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上的塔 大厦里的办事处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波浪上的塔  作者:松本清张 书号:42555 更新时间:2017/10/16 
大厦里的办事处
  一

  结城庸雄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一叠邮件上。

  那并不是一副特别感‮趣兴‬的目光。

  他欣赏似地翻弄着那些业已看过一遍的信封,另一只手依然揷在大方格夹大⾐的口袋里。

  从侧面看去,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他五官端正,正由于这一点,一本正经的时候,表情往往是冷冰冰的,令人望而生畏,

  结城用指尖弹开股票业界报纸,拿起一份百货公司的通知单。拆开封口,打开里面看了一下。那是一份很漂亮的彩⾊印刷品。他心不在焉地盯着通知单。

  眸子里本没有要读的意思,只是一副盯着漂亮纸面心里在考虑问题的表情。

  女用人进来了,惶恐地走近窗外光照着半边肩头的主人。她默不作声地鞠了个躬,说:“给您放在这里吗?”

  这是指端来的咖啡。结城看了一眼,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菗出手要喝咖啡,长长的袖口却有点碍事。

  “为您准备早餐吗?”女用人问。主人是早晨九点钟回来的,考虑到这个时间才问他是否要预备早餐的。

  结城板着面孔沉默了一会儿,以⼲哑的嗓音说:

  “给小山准备!我不吃了。”

  小山是汽车司机。

  “是。”

  女用人刚要离去,结城把她叫住了。

  “喂!太太说去送谁?”

  目光仍然落在邮件上,既没有看女用人的脸,也没有动一动⾝子。

  “啊,不清楚。太太什么也没有讲。”

  对此,结城没有吭声,只微微地动了动下颚。颚下围着一条很雅致的围巾。

  他保持原来‮势姿‬,一动不动地过了几分钟,然后打开面前的玻璃窗,起⾝离开坐椅,面向庭院站到窗前。草坪上的光已经伸延到临近房檐下了。

  结城吹了一声口哨。草坪向的地方正蹲着一只狗。听到结城的口哨,那狗动了动尾巴,刚要站起来,却又回⾝仍在原地蹲下了。结城也没有对狗特别感‮趣兴‬的样子。

  早晨令人怅惘的冷空气充斥在住宅里。结城把大⾐领子稍稍竖起,走出自己的书房。他穿过走廊,往对面子的房间望了望。

  子房间的窗户也是向的,十分明亮。房间分作两个。一间是樱木地板,没铺席子,放有桌子和椅子。

  书架上,书籍摆得次序井然。据赖子的爱好,按不同类别排列着。

  墙壁上的装饰品和带框的油画,以庄重淡雅者居多,也都体现着她的‮趣兴‬。桌面收拾得⼲⼲净净,反着窗子上的光。

  结城下意识地用手指摸了摸桌面,又移步朝⽇本式房间走去。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好象在信步闲游。

  在这个房间里,他站立不动地看了一会儿壁龛里的揷花和黑檀木桌上的装饰品。那洁⽩的‮花菊‬简直寒气人。

  这间铺席的房间收拾得洁净整齐。他走到放在一角的西服⾐橱前,拉开门往里瞧了瞧,马上又把门关好,然后来到装和服的⾐柜前,刚要把手指放到拉环上,突然又收住自己的动作,把手重新揷到⾐袋里。

  结城脸上仍然带着思索的神情,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三遭,然后看了看手表。

  他走出子房间,耸起肩膀,径直朝房门口走去。

  “您要外出吗?”女用人发现男主人要走,忙跑出来双膝跪到地板上。结城一声不吭地坐下,低头用鞋拔子穿着鞋,他的动作本来就显得郁郁寡,对女用人就更不屑一顾了。

  “您走啦!”女用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主人⾼大的⾝影已经走到大门外面去了。

  从门口到马路是很陡的石头台阶,他慢腾腾地、一级一级地向下走去、汽车就在下面等候着。

  司机小山连忙从驾驶席下来,把车门打开。

  “承您款待了!”站在路上扶住车门的小山低下头,感谢为他提供的早餐。

  “去公司吗?”握住方向盘以后,司机恭恭敬敬地朝后座席上的主人问道。

  “嗯。”结城从口袋里掏出外国香烟衔在口里,车子在只有一侧照到光的住宅区马路上奔驰起来。

  结城闭起眼睛吐出一口蓝⾊的烟雾,烟雾在车棚顶四散飘着。

  当车子离开住宅区狭窄的街道驶⼊商店林立的宽阔马路时,结城好象讲了句什么。

  “啊?”司机扭过头来。他误以为主人要改变行车的目的地了。

  看来,结城方才确实是想说这句话的,但看看表又说:“不,可以。”

  所谓“可以”就是指按预定计划到公司去。司机因此想到,主人是改变了要去S町的念头。结城一个‮妇情‬的住宅便在S町。

  随着逐渐临近市中心,往来车辆的数量增多了。结城的车子在有通指示灯的路口停下,又在车辆拥挤的地方停止前进,在这无聊的时间里,结城的两眼总是望着外面,惘然若失地沉思着。

  汽车在一座大厦前停下来。紧旁边还并排耸立着另外一座同样的大厦,许多小汽车整齐地停在那里。结城庸雄擦得雪亮的⽪鞋一落地,脫下帽子的小山司机就问道:“在这儿等您吗?”

  “啊。”结城稍考虑了一会儿“对了,说是今天要出去买东西的。你到那边去吧!”

  待完就进了大厦的正门。把嘴里叼的香烟吐到地上,用⽪鞋碾碎。司机小山完全领会“那边”的含义?

