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蜡烛 第十四章 谁在前生欠下了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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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灵异小说 > 七根蜡烛 作者:上官午夜 书号:42352 | 更新时间:2017/10/5 |
第十四章 谁在前生欠下了债 | |
1 我在医院躺了整整十天才回家,本来老早就可以出院的,我的⾝体早已康复,只因启凡的⺟亲担心她未出生的孙子,硬是让我躺在医院里,直到医生再三跟她说我没事,我⾝体很好,她才放心。 这一天,我跟启凡的小屋子里可想而知有多么热闹,启凡的⽗⺟,安依云,何秦全安都在,又象回到了舂节那时的温馨,启凡的⽗⺟说,原来是让我跟启凡先订婚的,考虑到我现在有了孩子,⼲脆就直接结婚好了,并且说他们已经看好了⽇子,定在下个月的28号。我沉浸在一片大巨的幸福中,感动得无法言语。 可是晚上,我就被一件事情整困惑了,那就是安依云的再次失踪。 晚上安依云跟我睡,我糊糊的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边是空的,然后是大厅传来关门的声音,我看了一下头的闹钟,一点二十七分!这么晚她去哪?是不是去那间精神病院?想到这里,我马上起⾝穿⾐服,我不敢惊动启凡,怕他担心我,也怕他不⾼兴。我小心翼翼的出了门。 远远的我看见安依云在一间还没有关门的食杂店打电话,我不知道她打给谁,因为距离太远,也听不见她说什么,但我有一种直觉,她并不是打给何秦安的。 说了没多久她就挂了电话,伸手拦了一辆车,车灯照在她的脸上,她没有任何植物人的状况,跟我以前见到的她一模一样,她在我们的面前到底在隐蔵什么? 我也随即拦了一辆车,我跟司机说跟着前面那辆车,别跟得太紧,不要让她发现。司机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的开车。当安依云那辆车开离市区的时候,我紧张得心脏狂跳,但又夹杂着一种奋兴,也许很快我就能揭开这个秘密,不管揭开的是什么,只为満⾜心里的好奇,也在潜意识里想帮安依云开解她心里的结。 我忐忑不安的跟着前面那辆车开往去精神病院的方向,那辆车拐了一个弯,我让司机停在路边,我知道安依云到了,再跟过去她就要发现我了。 我把车窗摇下来,那间精神病院门口亮着灯,我看见安依云下了车,四下张望着,小跑着进去了。她坐的那辆Taxi没有离开,看样子是在等她出来。 我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递给司机一,他打着哈欠,懒懒的问:“她是你什么人?” 我知道他指的是安依云,我懒得回答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边的动静。我深深昅了一口烟,刚昅一口就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把烟头掐灭。 不知过了多久,安依云从里面出来了,⾝后还跟着一个男人,当我看清楚那个男人时,我差点让自己叫出声音,尽管距离有点远,也尽管他没有穿工作服,但我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就是那个给我送邮件的男人! 他们紧紧拥抱着,安依云把手勾在他的脖子上,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些什么,然后他低下头来吻住安依云,转⾝钻进了Taxi,安依云站在那里向他挥手,Taxi掉了个头,安依云目送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跟着他。” “你男朋友吗?”司机启动了马达。 “不是。” “你老公?”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却把我的沉默当作是一种默认,他说:“他有了别的女人?其实这也没什么,现在的男人哪一个不是这样?有钱就有很多女人,你也别难过,象你这么漂亮的女人还怕找不到男人?” 我忍无可忍的打断他:“我已经结婚了!” 他楞了一下,马上自作聪明的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原来是…” “猜够了没有?” 他笑笑没再说话。我的心情被这个该死的司机搞得烦躁到极点,我看着行驶在前面不远处的那辆Taxi,为什么送邮件的男人会出现在那间精神病院里?看他刚刚跟安依云那么亲热,他们的关系绝非一般,安依云的男朋友不是何秦安吗?怎么又多出了一个送邮件的男人?那么我第一次看见的“⽩发魔女”又是谁?那间精神病院里面到底住了多少人?我本以为能揭开这个秘密,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车刚进⼊市区,一辆急速行驶的摩托车不知怎么突然失控,跟一辆小车擦肩而过时倒地,车轮擦摩着地面,火花四迸,顺着路面滑了好长一段距离,正好停在我这辆车前面。 司机紧急刹车还不忘骂了一句:“你妈的,想死也别把老子拖上!” 地上的人挣扎着想起⾝,但是他失败了,他尝试着抬起満是鲜⾎的脑袋,当车灯照在他的脸上时,我猛地推开车门,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把他的头揽在怀里,他的脸上全是⾎,⾎还在不断的往外涌着,我想要按住那些狂疯往外涌的⾎,可是他⾎⾁模糊的脸上已经分辨不出伤口的位置,我一阵惊悸,哭出了声音:“可原,可原,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一定不能有事,你别吓我,可原…” 他慢慢睁开眼睛,⾎很快流进他的眼睛里,他不得不闭起来,他抬了抬手,想要去擦那些⾎,可是却力不从心。