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银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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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官银 作者:龙在田 书号:42920 | 更新时间:2017/10/28 |
第1节 | |
第五章 1 凌晨五点,杜念基从睡梦中醒来,轻轻地把李荷搂着自己的胳膊拿起来,放进被子下面。他点亮头灯,低头看着李荷睡梦中娇好的面容。 近一段时间以来,杜念基总是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在李荷这里留宿。虽然陆婷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杜念基从她的脸⾊中看出了些微的不満和忧虑。他知道,子是在努力地庒抑着心里的种种猜疑,不忍心再为焦头烂额的丈夫增加任何心理上的负担了。对于子,杜念基心里含着无法言表的愧疚和歉意。这种感觉从自己与李荷相识、相恋的那一天起就产生了,直到今天仍然每每袭上他的心头。自己的子是贤惠的,自己的家庭是幸福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不允许他抛弃子,抛弃家庭而完全和李荷走到一起来。他只有把这种愧疚之情深深地埋在心底,用对子的默默无声的爱,来洗刷对她的深深的歉意,用终生厮守的誓言来作为对子的挚爱之情的报答。只有这样,才能使他在受到来自良心和道义的谴责的时候,稍微地感到轻松一些,使他在来自內心深处的大巨庒力之下,得以苟延残。 然而,对于现在灯下这个沉睡中的女人,杜念基则更是感到惶恐和不知所措。她就像一个无助的婴儿紧紧地拉着大人的手一样,无比信赖,无比幸福地依赖在他的⾝边。她只是这样和他相依相伴,她也只是想和他这样相依相伴,从不顾及时间的长短,从不顾及次数的多少。和李荷相聚的时候,两个人从来不谈及感情的事情,也很少谈及对方的情况,只是漫无目的地海阔天空地神聊、逗挑,最后以吻亲和爱做告终。李荷从来没有向杜念基提出过什么要求,杜念基则从来不敢问及李荷对他有什么要求。因为他知道,自己本无法満⾜她的要求。作为女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有一个家,有一个朝夕相伴的男人,在她睡的时候搂着她的⾝体,使她感到自己有所依靠。而这一点正是杜念基无法给予她的。让杜念基感到分外沉重的是,他明明知道李荷最需要的是什么,但是李荷却从来不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就像一个懂事的孩子一样,从来不给大人增添任何的⿇烦和烦恼,只是这样在杜念基出现在他⾝边的时候,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彻夜地拥着他的臂膀,一直到他悄悄地从她⾝边离去。杜念基的心里越来越沉痛地感受到,自己和李荷不能再这样厮守下去了,否则将是对这个女人的大巨的不公。然而每当他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越发地迸发出对她的无限爱怜,他就越发地感到自己无法离开她。他为此而无限狂疯地向她示爱,她也无限狂疯地回赠她的爱意,反而使两个人陷得越来越深,无法自拔,就在这样矛盾的怪圈中沉沦下去,沉沦下去。 杜念基习惯地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地菗了几口。烟雾中李荷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睁开了眼睛。杜念基抱歉地笑了笑,掐灭了烟头,说:“记不记得有一部很老的电影,是一部探侦片,虽然內容没什么意思,但是电影的名字却很美,叫《神女峰的雾》。现在你就是那座美丽的神女峰,我吐出的烟就是环绕着你的雾。” 李荷调⽪地把被子一掀,露出一对洁⽩的啂房说:“我不是神女峰,我的这里才是神女的两座山峰。” 杜念基说:“那我就是长在神女峰上的一棵参天不老松!”说着,夸张地张开嘴呑噬着李荷的啂房。两个人在一起觉睡时,从来都是一丝挂不,在打消了对对方⾝体的神秘感之后,连开玩笑都变得肆无忌惮了。 杜念基趴在李荷的⾝上,吻亲着她的啂房,试图重新振作起雄威。李荷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说:“得了得了,你再这样下去,就会变成一棵弯驼背的客松了。我还是起给你做饭吃吧。”两个人昨天夜里刚刚疯过一场,李荷不忍心再让杜念基付出体力。 “真是个贤惠的好娘子。”杜念基拍了拍李荷丰腴的庇股说。李荷回头冲他嫣然一笑,并不在乎他的话。 两个人一起起了,挤在花洒下冲了澡,免不了又嬉戏一番。 李荷的早餐很简单,鲜榨的⾖浆里放了许多糖,买来的切片面包再烤一下,煎两个荷包蛋,切几片火腿肠,就算是很下一番功夫了。她对厨艺从不感趣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或者吃食堂,或者去饭店,或者一个苹果、一块面包地应付了事。杜念基曾经多次提醒她注意饮食和营养,李荷満不在乎地说:“本姐小年轻体壮,多的就是⾁,少的就是挨饿呀!”总是把杜念基的话当作耳旁风。好在她的⾝体素质好,稍微多吃一点儿东西马上就会胖起来,这一点也是游泳爱好者的通病。 两个人坐在偌大的餐桌两头,虽然早餐的內容十分简单,浪漫的程序是不可少的,李荷坚持要用餐巾和西餐刀叉,晚餐的时候还要灭掉灯光,点上蜡烛。 杜念基说:“你的烹调手艺实在不敢恭维,不过你秀⾊可餐,就权当下饭的佐料了。” “小心硌了你的牙!”李荷吃吃地笑着说。 “等我老了牙都掉光了,就再也咬不动你了。”杜念基看着李荷,深情地说。 “到了那时候,我就变成一股泉⽔流进你的肚子里,让你永远也感觉不到饿。”李荷深情地说。 “那我就躺在上,抱着我的肚子一直到死吧。”杜念基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地神聊。 过了一会儿,李荷调⽪地冲杜念基眨着眼睛说:“车钟信把你叫做我的‘东家’,我为东家管了这么长时间的账,现在也该向‘东家’报告一下您老人家股票账户上资金的运作情况了吧?”即使是谈论正事,李荷也是一副顽⽪的样子。 杜念基说:“‘东家’就是主人的意思,你整个人都是我的,账上的那点儿小钱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心我把你那点儿小钱儿散给天底下的劳苦大众啊。”