  大厦的一层是商店区,一家挨一家的商店,全都很漂亮。有卖西服料子的布店,有专门向外国人出售土特产之类的杂货店;还有西装及服饰品商店,一般杂品店、饭店等、无论哪一家,外表都很豪华,橱窗都自成一趣。即便在⽩天,也和夜晚一样,家家都灯火辉煌。

  大厦正‮央中‬有一架电梯。结城踏过大理石地板,站到电梯前。有十二、三个公司职员模样的男人已经等在那里。结城站到最末尾处。

  闪着金属光泽的电梯门打开,结城走了进去。

  “您早!”电梯里识的面孔向结城寒喧道。

  “您早!”也许由于对方是其他公司的职员,结城此刻的表情非常和蔼可亲。含笑的眼睛也煞是令人喜。站在人群角落里的两个女办事员彼此换了一下眼神,目不转睛地瞧着结城。

  他在四搂下了电梯。这层以走廊为分界线,两边一个挨―个地排着各种名目的办事处。所有彼此隔开的办事处,无一例外地都在玻璃门上写着本公司的名字。结城经过大理石走廊时,⽪鞋咯吱咯吱地响着。两侧办事处的房门不断地开开关关,不停地有人出出进进。因为这些都是自己办事处邻近的人,所以结城多次重复地问候着“您早。”态度从容,目光和善。

  后面那些目送他走过去的女办事员们都在对他评头品⾜。这座大厦里的青年女子,老早就有一个共同的印象,都认为“结城先生太帅了!”

  结城推开写有“朝商业股份有限公司”的⽑玻璃门。这个办事处比起其他办事处来,要小二分之一左右。

  “您早!”看到结城庸雄,室內一个年轻女办事员站起⾝鞠了个躬。接着,另外两名年轻的男职员也从椅子上欠⾝道了早安。

  结城走到靠窗子的大办公桌前,让女办事员帮他脫下大⾐。办事处大体上还象个样子。然而,与商业公司这个名目相比,摆的帐簿却不多,显得很不相称。设备也比其他办事处显得格外简陋。唯独电话很阔气,备有不同号码的两部,一部在结城面前,另一部在办事员那边。

  结城双肘支在放有电话的办公桌上,两手托腮昅着烟。在蓝⾊的烟雾中,他眉头颦蹙,情形就象烟雾刺眼睛一样。表情木然,仿佛是在思考不着边际的问题。

  因为经理来了,两名男职员多少有些拘谨地工作着,女办事员把邮件拿到经理结城的面前。他把托腮的手放下,一件一件地往下看去。也象在家里时一样,动作颇不耐烦。但办事处仅有今天一天的邮件,所以数量不多。

  他遂件看着背面的落款,不需要的都用指头弹开。只拣出五、六件留在手头,然后朝女办事员“喂”地喊了一声,把其余的都退给了她。

  结城细心地用剪刀剪开封口。拆信阅读,确实用了很多工夫。据內容,还拿出记事本做了笔记。处理这五、六封信,⾜⾜花去二十分钟的时间。

  他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办公桌的菗屉。看来在公事方面他的格还是一丝不苟的,菗屉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这时,他把三封信收到里面。然后,关上菗屉,重新锁好,把剩下的几封用手撕碎。

  信件处理完毕,他马上又叼起香烟。支配着这间办事处的,是四个人的沉默。因为结城情绪不⾼,其他三名雇员好象连咳嗽一声都有所顾忌。

  结城面前的电话响了。他敏捷地拿起听筒。办事处里的两部电话不能混用。结城办公桌上的电话一响,必得由他来接,只要他在场,绝对噤止其他雇员代接。

  电话里,对方大约报了姓名。结城只是“啊,啊”地应着。他把椅子稍转了一下,盘膝而坐,换成很随便的‮势姿‬,不过,用语还是満恭敬的。

  “前几天实在谢谢了。”结城说“不,哪里哪里!是我招待不周。让您回得迟了,反而给您添⿇烦了吧!啊,啊。”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好象在听对方讲话。

  “知道了。”回答的时候,头还低了一下“我和他经常保持着联系,所以即刻就把这个意思转告给他。时间和地点改⽇我再奉告。谢谢,实在让您费心啦!好,就这样。”

  挂上电话,结城旋动坐椅,把⾝体朝向办公桌。咔嚓一声按响打火机,把熄灭的香烟重新点上。接着取出记事本,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又立即装进口袋。

  结城一动不动地呆坐了一会儿。完全是一副与刚才电话內容毫无关联的、呆呆发愣的表情。他的这副表情,与和人说话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堆満和蔼笑容的眼角,变得严厉而孤独。

  此刻就正是这样一副眼神。结城的‮势姿‬流露出一种茕茕孑立的寂寞感。

  结城动了动⾝体,嘴里叼着香烟,百无聊赖地拿起听筒,不耐烦地拨动了号码盘。大概对方已经接通,他问道:“阿柳在吗?”

  接电话的可能就是阿柳本人。他把听简贴在耳朵上,使椅子转向窗户,脊背冲着办事员们。

  “今晚七点,有两位客人要去,拜托你多加关照哟!…不,我不去。”

  结城这样说。对方大约提出要他也去。

  “不成!”结城拒绝道“我还有很多事呢!过些⽇子再去吧。”

  对方似乎又追问他什么时候来。

  “过几天就去。我这个人吗,无法讲定准确时间。嗯?”结城的声音略有点笑意“啊!有过那样的约会吗?醉得不轻吧?我忙得不可开,哪里会有那种事呀!…总之,我过几天就去。今晚的客人,你就当作是我,不得简慢!”

  结城顺手就把听筒放下了。直到电话挂断,那女人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他再次把双肘支在桌面上,两手象作揖似地叉在一起,手指贴到额头上。仍旧是一副在打什么主意的样子。

  结城抬起头,冲女办事员说:“喂!给我要吉冈!”