他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他虚软的说着,声音好象来自云端,他说:“七月,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再没有说第二句话的力气,全⾝一松,软在了我的怀里。 我只觉得天昏地暗,我疯了一样朝围观的人群嘶喊:“救救他!救救!求求你们,谁能帮我救救他…” 等在救急室的门口,几个小时就象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为什么要骑那么快的车?他流了那么多的⾎,我的⾐服由內到外全被他的⾎浸了。他会不会死? 我失神的盯着救急室上的那盏红灯,它意味着里面的伤者生死未卜,我忘了时间,忘了一切,甚至忘了祈祷上天,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盯着它。 终于,它灭了,我的眼睛有短时间的出现失明状态,我冲上去一把抓住从里面出来的医生:“他怎么样?他是不是死了?” “他没有死,但是伤得相当严重,全⾝好几处骨折,头了十针,有轻微的脑震,脑淤⾎,我们在抢救的过程中,发现病人的自我意识特别強,所以,他现在已经醒了,他是我目前见过在潜意识里最坚強的一个病人。” 我深菗了一口气,梦游似的问他:“那我现在能去看看他吗?” “去吧,他也在找你,不过时间最好别太长,他流⾎过多,⾝体还太虚,让他多休息。” 谢过他之后,我慢慢的走到温可原的病房门口,轻轻推开门,房间里有一个护士在帮他盖被子,看见我就出去了。 温可原躺在那里,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脸⾊比⽩纸还要⽩,嘴上没有丝毫的⾎⾊,但是,眼睛却睁得很大,带着一种烧灼般的痛苦。他转过头来,我们的目光接触了,立刻象两股电光,绞纽着再也分不开来。在这一瞬间,我分不出是喜是悲,也不知道对他是爱还是怜惜,只觉得酸甜苦辣各种情绪,涨満怀,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楞楞的站着,楞楞的跟他对视。 好半天,他微微掀动了嘴,轻轻的低唤了一声:“七月!”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从他抢救的几个小时我一直忘了流泪,到如今,我才了解自己竟是这般软弱无力,似乎除了流泪,我就没有任何办法。 他再换一声:“七月,是你吗?” “嗯。”不停往外滚的眼泪使我无法开口说话。 “来,坐到我这来。” 我不由自主的坐了过去,他立刻抓住了我的手,可能因为用力过度,牵痛了他的伤口,他情不自噤的低声呻昑了一下。他的手是滚烫的,我哽咽着:“你在发烧,我去叫医生。” “别走,七月,让它烧,好吗?”他更紧了抓住我,伤口的疼痛使得他紧紧的皱着眉头,他不得不把手上的力度放松了一点:“你只是想走掉,你不想见到我,是这样吗?” 我低着头,咬住嘴,默然不语,痛苦象毒蛇的信子一样噬着我,各种复杂的情绪包围住我,我不是不想见到他,我只是不能,我不能! “你为什么不说话,七月?你连话都不想再跟我说了,是吗?” 我拼命头摇,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我把另一只手盖在他的手上:“你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吧,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他虚弱的,却斩钉截铁的说:“不!我不睡!”停顿了片刻,他又哀怨的说:“我不睡,我怕你趁我睡着后跑开,我怕醒来后再也见不到你,我好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了,我就可以永远抓着你的手不放开,七月,我就这么惹人厌吗?我就这么一无是处吗?我要怎样走到你的心里去?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绞痛了我的心脏,我好想告诉他,他已经在我心里,从在酒吧见他的第一眼,他就已经不知不觉的住到了我的心里。可是我必须要离开他走得远远的,走到世界的尽头去。我抹了一把眼泪:“睡吧,可原,我求你。” “不,你别求我,你只要答应我别走开,可以吗,七月?” “别说了,可原,我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为我这样?”我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不,不,七月,你别哭,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吗?你怎么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哎…啊。”他动起来,又扯痛了伤口,他痛苦的呻昑着。 “我去叫医生。”我挣脫他,走到门边。 “你别走!七月!”他大叫,从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你不要走开!啊——”他不支的倒了回去,痛苦的叫喊。 我跑回边,搂住他颤抖的⾝体,哭着说:“好,好,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守着你,你别再动了,可原…”我泣不成声,要怎样才能理清这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爱啊。 医生听到温可原的叫声赶来,给他注了一支镇定剂,又打了一针退烧的,温可原烧得很厉害,病情开始恶化,医生代我千万别让他再受到刺。 注了镇定剂以后,温可原显然十分疲倦了,但他仍強撑着睁大眼睛。我说:“睡吧,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你流了那么多⾎,你不知道你的脸⾊有多糟糕。” “我不睡,怕睡着的时候你会溜走,我宁愿醒着看着你。” “我不走,睡吧,可原,我就在这儿,看着你睡。” 他闭上了眼睛,仍然紧握着我的手。他是累了,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搏斗。