她凭借一群沟鼠和一木桩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夺取了弥林。可怜的格罗莱。她知道他仍在为自己的船而伤心。如果舰只可以相撞,为何不能撞门呢?想到这里,她令船长们将船靠岸,卸下桅杆当攻城锤。蜂拥而上的自由民则拆开船⾝,制造遮篷、⻳盾、弹石器和云梯。佣兵们为每冲城槌各取了一个耝俗的名字“米拉西斯号”——原先的“戏谑约索号”——的主桅撞破了东门。他们管它叫“约索的命子”烈的战斗残酷而⾎腥,持续了大半个⽩天,一直进行⼊夜。刚巧在木头快要断裂之前“米拉西斯号”的铁制船首像,一张小丑的笑脸,撞⼊城门中。 丹妮本想亲率队部出动,但军官们认为,即使是男子,这也属于狂疯行为。她的军官们从不赞成她做任何事。她只好留在后方,穿件长锁甲,坐于银马上。然而城陷的声音,她在半里格之外都听得到,防御者们挑衅的呼喝刹那间化为恐惧的哭喊。那一刻,她的龙齐声咆哮,为黑夜填満火焰。她知道奴隶们起义了。我的沟鼠咬断了他们的锁链。 最后的抵抗被无垢者粉碎后,洗劫也自然而然地随之发生,这时丹妮方才人城。死尸⾼⾼地堆在残破的城门前,自由民花了近一个小时才为她的银马清出通道。“约索的命子”及用来保护它的、覆盖马⽪的木制⻳盾被弃置在门內。她骑过废墟和破窗,穿越砖头街道,排⽔沟里堵満僵硬肿的尸体。兴⾼采烈的奴隶们在她经过时举起⾎手,⾼喊“⺟亲” 大金字塔前的广场上,弥林人绝望地挤作一团。晨曦之中,伟主大人们看上去毫无伟岸之像。被剥夺了首饰和流苏托卡长袍的他们,显得十分卑微,老人们囊萎缩,⽪肤斑驳,年轻人则顶着荒谬可笑的头发。他们的妇女要么肥胖软弱,要么⼲瘦得像陈年竹竿,脸上则挂有道道泪痕。“我要你们的首领,”丹妮吩咐他们“出他们,余人宽恕。” “多少?”一个老妇人菗泣着问“要多少人您才会饶恕我们?” “一百六十三人。”她回答。 她把他们钉在环绕广场的木桩上,互相指着旁边的人。下令时,她心中充満炽烈狂暴的怒火,感觉自己就是一条复仇的真龙。但事后,当她经过柱子上那些濒死的活人,听见他们的呻昑,闻到肠子和⾎⾁的恶臭… 丹妮皱起眉头,放下银镜。这是正义。是的。我这么做是为了我的孩子们。 觐见室在下面一层,⾼⾼的天花板,紫⾊大理石墙,充満回音。这里虽然庄严,却极森。原有的王座,将镀金木头雕成精致而凶猛的鹰⾝女妖。她凝视良久后,下令将它劈成柴火。“我不要坐在鹰⾝女妖膝上。”她宣布。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简单的乌木长椅,虽然实用,弥林人却认为不合女王的尊严。 ⾎盟卫们在等她。浸过油的辫子里银铃轻响,他们还戴着死人的金银珠宝。弥林的富裕超乎想象,连佣兵们也个个心満意⾜——至少暂时如此。房间另一端,灰虫子⾝穿无垢者的朴素制服,尖刺青铜盔夹于腋下。她至少可以依靠他们几个——或者说希望如此——外加布朗·本·普棱,壮实的布朗·本头发灰⽩,面容经风霜,她的龙对他十分钟爱。还有他边上金光闪闪的达里奥。达里奥,本·普棱,灰虫子,伊丽,姬琪,弥桑黛…丹妮望着他们,寻思哪一个接下来会背叛她。 龙有三个头。全世界我还有两个人可以信赖——假如能找到的话。到时候,我不再是孤⾝一人。我们三个一同对抗全世界,就伊耿和他的妹妹们。 “城內真如表面显示的那么风平浪静吗?”丹妮问。 “确实如此,陛下。”布朗·本·普棱回答。 她很⾼兴。同所有陷落的城市一样,弥林遭到野蛮的洗劫,但在彻底占领城市之后,丹妮决定停止暴力。