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明外史 第五十四回 纳礼典轻裘为花请命论关盛馔按传餐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舂明外史  作者:张恨水 书号:42355 更新时间:2017/10/5 
第五十四回 纳礼典轻裘为花请命论交关盛馔按日传餐
  却说杨杏园在长辛店送客回来,骑着一匹驴子,不住的在驴背思前想后。一个不留心,由驴背上滚了下来,摔在草地上。那驴夫连忙跑上前,要来扶他。杨杏园只觉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便索闭着眼睛,睡在地下。对驴夫摇摇手,叫他不要动。那驴夫也呆了,不知怎么一回事,两只手不住的抓着‮腿大‬,睁开两只眼睛望着。

  杨杏园在地下休息了一会,神志已经定了,慢慢的站了起来,掸了一掸⾝上的尘土。

  又走了几步,觉得并不怎样。驴夫道:“先生,你没有摔着吗?”杨杏园道:“没有摔着。你看,天上的鸟,一阵一阵的,从头上背太飞了过去‘天不早了,我们快点赶路罢。”杨杏园重新骑上驴子,加紧的向北跑。一路之上,大家都不说话,只有驴脖子上的铜铃,和四蹄得得的声音。驴子赶进城,天还算没有十分黑,杨杏园雇了一辆胶⽪车,就回家去了。到了家里,人也疲倦极了,只洗了一把脸,连茶也没喝一杯,就脫⾐睡了。

  这天晚上,半夜里醒过来,⾝上竟有些发烧。次⽇清早,竟爬不起来。但是睡到十一点的时候,听见窗外听差喁喁私议,心里想道:“莫非他们是笑我的?无论如何,我今⽇必得挣扎起来,真是要病,也到明后⽇再病。”这样想着,自己又起了。下午也没有起,只是捧了一本书,和⾐躺在上看。到了三点钟的时候,人休息得久了,精神象好些,丢了书,正要到院子里去走走。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有两个人说话,走了进来。就有一个人道:“杨先生出去了,没有人。”听那声音,正是富家驹的声音。说话时,那两个人已经走进外面屋里。杨杏园要出去,又怕人家是什么秘密事,特意躲到后面来说话,若是出去撞破了,大家都不好意思。因此索睡下去,扯着被服,将半截⾝子盖了。那隔壁两个说话的人,除了一个是富家驹而外,其余一个人的声音,也很悉,好像是会过几面的人。只听见富家驹说道:“这是怎么好?我这一个月,用得钱太多了,这时又要拿出四五百来,我哪里有?

  你能不能给我想个法子?“那一个人道:”太多了,我哪里有法子。“富家驹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法子,就此散场罢,我不⼲了。“那个道:”咦!你这是什么话?

  人家为你受了多大的牺牲。这时你说不⼲,不但你心太忍,连我都无脸见人。“富家驹道:”他为我有什么牺牲?“那人道:”你想呀。设若他不是为你捧他,他不掉戏园子。不掉戏园子,就不会和后台决裂,在家待这样久。现在人家要上台了,只等你的行头,你倒说得好,不⼲了,这个跟头,还叫人家栽得小哇!“说毕,外面静悄悄的并没有声音。停了一会儿,那人又道:”你说呀,不作声就解决了吗?“

  富家驹道:“我并不是不理会。你替我想想,我哪里弄这一笔钱去?”说到这里,那声音就小了。唧唧喳喳说了一阵子,富家驹笑道:“主意倒是用得,若是家里把这事发现出来,那我怎样办?”那人道:“你这样顾前顾后,那就没法子往下说了。”