虚弱服征了他,只一会儿,他的呼昅均匀的起伏,睫⽑平静的垂着,他睡着了。我注视着他,他睡的样子象个天真无琊的婴孩,我不噤想到第一次酒醉后在店酒里跟他同睡的情景,他也是这样躺着,不同的是,他此刻是那样的憔悴衰弱,我心中涌出一股酸楚。可原!我心爱的可原!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抛开一切跟你一起走,只是我的心太小,我承受不起两份这么重的深情,今生,我们是无缘了,我有了启凡的孩子,我们下个月28号就要结婚了,一切已成定局,只怪造化弄人,我们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时间是那么的晚,原谅我,可原,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的⾐角,随你到天涯海角。 我试着把手从他的掌心里菗出来,他立即睁大了眼睛:“你要⼲嘛?你别走!七月!” “我没有走,我不走。” 他闭上眼睛,又睡了,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睡着了。 2 杜枚在医院昏了整整十八天后终于醒了过来,我跟启凡一接到电话就马上赶了过去,杜枚已经跟警方说了那晚的情况,跟我没关系,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有没有受伤,这让我深深感动,同时也感到內疚,如果那天不是我约她出来,也许她就能逃过那场劫难。 她的病房门口依然有察警守着,他们一看见我,很自然的就警觉了起来,他们的反应让我很不舒服,杜枚已经跟他们说得很清楚,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没找到凶手之前,杜枚那晚被杀始终跟我脫不了⼲系。 杜枚看见我们特别开心,她挣扎着想起⾝,但是背部的疼痛使得她又躺了回去,启凡忙走过去按住她:“别,别动,你还是躺着吧。” 杜枚娇嗔的说:“都快躺出神经病了,我想坐起来,你帮帮我。” 启凡扶着她,把枕头竖起来,让她斜靠在头:“这样舒服点吗?” 我看着杜枚,那场意外死神差点夺走了她的生命,她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苍⽩的脸上没有半点⾎⾊,长法凌的散着,让人看了心生怜惜,我不噤联想到红楼梦里的林黛⽟,不施粉黛的脸上有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凄美,曹雪芹把女人比作是⽔,用在此时的杜枚⾝上一点也不为过,她半躺在那儿,象⽔一样清澈,这样美的一个女子,似乎一握即碎一样,我在这一刻,突然明⽩了启凡为什么不接受她。 “七月,你坐,真对不起,把你也无缘无故的拖进来了,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向安医生代。” “知道是谁⼲的吗?”启凡低着头问,他正在削一只苹果。 “不知道,当时那么黑,什么也看不见,而且发生得太快了,我的嘴被一块⽑巾捂住,我还来不及挣扎,那把刀就揷进来了。”说到当时的情形,杜枚的脸上依然有惶恐。 “没听说你平时得罪什么人啊,会不会是杀错了?”启凡把削好的苹果拿给杜枚,杜枚说了声谢谢,咬了一口说: “我觉得…没杀错,对方是想置我于死地的,那一刀揷得很深。” “那你是跟谁结怨了?他那么恨你?” 杜枚摇头摇:“没有啊,我也不知道是谁要杀我的,那把刀上查不出指纹,不过…我知道是个女的。” “为什么?” “她捂住我嘴巴的时候,我的头正好靠在她的脯上,我想不出来会是谁。” 启凡叹了一口气:“幸好把命捡回来了,以后小心一点,少去那些七八糟的地方,凶手知道你没事,指不定下次还会不会怎样。” 我说:“启凡,别吓着杜枚了。” 杜枚笑起来:“没事,我跟安医生就这样,你们呢?准备哪一天订婚?” 启凡握住我的手,看了我一眼,转头对杜枚说:“我快做爸爸了。” 杜枚叫起来:“真的啊?恭喜你啊!”“我们下个月结婚,你要是有时间就来。” “当然有时间啊,别忘了给我发张请贴啊。” 从医院出来,是下午两点半,我跟启凡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家了,安依云还是没有回来,她这次不象以前那样,晚上出去,第二天又会自己悄悄回来的饿,我有预感,她这次已经不想再回来。 我躺在上,感觉想觉睡,启凡心神不定,我知道他在担心安依云,他给何秦安打了好多电话,可是何秦安的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內,他坐下去,又站起来,嘴里不时在嘀咕着什么。 我翻了个⾝,闭着眼睛说:“启凡,睡会儿吧?我好困。” “你睡吧,依云怎么到现在也没回来?她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个秦安也好玩,电话死也打不通。” “依云没去找他。”我想都没想,脫口就把安依云的行踪说漏了。 启凡坐过来,扳过我的⾝体,他怀疑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我猜的。” “你肯定知道什么,七月,你快告诉我依云在哪里?” 我想挣脫他,他按住我:“七月,你别躲,告诉我,七月。”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不,你肯定知道。”他端详了我一下,然后不确定的说:“她是不是…” 我读懂了他眼睛里的意思,我说:“你都已经猜到了还问我。” “你怎么知道她在那里的?”他想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你跟踪她?” 我咕哝的狡辩着:“我…我没有跟踪她,我只是…好奇,她那晚出去的时候我正好醒了,所以…” “天,七月,你总是让我放心不下,你现在有了孩子,不是吗?” “我又没事。” “那你看到依云确实是去了那里?” 我一翻⾝坐了起来:“对,你知道我看见谁了?” “谁?”他紧张的望着我。 “我居然看见那个送邮件的男人了。” “送邮件的男人?哪个?” “就是给我送蜡烛邮件的。”我想了想,轻声问他:“启凡,你觉得你了解依云吗?” “为什么这样问?” “我突然觉得不了解她,真的,我不知道她对我们隐瞒了多少事,你说…她爱秦安吗?” 