她颁布命令,杀人者将被处绞刑,抢劫者失去一只手,強暴者则切下具。如今,八个杀人犯挂在城墙上,无垢者们送来一大桶⾎淋淋的肢体和软绵绵的红⾊虫。弥林终于恢复平静。但能维持多久呢? 一只苍蝇在脑袋边嗡嗡作响,丹妮恼怒地挥手赶开,可它又立即回来。“城里苍蝇太多了。” 本·普棱哈哈大笑“没错,早上我的麦酒里就有苍蝇。我还呑了一只。” “苍蝇是死者的报复。”达里奥微笑着摸抚中间那支胡子。“死尸孕育蛆虫,蛆虫诞生苍蝇。” “那我们得赶紧处理尸体,从下面的广场开始。灰虫子,你愿意负责吗?” “女王下令,小人遵从。” “带上⿇袋和铲子,阿虫。”布朗·本建议“那些家伙烂透了,正零零碎碎地从柱子上掉下来,爬満…” “他知道。我也知道。”丹妮想起自己在阿斯塔波的惩罚广场里感受到的恐怖。我制造了同样強烈的恐怖,但他们应有此报。残酷的正义才是正义。 “陛下,”弥桑黛说“吉斯人把受敬重的死者埋在自家住宅下的地⽳里。若您把骨头煮⼲净,送还他们的亲人,将是一项善举。” 寡妇们照样会诅咒我。“就这么办。”丹妮招呼达里奥“今天早上有多少人求见?” “有两个人请求浴沐您的恩泽。” 达里奥在弥林夺得一整柜的新⾐服,为与之相配,他重新染了三叉胡须和卷发,染成鲜的深紫⾊。这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几乎也成为紫⾊,仿佛是失落的瓦雷利亚人。“他们昨晚乘划桨商船‘靛星号’到达,这船来自魁尔斯。” 是条贩奴船吧。丹妮皱起眉头。“他们是谁?” “靛星号的船长和一个自称为阿斯塔波代表的人。” “我先见使节。” 来人肤⾊⽩皙,长着貂一样的尖脸,脖子上挂着串串沉重的珍珠与金丝。“主人!”他⾼声说“我名叫盖尔。我带来了阿斯塔波之王,伟大的克莱昂,对龙之⺟的问候。” 丹妮不噤一愣“我留下议会统治阿斯塔波。由一名医生、一名学者和一名牧师导领。” “主人,那帮狡猾的无赖背叛了您的信任。他们策划恢复善主大人们的权势,给民人套上锁链,幸而计划败露。伟大的克莱昴揭发了他们的谋,用屠刀砍下他们的脑袋,心怀感的阿斯塔波民众因为他的英勇而给他戴上王冠。” “尊贵的盖尔,”弥桑黛用地道的阿斯塔波方言问“这个克莱昂跟曾属于格拉兹旦·莫·乌尔霍的克莱昂是同一人吗?” 她的语气坦率大方,提出的问题却显然让使节很不安。“是同一人,”他承认“一位伟人。” 弥桑黛倾⾝靠近丹妮。“他曾是格拉兹旦厨房里的屠夫,”女孩凑在她耳边轻声说“据说杀猪是阿斯塔波的一把手。” 我给了阿斯塔波一个屠夫国王。丹妮很不痛快,但又不能在使节面前表现出来。“愿克莱昂国王英明贤治。他找我何事?” 盖尔嘴巴“也许我们该私下里谈,陛下?” “我和我的军官们之间没有秘密。” “遵命。伟大的克莱昂要我宣告他对龙之⺟的忠诚。您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首要的便是渊凯的贤主大人们。他提议阿斯塔波和弥林结盟,共同对抗渊凯。” “我发过誓,只要他们释放奴隶,便将秋毫无伤。”丹妮道。 “这帮渊凯狗不能信任,主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策划颠覆您。他们征募新军,在城墙外练;他们建造战舰,还出派使节前往西方,前往岛上的新吉斯和自由贸易城邦瓦兰提斯,以建立联盟及雇用佣兵;他们甚至派遣快骑深⼊维斯·多斯拉克,以图招来一个卡拉萨。伟大的克莱昂让我向您保证,无须害怕。阿斯塔波不会忘记您,不会抛弃您。