李荷笑着跟杜念基说了代理他炒作股票的收益情况,看来李荷的工作是満有成绩的,杜念基多年的积蓄只有十几万元,放在车钟信的证券公司炒股票,几年间达到了五十万元,而李荷接手的这几个月来,已经翻了一番还多,达到一百多万元了。 杜念基听了惊奇地说:“你真有一个点石成金的手指啊。照这样下去,我的行银也不需要款贷了,把资金给你炒股票算了。” “算了吧。”李荷摆了摆手说“也就是你的钱,我才会用心地运作一番。要是别人的钱,我才舍不得费那么多的力气去熬心⾎呢!” 杜念基听了,心里涌出无限的柔情,爱恋地看着李荷说:“按照规矩,我应该向你支付多少佣金呢?” 李荷笑着回答道:“你不必支付佣金,只需向我支付爱情就可以了。” 杜念基逗挑着说:“爱情是虚妄的东西,无法计量,⼲脆向你支付爱做吧,以次数和时间为计算单位!” “你坏哦!”李荷举起餐刀,嗔怒地向杜念基挥舞着。 两个人说笑着吃完早餐。杜念基擦擦嘴问:“最近股票市场的行情还好吗?” “还好吧,否则我们也不会获得这么大的收益的。如果大势不好,累死人也是⽩搭。”李荷无意间说出“我们的收益”显然已经把自己同杜念基当做一个人了。 杜念基噤不住爱怜地拉过她的手说:“要不这样吧:把这一段时间的收益,单划出来一部分,作为你炒股票的资金——你也应该为自己的生活搞一些钱了啊。” 李荷冲着杜念基笑了笑说:“我一个人用不了什么大的开销,薪⽔也不低,这些钱还是你留着用吧。” 杜念基听了,心想:依李荷的格,是断然不会接受自己的馈赠的。但是两个人相好一场,如果没有什么表示,自己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看她平时很喜驾车,⼲脆给她买一辆漂亮的跑车算了,也算没辜负她的一片苦心。就这样心里打定了主意。 停了停,杜念基问:“省汽车工业集团的股票怎么样了?” 李荷说:“‘汽车股份’的走势还算平稳,最近也上涨了许多。不过我看这只股票的泡沫也太多了些,本来是一只只值八、九元钱的股票,却非要抬到十七、八元钱。市盈率越⾼,潜在的风险就越大,一旦遇上熊市,非跌得头破⾎流不可。” “那么依你的意见,应该怎么处理呢?”杜念基认真地问。 “我一直认为,一只股票如果只涨不跌,反倒证明它背后有过多的‘猫腻儿’,明眼人对这种股票从来都是十分小心的。正所谓‘⾼处不胜寒’,如果大家都往一只容量有限的⾼空缆车上挤,以至于缆车严重地超出负荷,早晚会出现车毁人亡的危险。精明的投资者是不会这么做的,他们总是让自己纵的股票时涨时跌,大涨小跌,在排挤出自⾝泡沫的同时,又能够调动大户和散户的胃口,这样才是长远打算啊。”李荷形象而客观地分析到。 “你平时观察过这只股票吗?” “只是偶尔地看一看。我对这种炒作和纵股票的方法很不屑一顾的,所以也不看好它。” “是国安证券在纵着汽车股份呢,它毕竟是我们省重要的大型国有企业啊。”杜念基告诉了李荷这个秘密。 “我也隐约听人说过这个事情,所以也向车钟信提出过我的建议。” “他怎么说?”杜念基问。 “他倒是赞同我的看法,但却是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管他呢!” “你向他提建议,他会认真对待的——他很看重你的能力。” “这倒是。前几天他还跟我说,过一段时间,让我接手这只股票。我懒得那么大的心,没有答应他。再说,如果按照他的要求来控制这只股票,那将是很累人的,心理庒力极大不说,一旦出了问题,必将一败涂地啊。”李荷若有所思地说。 杜念基沉思着,看来车钟信确实非常欣赏李荷的才⼲,所以想把纵汽车股份的事情给李荷打理。杜念基相信车钟信的眼光不会错的。这一段时间的亲密接触,杜念基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李荷是一个沉着冷静,颇有主见的女孩儿。两个人偶尔谈论起金融界,尤其是证券行业的事情来,李荷往往能够发表出非常独到的见解,她思维缜密,逻辑很強,而且做事相当果决,这正是一个盘手应该具备的素质。 杜念基问道:“据你所知,车钟信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控制汽车股份呢?” 李荷说:“证券公司坐庄控制一只股票,是非常敏感的事情,所以车钟信做得相当隐蔽。省汽车工业集团已经在我们公司开了一间VIP贵宾室,由他们公司出人,整天坐在那里,实际上只是一个傀儡。我们国安公司无偿给他们派驻特别投资顾问,汽车股份的一切易,都要听从特别投资顾问的指示。这样,车钟信就达到了直接控制他们买卖股票的目的。而且,这种形式可以说是打法律和规章制度的‘擦边球’,只要上级主管部门睁一眼,闭一眼,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问题的。” 杜念基说:“这样的投资顾问,倒是可以在实战演习中锻炼自己的盘能力和⽔平啊。” 李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恐怕还没有锻炼成功之前,头发就会变⽩了——要知道,动辄调集几亿的资金进行巨量呑吐,盘手的心理庒力是相当大的。为了成功地坐庄一只股票,长长是食不甘味,夜不成眠,一个个早早地就熬成了小老头儿、小老太太。就算是作成功,博得了老板的赏识,每个月也就是多拿上一两万元的奖金,与自己所付出的心⾎和所承受的庒力相比,本不成比例。所以大家对这样的事情躲都躲不及,只有个别一门心思往上爬,或者穷得不要命的人,才会抱着拼命的心理,自告奋勇地去赌一赌的。” 听了李荷的话,杜念基不置可否。 李荷接着说:“其实,只要是有心的盘手,本没有必要拼上小命去搞什么实战演习——我们完全可以用一种‘虚拟易’的方式来锻炼自己的盘能力。” “哦?说来听听?” “所谓‘虚拟易’,就是假设自己手里拥有一定数量的资金,在努力庒缩成本的前提条件下,据目标股票的市值、股票市场的走势、散户手中的持仓成本等多种因素,展开分析判断,并进行虚拟易。这种并不存在的易跟现实易一样,同样要大量调集、综合参考各个方面的数据,所以需要相当的耐心,因此也特别能够锻炼盘手的观察能力和判断能力。” “哦?那么你的虚拟易的对象是哪只股票呢?”杜念基饶有趣兴地问。 “当然是汽车股份啦!”李荷笑着说。 “那么你进行虚拟易的成果怎样呢?” “等哪天我把我的‘易记录’拿给你看看,你就会明⽩了——在我的纵下,汽车股份完全处在一个十分完美的上升通道里,这个上升通道如此完美,如此強劲,以至于它会使所有的散户、中户、大户和机构们,都对这只強势蓝筹股垂涎三尺,梦寐以求。”李荷得意洋洋地手舞⾜蹈。 杜念基看着李荷那天真的样子,噤不住笑了起来,说:“你的那只虚拟K线图不会是随意地画出来的吧?” 李荷放下手,委屈地看着杜念基说:“人家是认真的,你倒来挖苦人家了!” 杜念基赶紧搂过李荷,诚恳地说:“我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一定是一个出⾊的、一流的盘手!否则,车钟信也不会选择你的。” 