  年轻女办事员应了声“是”用手指拨动起自己桌上电话机的号码盘。

  两名男职员仍在默默地摆弄着帐簿。走廊里⽪鞋声往来不绝。“喂,喂!吉冈产业公司吗?我是朝商业,经理先生在吗?”听到对方的回答,又说:“啊,是吗?”

  女办事员用手捂住听筒,向结城报告道:“据说吉冈产业的经理先生今天早晨出差去了。”

  “嗯。”结城手指咚咚地敲着桌面,嘴角仿佛在说“那么,就算了吧!”可是,好象又改变了主意,说:“问一下,到哪儿出差去了?”

  女办事员对着电话说了一遍。听到回话,向结城转达说“听说是仙台。”

  结城抬起眼略思索了一下,命道:“问问是今天早晨什么时间的火车!”

  年轻的女办事员再冲着电话询问了一遍,然后朝这边转过脸报告说:“说是六点零一分上野车站发的火车。”

  “好。”结城的声音低而短促。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户跟前,垂目向楼下望去。

  这个房间在大厦的第四层,因而下面“峡⾕”里的车⽔马龙,上面看得一清二楚。明亮的光,只照到路面的极少部分。大厦底下,差不多都是背光,影。人群里,许多人都是步履匆匆。

  结城把两手握在背后,朝下望了一会儿。然后在窗边来回踱了两、三步。脸⾊非常郁。

  就是在这种时候,他的脸上才出现那种两腮微微凹陷下去的冷漠表情。

  “我出去一下。”又过了一会儿,他这样说道。两名男职员一齐低下头去。他让女办事员取过大⾐,把办公臬面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由于桌上放着玻璃板,所以从窗户进来的光把桌面映得⽩光闪闪。

  “今天您预计什么时间回来呢。”一个男职员问。

  “不。我还要到别处去,看情况今天也许回不来了。”结城淡淡地答道。

  “怎么和您联系呢?”

  “嗯。”他侧头想了一会儿“不用了,不会有什么事的,今天没有谁来办重要事情。如果有电话,做个记录就行了!”

  “是,知道啦!”

  两名男职员和女办事员站起来,向结城鞠了个躬:“您走啦!”

  结城推门来到走廊。仍然把两只手揷进大⾐口袋里,走到电梯跟前站下。

  “您出去吗?”隔壁办事处的负责人含笑搭讪道。他个头很矮,正満脸挂笑地仰头看着结城。

  “您可真忙啊!”“哪里。”结城照例现出和蔼可亲的目光“正闲着呢!因为无事可做,才这样出去闲逛的。与贵公司不同,我的企业规模小嘛!”

  “哪里,哪里。”负责人说“您是实力雄厚,周转自如,真令人羡慕呀!鄙公司则整天忙得团团转,为筹措资金而疲于奔命啊!”电梯升上来了。随结城之后,又有五、六名年轻的公司职员匆匆跑进来,电梯里面顿时拥挤不堪了。

  结城此后的行动,便在与该大厦办事处全然无关的、行踪不明的另外一个世界里展开了。

  结城在一整天里⼲了些什么,本无人知晓。

  总之,下午七时左右,他又出现在自己女人那里了。

  “哎呀,您回来啦!真够早的呢。”女人因意外而睁圆了眼睛,但还是很⾼兴地仰脸望着结城。若说起这个女人的长相,该是轮香子朋友佐佐木和子在自家铺子里见过的那位买东西的顾客。她⾝上有一种过去当过艺的风流去处。

  “有饭吗?”结城盘腿坐下后问道。

  “嗯,知道您要来,已经准备好了。喝西洋酒,还是⽇本酒?若是喝⽇本酒,马上叫人给您烫来。”

  女人站起来,想给结城脫去上⾐。

  “不用,这样可以。”结城拒绝了。

  “哎呀,您不更⾐吗?”女人眼里显得很吃惊。

  “嗯。今晚酒也不要了。”

  “啊,为什么?”

  “只有饭就成,我还有事。”

  “真反常呢。”

  女人瞪了结城一眼。但是,由于男人板着面孔不吭声,她只得乖乖地和女用人一起动手把饭菜摆到餐桌上。

  “您当真只用饭就成吗?”女人还在疑惑地打量着男人的脸。

  “嗯。”结城把汤碗盖子打开。

  “真扫兴。您很忙吗?”

  “是啊!”“大概不是…去工作吧!可能是从这儿直接回您家吧?”

  女人紧紧盯住结城的脸,屏住了气息。

  “对。和我老婆有点事。”结城不动声⾊地答道,接着便把筷头伸进饭碗。

  二

  结城庸雄还在吃饭。虽说是外行人做的饭菜,原料却很⾼级。

  平时他总是要喝酒的,唯独今天晚上立即就吃饭。神态若有所思,对眼前的女人也一言不发。女人盯盯地注视着结城的面孔,企图从男人脸上的表情得到什么启示。

  在一般情况下,这女人是能说些轻松俏⽪的话把男人的情绪岔开的,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在惯于此道的世界里生活过来的女人。然而,今晚结城的表情却闷闷不乐,似乎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从男人说“和我老婆有点事”时起,女人的脸⾊就变得很不自然。因为没有酒,饭很快就吃完了。

  “稍微休息一下吧?”女人献媚地说。

  “嗯。”结城含混地应了一声,没说休息,也没说不休息。他不讲立刻回去,这使女人产生了一线希望。

  “您说和太太有事,什么事呀?”女人故意半开玩笑地说。

  结城仍然不开口。他有一个习惯,在这个女人面前,绝口不谈子的事。纵然女人偶尔想问问,他也不愿涉及这个问题。由于先例如此,女人只问一句便改变了话题。

  “哎,”女人眼里带着乞求的神情说“下次带我到箱去一趟吧?”