为证明他的诚意,伟大的克莱昂提议用联姻来确保盟约。” “联姻?跟我?” 盖尔微微一笑,他的牙齿棕⻩腐烂。“伟大的克莱昂将会给您许多健壮的儿子。” 丹妮无言以对,但小弥桑黛替她解了围“他的大老婆有没给他生儿子?” 使节不快地瞅瞅她“伟大的克莱昂的大老婆替他产下三个女儿,两名小老婆也有了⾝孕。但别担心,倘若龙之⺟许婚,他将把她们统统废掉。” “他真⾼尚,”丹妮说“我会仔细考虑你说的一切,大人。”她下令在下层金字塔內为盖尔安排房间。 所有的胜利都在我手中化为渣滓,她心想,不管怎么做,带来的只有死亡和恐怖。阿斯塔波发生的事将很快四处传播,届时,数万新获自由的弥林奴隶无疑会下定决心随她西行,如果留下,不知会有何等命运…然而行进途中等待他们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清空城內每座⾕仓,任由弥林陷⼊饥馑,她也无法养活这么多人!前路漫长而严酷,充満未知的艰险,乔拉爵士警告过她。他警告过她许多…他…不,我不要去想乔拉·莫尔蒙。让他再等等。“带商船船长。”她宣布。也许他有好消息。 结果愿望落了空。靛星号的船长是魁尔斯人,因此问起阿斯塔波的情况时,他不停地流泪。“整座城市都在泣⾎。未葬的死尸在街道上腐烂,每座金字塔都成了全副武装的军营,集市里既没有食物也没有奴隶。还有可怜的孩子们!屠夫国王手下的強盗抓走阿斯塔波每位贵族的儿子,以制造新的无垢者进行易,虽然离完成训练还需要好多年。” 最让丹妮吃惊的是她居然并不惊讶。她想起了埃萝叶,那个她试图保护的拉札林女孩,想起发生在她⾝上的事。我起程后,弥林也会是同样的结局,她心想。斗技场的奴隶生来接受杀戮训练,脑海中唯有好斗与蛮横,现下他们自认为是城市的主人,城中男男女女的生死祸福皆可管辖。被绞死的八人中就有两个角斗士。无可奈何,她告诉自己。“你想要什么,船长?” “奴隶,”他说“我的货舱装満了象牙、龙涎香、斑马⽪及其他⾼档货。我愿用它们来换奴隶,再去里斯和瓦兰提斯贩卖。” “我们没有奴隶。”丹妮说。 “女王陛下?”达里奥踏步上前“河边挤満了请求出卖自己给这个魁尔斯人的弥林人。他们的数目比苍蝇还多。” 丹妮很是震惊“他们想当奴隶?” “提出申请的都是谈吐文雅的好人家,亲爱的女王,这样的奴隶价值不菲。在自由贸易城邦,他们会成为教师、文书、奴,甚至医生和牧师。他们将睡上软,吃到美食,居住于宽敞的豪宅中。而在这儿,他们失去了一切,被恐惧与贫穷所笼罩。” “我明⽩了。”阿斯塔波的故事传来后,发生这种情况也许并不奇怪。丹妮考虑片刻。“任何自愿卖⾝的人,都予准许。包括女人。”她举起一只手。“但他们不可以卖孩子,男人也不可以卖子。” “在阿斯塔波,奴隶易手时,城邦将菗取十一税。”弥桑黛告诉她。 “我们也一样。”丹妮决定。战争不只需要士兵,也需要金钱。“以十一为额度,收取金银象牙,但弥林不需要蔵红花、丁香或斑马⽪。” “谨遵旨令,荣耀的女王,”达里奥说“我的暴鸦团将会收取您的十一税。”丹妮知道,若让暴鸦团去收,至少一半的钱财会流失。但次子团也一样败腐,无垢者虽然清廉,却未受教育。“做好记录,”她吩咐“由自由民中会读写算术的人负责。” 靛星号船长完事后躬⾝请辞。丹妮在乌木椅上不安地挪动。她害怕接下来的事,但又明知自己已经拖得太久。渊凯和阿斯塔波,战争的威胁,联姻的请求,还有最重要的西进…我需要我的骑士们。我需要他们的剑,更需要他们的谏言。然而想到再见乔拉·莫尔蒙,感觉就像呑下了一勺苍蝇:愤怒、不安、恶心。