  只听啪的一声,好像是用手拍⾐裳响。接上富家驹大声说道:“罢!我就照你这话做了去。”说毕两个人都出去了。

  杨杏园本来心绪很恶,这事又听得没头没脑,哪里知道他们为什么事,因此也不去管他。慢慢的起来,依旧靠窗户看书,不多大一会儿工夫,只听前面院子里有人大声唱道:“恨杨广斩忠良谗臣当道呀哇。”于是想起来了。富家驹有一个朋友叫钱作揖,他是最喜唱《南关》这一出戏的。而且他每一句倒板,最后有“呀哇”两个字的口音,那是别人学不会的。听这唱声就是钱作揖,刚才在这屋子里说话,一定也是他了。他和富家驹两个人最好,富家驹所有的戏剧知识,也都是他传授的。他两人在一块儿,自然是戏剧问题了。怪不得刚才所说有捧戏子,置行头一派的话呢。这时钱作揖和富家驹又在对唱《武家坡》,大声疾呼,唱得人一点心思没有,只得丢了书‮坐静‬。一直‮坐静‬到开晚饭才到前面去吃饭,富氏兄弟和那个姓钱的,也都同桌子坐了。杨杏园虽然満腹的心事,但是生怕他们弟兄知道,依旧谈笑自若。吃完了饭,回房来洗脸,富家驹也跟了来。在袋里,掏出一张稿子,合手和杨杏园作了一个揖,笑道:“杨先生,就只这一次了,下不为例。”杨杏园笑道:“你又要登戏颂,是不是?”富家驹道:“什么叫戏颂,不是不是!”杨杏园道:“你的戏评,是专门恭维不加批评的,这不是戏颂吗?”富家驹笑道:“只登这一次了,以后绝对不来⿇烦。”杨杏园道:“我报上副张的戏评一栏,几乎是你们香社里的人包办了。前几天我们的经理,特为这事和我提出‮议抗‬,认为我也是香社的一份子,你说冤不冤?羊⾁没吃,惹了一⾝的膻,我这是《西厢记》里的红娘,图着什么来?”富家驹笑道:“我介绍杨先生和他见一见,好不好?若是能加⼊我们香社,我们是的。不过这里面的人,学问都罢了,杨先生未必肯来。”杨杏园笑道:“他是谁?你也不要给我这些好处,我也不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不配做这些风月场中的事情。你既声明只有这一次,我再和你登上就是了。”富家驹听说,连忙将稿子递给杨杏园,一连和他作了几个揖。又问道:“明天能见报吗?”杨杏园道:“明天是来不及,后天罢。”富家驹连声道谢,然后走出。

  钱作揖在外面探头探脑,已经是几次。这时便问富家驹道:“答应了登吗?”

  富家驹道:“答是答应了,不过已经说明,下不为例。”钱作揖道:“我这里还有两首诗,我抄出来,你索送给他去登一登。”富家驹道:“算了罢,你那个诗,也是六月天学的,在肚子里搁久了,再拿出来,未免有些气味。”钱作揖红着脸道:“你批评人家,总是极严酷的。其实无论如何,比你家二爷的新诗总好些。”富家驹笑道:“你也不要攻击他了。头次我曾把你作的诗,送给杨先生去登。他说宁可多登一回戏评,这诗是罢了。你想,这也是我‮二老‬说的吗?”钱作揖道:“这是你捏造出来的话,我不信。他不登我的戏评和诗,那不算什么,我一样找得到一家大报去登。”富家驹道:“你送到哪家去登?”钱作揖道:“我找大评剧家陈⻩孽去。

  凭他一鼓吹,比别家报上,怕不要強十倍哩。“富家驹道:”你哪里认得他?“钱作揖道:”我原不认得他。我有一个朋友,常在他那里投稿,和他认识。我的朋友说了,只要我请他吃一餐饭,这事就好办。“富家驹笑道:”那就很好,若是能运动的话,我情愿出来请客。只是有一层,就怕他不到。“钱作揖道:”有我朋友在里面运动,不至于不来。况且我听见我的朋友说,说陈⻩孽,最爱占人家一点小便宜。请他⽩吃,⽩喝,⽩听戏,⽩瞧电影,总没有不到的。不过你的戏评,杨先生碍着面子,没有不登的,你又何必另找他方?“富家驹道:”不成不成!在他那里投稿,稍微鼓吹一点子的话,他就要改去的,只当⽩做。而且送三篇登一篇,就是天大人情。这是其一。其二呢,他报上登戏评,总是骂的时候多,你恭维一顿,过两天有骂的投稿,他一样登出来,一来一去还不是扯直。现在我们若是能运动陈⻩孽,就彻底运动一下。要和他约好,他的报上,只许捧,不许骂。“钱作揖道:”这个怕不容易。“富家驹道:”只要有人介绍,总可以运动。除我请客而外,叫晚香⽟直接送他一些礼就得了。“钱作揖道:”若是那样办或者有些希望。要不然,就叫晚香⽟拜他做⼲老子,一定他会捧起来。“富家驹道:”这个我反对。“