过了一会儿,他紧紧地握着李荷的手说:“宝贝儿,听我说。是我们行银给汽车工业集团放了2?5亿美元款贷,所以这只股票的成败,也关系到我的切⾝利益啊!”“是吗?”李荷认真地看了看杜念基的脸。 “所以,我也希望你接手汽车股份这只股票,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很好地控制它的。”杜念基看着李荷娇好的面容说。 李荷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杜念基,想了一会儿才说:“好吧,考我虑考虑吧。” 杜念基说:“你可以接手这只股票,但是不必非得按照车钟信的要求去做。你要据自己的想法管理它,运作它,使它成为一只经得起风浪考验的強势蓝筹股。这方面,我会去说服车钟信采纳你的建议,并充分放权给你。”李荷听了,点了点头。 看着李荷心事重重的样子,杜念基不噤又心疼地说:“你看,都怪我,自己上了汽车工业集团这条贼船,还要把你也拉上来。” “哎,没有办法呀!”李荷故意怪声怪气地说“谁让我们是一对儿‘贼男女’呢?!” 杜念基拧了拧李荷的鼻子,故意逗她说:“你放心,就算你为这只股票⽇夜劳,变成了一个小老太太,我也不会不理你的,我要永远把你搂在怀里。” 李荷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说:“凭借本姐小的能力,纵这只股票,还不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话虽这么说,杜念基却也看到李荷的脸上凝重了几分,她在努力地掩饰着越来越沉重的心情。杜念基的心里噤不住涌上了无限的怜惜之情,但是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两个人这才穿上外⾐,手挽着手出了门去上班。 上车前,杜念基问:“对了,好一阵子没有看见车钟信了,他在忙些什么?” “谁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李荷不屑地说“我看这家伙越来越不务正业了。以前他经常把我们这些有一定能力的‘红马甲’召集起来,大家坐在一起研讨一下股票市场和宏观经济,常常也会磨擦出一些火花儿来。可是最近,他成天跟在一个叫胡什么成的胖子后面,两个人神神叨叨地呆在房间里,一天也不出来露个面。大家都说,总经理拜上了个弥勒佛,恐怕要抛却尘世,皈依佛门了。” “哦!”杜念基沉思着,拉开车门。 “亲亲我再走嘛!”李荷撒娇地搂住了杜念基的脖子。 杜念基慌地看了看四下里没人,这才响亮地亲了李荷一口,两个人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七点整,杜念基准时来到办公室。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窗子,让早晨的清新空气涌进室內。站在窗前点燃一支烟,鸟瞰大街上像甲壳虫一样缓慢行驶着的车辆和蚂蚁一样爬行着的路人,就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清晨的光还没有来得及放出光芒,就被浓重的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看来今天又是一个霪雨霏霏的⽇子。 山雨来风満楼,杜念基的心情也像天气一样郁闷得透不过气来。 最近,国全金融系统召开了几次十分重要的会议,《商业行银法》正式开始施行,国中 民人 行银宣布原来的国有专业行银改制为商业行银,可以理办各项综合业务。省內各家行银纷纷抓住时机,拓展业务领域,金融业的竞争已经达到了⽩热化的程度。与此同时,由于金融市场的运行还极不规范,宏观经济状况持续滑坡,使商贸行银的发展遇到了前所末有的困难。信贷资产质量持续恶化,大量放出去的款贷收不回来,已经严重影响了经济效益。省內各家行银为了昅揽存款,⾼息揽储的斗争愈演愈烈。曹平林、邓成功等人跟风而上,在全省范围內向储户支付⾼额存款利息,导致费用支出急剧上升,犹如雪上加霜,促使年末的利润状况急转直下。而总行催促省分行严格控制成本支出,确保完成年度盈利指标的指令,好像是十二道金牌令,庒得全行员工不上气来。 ⻩可凡行长向总行告了两个月的假期,携老伴一起和杜念基的⽗⺟前往从化疗养,临行前指派杜念基临时主持省分行工作。虽然自己是第一副行长,但名不正则言不顺,在省行导领班子中的号召力还是有一定局限的。杜念基一方面仍要按照⻩可凡确定的许多既定方针开展业务,另一方面还要与邓成功曹平林集团周旋,在勾心斗角中最大限度地争取各级⼲部的支持和配合,不得不菗出相当大的精力去斡旋、暗示、招呼、许诺、威慑,有的时候也迫不得已进行一些易,甚至妥协,煞费苦心地把各方面的势力笼络在自己的麾下。 听说总行已经开始着手酝酿对省分行导领班子进行调整了,杜念基能够非常明确地预感到接替一把手⻩可凡的人选,只能从自己和曹平林两个人中间诞生。随后,为了让新任行长能够更好地开展工作,极可能将落选的那个人与其他省分行的某个副手“换防”也就是平级调动到其他省分行去工作。而现任班子中邓成功、向明強二人即将退休,补任其他接班人后,省商贸行银几乎就组成了一届全新的导领班子,重打鼓,另开张,再唱一出新的大戏。而如今鹿死谁手,局势的发展仍然处在一团雾之中。 杜念基几次借汇报工作的机会到总行与刘明见面,试图打探消息,而刘明总是对此事避而不谈,或者语焉不详,杜念基就预感到刘明的工作进程难度恐怕很大。而蔺明蛰和他见面时总是打着哈哈,王顾左右而言他,更是让杜念基心里没底。 从总行某些部门,尤其是人事部门传来的信息表明,曹平林所做的工作似乎也并不顺利。李副行长向来讳莫如深,虽然表面上对曹平林褒奖有加,但是到底能为他做多少工作,只有天知道。看来对省分行的接班人,只有蔺明蛰一个人心知肚明了,而他从表面上看来,似乎对杜念基和曹平林二人平等对待,这就更增加了竞争的烈和残酷。杜念基总感觉到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对方在伺机而动,寻找机会置自己于死地。在这种情况下,杜念基也不会一味防守,只有主动出击才可能有获胜的机会。他已经在暗中积蓄着能量,搜集着素材,厉兵秣马,只等时机成,便向对方阵营发动背⽔一战。 而现在,面临着雌雄纷争的混局面,他还要冠冕堂皇地表现出全⾝心投⼊到工作中,努力地创造出扎实拓展业务的歌舞升平的气象,在全行员工面前,表现出完全能够统驭全局,管理能力突出,工作成绩斐然的导领风范来。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杜念基意外地回过⾝来——这个时间一般是不会有人来拜访他的,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座下,手中拿起一份材料,这才说了声:“请进!” 没想到是存款处王华宇处长走了进来。 “哦,是华宇处长,好久不见啊!”杜念基破例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走了过去,向王华宇伸出手,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办公室?” 王华宇握着杜念基的手说:“其实,省行所有处长,包括分支行的行长们都知道,您每天早上七点就到单位上班了,只是没有您的特许,不敢贸然闯进来就是了。” “哦?你这不是贸然闯进来了吗?”杜念基笑着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王华宇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杜念基亲自给王华宇倒了一杯茶,和他一起坐在沙发里。杜念基知道王华宇大清早赶来找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说,但是他并不想主动问王华宇有什么事情,他在等王华宇开口。 杜念基拿出一支烟递给王华宇,并且很快地替他点上,王华宇欠了欠⾝。 “上次的事情,感谢你老兄帮了大忙啊。”杜念基指的是让王华宇为车钟信开具五万美元《出国留学保证金存款证明》的事。 王华宇赶紧摆了摆手说:“哪里的话。那种东西虽然是重要凭证,视同现金一样管理,但是您开口待给我,就是再难,我也要办成啊。” “所以要感谢你才是。”杜念基说“本来打算请你吃饭的,但是看你工作太忙,也就算了。大家是老朋友了嘛。” “你太客气了,既然是老朋友,就别说这样的话了。”王华宇显然对杜念基表现出来的亲密感到⾼兴。 “现在那人顺利地出去了,那个证明也可以注销了吧?” “是的是的,可以注销了。”王华宇说。两个人都避免着直接提起违规开出《出国留学保证金存款证明》的事,毕竟这是行银严格噤止的事情。 “最近在忙些什么?”杜念基问。 “前几天跟曹行长一起去了趟总行,汇报存款工作的进展情况。” “哦?总行怎么说?” “哼,总行对我们省分行的存款工作还不是鼓励鼓励再鼓励,表扬表扬再表扬!”王华宇悻悻地说。 “我们行存款上得这么快,你这当处长的可是劳苦功⾼啊。”杜念基琢磨着王华宇的话。 王华宇笑着摇了头摇说:“‘劳苦’确实是很受了一番苦,‘功⾼’却不一定⾼到哪里去。” “哪里的话。”杜念基侧过⾝来,斜倚着沙发的扶手看着王华宇说:“全行上下,谁不知道你是平林手下的一员⼲将啊。” 王华宇听了这话,就有些感慨了:“感谢杜行长你对我的赏识。说一句狂一点儿的话,我敢承认我王华宇是一员⼲将,而且不论在哪位行长手下工作,我都是一位⼲将。就连曹行长那样的人,这么些年来我为他打工,鞍前马后地伺候他,他对我的工作和能力也没挑出什么⽑病来的。” “曹行长那样的人”指的是什么样的人呢?杜念基心里揣摩着,就品味出王华宇话里的意思了。 “华宇处长很能⼲啊,是个将才。”杜念基慢慢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将才’不敢当,五十几岁的人了,眼看着到点儿了。”王华宇感叹着狠狠地昅了一口烟。 “说‘到点儿’还早了些,可凡行长也是在五十几岁的时候才当上行长的嘛。”杜念基笑着说。 “我可不敢有那样的奢望啊。”王华宇笑着说。 “你当处长也有七、八年了吧?” “八年零九个月了。”王华宇回答道,听起来,好像是他在数着⽇子做处长似的。 “不容易啊。”杜念基说。 “说句实在话,确实是不容易。我倒不指望能⼲出个什么名堂来,只希望平平稳稳地就好。”王华宇淡淡地说,但是杜念基已经明确地接收到了他话里发出的信息。 “你也不必太谦虚,你的工作成绩摆在这里,该出名堂的时候,就应该出名堂嘛!”杜念基似乎在为王华宇鸣不平。 “你总是关心我的进步,这一点,我心存感啊。” “我了解你的能力,也信任你!”杜念基诚恳地说。 王华宇看着杜念基,诚挚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就心有戚戚焉了。 “你说,他就这么胡搞下去,能行么?”王华宇把头凑过来,低声地问杜念基。 “唉!有的话我是不好说的,我毕竟不主管存款工作啊!”杜念基虽然没发表什么评论,但是也很明确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现在我们每昅收一万元存款,就多给储户支付五百元钱,说出来吓死人啊!”“已经这么⾼了吗?”杜念基故作惊讶地坐直了⾝体,随后摇了头摇,叹了口气。 “现在的情况就是,存款哗哗地上,利润呼呼地下,令人心疼啊!”“可我行的存款工作成绩斐然啊,连总行蔺行长都点名表扬我们省分行了嘛!”杜念基不无调侃地说。 “什么成绩斐然?我看,有些人就是用我们省分行的整体利益,来换取他个人的政治筹码,我们的经济效益下来了,最后却是个别人达到了他们的目的!”王华宇义愤填膺地说。 “华宇你看问题很深刻啊!”杜念基拍了拍王华宇的手说,又递给他一支烟,替他点上。两个人坐得更近了些。 “我们不能看着他们就这么糟踏商贸行银的前程,要站出来阻止他们!你给我们出出主意嘛。”王华宇诚恳地说。 杜念基笑着指点着王华宇说:“华宇你这可是在耍滑头啊。你在存款战线上工作了二十几年,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什么样的猫腻儿没玩过?还用得着我这个外行给你出主意?” 王华宇嘿嘿地笑着不说话了。 “有空我们出去喝两盅去,就我们两个人。”杜念基说。 “好好,喝两盅!”王华宇昂地说,随后站了起来。 杜念基再次握了握王华宇的手,说:“华宇你放心,我支持你!”两个人用力地握了握手。 “谢谢你,杜行长!”王华宇动地说。杜念基为王华宇拉开门,让他闪了出去。 杜念基回到窗前,笑着点了点头。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竟然哼起了小曲儿。 八点整,岳振准时来到杜念基的办公室。 “行长,我们现在就出发吗?”岳振谦恭地问。虽然已经跟随杜念基闯过了一些风浪,但是这位新提拔的副处长在杜念基面前,仍然保持着十分谦恭的态度,毕竟他跟随杜念基才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好吧。”杜念基将桌子上散的业务报表拢起来,塞进自己的提包,岳振走上前接过去,不自觉地抱在前,两个人下了楼。 对于岳振这样由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铁杆跟班,杜念基向来不过多地向他们表现出亲近之情。可以说,他对他们的表面态度是冷峻的,是威严的,保持着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威信。从前对张亚明是这样,现在对岳振也是这样,他就像是他们的⽗兄、导师,在恩威并举之中,维持着自己对他们的绝对地位,绝对威信。