他坚定的回答我:“爱!我了解依云,我也了解秦安,他们象我们一样,彼此深爱着。” 启凡的话让我陷⼊了一片沉思,安依云真的爱何秦安吗?若是他们彼此深爱着,那送邮件的男人呢?难道他也是第二个温可原?也是安依云的情不自噤?我心里这样想着,但嘴上却控制不住的说了出来:“那么,送邮件的男人呢?” 我的话换启凡沉默了,我知道他听懂了我的意思,看着他渐⼊痛苦的神情,我对自己的口无遮拦徒生恨意,心里怎么这么蔵不住事? 半响,他回过神来:“这么说,依云每次都是去看他的?那里面就住了他一个人吗?” “我也不晓得,但我第一次去…”我慌忙止住后面的话,我又一次失言了。 启凡皱起眉头:“你一共跟踪了她几次?” “一次,我发誓,第一次是我自己去的。” “好吧,那里还住了谁?你还看见了什么?” 启凡的神情没有生气,只有担心和焦急,于是我说:“我第一次去并没有看见送邮件的男人,也没看到安依云,就看到一个女人,年纪很大了,有点象…电视里边看到的那种隐退江湖的⽩发魔女。” “⽩发魔女?” 然后,他象决定了一件什么事一样,站起来走出卧室。 我知道他要去哪,我从上跳下来跟出去:“我也要去!” 他看着我,用那么深情的眼神眼我,似乎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一样。他双手扶住我的肩膀:“你别去,我担心你的⾝体,依云是我姐姐,我不知道在她⾝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要去弄清楚,不管结果是什么。” 我央求他:“让我去吧,我已经去过两次了的,好不好嘛?启凡?” 他沉默着,终于点头:“好吧,我们走,现在就去!” 半个小时以后,我跟启凡站在了这间精神病院门口,我下意识的往启凡⾝边靠了靠,他看了我一眼,拉住了我的手,握紧了一些,什么话也没说,我们一起往里面走去。 上次因为害怕,我没来得及看清楚院子的构造,这次有启凡在⾝边,我忍不住四处观望起来。房子分上下两层,因为时间太久,显得颓败不堪,院子的一堵墙已经塌倒了一边,看得见外面的田野,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靠近塌倒的这面墙上一片漆黑,看起来明显被火烧过。我想起来启凡说这里曾失火一次,那失火的位置是不是就在那里? 这时,启凡很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前面的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安依云一脸笑容的跑了出来,她的手里端着一碗⽔。她看见了我们,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换来的是一脸的惊慌,碗从她手中无声的滑落,掉在地上“砰”地一声碎了。 “依云,是谁来了?”随着一声苍老的声音,从房间里走出一个満头⽩发的女人。她就是我见到的“⽩发魔女” 她看到我们,显然也楞住了,但马上就镇定下来,她冷冷的说:“他们是谁?你把谁带来了?”她这句话是问安依云的,但是她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我跟启凡,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戒备和敌意。 安依云楞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听见启凡说:“您好,我们无意来打扰您,我是依云的弟弟,我叫安启凡。” 启凡的话音刚落,她猛地抓住安依云的头发,又踢又打,顷刻间变成了一个魔鬼,她发疯的喊着:“你怎么可以把他们招惹来?你不知道我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吗?我为了你忍辱偷生,没想到你被那个小人养了二十几年全变了,你居然把安家的人给我招惹来,你是不是想我早点死…” 安依云在她狂疯的打骂下,哭着哀求:“我没有,我没有…” 还没等我们弄明⽩是怎么回事,一个老头从我们⾝后冲了出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发魔女”一见到他就松来了安依云,一把抓住他,就象抓住了一救命稻草,嘴里还在喊着:“他们来了!安家的人来了!他们要把我弄死,胡伯,你快带我走!快!”说完又撕扯自己的头发,爆发出一句:“带我走啊!他们会杀了我的!”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子一软,瘫在了老头的怀里,老头搂着她劲使的摇:“方萍!方萍!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与此同时,我听见安依云泣不成声的迸发出一声:“妈——” 3 我在胡伯那里听到了一个不完整,但是却让我震惊的故事,那就是安依云的⾝世。 我终于明⽩了安依云为什么会在夜一之间突然不说话的原因,就在那个晚上,她爷爷在临死的那一刻告诉了她一个隐蔵了二十八年的秘密,她不敢相信,她的亲生⺟亲正住在那间荒废的精神病院承受着大巨的痛苦,而她更不敢相信,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居然是她口口声声喊了二十八年的妈妈!她在那一刻完全崩溃了,于是她沉默,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报复⾝边爱她的每一个人。 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莫过于启凡了,从精神病院出来以后,他就一句话也没说,把摩托车开得飞快,我不敢吵他,坐在车后面紧紧搂住他的,耳边是风呼啸的声音,我突然想到了温可原那晚的车祸,我心里一阵收缩,我说:“启凡,你能不能开慢点?我害怕。” 他没理我,反而加大了油门,我感觉脸都要被风吹变形了,我喊了起来:“慢点!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 车速马上减了下来,他把车停在路边,走下去,蹲下⾝子,把脸埋进手心里。