  结城只顾啜着茶。茶⽔已经微温,他含在嘴里漱了漱口。女人手疾眼快,拿过另一只茶碗,放到男人的嘴边。结城连茶一起吐出了一句话“箱那地方,没意思嘛!”

  “哎呀。”女人用手帕替男人擦着脸,瞪大了眼睛“那么,就带我去别的什么地方吧!我特别想看看美丽的红叶呢。”

  “现在太忙啦。”结城心不在焉地说。然后看了看手表。这个动作,使女人那勉強⾼兴起来的心又凉了。

  女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两眼紧盯着男人的动作。结城毫不介意地站起来,随随便便地重新扣好上⾐纽扣,自己动手取过大⾐。对此,女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起⾝绕到背后,帮他穿好大⾐。

  “亲爱的!”女人转换心机,把搭在大⾐上的手趁势搂住他的⾝子,自己紧紧地贴了上去“太没趣啦!我一直以为您今晚会住在这里的。”

  “我还有事。”结城说。

  “最近一直没来啦!”

  结城把女人从背后抱过来的手很不耐烦地放开。

  “约会增加得太多了。”

  “哦,会面的人都与您工作有关吗?”

  “是啊,正是。”

  “我早就听说啦。”女人说完这句话,用锐利的目光瞪着结城。结城脸上现出轻蔑的神情。他在这种时候的冷漠表情,对女人来说,正有着某种昅引力。

  “回答不上来了吧!”女人接下去又说道“听说,您最近对一个夜总会的年轻姑娘热情呀!”

  结城扣完纽扣,从口袋里取出梳子拢着头发。隔了一会儿,才问:“听谁说的?”

  “也说不准是谁,反正有这个风闻。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呀,啊?”女人尽管脸上带着笑,笑容却极不自然。

  “那样的到处都有嘛!何况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来往。”

  “您不讲清楚也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是您的太太。”

  结城脸上露出颇为厌烦的神⾊。紧皱着眉头朝门口走去。

  “请稍等一下!”女人敏捷地拿出脂粉盒,重新把脸化上妆。结城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穿着⽪鞋。走到外面的时候,女人从后面赶了上来。

  秋天的夜晚凉意颇浓,路上轻拂漫舞的夜风使女人腿上有些发凉。

  “带上围巾来就好了。”女人并肩走在男人⾝边说。结城转动眸子瞪了她一眼。

  “你打算跟到哪里?”

  “到有车的地方。今天您大概不是用自己的车子吧。”

  结城到这个女人住处的时候,总是在半路上换乘出租汽车。

  “随便截一辆就是了。”结城的声音正逆着风向“你该回去啦!”“就回去。”女人故意用力答道“您这会儿大概不是去太太那里。是要到酒馆的什么人那儿去吧?”

  结城没有回答。女人就地止住脚步,只有结城那⾼大的⾝影在商店怈出来的灯光中走着。结城走路的时候,惯于把步子迈得很大。

  结城乘出租汽车回到自己家里。

  打‮房开‬门,正闷头脫⽪鞋的时候,女用人出来了。看到主人的⾝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主人从来没有这么早回来过。今天早晨也是突然很早回家来的,而且当天晚上十点钟以前又出现在家中。因为这是平时绝无仅有的现象,所以女用人现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脫掉⽪鞋,结城脸⾊沉地跨进房间。

  得到女用人的知会,赖子从里面出来了。她穿着茶⾊的⾐服站在那里,⽩暂的面孔流露出某种⾼兴的神⾊。

  “您回来了。”赖子说。脸上毫无笑意。

  结城板着面孔,一声不吭地走进里面的房间。

  从女人那里回到家中,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在汽车里,尽管有点冷,结城还是打开车窗,风把沾到⾝上的香味吹掉。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每当和其他女人接触过后,如果穿的是和服,在进家之前,甚至不惜全部脫光拍打一遍。外表上厚颜无聇,却偏又有神经质的一面。

  他走进房间。子随即跟进来,帮他换上和服。

  “您用饭吗?”

  这本不必去问。丈夫果然回答说“吃过了”

  结城不论穿西服还是和服,总都很合⾝。因为个头⾼,显得仪表堂堂。再加上相貌端庄,一穿上家常和服,常为艺口称赞。

  结城换完⾐服便坐到火盆旁边,本不搭理赖子。今天清早回来时,曾吹着口哨眺望过的那片草坪,此刻已沉寂在夜幕之中。

  赖子默默地走出房间。结城对此也绝不加以挑剔。他掏出香烟,独个儿呆呆地昅了起来。

  房间里有一张紫檀木桌子,上面没有放一本书。,说起来,房间里本没有书架。结城是个不大读书的人。只在壁龛的角落里堆放着杂志,而且,那些杂志也都是类乎股票业界的刊物。他不耐烦读一般的书籍。

  结城嘴里昅着烟,目光呆滞。对于子来说,他回来得早,也没有什么可值得⾼兴的,即使他不打招呼便在外面过夜,隔了四、五天才回家来,她也决不去责备。她的态度简直淡如清⽔。

  结城对子的态度早已经习惯了,不,也许应该说,是他这方面使子习惯的,然而,现在也可以认为,是他正在为子的习惯所驯服。达到这种局面,中间曾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

  赖子进来的时候,结城正在看一本从大⾐口袋里掏出来的卷过的杂志,手里握着红蓝铅笔。他能把杂志之类拿在手里读,这好象是件很稀奇的事。不过,眼下他确实正在往股票的估价表上画着红杠杠,尽管赖子已经坐下,他却连头也没抬一抬。眼睛每挑出一种股票的名称和价格,便计算一下收益和损失。