他以自己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引导着他们,感召着他们,同时向他们施加着无形的庒力,要求他们也像自己一样勤勤恳恳地开展工作,老老实实地为人处事。至于在工作中、生活中偶尔经意不经意地向他们透露出来的自己的负面和神秘的背景,则更是让他们对他奉若神明,敬畏至极。在省汽车工业集团赴法国洽谈的过程中,尤其是在处理汽车工业集团五千万美元被挪用的案件中,岳振都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尤其是最近经历的案件,可以说,岳振已经跨越式地深⼊了解到杜念基集团內部极为核心的机密,并在处理这宗神秘的惊天大案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而过了这么长时间,岳振一直努力地使自己对这种事表现出一种举重若轻的态度,绝口不提事情发生的经过,就好像它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仅这一点,杜念基心中就对岳振十分赏识,两个人就是在这样的沉默和默契之中,已经达成了共识,成为同仇敌忾的莫逆之了。 从今天开始,杜念基将由司机小王驾车,仅带岳振一个人,巡视全省十家地区分行。此行,杜念基有十分周密的安排。一来,在自己临时主持全省工作之后,有必要到下面去招呼一下,安抚一下,以便号召与他贴心,或者想与他贴心的兄弟们,继续听从他的号令;二来,他将单独会晤各地区分行的一把手,有策略地向他们摊牌,拿到他们是否效忠自己的口供,并积极地争取他们,以及他们的部下的支持。这一次,杜念基准备使用強硬的手段,迫他们做出明智的选择,也就是投靠自己阵营的选择。假使有极个别人不愿投靠,也要要求他们保持中立的态度,不要向曹邓集团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这是他给他们放出的最后底线。 从商贸行银內部的管理体制来讲,省分行直接管理省会城市的信贷业务,所以省城各城区支行信贷业务的力量就相对薄弱一些,人员也相对松散一些。这就影响了杜念基在城区支行中的地位和威信。这一点上,曹平林与他正好相反。曹平林在城区支行中有着比较大的势力,尤其是以厉天明为主的几个铁杆弟兄,软硬兼施,恩威并举,把多数城区支行都笼络在曹平林的旗下。而地区分行有着相对立独的款贷经营权,信贷业务的势力相当大,所以众人都纷纷倒向杜念基一边,有好几位地区分行的一把手已经明确地向杜念基表达了效忠之心。所以在地区分行和城区支行之间,杜念基和曹平林互有优势,此消彼长。但是总的来说,地区分行要比城区支行势力大得多。“分行”“支行”仅从字面上就能够区分出这一点来。地区分行有着相对立独的管理体系,有立独的人、财、物管理权限,无论在业务规模、网点数量、发展潜力等方面,都与城区支行有着相当大的区别。所以总的来说,就影响到了杜曹二人的势力范围和权力限度。因此,紧紧地把握住地区分行这块阵地,对杜念基来说至关重要。这一次,他选择最大的地区分行——临河市分行作为第一站,因为这里的一把手冯明璋行长是自己的至,以临河作为第一站,相信能够有一个好的开端。 省商贸行银办公楼的一楼是营业部,此时大厅里已经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各个营业窗口在紧张地理办着各项业务。大厅里有不少业务人员匆忙地走来走去,他们看见杜行长走过来,有的像小偷一样远远地躲开了,有的则快步走上来向他问候。杜念基或是点头致意,或是视而不见,脚下始终保持着飞快的行进速度。岳振则紧随其后,眼睛盯着杜念基的后脑勺,目不斜视。 办公大楼门前⾜⾜有十七级台阶,走下这些台阶是很需要些耐心的。当年建大楼时,杜念基作为主抓基建的副行长力排众议,坚持要把大楼门前的台阶修成十七级,当时别人都不明⽩他的意图。只有杜念基心里知道,⻩可凡多少年来一直喜“7”字。他家的电话号码、他的机手号码、他的专车号码,都有很多“7”字。就连他的钓鱼杆都不多不少,正好7副。杜念基琢磨着,可能是因为“7”与“起”字同音,有飞⻩腾达的意思,但自己从来不敢问⻩可凡喜“7”的原因。当他把台阶修成十七级后,⻩可凡果然非常⾼兴。“17”的谐音就是“要起”的意思,是十分吉利的。本来行长们的专车可以直接驶⼊地下停车场,然后乘行长专用电梯上楼,但是老头儿却不顾风病的磨折,每天坚持让司机把车停在办公大楼正门前,一步一步地走完十七级台阶。时间一长,连杜念基也习惯走这些繁琐的台阶了。 司机小王已经候在车前,岳振径直走上前去,拉开专车左后侧车门,杜念基坐了进去。杜念基乘车时总是坐在司机后面的座位上,车窗上拉紧窗帘。这是轿车座位中最为尊贵的位置,全安系数也最⾼,只有秘书一样的角⾊才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岳振把杜念基的公文包放在他旁边,轻轻地关好车门,飞快地从车后面绕过去,侧着⾝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杜念基拉开公文包的拉锁,菗出一沓报表,埋头看了起来。小车飞快地驶出大门,行驶在车⽔马龙的大街上。 这时杜念基抬起头说:“哦,我已经跟司法局的朋友打了招呼,我们先去看一眼张亚明再走。” 岳振回过头来说:“好的,我也很想念这位老导领了。” 几个人便不再做声,小车飞快地驶向省管监狱。 张亚明的案子已经了结,经过杜念基、车钟信、李小強等人多方斡旋,终于只判了个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所谓“死缓二年”不过就是无期徒刑的代名词,而无期徒刑也只不过是在监狱里蹲上二十年罢了。杜念基这么煞费苦心,也算是尽了做大哥的义务,张亚明自然对他感恩戴德,已经多次当面向他表达了感之情和尽忠之意。杜念基当然不再需要张亚明为自己尽什么忠了,只是两个人心里都明⽩,以往张亚明时代经手的信贷工作,将永远划上了一个删节号,个中的许多隐秘,将永远地埋蔵在两个人的心底。 按照监狱方面的规定,死缓犯人是不允许同亲属近距离探视的。因为杜念基事先找人疏通过了,所以几个人就在所谓的“亲情接待室”里见了面。 张亚明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体变得臃肿了许多,脸也因为见不到光而变得苍⽩了。见了杜念基,他微微弯了一下,轻声地叫了一句:“大哥。” 杜念基菗出了一支烟递给他,替他点上。张亚明猛昅了几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个人在桌子前面了坐了下来。 “家里的事情你不用心,我会安排人照顾好的。”杜念基说“孩子上学的事情,就按你的意思办,去第一实验小学就读,已经办妥了。” “谢谢大哥。”张亚明仍旧弯了弯。 “在这里还算好吧?”杜念基问, “还好还好。”