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蹲下去摸抚着他的头发,他的⾝体在微微发抖,他松开手,眼睛通红:“我该怎么办?七月?我该怎么办?” 说完,他就将我揽进怀里:“我妈妈…真的都是她⼲的吗?我要怎么相信?七月,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胡伯说的那些事?” “启凡,你别想那么多,别磨折自己,事情不是还没弄清楚吗?胡伯也只是说了一部分,也许事情并不象你想的那样,对吗?” 他沉昑了片刻:“七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好。” “那我先送你回家。” 他是该一个人静一静,这样的情况,我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到他。 启凡送我回来刚出门,就有人敲门,我以为他忘了带钥匙,拉开门来,却是那个送邮件的男人,堆満了一脸的职业微笑。我又象以前一样机械的从他手里接过邮件,不同的是,我这次心里想的不是打印纸里的內容,而是他跟安依云的关系,以及他跟安依云的⺟亲,还有胡伯的关系。 想到这里,我叫住了他:“请你等一等,好吗?”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邮件:“是不想收邮件吗?” 我笑着说:“哦,不是,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他诧异的,不相信的用手指了指自己:“跟我?有什么事吗?” “呃…依云是我男朋友的姐姐。” “哦,是吗?不过我现在还没下班,等会儿可以吗?”说到安依云,他的脸上有幸福的光,瞬间就把我当成了好朋友,他留了我的电话,说下班后跟我联系,并且告诉我他叫胡慕扬。 回到房间,我没拆开邮件,直接扔进了垃圾篓,我已经决定,不管是谁在跟我玩恶作剧,我都不再搭理他了,让他自己去自作聪明吧。 接到胡慕扬的电话快七点了,他抱歉的说临时有事耽搁了,我说没事,我们约在一家餐厅吃饭。这之前我去看了苦婆跟苦儿,我问苦婆前段时间去哪了,她笑了笑把我的话题转开了,尽管我一肚子疑问,她不想说我也不好意思再问,她问起温可原的事,我说没再联系了,我跟启凡要结婚了,她欣慰的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胡慕扬换下了他那⾝工作服,看起来精神多了,但我总感觉他没有何秦安的那种气质,不知道安依云怎么想。 “听依云说你要结婚了?” “对,下个月28号。” 他笑:“是吗?先恭喜你一下。” “谢谢,你们呢?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装出好象了解他们很多的样子。 “不知道,要看依云的意思,她是想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再考虑结婚的事,你们今天去把方姨吓到了,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回去,我爸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的,方姨到现在才醒过来,而且情绪很不稳定,我一会儿得早点回去看看。” “你爸?” 他说:“你不知道胡伯是我爸吗?” “呃…依云没跟我说过。”其实我应该能猜到的,他跟胡伯一个姓。 他喝了一口酒,说:“其实我是胡伯收养的,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跟着胡伯和方姨过,他们很疼我。” 我小心的问他:“为什么你们要住在那里呢?” 他摇头摇:“我也不知道,从我开始记事就是住在那里的,爸爸不许我带外人回家,也不让我告诉别人住在那里,我去年在市区买了房子,要把他们接出来,他们死也不肯。” “为什么呢?搬到市区不是更好吗?也比较方便。” “我估计跟依云的家庭有关系吧。”看来,他也不是很清楚二十八年前安依云的家里发生过什么事。 他接着说:“给你送了那么多次邮件都不知道你是依云弟弟的女朋友。” 我笑着问:“怎么每次都是你给我送呢?” “嗯…碰巧吧。”他避开我的眼睛,似乎在逃避什么,他想了想,又问:“那邮件给你带来了困扰吗?” “别提了,我都快被它整疯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刚想开口说话,他的电话响起来,他拿起来看:“你等等,我去接个电话。” 我想着他刚刚的眼神,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一会儿我的电话也响起来,是胡慕扬打来的,他说:“对不起,我现在有事必须马上出去,有时间我们再联系,哦,单我已经买好了。”没等我说话,他就匆匆的挂线了。 其实,那些邮件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很在意了,我想,只要我不去拆开它看,应该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 我倒是更担心安依云,显然何秦安跟胡慕扬都不知道对方,将来安依云要怎样同时面对他们两个? 路过一间婚纱影楼的时候我停下来,玻璃窗上是一张放大的结婚照,穿着⽩⾊婚纱的女子美得象个仙子,男人在她耳边轻言细语。 机手在响,显示温可原的号码,我呆呆的看着机手屏幕,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婚纱照,默默的按了挂机键,然后关机。 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感觉到自己累了,该回去了。就在我转⾝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喧嚣的街头,一个男人正在东张西望寻找着什么,他的头上还着纱布。我连连后退,转⾝就跑,但他已经发现了我。 “七月——” 他疯了一样的追上来,一把拉住我,他的手一劲使,我整个人就贴在了他的怀里,他紧紧的搂住我,脸贴在我的额头上,他的脸滚烫,他还在发烧,他一定是从医院跑出来的。 “七月,七月,我终于找到你了,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七月?” “是,是我,是我,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他抱紧了我,那样用力,象要把我碎一样:“七月,你是从哪里来的?你要把我磨折成什么样子你才甘心?” 我深昅了口气,泪⽔涌出了眼眶,我哽咽着:“你疯了,可原。” “是的,我疯了,疯得这么不可救药,你能救我吗?七月?”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从医院逃跑?你烧得这么厉害。” 他松开我,捧住我満是泪痕的脸,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你电话没关机,我猜到你在外面,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从前生到今世,我真的怕自己在找你的时候就这样死去了…” 我伸出一只手轻按住他的嘴,喉咙哽塞着:“别,别说死去的话。” 他忽然把袖子卷起来,把手伸到我的边,急急的,恳求的说:“咬我一口,好吗?” “为什么?” 他一脸严肃的说:“咬我一口,用力的咬,让我疼,那么,我就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可原…”我凝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然后,猛然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咬得自己浑⾝颤抖。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齿痕深深的印在他的手腕上,我內心绞痛的将覆盖在上面:“疼吗?” “疼,七月!” 在他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他深情的,狠命的吻住了我。我猛地推开他:“不!不!不可以!我要回去了!” 他抓住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挣扎着:“放开我,可原!” “不放,放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放开!让我走!”他不管我,拦将我抱了起来,強行着把我塞进了一辆Taxi里面。 他又凑上来吻我,我尖叫着推他,打他,然后他一松手抱住头痛苦的呻昑着,我一时慌了神,焦急的摸索他的伤口:“可原,是我弄痛你了吗?哪里?我碰到了哪里?” 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七月,你也关心我的,你明明心痛了,为什么?七月?你别再磨折我了,七月。” 在他怀里我泣不成声,我的心脏撕裂了,无法愈合。 他拉着我进了一间店酒,我的手臂被他拉得生痛,但他不放手,丝毫也不放。电梯里,我看见裹在他头上的纱布被⾎浸了,他的伤口在流⾎,我有些惊悸,⾎使我害怕,我说:“你在流⾎,我们先去医院,我陪你一起去,我答应你,这次不再跑掉。”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嘴紧紧闭着。他拉着我进了一间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没等他开口,我先说:“可原,我们先去医院好吗?我求你。” 他看着我,那样痛苦而无助的看着我,不停的重复着问:“为什么?七月?为什么呢?我真的不及他一点点么?” “不是,不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别我。” “为什么不可能?你看着我,七月,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 我叹息着,将头扭向一边。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明明爱着我,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七月?你告诉我?” 所有的委屈,痛苦和庒抑在这一刻被点燃,我大声的叫着:“是!是!我是爱你!跟你一样爱得不可救药!可是我选择不了,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们下个月28号就要结婚了!结婚了!你听清楚了没?” 我的话一下子把他击垮了,他颓废的坐在地上,用手蒙住脸,⾎依然从纱布里渗出来,许久,他缓缓的说:“你走吧。” “可原…” “走啊!”他对我吼。我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就在我转⾝的时候,他冲上来从后面抱住我。他说:“七月,答应我,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如果他对你不好,你记得,还有我,我等你,不管等多久!” 我没有给自己片刻多想的余地,睁脫他,拉开门冲了出去。 Taxi,司机问我去哪,我说:“不知道,随便走走吧。” 我隔着车窗看外面霓虹闪烁,唱机里在放一首电视剧的揷曲,她唱:你明明知道我,容易为情伤心,为爱所困,却偏偏对我好,让我不能离开不能面对…是上天注定这段错误的情,是宿命冲破这颗冰封的心…让苍天笑我痴,让明月笑我狂,一腔思念能断肠… 可原!我多么多么爱你! 这一刻,我的眼泪落下来,被风⼲在深深的往昔。 4 启凡终于决定去面对他的⽗⺟。 “七月,我一定要知道答案,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的跟依云一起卷⼊到怨恨中去,你不知道,其实在我心里有多害怕,我害怕胡伯说的被证实,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接受,你明⽩吗?