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它们在肚子里嗡嗡地飞来飞去。我是真龙⾎脉,必须要坚強。面对他们,我眼里的是火而非泪。“叫贝沃斯带我的骑士们上来,”丹妮赶紧下令,以免改变主意“我优秀的骑士们。” 壮汉贝沃斯气吁吁地爬上楼梯,将他们带进门,两只胖乎乎的手各紧抓一个骑士。巴利斯坦爵士⾼昂着头,乔拉爵士的眼睛却盯着大理石地板。一个骄傲,一个负疚。老人剃掉⽩胡子后,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但她秃顶的大熊却仿佛比实际年龄更老。他们在座椅跟前停下。壮汉贝沃斯往后退开,双臂环抱在満是疤痕的前。 乔拉爵士清清嗓子“卡丽熙…” 她如此想念他的声音,却又必须严厉。“安静。该说话的时候我自会吩咐你。”她站起⾝。 “当我派你们去下⽔道时,心中暗暗希望那是彼此最后一次见面。对于骗子来说,淹死在奴隶商人的污秽里是个恰当的结局。我以为诸神会处理你们,但你们却回来了。我英勇的维斯特洛骑士,一个告密者,一个变⾊龙。我哥哥会绞死你们俩。”韦赛里斯—定会。她不知雷加会怎么做。“我承认,你们帮我赢得了这座城市…” 乔拉爵士绷紧嘴“我们为你赢得了这座城市。我们这帮沟鼠。” “安静。”她重复…尽管他说的是事实。当初“约索的命子”及其他冲城锤击撞城门,弓箭手们向城头出火箭时,她出派两百人,在黑暗掩护下沿河点燃码头的船只——然而所有这些都只是幌子——趁火船昅引了城墙上守军的注意,一群狂疯的自愿者游到下⽔道的排怈口,掰开一道锈穿的铁栅栏。乔拉爵士、巴利斯坦爵士、壮汉贝沃斯及其他二十名勇敢的傻瓜就这样自褐⾊的污⽔里偷偷潜⼊,沿着砖块道甬前进。这是一支由佣兵、无垢者和自由民混合而成的队伍,丹妮只要没家室的人…没有嗅觉则更佳。 他们不但勇敢,而且幸运。离上次降雨已有一月,因此下⽔道里的污⽔只到腿大的⾼度。他们用油布包裹火炬,以保持照明。一些自由民被大硕的老鼠给吓傻了,直到壮汉贝沃斯逮住一只,咬成两截。另有一人被大巨的⽩蜥蜴杀死,它突然从黑乎乎的⽔里跃将出来,咬住人腿,拖将下去,但等下一次⽔波泛漾时,乔拉爵士用剑宰了那畜生。他们几度转错方向,然而刚上地面,壮汉贝沃斯就领着大家直奔最近的斗技场,打了那儿的守卫一个措手不及,并斩断奴隶们的锁链。一小时之內,弥林一半的角斗士都奋起反抗。 “你们帮我赢得了这座城市。”她坚决地重复。“你们过去都曾为我效力,表现上佳。巴利斯坦爵士将我自泰坦私生子手中救出,在魁尔斯时,还挫败了遗憾客的谋;而你,乔拉爵士,则在维斯·多斯拉克揪出下毒者,我的⽇和星死后,也是你从卓戈的⾎盟卫手中拯救了我。”太多人要置她于死地,几乎数不过来。“然而你们撒谎,欺骗我,背叛我。”她首先转向巴利斯坦爵士。“你曾保护我⽗王多年,也在三叉戟河上与我哥并肩作战,后来却背叛了流亡的韦赛里斯王子,向篡夺者屈膝。这是为什么?我要真相。” “真相并不总招人喜。劳是个…优秀的骑士…他仗义,英勇…他不止宽恕了我,还饶过许多人的命…韦赛里斯王子只是个小男孩,还要等许多年,才适合统治,而且…请原谅,女王陛下,您要的是真相…童年时代的令兄,韦赛里斯,已经显示出他是⽗亲的儿子,与雷加截然不同。” “⽗亲的儿子?”丹妮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老骑士没有眨眼“在维斯特洛,您⽗亲被称为‘疯王’。没人告诉过您吗?” “韦赛里斯说过。”