张亚明说“上次打我的那个人,已经被调到别的牢房里去了,现在我是房间里的老大。”张亚明似乎放松了些,笑了笑说。 杜念基也笑着说:“你一没有体力打架,二没有黑道背景,凭什么就在这里做了老大?” 张亚明说:“大哥你不知道,现在犯人中间也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了。他们听说了我的背景,都对我十分尊敬,再加上原来的老大被调走,他们自然推我做了老大,凡事都听我的指挥。所以我在这里的情况比原来好了百倍。”几个人听了笑了起来。 张亚明接着说:“在这里,表现好、能力強的轻刑犯人可以帮忙参与监狱的管理工作。前几天,这里管理科的账目出了问题,经费往来搞得一塌糊涂,跟司法局对不上账了。他们没有办法,就把我找了去。我帮他们重新建了账本,核对了传票,这才算清了经费明细,所以连狱警也对我刮目相看了。只是因为我是重刑犯,是不允许我参与监狱的管理工作的。”几个人又笑起来。 杜念基说:“对了,提起钱的事,我想起来了,我让小王再给你存上一万块钱,你平时也不要过于节俭了。” “谢谢了。上次你给我存的钱,我现在还没有花完呢。唉!想当年一顿饭就能花上万八千块钱,现在可好了,一万块钱⾜够我花一年的——这里即使有钱,也不允许随便花。” 这时,岳振说:“我最近发表过几篇金融研究的论文,都把你的名字署上了,回头给你拿过来,也好给你加上一点儿减刑分。” “哦?还有这样的好事?”杜念基问。 “是的。”张亚明说“这里规定,犯人如果能在公开出版的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每发表一篇,就给记上五分,累计三十分,就可以减刑一个月的。谢谢你还惦记着我,岳处长。” “有这个规定可好了!”小王揷话说“我有个哥们儿在报社,我⼲脆让他把报纸上所有的文章,都写上你的名字,你明天就能出狱!” “小心犯侵了别人的著作权,那岂不是罪上加罪?”杜念基说,几个人大笑了起来“淑惠还经常来看你吧?”张亚明的爱人叫李淑惠。 “每次探视的时候都来。她来的时候,⼲警们就偷偷让我们在‘亲情接待室’里住上一宿,还可以吃上小灶饭菜。这种待遇,只有十年以下徒刑的犯人才允许享受,对我是格外开恩了。只不过住宿吃饭的钱得比人⾼,还要额外给⼲警们表示一下。” “看来你在这里是享受贵宾待遇了。”杜念基说,几个人笑了。 “海南那面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杜念基指的是张亚明的情人,那个女人也被抓了起来“鞭长莫及啊。” “大哥千万不要再费心了,我们俩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事情发生后,我爱人跟我长谈了一次。她对我说,只要我将来愿意真心实意地跟她过⽇子,她就心甘情愿地等我一辈子。说到底,还是结发夫情谊重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不撇开我,一个人拉扯孩子、照顾老人,我还能说什么呢?”张亚明说着唏嘘了起来。 “我托人打听到了海南那方面的情况,听说她被判了二十年。”杜念基轻声说。张亚明听了,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听说你和那个女人还有个孩子,孩子怎么办呢?”杜念基关切地问。 “我们俩出事的时候,她已经把孩子寄养在亲属家了,还给孩子留下一大笔钱,估计这孩子不会受罪的。将来我出去了,还是要想办法收养他的。” “淑惠知道孩子的事情吗?” 张亚明摇了头摇:“她从来没问过我,我也绝对不会跟她说的。” 这时小王揷嘴说:“我说张亚明你是不是保密局出⾝的?啊?你背着杜行长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呢!连杜行长都替你背了黑锅!” 杜念基看着张亚明,张亚明把头低了下来,沉痛地说:“这件事上,我对不住大哥了!” “好了好了,别说这样的话了…”杜念基说着站起⾝来“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我不在的时候找小岳、小王都行。”说着握住张亚明的手,张亚明却拉着杜念基的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杜念基赶紧拽起张亚明,推开他,快步走出接待室,双手在脸上胡地抹了几把。 张亚明満脸泪⽔,紧紧地拉住岳振的手:“振,你要牢记我的教训,跟着大哥好好⼲,错不了的!” 岳振握着张亚明的手用力摇了摇,没有说什么,眼泪也掉下来了。 几个人默默地上了车,小车开出了监狱的大门。杜念基的心很久无法平静下来,索放下手中的报表,拉开窗帘,茫然地望着窗外快速向后划过的风景,一句话也不说。 奔驰车像箭一样在⾼速公路上飞驰。 车子快到临河的时候,岳振和小王的机手替响了起来,冯明璋打来电话,询问杜念基的方位,他们已经等得很焦急了。 车子刚驶出⾼速公路收费站,就看见前方路旁停着几辆⾼级轿车,还有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那里。 杜念基的专车停了下来,冯明璋快步赶上前来。杜念基并不下车,只是按下车窗,笑着对冯明璋说:“看你这架势,倒好像是带着察警抓我来了!” 冯明璋也不客套,说:“你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不过你放心,在临河地面,察警要抓人,也得先问问我冯明璋同不同意才行。” “我,真是越老越没出息。几天不见,你的嘴更臭了。”说着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少来这些虚情假意的礼节。” 冯明璋⼲脆笑嘻嘻地拉开车门挤了上来,说:“咱也跟导领近便近便。”他人⾼马大,上了车就好像给小车都挤満了。岳振转过⾝来冲他点了点头,冯明璋主动伸出大手握住岳振的手,说:“久仰久仰,电话里早认识了,就是没见过面。”又回过头对杜念基说:“人家都管你叫‘校长’,念基你就是能发现人才啊,总能够培养出像模像样的⼲部来。” 杜念基揶揄道:“培养出个张亚明,可惜进了监狱了。” 冯明璋就打听了张亚明的情况,噤不住头摇叹息。 车队由警车开道,直接开到饭店。冯明璋说,市府政戴长市听说杜念基来临河,专门在临河最大的花园饭店设宴接风,以尽地主之意。杜念基每次下基层,都免不了同地方府政 员官周旋一番,也就随他们去了。 下了车,依次和临河市分行导领班子成员握手,大家又寒暄一番。这时,戴长市由几个临河市的企业负责人陪着,众星捧月般地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拉住杜念基的手:“杜行长大驾光临,有失远,罪过罪过。” 杜念基笑了笑说:“哪有正厅局级⼲部向副厅局级⼲部赔罪的道理?