  钱作揖笑道:“瞧你这份醋劲儿。”富家驹道:“并不是我吃醋,非亲非故,叫人家做老子,这事谁肯做?我们将心比心,也不应该让晚香⽟做这种事。”钱作揖见他如此,也不坚持他的主张。当时告别回去,约了明⽇去会那个朋友,晚上回信。

  钱作揖的朋友,是个旗人明秋⾕,并没有什么职务,是吃瓦片儿的。这天钱作揖来找他,只见他站在大门口,靠着电灯杆,右手捉着一只鸽子,左手伸开巴掌,举平眉⽑,挡着光,向半空里,张望着不了。天上一群带响铃的鸽子,汪汪的绕着圈子飞呢。钱作揖走上前,正要和他答话,只见他把右手望上一扬,啪啪啪一阵响,他手上那只鸽子,已经飞⼊半空里,也加⼊那个团体去了。猛然间一道影子在眼前直飞了过去,倒吓了钱作揖一大跳,看那明秋⾕时,笼着衫袖,昂头望着天上,嘴里不住的微笑。钱作揖道:“秋⾕兄,真有个乐儿呀。”明秋⾕回头一看是钱作揖,连忙拱手作揖道:“请家里坐,请家里坐。”钱作揖道:“我听说你每月养鸽子,要花几十块钱,就为的这一扔一瞧吗?”明秋⾕笑道:“我这算什么,家里养了四五十对,也值不了人家一对的钱。”说时,把他让进家里客厅里去坐。钱作揖先说了一些闲话,后就谈到陈⻩孽的戏评。明秋⾕笑道:“他的戏评,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我们懂一点戏的人,那还值得一瞧?”钱作揖是来运动人家的,当然不能加以攻击。便笑道:“他的戏评自成一家,意在雅俗共赏,那倒怪不得那样做。

  我知道你和他很好,我也有戏评的稿子,请你介绍去登登,行不行?“明秋⾕道:”可以,不成问题,你来得了。“钱作揖道:”并不是说一回的事。希望以后,有稿子送去都登。“明秋⾕道:”那可不成。你想,人家又不是傻子,他办的报,为什么⼲替你捧角。“钱作揖道:”我自然对他要表示一点好感,不能让⽩登,我请他吃饭,也请你作陪。“明秋⾕道:”我没关系,介绍一下,不算什么。可是你要希望他大捧一下,光是吃一餐饭,那是不成的。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我很知道他的脾气。凡是请他吃一餐饭,照例他送登一篇戏评,一条菊讯。若是不登戏评,光登菊讯,就可以奉送登三回。过了这个定章而外,他就不管。“钱作揖道:”若是要他老,又要什么条件哩?“明秋⾕笑了一笑说道:”这个又何须于问?“钱作揖道:”若是要送点礼,那也办得到,总要他合作才好。“明秋⾕道:”送什么礼,你⼲脆送他的钱得了。“钱作揖道:”你看要送多少钱?“明秋⾕道:”钱出在你⾝上,这个话我就不便于说了。“钱作揖道:”我也是人家的事呢,怎好作主?