疯王。“篡夺者如此称呼他,篡夺者和他的走狗。”疯王。“那是谎言。” “倘若闭目塞听,”巴利斯坦爵士轻声道“又何苦寻求真相?”他犹豫片刻“我以前解释,使用假名是为了防止兰尼斯特家知道,那只是原因的一部分。陛下,更重要的是,在我发誓为您效忠之前,想要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您不是…” “…我⽗亲的女儿?”我不是⽗亲的女儿,那又是谁? “…狂疯的化⾝。”他续道。“幸运的是,我未曾发现任何缺陷。” “缺陷?”丹妮怒火上涌。 “我并非学士,不会征引历史,陛下。我的生命在于长剑,不依于书本。但七大王国每个孩童都知道,坦格利安家族素来游离于狂疯的边缘。您⽗亲不是第一个特例。杰赫里斯国王曾告诉我,狂疯和伟大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每当一位坦格利安降生,诸神就将硬币抛向空中,整个世界将屏息观察它的降落。” 杰赫里斯。这老人认识我祖⽗。想到这里,迟疑油然而生。毕竟,她所知的维斯特洛大多来自哥哥,少部出于乔拉爵士。而巴利斯坦爵士忘记的事或许都比他们两个知道的加起来还要多。唯有此人明⽩我的出⾝渊源。“因此我是某位神祗手中的硬币,对吧,爵士先生?” “不,”巴利斯坦爵士答道“您是维斯特洛真正的君主。假如您认为我还值得佩剑,我将永远是您忠诚的骑士,直到生命尽头;如若不然,我満⾜于侍奉壮汉贝沃斯,做他的侍从。” “假如我断定你只配当我的弄臣呢?”丹妮挖苦地问“或者厨子?” “我会非常荣幸,陛下,”赛尔弥平静而尊严地说“我烤苹果、煮牛⾁不比别人差,还用篝火烤过许多鸭子。我希望您喜油乎乎的烤鸭,有焦黑的⽪和带⾎的骨头。” 这番话让她微笑。“要能吃到这样的美食,我宁愿当个疯子。本·普棱,把你的剑给巴利斯坦爵士。” 但⽩胡子不接受。“我把自己的宝剑扔在乔佛里脚下,之后再没碰过一把。只有从我的女王手里,才愿再度配剑。” “如你所愿。”丹妮从布朗·本手里拿过武器,剑柄朝前递出。老人恭敬地接过。“现在,跪下,”她吩咐“发誓为我效忠。” 他单膝跪下,将长剑横置于她脚边,念诵誓言。丹妮几乎没听他说了些什么。他是容易处理的一个,她心想,另一个就难了。等巴利斯坦爵土宣誓完毕,她转向乔拉·莫尔蒙“轮到你了,爵士,我要真相。” 大个男人涨红了脖子,是愤怒还是愧羞,她不清楚。“我试图告诉您真相,我说了好几十次。我告诉您阿斯坦另有蹊跷,我警告您札罗和俳雅·菩厉不能信任。我警告您——” “你警告过我每个人,除了你自己。”他的傲慢怒了她。他应该谦卑。他应该恳求我的原谅。“你说除了乔拉·莫尔蒙,谁也不能信任…而自己竟然一直是八爪蜘蛛的间谍!” “我不是谁的间谍。是的,我拿了太监的钱,学习了密码,写了几封信,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你监视我,出卖我!” “一度…”他勉強道“我洗手不⼲了。”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不⼲的?” “我在魁尔斯写过一份报告,但——” “魁尔斯?”丹妮本希望这时间要提前得多。“你在魁尔斯写了些什么?说你是我的人了,再也不要参加他们的谋?”乔拉爵士无法对上她的视线。“卓戈卡奥死后,你要我跟你一起去夷地和⽟海。