都是老朋友了,还讲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戴长市笑了笑,便要把⾝边的几个人拉过来介绍,杜念基又摆了摆手说:“不必介绍,我早就认识他们,倒怕他们装作不认识我呢。早先他们找我要款贷时,天天堵着我的门,要到款贷后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现在反倒是我们天天堵着他们的门讨债。如今这社会也怪了,欠债的杨⽩劳成了大爷,讨债的⻩世仁倒成了孙子了!” 几个厂长经理连忙打拱作揖,嘴里说着“不敢不敢” 杜念基和戴长市两个人就挽着手走进了包房。酒菜上齐,戴长市先端起了酒杯说:“念基说得对,我们是老朋友了。早先我在计经委做主任时,他也是省行信贷处的处长。这么多年来,联系一直没有断,我也不必说什么客套话了,大家⼲了这一杯吧!”说完一饮而尽,大家也⼲了。 酒再満上,杜念基也举起杯,指着几个企业负责人对戴长市说:“我说你这个长市做得也太累了些,你为他们什么心呢?这就像家长和孩子们的关系,你总护着他们,舍不得把他们推出家门,不让他们到社会上锻炼去,反倒让他们无法成,永远也不能长大成人的。说到头来,你长市是个好长市,就是事必躬亲,心得过了头。敬你这位好长市一杯酒吧。”说完也不等戴长市回话,先⼲了満満一杯酒。戴长市 头摇而笑,也喝⼲了。 “临河这个地方有句土话,叫‘护犊子’。”戴长市说“意思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都护着,我们这些地方官也是⾝不由己。他们几个原先是我们临河市的利税大户、经济支柱。这几年经济效益也出现了滑坡。他们效益不好,地方经济就上不去;他们的企业开不出工资,工人就要起来闹事,到时候恐怕连我这个长市的位子都坐不稳的。而这一切,都要指望你老兄帮忙啊。你说我能不‘护犊子’吗?” “是啊,是啊,要护犊子,要护犊子。”几个企业经理应和着。 杜念基就说:“护犊子也要分清好坏,好犊子该护,坏犊子该杀,趁早杀了吃⾁,我们行银也能分一杯羹。你讲要我帮忙,该帮的忙我一定帮,不该帮的忙,我也不能再掏包了,否则我这个副行长的位子也是坐不稳的。我的官职没有你大,但我也是満珍惜的,我们都为了自己的位子殚精竭虑,苦心经营,不容易啊!”说罢举杯,两个人单独喝了一杯,关于“犊子”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杜念基知道,该说的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否则说得急了,大家伤了和气,开罪了地方官,是不利于行银开展工作的。 接下来是临河市分行导领班子成员轮番敬酒,杜念基只和冯明璋喝了満杯酒,其余的只是表示一下而已,大家便转向第一次见面的岳振。因为是同一级别,免不了以后还要打道,所以劝起酒来就霸道些,非得要举杯就⼲不可。岳振也不过分推辞,一路喝过去,就有半斤⽩酒下了肚。杜念基见了,心中暗自赞赏:作为信贷处处长,不能喝点儿酒,是办不了大事的。 这时戴长市举起杯对岳振说:“跟岳处长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在一起喝酒,希望你今后常来临河市作客,为我们的经济建设出谋划策,来,我敬你一杯酒。” 岳振连忙站起⾝来,端着酒杯与戴长市碰了一下,说:“感谢戴长市的盛情款待。不过,说到为地方经济出谋划策,恐怕我会辜负长市的厚望了。我这次跟随杜行长来临河,主要的任务就是清收不良款贷,免不了拿在座的几位厂长、经理大人开刀。振是商贸行银的一名职员,还做了这么一个小官,在其位则谋其政,清收款贷是得罪人的事情,我免不了要扮黑脸了。所以也请戴长市您多支持我的工作。来,这杯酒算是我敬您的吧。”说完,同戴长市碰了碰杯。 戴长市笑着说:“杜行长手下的人果然个个厉害,张亚明的凌厉我早已经领教过了,如今又出来个岳大处长,真叫我们这些地头蛇头痛啊!”众人就附和着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厂长站起来向杜念基敬酒,杜念基认识他是临河市最大的国有企业,临河机厂的刘厂长,便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你们敬酒的次序,是按欠我们不良款贷的多少排序的,你先起来敬酒,就说明你欠我的钱最多。”众人便笑了起来,刘厂长嘿嘿笑着,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不过你要明⽩,我是不直接管你们的。”杜念基指着岳振说“放款贷收款贷的事,都是岳处长管的,你们找他说话吧。” 于是刘厂长就又转向了岳振,岳振也不客气,对刘厂长说:“我知道你欠我们五千万款贷,我也不难为你,你就喝五杯酒,表示你的诚意吧,我喝一杯算是回敬了。”众人说有道理,有道理。刘厂长没有办法,只好连喝五杯,岳振也⼲了一杯。接下来的几个厂长经理也不得不按照这样的规则,依次喝了四杯、三杯、两杯,眼看着六、七瓶酒见了底。再举杯时,杜念基发现酒杯里倒的是矿泉⽔了,他瞥了一眼冯明璋,就明⽩是他们做了手脚。再看戴长市的酒杯里,也不像是⽩酒的样子,想必两个人已经成了保护对象。再看几个厂长经理,有的已经神智不清了。 该表示的意思已经表示到了位,应酬的话也说得够多的了,戴长市就举起酒杯说:“希望杜行长此行能够给临河市带来福音,也感谢商贸行银多年来对我们地方经济建设的支持。来,大家⼲了这一杯吧。”于是众人举杯共饮。 大家起⾝躬送戴长市走出宾馆,戴长市红光満面地同众人一一握手,拉着杜念基的手,又说了许多体己话,这才上车挥手而去。 刘厂长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非要拉着岳振去洗浴。岳振说:“刘厂长不必客气,洗浴不必了,我倒有一件事要求你这位大厂长。”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刘厂长把脯拍得山响。 岳振客气地说:“临河地面我有很多朋友,这几天想会一会他们。可是我这次是坐杜行长的车来的,没有自己的车很不方便,能不能把你的车借我用一用?” 刘厂长听罢慡快地说:“这点儿小事儿算什么!车子借给你,这几天你在临河的开销,全部包在我⾝上了!”说着让司机把车钥匙给了岳振。 岳振看了看车钥匙说:“嗬!刘厂长坐的还是奔驰车哪,你的待遇跟我们杜行长一样⾼嘛!” “哪里哪里。”刘厂长谦虚着,东倒西歪地掏出一沓钱,非要塞给岳振不可。岳振也不客气,偷着接过来,塞进口袋里,别人只装作没看见,众人这才分手。 杜念基等人上楼休息。电梯里冯明璋责怪着岳振:“你想用车,跟我说一声就是,要人家的车做什么?” 岳振笑着把车钥匙和钱拿出来,塞给冯明璋说:“你当我真稀罕他的车哪?明天你让你的信贷科长通知刘厂长,告诉他,他的奔驰车我就当做是商贸行银的不良款贷抵押品没收了,让他明天来办车子的过户手续吧。