  我看这事索公开的办起来,请你去问一问他看,他要多少钱才愿意办?“明秋⾕道:”问倒是可以问。最好你先拿一点现款来,让我带去和他说话。“钱作揖道:”我又不知道说人情要带现钱的,⾝上哪里预备有款子呢?“明秋⾕道:”可惜你没有现款。若是有现款,我可少说许多话。“钱作揖道:”那是什么意思?“明秋⾕道:”你有所不知。陈⻩孽的五官,没有一处不害馋病的。只要把东西引出他的馋虫来,然后要求他的条件,就很容易合拍。“钱作揖道:”若是照你的法子,果然有效力时,你不妨明天去说,我今天弄些钱来,让你带去。“明秋⾕道:”那样最好。“钱作揖道:”你看要带多少钱?“明秋⾕想了一想,说道:”钞票都不成,你拿个三十块现洋来,我包和你办成一个极圆満的结果。“钱作揖道:”一出手就拿三十,以后还要不要呢?“明秋⾕道:”既然现钱易,当然是一回代清楚,不能拖泥带⽔。少了这个数目,也办不动。“钱作揖见明秋⾕说得很有把握似的,也就一口答应了。

  当⽇晚上,找着了富家驹,一五一十说了。说是最好一把拿出五十块现洋来,一下就把他砸倒。富家驹道:“真是陈⻩孽能和我们合作,这个数目,却也不算多。

  但是明天就要拿出来,我实办不及。“钱作揖道:”难道你忘记了吗?下个星期就是他们竹社叶社和金竹君秋叶香题赠封号的⽇子,我们香社不出风头则已,要出风头,应该于这个星期,大事铺张一下。到了下个星期,我们也可以和晚香⽟题赠封号,和他们比一比。那末,运动报馆,岂非刻不容缓?“富家驹道:”你这话说得也是。不过我一时拿不出许多,怎样办?“钱作揖道:”昨天我看见你那件灰鼠⽪袍子很好。现在灰鼠是最值钱,你何不拿去当一下。过个几天,有了钱把它再取来,也不妨事。“富家驹道:”这个使不得。要我自己去当,我是没有进过当铺门。叫听差去当,我又不好意思说。“钱作揖道:”这样办罢。你把⽪袍子给我去替你当。明天我当票子给你,你自己去赎。你看如何?“富家驹道:”不能当,我又怎能赎?“钱作揖道:”那也好,只要你出钱,我替你包当包赎就是了。“富家驹一想,除此也没有第二个法子,只得照办。他马上在箱子里取出那件崭新的灰鼠⽪袍子来,给钱作揖笑道:”我还没有上过⾝呢,倒要先进当铺子了。“钱作揖道:”那要什么紧,手头不方便的时候,我就常当当。“富家驹拿了几张报纸,将⽪袍子包了。又栽了一张纸条,写了一行字,是”请顺文李梅轩兄“。粘了浆糊,贴在报上。钱作揖道:”你给我去当,怎么又叫我给李梅轩。“富家驹道:”我哪里是要你给他,我怕他们看见了要问。你就说李梅轩要借我这件⽪袍子去做样。

  这上面贴有现存的字条,证据确凿,人家就不疑心我是随口撒谎了。“钱作揖笑道:”你真也想的周到,别瞧你老实,例会办事。“说着,夹了那包袱出门去了。次⽇上午,就在当铺里当了五十二块钱。要了二十块现洋,其余的是钞票,钞票揣在里⾐口袋里。现洋用一张纸包了,捏在手里,然后来见明秋⾕。他一见面就作了一个揖,说道:”事情是办得了。不凑巧,遇到一个朋友,拉去上小馆子,我⾝上又没带钱,就把整款花去了两块。我真不是存心,要存心我就是个畜类。“说时,把二十八块钱,手里托着问道:”你瞧成不成?成就请你带去。不成我好带回去,补上再送来。“明秋⾕见他把钱已拿在手上,而且又说出这种话。那末,他用了两块钱,也许是真的。便道:”既然如此,你且给我,这三十块钱,又不是定价,有什么少不得。不过要一个整数给人家,才好看些。到那时再说,果然要添我就给你添上罢。“说着,便将钱接了过去。钱作揖道:”我也就走了,明天听你的回信。“明秋⾕道:”这个时候,陈⻩孽也还没有上报馆,我正好赶到他家里去。我们一路出门罢。“他也找了一件马褂套上,和钱作揖一路走了出去。钱作揖自去听戏,明秋⾕却到陈⻩孽家来。