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劳的?” “那是为保护你,”他坚持“让你远离他们。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毒蛇…” “毒蛇?那你是什么,爵士?”某个可怕的念头顿时出现在脑海。“你告诉他们我怀了卓戈的孩子…” “卡丽熙…” “别想否认,爵士,”巴利斯坦爵士尖刻地指出“太监将消息禀报御前会议时我在场,随后劳即命令处死陛下和她的孩子。你是消息来源,爵土,甚至有人说也许该由你亲自动手,以求得赦免。” “谎言。”乔拉爵士沉下脸。“我绝不会…丹妮莉丝,阻止您喝毒酒的人是我。” “没错,但你怎么知道酒里下了毒?” “我…我只是怀疑…商队带来瓦里斯的一封信,信中警告我也许会有行刺企图。他要我监视您,对,同时不让您受伤害。”他跪下去。“如果我不告密,会有其他人去⼲。您知道的。” “我知道你背叛了我。”她摸抚着自己的肚子,儿子雷戈便是胎死于腹中。“我知道因为你,有个下毒者试图毒害我儿子。我知道这些。” “不…不…”他摇头摇“我不想…原谅我。您必须原谅我。” “必须?”太晚了。他应该一开始就恳求原谅。现在她无法按原计划宽恕他。记得自己将酒贩拖在银马后,直到尸骨无存,招致他出现的人难道不该有同样的下场吗?可这是乔拉,我勇猛的大熊,从不令我失望的左膀右臂。如果没有他,我早已死了,但是…“我不能原谅你,”她说“不能。” “您原谅了老人…” “他以名字欺瞒我,你则把我的秘密出卖给杀死我⽗亲、窃取我兄长王座的人。” “我保护您。我为您而战,为您杀戮。” 你吻我,她心想,你背叛我。 “我像只老鼠一样下到沟里,只为了您。” 若你死在那里,结局也许好一点。丹妮什么也没说。没什么可说。 “丹妮莉丝,”他道“我爱你。” 对了。命中注定你将经历三次背叛。一次为⾎,一次为财,一次为爱。“诸神不做无目的之事。你没战死,说明他们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但我用不着你,不要你留在⾝边。你被放逐了,爵士,回君临城你主子那里求取赦免吧——假如可以的话。或者去阿斯塔波,屠夫国王需要骑士。” “不,”他向她伸出手“丹妮莉丝,求求你,听我说…” 她拍开他的手“别再冒昧地碰我,或喊我的名字。黎明之前,收拾好东西,离开这座城市。如果天亮后我发现你仍在弥林,就让壮汉贝沃斯拧下你的脑袋。我会的,不用怀疑。”她转⾝背对他,裙裾飞旋。我不能去看他的脸。“把这骗子带走。”她下令。我不能哭,一定不能。如果我哭了,就会原谅他。壮汉贝沃斯抓住乔拉爵士的胳膊,将他拽出去。丹妮回头一瞥,只见骑士像醉酒的疯子一样,踉跄而缓慢地行走。她扭转视线,直到听见关门声,方才坐回乌木椅子里。他也走了。我的⽗⺟双亲,我的哥哥们,威廉·戴瑞爵士,我的⽇和星,胎死腹中的儿子,连乔拉爵士,也… “女王陛下心肠真好,”达里奥透过深紫⾊胡子带着喉音说“然而这家伙比欧兹纳克和梅罗加到一起更危险。”他用強壮的双手摸抚佩剑剑柄,搁在那对浪的⻩金女人像上。“您不用说出口,我的明光。只需稍稍点头,您的达里奥就去把他丑陋的头颅带回来。” “随他去吧。债已还清。让他回家。”丹妮仿佛看见乔拉走在虬结的橡树和⾼大的松树之间,走过开花的荆棘丛,走过长満苔藓的灰岩,走过陡峭山坡上流淌而下的清凉小溪。她仿佛看见他进⼊一个大巨木厅,狗儿睡在壁炉旁,烟雾缭绕的空气中徘徊着烤⾁和蜂藌的浓浓气味。“会议到此结束。”她告诉军官们。 她好容易才克制住一路奔上宽阔大理石阶的冲动。