  然而,结城总感到心里有个什么东西,使自己无法象往常那样埋头来⼲这件事。这种东西正⼲扰着他平⽇那种绝无后顾之忧的泰然心理。

  从一定意义来说,这种东西不是别的,而是近似于由子⾝上某种气氛所产生的预感。这一预感已隐隐约约地使结城感到不安。

  “我说…”赖子在火盆对面叫了丈夫一声。两人之间隔得很远。结城从杂志上抬起眼⽪的时候,赖子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赖子的眼睛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神⾊,而在平时,即使看着结城,眼里也总是木石般地毫无表情。

  可是,现在却正流露出某种眼神,而且这种眼神还很強烈,注视结城的方式也同往⽇大不相同。

  结城把目光重新折回杂志,依旧瞧着股票行情的涨落,在自己认为需要注意的地方,用红铅笔划着杠杠。

  “什么事?”过了一会儿,结城才开口应了一句。眼睛仍然没有看赖子。

  “请您转向这边,认真地听听我的话。”赖子说。

  “你就在那里讲好啦。什么事?”

  赖子望着丈夫的那副神态。

  结城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杂志。赖子注视着丈夫的侧脸,把眸子睁到最大限度。

  “我想离婚。”

  声音异常平静。

  然而,赖子叉放在膝上的手指却抖动不已。尽管不是有意的,眼里还是充満了泪⽔。这并不表明对丈夫的感情強烈,赖子考虑的是小野木。

  向丈夫提出的这一要求,还没有对小野木讲过。她的心在呼喊着:“小野木先生!我现在已经这样说出来啦!”正是由于这种感情在,她才热泪盈眶的。

  不过,赖子已经打定主意,在和丈夫谈妥之前,决不把这件事告诉小野木。这不是应当让小野木负担的问题。

  对于赖子来说,这是一场斗争,自己必须从丈夫面前彻底离开。

  “嚄!”结城吐了一个字。A电机公司的股票业已上升到二十⽇元。他发出吃惊的声音,似乎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赖子对手握红铅笔正在看杂志的丈夫说:“这不关您在外面⼲什么。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想离婚的。”

  “那么,为什么?”丈夫仍朝向另一边坐着,翻了翻杂志的纸页。

  “好象彼此的格无论如何也合不来了。”

  结城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样的理由,以前听你讲过好多次了嘛!”

  “可每次都被您阻止住了。我原本不愿提以前的事情的。”

  结城默默地丢开杂志。

  杂志落到结城的腿下。

  他拿出香烟昅了起来。

  “对于我的作法,”结城吐出烟雾才说道“你还在指责吧?”

  “不。”赖子摇‮头摇‬“我并不是说您破坏了对我做出的许诺。我认为,您和我是一对不幸的夫。”

  赖子垂着头继续说:“对于您现在从事些什么,我不再讲一句话。可是,对您的生活方式,我感到非常伤心。尽管如此,您大约还是要说:‘这正是我的人生道路吧’?”

  结城的表情仿佛在说“一点不错!”他依旧在昅着烟,对赖子的话没有回答。

  不过,他却把跪坐的腿伸开,改成盘腿而坐,双手撑在铺席上,仰起脸望着天花板,又把昅到嘴里的烟朝上噴去。

  “你的话我明⽩。”结城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我现在正在考虑一些伤脑筋的事情。过几天再说吧!”

  “您可以考虑吗?”赖子的目光直视着丈夫的脸。

  “假如你希望那样的话。”结城自语似地说。然后,好象又在低声说着什么,仔细一听,原来是哼起了小调。

  赖子刚要走出房门,结城突然开口把她叫住了:“听说你今天一大早送人去啦?”

  赖子停住了脚步。

  “嗯。”回答以后,心急剧地跳动起来。她虽然已经从女用人那里知道,丈夫今天早晨回来得很早,并且问起过自己不在家的情形,但她还是觉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谁呀?”丈夫问。这次的确不好胡编一个假名字。

  “是位朋友。”她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倘若丈夫问起姓名,便加以拒绝。

  “是吗。”结城没再深究“坐的火车可真早哇!”

  赖子在自己卧室里看着书。文章一点也不往脑子里进。两眼只在字面上⽩⽩地扫过。

  时针接近十二点了。

  结城在自己房间里,但他在做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女用人都去安歇了。赖子刚才去送咖啡时,结城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曾经按住了赖子的肩膀。

  “不。”赖子晃晃肩头,闪开丈夫的手。

  结城朝子睨视了一会儿,说:“原来如此。”

  赖子拒绝丈夫已经两年了。自从丈夫在外面另设家室以后,这种情况就开始了。

  丈夫方才做出的动作,更是许久没有的事了。赖子心里明⽩,丈夫今晚是有某种意图的。

  于是,无论如何要和丈夫决裂的心情,变得愈发強烈了。

  走廊里发出推开拉门的响声。那是丈夫的房间。赖子想到他可能要到自己卧室来,不由得浑⾝一阵紧张。这时,脚步声果然在自己房间的拉门外面停住了。

  “我走了。”丈夫的声音很大。并没有拉开门往里看。

  赖子起⾝来到走廊,看到他穿着大⾐,正站在灯光昏暗的房门口。

  赖子在手揷口袋立在那里的丈夫跟前蹲下,把⽪鞋摆好,他把脚伸进去,掏出一只手,用长长的鞋拔子在专门脫鞋的石台上把⽪鞋穿好。完全是一副傲慢的架式。

  “汽车还通吗?”赖子考虑到时间说。

  “到大马路上能叫到。”丈夫说。

  丈夫不讲明去处,赖子也不打听。这个惯例已持续了许久。

  丈夫那⾼大的背影,映着门外昏暗的灯光,沿着家前的石头台阶走了下去。踏在石阶上的⽪鞋声,使人更增添了深夜的凄凉感。

  赖子自己动手做好安歇的准备,心里想着这一下丈夫三、四天內是不会回来了。远处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紧接着又发出了开动的声响,很可能是丈夫乘上了那辆汽车。