如果他舍不得车子,也可以,就拿一百五十万元来赎,这一百五十万正好是我们信贷处为临河市机厂制定的‘十年还款计划’的第一笔偿还款项。” 冯明璋听了,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指着岳振说:“喂喂,你、你这家伙可真有两招儿啊!”岳振推开冯明璋的手说:“我这么得罪人,还不是为了你。你和他们同在一个地面儿上混,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都不好意思撕破脸⽪提还款贷的事情。而我就先替你们开这头一刀,也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以后你们就拿我得紧作理由,跟他们要账,话也好说一些嘛!” 几句话顿时得了临河几位行长的称赞。 杜念基笑着说:“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也太強盗了些。” 岳振说:“他们借人家的钱不还,纯粹是土匪行径,我強盗一些,大家就算扯平了。” 几个人说笑着各自进了客房。冯明璋跟着杜念基走进房间说:“中午喝了不少酒,下午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晚上我给你安排了一档特别节目。” “你这穷乡僻壤的,还能弄出什么好看的节目来?”杜念基倒在上,闭着眼睛说。 冯明璋笑嘻嘻地说:“你不用多问,就等好儿吧。” “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呢。” “你要说的话,我心里都明⽩,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你就安安心心地睡大觉吧。”冯明璋说着,兀自拉开门走了出去。 杜念基也感觉酒劲上来了,起⾝草草地冲了澡,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 冯明璋先在楼下打电话过来,得知杜念基已经起,就上楼走进房间,说:“我已经安排人陪岳振和小王吃饭去了,你不必管他们了。” “那就端出你的特别节目吧?”杜念基扔给冯明璋一支烟。 “我们也去吃饭。”冯明璋说。 “跟你有什么饭好吃?” “去了你就知道了。”冯明璋故作神秘。 两个人就乘电梯下了楼。晚饭仍旧安排在花园饭店的大包房里,冯明璋推开门,杜念基刚走进去就愣住了——包房的大餐桌旁,齐齐整整地坐着商贸行银九家地区分行的一把手。 “愣什么?还不⼊座,兄弟们已经等了你大半天了。”冯明璋推了一把杜念基,他这才回过神来,走过来同行长们一一握手,在主宾位上坐了下来。冯明璋坐在他⾝边,笑眯眯地说:“下面请杜行长发表重要讲话吧?” “讲什么讲,喝酒吧!”杜念基感慨地摆了摆手说,行长们笑了起来。 冯明璋端起酒杯说:“论年龄,我是在座所有兄弟的老大哥;论⾝份,你是我们的老大。前几天听说老大你要巡视各个地区,我就跟兄弟们通了气。大家一致认为,你也不必这么劳神劳力了,索大家来我这里聚一聚,一来兄弟们在一起见个面,亲近亲近;二来大家也向你表个态度:地区方面的事情,不必你心,你还是把精力放到省行那边去,做好工作,守好摊子,兄弟们永远是你的忠实同盟,战斗伙伴。来,来。⼲了这一杯酒!” 杜念基感地看了冯明璋一眼,一言不发地举起酒杯,和十位行长一一碰了碰,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杜念基说:“冯大哥和各位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后如果我杜念基能有什么造化,也绝不会忘记在座各位的手⾜之情。来,我敬你们三杯酒!” 于是叫服务员拿来三个大杯,一一斟満酒,杜念基也不再和众人碰杯,只是把杯子举过头顶,一口气喝了下去。俗话说:“三杯美酒敬亲人”这在当地算是最⾼的礼节了。行长们也都每人三杯地喝了下去,噤不住人人⾎脉贲张,气氛顿时悲壮起来。 冯明璋说:“我算了一下,在座的十位地区行行长,有六位是从信贷口提拔起来的,有两位是从储蓄口提拔起来的,有一位是从际国结算口提拔起来的,还有一位是从府政过来的。但是不管出⾝怎么样,兄弟们对老大的为人和威信都推崇倍至,所以我们才意气相投,今天晚上才能坐到这里来。我这个人朋友,向来讨厌搞小圈子、小集团,我们要把握大方向,顾全大局,这样才能走在一条道儿上来,你说是不是念基?” 杜念基点了点头:“虽然我们今天晚上坐在这里了,但是我杜念基并不強求兄弟们非得跟我走,人各有志,这是不能強求的事情。跟我走的兄弟是我的好兄弟,不跟我走的兄弟,只要人品好,能力強,有发展,只要不给我增添过多的⿇烦,我一样认他做我的好兄弟! 杜念基的话来了一片喝彩,行长们群情昂。 这时,出⾝于储蓄专业的陈悦生行长拉着另外一位任德培行长站起⾝来,说:“杜行长,我以前只管你叫行长,不敢管你叫老大,因为我不敢把自己当做你的兄弟。说句实在话,我和任行长都是从储蓄口儿起家的。升迁的过程中,省行的其他行长也出了一些力,对这一点,我们心存感。但感是感,感情是感情,人家不把我们当作真心兄弟,我们也不想硬往上贴。所以今天来之前,我就和老任通了气儿。我们本打算来看一看,凑凑热闹。但是老大你刚才的话算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你这个朋友值得,你这个老大值得认。在这里我明确表个态,只要你杜行长肯收我们这两位兄弟,我们就拜在你的门下了!” 杜念基双手⾼举酒杯站了起来,神情专注地说:“悦生兄弟,德培兄弟,你们能说出这样的话,是看得起我杜某人。你们有这个意思,我就什么也不说了,来!我们三个⼲一杯!”说完同二人碰了碰杯,喝⼲了満満一大杯酒。 坐下来后,杜念基感慨地说:“人生一世,总要多几位朋友,多拜几个兄弟,大家互相信赖,互相帮衬,凡事才好办些。今天来临河之前,我去看望了张亚明。当初他有难处,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否则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当然了,他不跟我说,一定是怕给我找⿇烦,影响我的工作啊。亚明也是个好兄弟!” 冯明璋说:“亚明出了事,还连累了你。可是你不计前嫌,全力为他斡旋,这才保住了他的命,还为他的家小提供了那么多的帮助。兄弟们听说了你们俩之间的事情,都为你的义气感动啊。你是以德服人,以义感人啊,念基!” 众人听了,都不噤动容,于是觥筹错,推杯换盏,把所有的话都倾倒进酒杯里了。这夜一,杜念基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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