  这陈⻩孽虽然是一个平常的新闻记者,但是排场是有的。门口挂了一块“正⽇报记者住宅”的牌子。接上门房门口,就挂了一块“传达处”的牌子。小小一个四合院子,也不过一丈多见方,可是东西南北房,他一律都用牌子标起来。什么客厅,书室,內室,分别得很清楚。明秋⾕一进门,正要往里闭,门房里跑出来一个小听差将他拦住。说道:“明先生你给我一张名片,让我先进去回一声罢。”明秋⾕道:“得了,这一趟我没带名片,不要过虚套了。”小听差道:“没带名片也不要紧,您先在此待一待。您不知道,我要不进去先说一声,回头老爷是要骂我的。”

  明秋⾕见他如此说,怕他真个挨骂,只得站在门洞子里,让他进去回禀。去了一会,他出来请明秋⾕到小客厅去坐,然后陈⻩孽才出来。他一见面,早是深深一点头说道:“请坐请坐。”接上便着他大八成的官话喊道:“来呀,倒茶来呀。”明秋⾕和他多年的朋友了,知道他沾染官场的气习很深,越客气越礼节多。便道:“我只能坐一会儿,我就要走。我现在有一桩事和你来商量。”陈⻩孽道:“什么事?

  总要我能办得到罢。“明秋⾕道:”那自然,办不到的,我也不必来说。“说着又笑了一笑。然后说道:”现在有两个朋友,要捧晚香⽟,请你多帮一点忙。“陈⻩孽风车般的摇着头,说道:”不成不成!我一些朋友,无论是谁,也说她海派。亏你还玩过票的,怎样来捧她。“明秋⾕道:”也是没奈人情何啦。我那朋友说,一两天之內,就要请你吃饭。“陈⻩孽道:”那倒不必。“明秋⾕道:”不但请你吃饭,还要送东西给你呢。“陈⻩孽笑道:”那就不敢当了。怎么着,他想登一张相片吗?“明秋⾕道:”他倒不在乎此。希望你常常帮他的忙,他送了稿子来,都给他原文登上。“陈⻩孽摇着头道:”这就难了。报馆里犯一个捧角的名义,那都不去管它,我和晚香⽟什么关系,那样捧她,又不是发了疯。况且她那种角⾊,刚刚是半红半黑的时候,也受不起人家大捧特捧。我要捧她,人家真要骂我陈⻩孽瞎了眼哩。“明秋⾕见他口风如此之紧,便在⾝上掏出二十块现洋,叠起来作一注放在桌上。陈⻩孽见他摆出一叠现洋,眼睛望着,便问道:”这是做什么?“明秋⾕道:”我原来知道你是一个清⾼的人,不敢用这一点小款来送你。可是我那个朋友,一定要我拿来,说是送给你买点茶叶喝。我受那方面重托,又没有你的话,所以不敢代为拒绝。带来了,听凭你怎样办。“陈⻩孽穿的是短小的西装,两只手全露在外面。于是两只巴掌,互相个不住,笑着对明秋⾕道:”你这朋友太…太什么了。“

  明秋⾕道:“他也知道直接送钱来,欠雅一点。可是他有他的想头,以为送钱来,由你自买东西,可以挑合意的。”陈⻩孽道:“那绝对没有关系,送东西钱都是一样。只是我…”说着,把手又不住的互相着。明秋⾕道:“他既出于诚意,你落得收下。只当他请你吃饭,你就不去,他酒席钱,不也是花了吗?”陈⻩孽道:“我凭了你老哥的面子,还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吗?只是他那条件也特苛些。你想,来了稿子就登,这不太没有限制吗?”明秋⾕道:“那当然只以捧晚香⽟为限,除此以外,登不登仍在你。”陈⻩孽用手抓一抓头,又笑道:“真就这样卖。”明秋⾕听他那口音,已有九分愿意了。自己是二十八块包办下来的,多出一块,就少赚一块,万万松不得口。便将手扶着洋钱,捏着上面几块,只是转动。口里说道:“这又不是我的款子,只要前途肯出,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说到这里,明秋⾕摸着那一把钱,就要往⾝上揣,陈⻩孽大吃一惊,连忙将他的手按住,很亲热的样子说话。说道:“你老哥这番盛意,我岂有不感的。”说时,握住明秋⾕的手,摇了几摇,说道:“就是这样办罢。我还不知令友贵姓。”明秋⾕道:“说起来,这人你也应该知道。他是在各报常常投稿的富家驹先生。署名是‘醉⽟少年’。”

