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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欧洲 效率就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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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人在欧洲 作者:龙应台 书号:42958 | 更新时间:2017/10/28 |
| 效率就是等待 | |
| 苏联驻西德大馆使的铁门前，有一个小房间，那是签证的地方。 和别的家国一样，发给签证的人和需要签证的人隔着一扇玻璃窗；和别的家国不一样，苏联这一扇玻璃是一面障眼的镜子——里头的员官可以清楚地看见你，你却看不见他，完全是"敌暗我明"的设置。 轮到我了。"蔵镜人"却将我的件证耝鲁地推出来，冷冷的声音说： "湾台护照，不能办观光签证。没有外  关系。下一个！"跟一个你看不见的人理论就好像跟影子打架。我张口结⾆地试图说服这有权威的影子，影子却把件证推得更远。用德语我不会骂人，于是改用英语： "你这个人真是蛮横无理。电话上不跟我说明⽩，让我订了旅馆、买了机票，现在才说不行。你简直可恶！" 影子静默了一会，伸出手取回件证，竟然客气地说： "我会给莫斯科外 部电话，要等他们决定。但我相信是不可能的。"所有不可能的都变成了可能，就是今天的莫斯科。五天之后，外 部来电，给了湾台人观光签证。到了苏联，排山倒海而来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社会主义家国的低效率，躲都躲不过它的磨折。 机场的各个门口，耸着肩的男人在暗淡的灯光下徘徊，用眼睛打量外国来客。大部分是没有营业执照的司机，来赚取外快。 "廿块美金到宇宙大饭店。不要卢布。" 几天大雪，机场外面像个劫后地区，肮脏的雪泥堆成小丘，把汽车埋在里头。每一辆汽车都包着一层⻩泥。透过泥泞的玻璃窗，看夜晚的莫斯科，莫斯科在泥泞的覆盖之下。车辆过处，泥泞噴溅，穿着厚重大⾐的行人在雪泥中跋涉。 饭店接待柜台前，已经排着长龙，疲倦的旅客争着一张  。站了一个小时之后，轮到我。取出事先付款过的旅馆订单，接待服务员却摇头摇："不是正本！不算数！" "正本被你们大馆使收走了。只有副本，怎么不算数？" "不算数就是不算数：我们只认正本！" 好了！你知道事情总会解决的，不必绝望，但是你已经在路上奔波了六个小时，排了一小时队，然后还要打起精神来和服务理生论、求情、愤怒…算了！ 提着行李，离开饭店，投奔朋友。我知道签证上写着："外国人抵达苏联，必须径自前往预定地点，并立即申报流动户口登记。"现在的莫斯科，大概可以不管它了。 坐在客厅里，我想打电话给其他饭店，可是我忘了，莫斯科没有电话簿这种东西，电话何从打起？而事实上有了号码也没有用，因为旅馆并不个别作生意，招袜客人，而是由一个央中机构，叫做Intourist统筹分配旅客。 一年几百万的旅客，都由一个央中机构来排列组合，分配到各个旅馆去。在Intourist的柜台前，我又等了两个小时。 又被"分配"到宇宙大饭店。 这是莫斯科最豪华的旅馆之一。 "饭店里有传真机设备吗？" 姐小摇头摇，"没有。" 于是我在外面奔走，四处打听哪里有可用的传真机。精疲力竭地回到饭店里，在大厅买报时却发现那儿就有专门为旅客传真的部门。 打个际国电话吧！ 先排队，轮到你了，填表格。填完了，什么时候可以打欧洲？ "今天申请了，明天可以接通。" "什么时候？" "明晨七时。" "不行啊，那是欧洲的清晨五点，太早了，可以换别的时候吗？" "不行，就分配到这个时候！" 第二天清晨七点半，电话响了，接线生说："西德电话。请你将话筒暂时挂上。" 话筒挂上了。却从此再无消息。一切重新开始；排队、填表、等待、等待、等待… 到商店里买个东西吧！ 进了拥挤的店，你要排三次队：第一次，排队等着看柜台里有什么东西。一个小时过了，轮到你。看中了一样东西，去排另一次队——付钱。一个小时又过了。付完了钱，你取得的却不是你要的东西，而是收据；拿着收据，你得去排第三次队，取东西。一个小时又过了，你终于得到了那个东西，大概是一盒洗发精。 在苏联，效率就是等待的艺术。 一九九○年二月廿四⽇ Ｗwｗ.ＮiＬｘＳ.Ｃ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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