伊丽帮她脫下礼服,换上舒适的服装:松弛的羊⽑,宽大的毡⽑外⾐和多斯拉克彩绘背心。“您在发抖啊,卡丽熙。”女孩跪下来替丹妮系凉鞋时说。 “我冷,”丹妮撒谎“把昨晚看的书拿过来。”她希望让自己沉溺于文字当中,沉溺于别的时间、别的地点。这本厚厚的⽪⾰记书载了七国的历史和歌谣传奇。说实话,都是些儿童故事,太简单,太神奇,不可能是实真。所有英雄都⾼大而英俊,所有叛徒眼神都游移不定。然而她很喜这本书,昨晚看到红塔中的三位公主,她们被国王关起来,罪名是太过美丽。 侍女将书取来后,她很容易地找到上次读的那一页,却毫无裨益。她发现自己重复地看同一段,看了十多遍。我与卓戈卡奥结婚那天,乔拉爵士将这本书作为礼物送给我。达里奥是对的,我不该放逐他。我应该要么留他,要么杀他。她扮演着女王,然而有时候仍感觉自己是个惊惶的小女孩。韦赛里斯常说我是个呆子。他果真疯了吗?她合上书本。如果愿意,仍可唤回乔拉爵士,或派达里奥去杀他。 丹妮选择回避。她走到露天平台上,雷哥睡在⽔池边晒太,盘作绿⾊与青铜⾊的一团。卓耿栖息在金字塔顶,原本⾼大鹰⾝女妖站立的地方。他发现她之后展翅咆哮。没有韦赛利昂的踪影,但当她靠着矮墙扫视地平线,见到⽩⾊的翅膀掠过远处河面上方。他在捕猎呢。他们每天都变得更为大胆。然而他们飞得太远时她仍会担心。也许有一天,某一个便回不来了,她心想。 “陛下?” 她转⾝,发现巴利斯坦爵士在后面。“还有什么事,爵士?我宽恕了你,接受了你的服务,让我静一静吧。” “请原谅,陛下。不过…如今您知道了我的⾝份…”老人犹豫道“御林铁卫⽇夜守卫君主,我们的誓言要求我们不仅捍卫他的生命,还要保守他的秘密。您⽗亲的秘密跟他的王座一起,理应属于您,我…我觉得您也许有问题要问。” 问题?她有成百,上千,数万个问题。为何现在就想不出一个来?“我⽗亲真是疯子吗?”她突然说。为何问这个?“韦赛里斯说发疯的传言是篡夺者的谋…” “当年韦赛里斯还是个孩子,王后竭尽所能地护着他。依我之见,您⽗亲一直带有那么一点点狂疯。但他同时也很慷慨,富有魅力,因此人们曾遗忘他的缺陷。他统治初期,充満了希望…但随着年月流逝,缺陷越来越大,直到…” 丹妮阻止他“你觉得我现在想听这些吗?” 巴利斯坦爵士思考片刻“也许…现在不想。” “现在不想。”她赞同。“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必须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我,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我⽗亲定有些好的方面可以说吧?” “有的,陛下,他和他的前人都有许多业绩值得称许。包括您祖⽗杰赫里斯和他弟弟,您曾祖⽗伊耿,您的⺟亲…还有雷加,尤其是雷加。” “我希望自己认识他。”她声音里充満向往。 “我希望他能认识您,”老骑土道“等您作好准备,我将把一切都告诉您。” 丹妮吻亲他的脸颊,让他离开。 当晚,侍女们送来羔羊⾁、葡萄⼲⾊拉和酒糟胡萝卜,以及一片蘸満蜂藌的热面包。但她什么也吃不下。雷加有没有过如此疲惫?她疑惑地想,服征者伊耿呢? 觉睡时,丹妮让伊丽陪,这是自船上以来的第一次。当她的手指绕于侍女浓密的黑发,在颤抖中达到⾼嘲时,她幻想抱着自己的是卓戈…只不过他的脸时不时变成达里奥。想要达里奥,说出来就行。她的腿和伊丽的腿纠结在一起。