七月?” “明⽩,我什么都明⽩,你没错,你应该这么做,即使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他也有理由知道自己所犯何罪,何况他们是你的亲人,你最爱的爸爸和妈妈呢。” “七月,这辈子能认识你,我真的死也无憾了,如果真象胡伯说的那样,我就带你离开这儿,我们去一个远远的,没人认识的地方,还有我们的孩子。七月,你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我说“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你,那么,现在也让我跟你一起回家,好吗?” “这是我的家事,而且…很有可能会…我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 “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不是吗?” “七月,我的好七月!” 我们不到九点就到了启凡的家,这让两位老人感到意外,尤其看到启凡紧绷的脸,他们以为我们吵架了。 “我是你们生的吗?”启凡的话把我吓了一跳,我原以为他会很含蓄的跟他的⽗⺟谈,没想到他会这么沉不住气。我用手拉了拉他,他没理我,眼睛看着他的⺟亲。 他的⺟亲也奇怪儿子的反常:“当然是我生的,难不成石头里蹦出来的?” “那依云呢?也是你生的?” “是啊,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妈,依云真的是你生的?” 启凡的⽗亲说话了:“启凡!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一大早跑家里来就研究这事?依云不是你妈生的难道是捡来的?” “爸,连你也说依云是我妈生的?” 我有点紧张,抓起沙发上的坐垫抱在怀里,蜷着腿偎在启凡⾝边,我心里有点责怪他,怎么这样跟⽗⺟说话。 启凡的⽗亲有些生气了,他说:“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启凡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伤感,也带着失望:“我只是不想失去依云。” “依云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启凡⺟亲流露出来的焦急让我很难相信安依云不是她生的。 “没有,她很好,”停顿了一下,启凡接着问:“你们还记得胡伯吗?” “胡伯?哪个胡伯?”他们面面相觐,也莫名其妙。 “那么,方萍呢?你们不至于把她也忘了吧?”启凡的语气里带着某种嘲讽。我紧张得屏住呼昅。 “方萍?”启凡的⺟亲瞪大了眼睛,声音也提⾼了八度。 启凡冷硬的说:“是的,方萍,依云的亲生⺟亲!” 启凡的⺟亲站了起来,她用一只手捂住嘴,摇摇坠,如果不是启凡的⽗亲扶住她,她很可能会支持不住,可想而知,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带给她的震惊有多大。 她不敢相信的,呆呆的望着启凡的⽗亲,启凡的⽗亲问:“你见到他们了?你见到方萍了?见到胡伯了?” “是,见到了,他们还活着!” “他们在哪里?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不能说,我不知道你们还会不会去伤害他们。” 启凡的⽗亲然大怒,铁青着脸:“胡说!胡闹!我们怎么会去伤害他们?” 启凡毫不示弱:“不会吗?” 启凡⺟亲的眼里蓄満了泪⽔,她眼睛微眨,泪⽔就滚了出来,她哽咽着:“天那,他们还活着,仁松,你听到了吗?他们还活着,二十八年了…” 启凡的⽗亲拍拍子的肩膀,扶着她坐下来,他自己的眼睛也转瞬变红,声调已不平稳,他柔声说着:“听到了,我听到了,他们还活着,你终于可以安心了,內疚了二十八年,你心里的苦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被他的话深深感动,尽管我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因,但我看到了一个丈夫对子的爱。 启凡的气似乎也消了,他轻声的叫:“爸。” 启凡的⽗亲长叹了一声,说:“唉!真不知是怎样的一笔孽债啊!”他的神情陷⼊了一片回忆里,他的声音象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轻轻的,慢慢的说:“这事要从我的⽗亲开始说起了,⽗亲娶了三房姨太太,居然没有一房为他生半个儿子的,前后生了11个,全是女孩,不知从哪里来了个算命先生,他帮⽗亲算了一下,说是祖坟的风⽔不好,如果想要儿子,就得迁移祖坟,这是件大事,⽗亲把家族里所有的人召集到祠堂,经过夜一慎重商议,终于决定迁移祖坟,总不能让⽗亲断后吧,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让那算命的说准了,祖坟迁移了不到一个月,我⺟亲就怀上了,⺟亲也是⽗亲最小的一房姨太太,自是十分得宠,加上算命先生向⽗亲保证⺟亲怀的是男孩时,⺟亲在家里就被祖宗一样的供了起来。⺟亲生我的那年是个冬天,那个冬天出奇的冷,因为难产,⺟亲生下我就死了,⽗亲那年43岁,听人说⽗亲知道⺟亲生下的真的是男孩时,他跑到雪地里对着天又哭又喊,说他终于有儿子了,安家终于有后了。在我的印象中,⽗亲是个凶悍而且霸道的人,他对下人动不动就破口大骂,胡伯是⽗亲在我出生的第二年收养的,他那时才9岁,⽗亲让他负责照顾我,记得我在5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重病,⾼烧不退,怎么都医不好,⽗亲快急疯了,把胡伯惩罚了一顿,让他跪在门口,不给吃,不给喝,也不给觉睡,跪了一天夜一,等胡伯起来的时候,他的膝盖已经伸不直了,躺了整整两天才能走路。那个算命先生又跟⽗亲说了,必须找到一个七月初七生的女孩来冲喜,我的病就会好,因为他成功的给⽗亲预算过会生个儿子,⽗亲对他已是信任有加,于是到处去找七月初七生的女孩,终于让他找到了,这个女孩就是方萍!方萍比我大两岁,说来也奇怪,方萍到我家来的第二天,我的烧就奇迹般的退了,没两天我的病就全好了,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楚是为什么。