  赖子回忆起故乡的山川风貌。

  山⾕里流出来的两条河,在赖子诞生的盆地市区处合而为一。山势和缓,流⽔驯良。离京都很近,距奈良也不远。

  结城庸雄本是该县县议会议长的儿子,与赖子的亲事,是经人介绍、并经事前相看而成婚的。赖子故去的⽗亲和他的⽗亲本是至,所以才劝她结下这门亲事。可是,时光荏苒,还不到一年,⽗亲就嗟叹不已了:“庸雄很不成器啊!老子很好,儿子不肖。”

  赖子对丈夫感到失望,远比⽗亲要早得多。

  结城本没心思去从事一项正经的职业。待到⾝为县议会议长的⽗亲在地方政治活动中把资金花个净光,家道中落时,他的这种格就愈发不可救药了。

  讨厌任人驱使,这似乎是结城的信条。然而,他却本不肯面对困难努力奋斗。他喜冒险,但纵使从事⾼级‮博赌‬,也毕竟还是‮博赌‬。

  来到东京以后,他也只是周旋于⽗亲担任议长时代的友人之间,并且唯有这种巧妙的政治掮客式的本领,使他崭露了头角。

  “你要想回来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家来。把你嫁给结城,完全是我的过错!你不必道歉,是我应该承认错误。”⽗亲常常这样说。

  自然,⽗亲与结城就更合不来了。直到⽗亲去世为止,结城总是冲赖子讲他的坏话。

  尽管如此,赖子还是为结城尽了自己的力量。她多次恳求満脸不⾼兴的⽗亲,为结城拿出了数量可观的资金。

  可是,结城生活道路上的成功,却使他本人滑进了与赖子格格不⼊的另一个世界。

  赖子了解结城所⼲的营生。她已经醒悟到,应该象死去的⽗亲所说的那样,在更早一些时候与结城离婚。然而,这种机会早就错过去了。

  三

  结城庸雄披着由窗口⼊的秋⽇光,靠坐在椅子上。

  办公桌前,既无一册帐簿,也无一纸文件,只有拆过封的信札,零地堆在一旁。两个男职员手不停歇地在记帐。女办事员正背着脸在填写传票。

  结城无聊地呆坐在那里。他即使来到办事处,也没有象样的事情可做。更何况,他本来就难得来这里露一次面。

  他整天在外面消磨时⽇。虽然届时准会有什么联系回来,但办事员方面却无从知道他的去向。什么时候都总是由他进行单方面的联系。

  他的事业,不是靠帐本,而是系存亡于那个小记事本。记事本上写満了小字。他来办事处的大部分工作,似乎就是一会儿往本子上记点什么,一会儿拿起来端详端详。

  结城究竟在⼲什么,老实说,办事员扪也不清楚。大体上,工作还是有一项,这就是朝商业公司表面上的业务。而这里的生意实际上也不大兴隆。所谓的“朝商业”在帐面上是一个很不活跃的公司。

  办事员们也觉察到,这只不过是经理结城表面上的生意。

  结城一向悠然自得。尽管营业內容很贫乏,看上去他在经济上还是相当宽裕的。至于这些收⼊是从哪儿来的,雇员们简直摸不着头脑。

  如此说来,济济一堂于这座大厦的所有公司,似乎都具有某种共同的品格。尽管⽑玻璃门的招牌上,都一清二楚地写着公司或商会的名称,但其中许多名字却是在普通实业界闻所未闻的。

  在办公室里工作的职员们脸上也都没有快的样子。和这座建筑物一样,大家的表情都很郁。

  结城忽然若有所思地从办公桌菗屉里拿出一个小歌本,从头哼了起来。恰巧在这个时候,结城面前的电话响了。

  说起来,打到办事员面前的电话与结城面前的电话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作为朝商业公司的电话机,是摆在办事员桌上的那架。电话号码簿上也是那样登记的。所以,结城办公桌上的那部电话,在电话号码簿上便是以另外的名义记录在案的。

  结城拿起眼前的电话听筒。

  “我是吉冈产业,经理先生在吗?”对方好象是一个女办事员的声音。

  “我就是。”

  “对不起,经理要找您。”

  于是,电话里换成了吉冈的声音。

  “结城吗?是我。”吉冈瓮声瓮气地说“听说前两天你来电话了。”

  “啊,那次是有点事。正好是你出差的那天。”

  “啊,对不起。我到仙台去了,今天早晨刚刚回来。”

  “你很忙呀!”结城说“听说,那天早晨,你是坐特别早的火车去的…”

  “啊,就是这样,整天穷忙。不象你总是悠哉悠哉的。”

  吉冈低声笑了。声音表明他好象还要讲点什么,但又改变了主意,问道“那么,你有什么事?”

  “嗯,你今天回来得正好。今天晚上就要…”

  刚讲到这里,结城庒低了声音,说:“准备把西村介绍给局长。”

  “局长?田泽先生吗?”电话里,对方的声音有点惊讶,好象不大相信的样子。

  “田泽先生能到场吗?”

  “从山田那里已经接到联系,说是会来的。山田这个人,大概不会撒谎吧。”

  “在什么地方?”

  “暂时决定在‘菊芳’。反正这是头一次,还是不要搞得那么排场吧!”

  “会不会来呀?”吉冈的声音仍是半信半疑。

  “总之,约定是今天晚上。你也一起去一下吧?”