  陈⻩孽道:“知道知道!他的文字做得很好,若是到我们这报上来发表,我们是极端的的。”口里说着,眼睛可不住的看那堆洋钱,心想如何才能到手?明秋⾕的眼睛,比他的眼睛更厉害,却又不住的偷看他的眼神,恰好听差端上茶来,陈⻩孽将明秋⾕面前的洋钱移了一移,然后将茶杯放在一堆洋钱里面。说道:“你这钱收起来吧?我若先收了钱,仿佛对富先生不客气一点。”明秋⾕道:“那倒不要紧,这是他愿意的。”明秋⾕说着,那钱依旧摆在桌上。陈⻩孽便把钱又移了一移,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只好收下了。”便顺手将洋钱又一移,移到自己这边来。

  明秋⾕道:“钱先生说,⽇內他一定请你吃饭,请你听戏。有时候他来篇把稿子,你也要帮忙才好。”陈⻩孽道:“只要是人,那都不成问题,何必一定要请我吃饭。”明秋⾕道:“这也无非是大家叙叙的意思。不能说是奉请。”陈⻩孽道:“既然这样说,我一定是到的。你一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和你打听一件事,听说他们竹社明⽇请客,运动选举票,你知道不知道?”明秋⾕道:“有这个话吧?

  我倒是没有留心。“陈⻩孽道:”可恶极了,他们没有请你吗?“明秋⾕道:”他们的首领是袁友竹,和我们的意见不同,因为我们是反对金竹君捧秋叶香的呢。“

  陈⻩孽拍一下桌子,一巴掌扑在洋钱上说道:“好,我帮你的忙,捧秋叶香,反对金竹君。”明秋⾕笑道:“那样就好,明天请你坐包厢。”陈⻩孽手握着洋钱,望回一缩,顺便望⾐袋里一揣。然后伸出手来,捏着拳头捶着桌子道:“金竹君的戏,平常得很,他们捧她,太没有道理,我必定要出来骂骂。”二人正说得⾼兴,听差送上四五封信来,一把给陈⻩孽。他一看那信封,有两个是西式的,都未曾封口,似乎是一封请柬。先菗出一封来看,果然是请柬,乃是竹社全体社员出的名字,⽇期就是明⽇。再打开那一封,更好了,是金竹君自己出名请的。请的是后⽇,而且还是西餐。陈⻩孽看了这个,又看了信,都放在一边。明秋⾕仍继续的反对竹社。

  说道:“你要大骂,我可以供给你的材料。”陈⻩孽道:“刚才我不过是一句笑话。

  你们一个捧竹,一个捧叶,我们何必帮一个打一个。况且金竹君…“明秋⾕见陈⻩孽立刻变了态度,也不知是何缘故。便道:”叶社的人,我认得一大半。就在这两三天之內,他们有一种聚餐,我介绍你去客串。“陈⻩孽道:”我哪里登过台,你这不是和我开玩笑?“明秋⾕道:”不是要你登台。他们聚餐,是专请捧秋叶香的人,不带外客的。我叫他们下你一封帖子,请你去吃饭,岂不是客串?“陈⻩孽听了,摸着胡子笑道:”我对秋叶香,向来很赞成的。他们就不请我,我也不会骂的。“明秋⾕听他口风有些转了,索说明⽩,便道:”⽇期就是后天,你务必到。回头我打电话通知他们。“陈⻩孽想后天已经有一餐了,两餐并在一天吃,很不经济。一个上午,一个下午,那还罢了。若又同是一个时候,只好算一,越发不是算盘了。便道:”我有一个约会,你们迟一天,成不成?“明秋⾕道:”他们原打算今天晚上决定⽇子,这样说时,就展期一天罢。“陈⻩孽收了二十块钱,各方面又请他吃饭,很是喜。明秋⾕起⾝要走,又留着他坐了十分钟,然后才送出来。