今天他的眼睛看上去几乎是紫⾊… 当晚,丹妮的梦十分黑暗,她醒来三次,带着隐约的惊怕。第三次之后,她再也无法⼊睡。月光透过倾斜的窗户倾泻而下,映得大理石地板一片银⽩。凉慡的轻风从门外的平台吹进来,伊丽在⾝边睡得很沉。她嘴微张,一颗暗棕⾊啂头依稀露在丝睡⾐外。丹妮不噤感受到惑,但她想要的是卓戈,或许是达里奥,并非伊丽。侍女可爱人,技巧纯,但她的吻里只有职责的味道。 她站起⾝,留下伊丽在月光中沉睡。姬琪和弥桑黛睡在自己的上。丹妮披上长袍,⾚脚踏过大理石地板,走到外面的平台。空气很凉,但她喜青草在趾间的感觉,喜树叶低语互诉的声音。风吹起涟漪,在小浴池表面互相追逐,令月亮的倒影跳跃闪烁。 她倚在低矮的砖墙上俯瞰城市。弥林沉睡。也许是沉浸在美梦里,梦中有好⽇子。夜晚如黑⾊的地毯,覆盖街道,遮掩了尸体和从下⽔道上来享用尸体的灰老鼠,遮掩了群群烦人的苍蝇。远处的火炬闪烁着红⻩光芒,那是她巡逻的哨兵,时不时,各处有泛着微光的油灯沿小巷摇摇晃晃地前进。也许其中一盏便是乔拉爵士,缓缓引马往城门而去。别了,大熊。别了,叛徒。 她是风暴降生丹妮莉丝、卡丽熙、不焚者、龙之⺟、维斯特洛七大王国的女王,她杀死巫魔,解放奴隶,然而全世界却无人可以信任。 “陛下?”弥桑黛裹着睡袍来到她⾝后,脚踩一双木拖鞋“我醒来看到您不在。睡得不好吗?您在看什么?” “我的城市,”丹妮道“我在寻找一座红门的大宅。但夜里,所有门都是黑⾊。” “红门?”弥桑黛很疑惑“什么宅子?” “没有这样的宅子。没什么。”丹妮握住小女孩的手。“永远不要对我撒谎,弥桑黛,永远不要背叛我。” “我永远不会,”弥桑黛发誓“看哪,黎明。” 地平线升至天顶,天空转为钴蓝,东方低矮的群山背后,一抹亮光浮现,淡淡的金和珍珠般的粉。丹妮挽起弥桑黛的手,两女并肩观看⽇出。灰⾊的砖块变成红⻩橙绿蓝,斗技场猩红⾊的沙子耀得眼睛生疼,圣恩神庙的金⾊圆顶反出強烈的辉芒,城墙上闪烁着青铜的星——那是旭⽇的光辉照到无垢者头盔的尖刺之上。平台花园里,若⼲苍蝇呆滞地飞舞。柿子树上的鸟儿开始鸣叫,一只,两只。丹妮昂头听它们唱歌,但很快,城市的声音就淹没了一切。 我的城市。 当天早上,她没有下到觐见室,而是传唤军官们来花园。“服征者伊耿带给维斯特洛火与⾎,但同时也给予他们和平、繁荣和公正。我带给奴隶湾的只有死亡和毁灭。我像卡奥,不像女王,一番毁坏掠夺后,就拍庇股走人。” “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布朗·本·普棱说。 “陛下,奴隶商人们是自取灭亡。”达里奥道。, “您给弥林带来了自由。”弥桑黛指出。 “饥饿的自由?”丹妮尖锐地反问“死亡的自由?我是龙?还是鹰⾝女妖?”我是疯子吗?我有缺陷吗? “您是真龙,”巴利斯坦爵土肯定地说“但弥林并非维斯特洛,陛下。” “假如我连一座城市都无法管理,又怎能统治七大王国?”骑土无言以答。丹妮转⾝背对大家,再度凝望城市。“我的孩子们需要时间治疗和学习;我的龙需要时间成长试炼,以便早⽇⾼飞。我也一样。我不愿这座城市步上阿斯塔波的后尘,我不愿让渊凯的鹰⾝女妖重新奴役被我解放的人们。”她回⾝望向他们的脸。“我不会离开。” “您想怎么做,卡丽熙?”拉卡洛问。 “留下来统治,”她说“实实在在地当个女王。”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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