  “啊,我自然很想参加哩。”

  “好吧,就这样决定吧。你六点钟赶到会场。”

  “谢谢!‘菊芳’对吗?”

  “对。喂,你见过西村先生吗?”

  “没有。只知其名,还一次也没见过。”

  “那正好,好吧,见面再谈!”

  结城挂上电话。慢悠悠地掏出香烟,按响打火机。接着,淡蓝⾊的烟雾便顺着肩头朝窗户方向飘去。他是想一面晒着暖洋洋的太,一面观赏外边的景⾊。

  电话响了。这次也是结城办公桌上的那部。他折回⾝,颇不耐烦地把听筒放到耳朵上。

  “怎么?是你呀?”结城边问边把香烟戳进烟灰缸里。

  “不行啊!我暂时不能到你那里去。”一个女人的尖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结城中途随手放了电话,但紧接着那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结城把办事员叫过来。“你就说我刚出去!”

  结城到达“菊芳”饭店正门的时候,洒在庭园点景石上的⽔已经在反灯光了。

  “啊,您来啦!”坐在门口的三名女招待员満面笑容地把他进去。

  “已经来了吗”结城边脫⽪鞋边问。

  “嗯。吉冈先生和另外一位已经到了。”

  “噢。”

  结城口里衔着香烟,走上房间。肥胖的老板娘从一旁走了过来。

  “多次承您关照。”老板娘低头问候道“结城先生,最近老没见您了呀!”

  “啊,是有些⽇子没来了。”

  “稀客呀!”一个跟在结城⾝后的三、四十岁的女招待说。她把手悄悄地放到了结城的背上。

  穿过长长的走廊,登上擦拭得锃光闪亮的楼梯。

  “吉冈呢?”结城回头问女招待。

  “在休息室那边。马上请他到客房来吗?”

  “嗯,对啦。如果客人还没到,我也一块儿到吉冈那里去吧!”

  休息室的格局很象一间宽敞的客厅。地板是优质的樱木料,打磨得跟玻璃板一样,其光滑程度甚至可以在上面跳舞。

  “呀。”吉冈从沙发出半欠起⾝子。

  “真早哇!”

  结城坐到吉冈旁边。他小声问道:“客人呢?”

  “马上就回来。”客人好象是到卫生间去了。

  “谁呀?”

  “就是那位叫西村的。”

  先到的吉冈与西村是第一次见面,但结城却来晚了。

  “对不起。本应由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的,结果我倒来迟了,太不应该啦!这位西村先生是…”

  结城刚介绍个开头,吉冈就把他的话拦住,连连点头,说,

  “不用,我已经知道了。”

  另外还有个原因,正好当时女招待员送⽑巾和茶来了。

  “局长方面怎么样了?”吉冈把⾝子凑到结城跟前间道。

  “山田这会儿已经去接他了。可能马上就到。”结城看看手表答道。

  “不过,真有办法,终于把他拉出来啦!听说,那位局长是个轻易不肯露面的人哟!”

  “山田最近一直在多方下功夫做工作。这才总算把田泽先生打通了。那方面全仗他的本事啊!”结城这句话刚说完,一个五十岁上下、胖胖的男人走进来了。他満脸红光焕发,头顶已经秃光。金边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看着结城。

  “呀!实在是…”结城站起⾝来。“今晚实在是对不起。由我们随便指定了会场…”

  “不,没关系。”

  叫西村的胖绅士摆了摆手,薄薄的嘴挂着笑容。

  “啊,万事还要请您多加关照哪!”西村仰脸瞧着⾼个子结城,鞠了个躬“这样一来,一切都必须仰仗你们了,对不起,费用由我来支付好啦!”

  “惭愧!”

  结城只在表面上微笑了一下,略低了低头。吉冈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两个人。

  “噢,对了。因为我来迟了一步,还没给二位做介绍。这位是吉冈产业的经理,我的朋友,请多关照。”

  “不必了,刚才我们已经彼此做过自我介绍啦!”西村转向吉冈热情地笑了。

  “我好象是半路上杀出来的,怕于你们不便吧!”吉冈颇有顾虑地说。

  “不,哪里!决没有这回事!既是结城兄的朋友,我也很愿意结识一下。这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啦!”

  “好了,咱们也该到那边客房去了吧!”

  “对啦。”

  刚要迈步的时候,女招待员进来说:

  “山田先生方才到了。”

  “噢,他来的正是时候。”吉冈说。

  “一个人吗?”结城问女招待员。

  “是,就他一位。”

  结城脸上掠过一丝影,与西村彼此看了一眼,嘴里嘟囔道:“奇怪呀!”

  这时,有一个老年人急勿匆地进来了,细瘦的个子,満头⽩发。

  “实在对不起西村兄啦!”

  叫山田的老年人站到结城面前立即讲了这么一句。

  “怎么回事?来不成了吗?”结城向山田背后张望着。没有人再跟着走进来。

  “对不起!田泽先生说,今天实在不方便。⽩天已经答应我了,用汽车去接他的时候,他说:下次一定到场。因为突然有个会议要召开,无论如何也脫不开⾝,所以,今天务请原谅!”

  “怎么回事呢?”

  结城现出思索的目光。西村神⾊不安地轮流看着结城和山田的脸。

  离开“菊芳”的时间,是九点半前后。四个人分乘两辆汽车,朝银座驶去。

  “总之,他是很受女孩子的。”吉冈一面注视着行驶在前面那辆汽车的红⾊尾灯,一面对坐在旁边的西村说。

  “往起来,吃亏的还是我们哟!您注意到没有,刚才那家饭店的一个女招待,送我们出来的时候,瞧着结城的眼神就很特别吧?”

  “啊,是那个?”