  自次⽇起,他便接连大吃了三天。也是他的口福好,作到了第四天头上,又是夕庐诗社雅叙的⽇子。陈⻩孽原不是遗老名流,可是他作得来七绝五绝两种诗,⽑遂自荐也加⼊了这个诗社。他虽不出社费,好在社里的人,都是名公巨卿,出得起钱的,让他一人⽩来,也就没有什么影响。这社里共有二三十位诗友,每会不见得尽来,也不至于不来,大概总到个上十位。这天是林雪楼太史作东,到的有赵舂⽔,周秋舫,杨夏峰,葛冬雪,周西坡,孟啸庐,梁蕉梦一十几位。陈⻩孽也在其中。大家先是把报上的新闻搜罗出来,谈了一阵。后来慢慢的就谈到听戏,葛冬雪便笑着对林雪楼道:“听说你有好些时,没上天桥落子馆了。‘自有人间金翠喜,不妨⽇⽇上天桥,’风情大减了。”林雪楼笑道:“头⻩金尽,壮士无颜⾊。”

  那边赵舂⽔笑道:“我得一联诗钟了,是‘莲花落后金归翠,秋叶香时客上楼’。”

  于是乎大家哈哈大笑。座中也有一二位不懂的。便道:“上一联即景生情,那是知道的。下一联是什么意思?”林雪楼笑道:“这也是给我开玩笑呢。因为这些时候,我总去看秋叶香的戏。当她要出台的时候,我就到楼上包厢里去。这不是秋叶香时客上楼吗?”大家见他直认不讳,于是又第二次大笑起来。林雪楼一面笑着,一面用左手扯着右手的衫袖去擦眼泪。说道:“这孩子的戏真不能说坏,在现时这些坤伶花衫里面,没有人盖得过她的。”周秋舫道:“这话当真吗?”林雪楼道:“你也看过她的戏,你平心说,谁还能比她好?”周秋舫道:“我以为金竹君比她好。”

  林雪楼道:“空说比她好不行,你得从⾊艺上仔细评判出来,那才能算数。”周秋舫道:“你不要急,我慢慢儿的说给你听。”林雪楼闭着眼睛,摇着头道:“吾斯之未能信,姑妄言之。”周秋舫道:“论作工秋叶香跌宕有余,而端庄不⾜。论唱工用力过刚,而圆转欠周。金竹君就不然了。演青⾐是青⾐,演花衫是花衫。”

  林雪楼不等他再望下说,已经是撅着胡子,‮头摇‬不已。正好陈⻩孽在下手,回过头便问陈⻩孽道:“你是一个评剧大家,你说说看,秋叶香和金竹君的戏,是哪个的好?”陈⻩孽一想,秋叶香金竹君都请我吃过饭,总算人。这里林雪楼帮着秋叶香,他是一个太史。那边周秋舫帮着金竹君,又是一个总裁,也都不能不帮忙。便笑道:“各有各的好处。”赵舂⽔道:“虽然各有各的好处,不能两个人的⾊艺,就一五一十,分得那样平准,总有一个好些,一个差些。”陈⻩孽吃了金竹君两餐饭,比较是要袒竹的。可是他明知道,今⽇的东道主林太史,乃是一个捧叶最热心的,要说秋叶香不如金竹君,又怕东家不快活。便笑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是无法下定评的。”赵舂⽔道:“怪不得你们评剧家,有许多⽩戏看。原来你连一个也不肯得罪。”林雪楼道:“你们不要吵,我有一个最公正办法,来评判甲乙了。”大家听了这话,就中止争论,来听他的办法。要知他说出什么办法,下回代。 Www.NiLxS.CoM
上一章   舂明外史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舂明外史》是一本完本架空小说,完结小说舂明外史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舂明外史的免费架空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架空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