  ⾝材魁梧的西村慢条斯理地笑了,金边眼镜上正映出新桥附近急速向后掠去的霓虹灯光。

  “是那个三、四十岁的女招待吧,我也注意到了。从到客房的时候就有点怪。那不会是一般的关系啦!也许已经有两三次了吧!”

  “不愧是西村兄,一眼就能看穿。”吉冈笑了“我也一直在注意观察。不过,当时结城方面倒没什么表示,却是女方很恋恋不舍的呢!”

  “女人就是这样,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对吗?我就喜那样的女人。”

  “咳呀,这实在是…”

  “怪不得她一看到结城就満面舂风哩!那完全是一副那号女人钟情动心的表情。放起来,能够品出酸甜苦辣,还会感到清淡慡快,令人回味无穷…”

  西村这么抒发了一通,又歪头问道:“结城兄可能很喜半老徐娘吧?”

  “不,不会的。对了,年轻女人也都对他神魂颠倒呢!反正,到前面去的‮店酒‬里你就能看到了。啊,对不起,这可要您破费了!”吉冈晃了晃脑袋。

  “不,没什么!这不用您费心。今后我还希望和结城兄一样同您往呢!”西村从容大方地说。

  “可是,今天晚上太遗憾了。田泽局长竟没有来成。”吉冈说。

  “嗯!不过,还有下一次嘛!本来就估计到不会一蹴而就的。”

  西村尽管口头上这样回答,声音里却免不了流露出凄楚的情绪。吉冈察觉到这一点,便说:

  “因为一当上局长,就处处小心谨慎了嘛!而且,与课长一级的职务不同,那是有地位的。特别是田泽局长,他属于慎重派。说心里话,从结城那里听到田泽局长有这个回音时,我还吃了一惊呢!仅仅是接触成功这一条,就是个大胜利。只要能打通田泽局长,就万事大吉了。正如你老兄所知道的,他是R省內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啊。”

  “与结城兄讲定的条件归条件,若是不另外送礼的话…”

  西村自己嘟囔着。然后又向吉冈问道:

  “对了,这次送给结城兄的太太好吧!吉冈兄,结城兄的太太属于哪个类型的人物呢?”

  “结城老婆吗?她呀…”吉冈言又止“哎,这事最好再稍等等啦!为时尚早。而且,结城老婆就是接受了礼物,也不会很⾼兴的。”

  “哈哈,那是什么道理呢?”

  西村仿佛已察觉出事情的复杂,却装聋作哑地向吉冈问道。

  “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

  吉冈避而没淡,恰好这时汽车开到了一家‮店酒‬门前。

  可是,吉冈的目光却停在结城⾝上了。结城刚从前面那辆汽车下来,⾝上照着明亮的灯光。吉冈眼里忽然闪现出想起了某一件事的神情。

  四个人在这家‮店酒‬里消磨着时光。从时间上讲,这会儿也是‮店酒‬最热闹的当口。十多个女招待都加⼊到他们四个人的席上。其中也有的女人是离开了自己负责的座席,特意挤到这里边来的。

  这些女人全都集聚在结城⾝边,只和他一个人拉着话。

  “这个样子,真讨厌。”吉冈咋了一下⾆头“你们也到这边来一下嘛!”

  “好,好。对不起!”

  女人们动了动坐位。可是,不一会儿工夫,这家‮店酒‬有名的女人们又都移到结城⾝边去了。结城只管安然自得地举杯饮着酒。店內的照明朦胧暗淡,所以结城轮廓分明的面庞在淡淡的灯光下显得突出而又柔和。

  “果然不错,这场面真够意思!”西村朝吉冈笑着说。

  “怎么样,我讲的不假吧?咱们是彻底被冷落啦!”

  “啊呀,吉冈先生在讲什么悄悄话哪!跳舞吗?”女人里有一个把手伸了过来。

  “没有用喽!这会儿才来讲这种马后炮的奉承话。”

  “哎呀呀,您忌妒了吧?”

  “这位先生是今晚初次来的客人,你们要好好招待一下呦!结城反正是常来常往的嘛。”吉冈指着西村说。

  “您说对啦,反正结城先生是自家人嘛。”

  “这家伙!”女人笑着逃开,趁势又抓起了西村的手。西村和満头⽩发的山田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女人一起到舞池跳舞去了。

  “结城。”吉冈把⾝子移到空开的坐位上,坐到结城旁边。

  “前两天我看到你太太啦!在上野火车站。对了,就是我去仙台的那次,是个大清早。”

  “噢,这件事她跟我讲过了。”结城细细地品着杯子里的酒,漫不经心地答道“说是去送一位朋友。”

  “送?”吉冈的眼睛睁得老大,表情不噤为之一变。

  他默默地盯着结城的侧脸。结城仍毫不介意地、慢悠悠地喝着酒。

  “怎么了?”结城突然把脸转向缄口不语的吉冈。

  “啊,没什么…”这下子吉冈狼狈了“我只是碰巧看到的。”

  吉冈辩解似地小声讲了一句,随即移开视线,拿起自己的酒杯。

  “听说结城先生的太太很漂亮呀!”一个女人接过吉冈的话头说。

  “对,早就听说过啦。”另外一个女人说,并把头凑过来瞧着结城的脸“太幸福了。真叫人羡慕呀。”

  结城却依然不动声⾊地坐在那里。

  “讨厌,尽讲这些事!结城先生,跳舞去吧?”紧挨⾝边的一个女人说,同时耝鲁地抓起结城的手。这个女人名字叫信子,是这家‮店酒‬的头号美人。 wWW.nILXs.cOm
上一章   波浪上的塔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波浪上的塔》是一本完本推理小说,完结小说波浪上的塔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波浪上的塔的免费推理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推理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