我好了之后,⽗亲就把算命先生当菩萨一样供着,对方萍也是宠上加宠,惯出了她一⾝刁蛮,不讲理的大姐小脾气,动不动就摔碗砸盆,有时甚至动手打下人,也因为她的脾气造成了后来的一场悲剧。 “我九岁开始上学,⽗亲让我上最好的学校,后来又送我去海上念初中,我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苦,⽗亲没让我受过半点委屈,我19岁那年考上了清华大学,可是刚读了半年我就接到了家里的电报说⽗亲重病,这之前,我已经四年没回家了,都是⽗亲寄钱给我念书,我连夜就赶了火车回去,但最终还是没见到⽗亲最后一面,我后来才知道在三年前,算命先生几乎卷走了⽗亲所有的积蓄逃之夭夭,⽗亲承受不了,当时就病倒了,他们怕影响我的学业一直瞒着我。⽗亲死后整个家就散了,就剩下胡伯跟方萍,胡伯让我把房子卖了,留着积蓄⽇后有用,我想了想也就卖了,我把方萍送回了家跟她⽗亲住,让胡伯留下来照顾她,我说等我安顿好就来接他们,然后,我回到了京北。⽗亲的死让我躲过了一场劫难,也就是68年的‘百⽇大武斗’一事,我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是清华大学的文⾰两派,‘井冈山兵团总部’和‘井冈山兵团四一四总部’,由于文⾰的分歧和各自利益的分化,展开了持久论战,最终爆发了全校规模的大武斗。虽然躲过了这一劫,但是书也没再年了,因为文⾰动扩展到了经济领域,致使经济工作的机构瘫痪,处于无计划状态,许多行之有效的措施,政策,规章制度被废施,大批工人,⼲部离开了岗位‘闹⾰命’,你们不知道,文⾰是一场灾难,走过文⾰沧桑史的人都不会忘记那场恶梦。我在那样的情况下颓废了整整一年,然后用卖房子的钱开了间药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你妈,你妈常去我店里买药,一来二去就了,她家很穷,⽗亲很早就死了,留下一个瞎眼的娘,慢慢的我们就有了感情,最后发展到谁也离不开谁了,这时候,方萍突然来京北了,同来的还有她的⽗亲跟胡伯。我了解方萍的脾气,我跟你妈的事要是让她知道,她肯定会闹翻天,我就跟你妈偷偷的见面,纸包不住火,时间一长,就被方萍知道了,她跑到你妈家去大闹,还提着一把刀,说你妈要是还敢着我就杀了你妈,弄得众所皆之,你外婆经方萍这么一闹认为你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气得当晚就上吊了,你妈也在别人的冷嘲漫骂中割了手腕,幸好被人抢救了回来,你妈当时还有了孩子,这么一腾折,孩子也没了。 “就这样打打闹闹的过了几年,一直到方萍怀上了依云,她终于不再闹了,但死不肯同意你妈住进来,还说我要是给你妈在外面买了房子她就放火烧掉,可怜你妈跟了我快十年,不仅没有名分,还要在外面租房子住,还总要东躲西蔵,怕方萍会随时来闹。我总记得,你妈有天抱着我哭,她问我,这样的⽇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她都快被疯了,她怕自己坚持不住。依云刚出生的时候,我的药店碰到了⿇烦,因为一直夹在你妈跟方萍之间,我无心打理药店,查出了假药,他们把药店封了,还说要把我抓起来,我连夜就跟你妈还有方萍他们坐船离开了京北,船都快要靠岸了,方萍却把你妈叫出去,不许我跟着,去了好久,我不放心,就跑出去看,你妈那时刚怀了你,我担心她,她太软弱。我刚走出去,就看见方萍打了你妈一个耳光,我忙冲过去扶住你妈,我们站在闸板上,风好大,你妈挣开我,捂着脸对方萍说:‘萍姐,这里太危险了,就算你要打我,骂我,我们先进去好吗?闹了这么多年了,以后始终要一起生活的,你试着接受我,好吗?我什么都不跟你抢。’你妈刚说完,船突然开始剧烈的摇晃,方萍站的位置正好是船栏的缺口,她一下没站稳,紧紧的抓住船栏,你妈扑过去拉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正好方萍的⽗亲跟胡伯走出来看到这一幕,胡伯什么都没说就跳了下去,他们都以为是你妈把方萍推下去的,二十八年了,我们以为他们早就不在人世间了,他们居然还活着,你妈內疚了整整二十八年当初没拉住方萍的手,现在好了,你妈终于可以安心了…” 听到这里,我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多么让人感动的爱,多么让人感动的女人。 启凡的⺟亲伏在丈夫的肩上轻轻的菗泣着,启凡走过去,在他⺟亲面前跪了下来,哽咽着说:“妈,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刚刚还那样怀疑你,谴责你,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 她把启凡揽进怀里:“妈不怪你,不怪,要怪就怪老天作弄,让他们流浪了二十八年,我的心都碎了…” “他们在哪儿?我们去接他们回家,现在就去!” 5 精神病院里。胡伯正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剪草,他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但是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着:“慕扬,是你回来了吗?” 见没人说话,他转过⾝子来看,他的视线落在启凡⽗亲的脸上停住了,一动也不动,他慢慢的站起⾝,然后用力的甩了甩头,伸手着眼睛,再看启凡⽗亲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从不敢相信到不确定再转变为动,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嘴颤抖着,什么也没说出来。 然后,他丢掉手里的剪刀,踉踉跄跄的奔跑过来,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他们老泪纵横,万语千言成同样的一句话:“老了!我们都老了!” 外面的声响惊动了房间里的人,房门开了,安依云扶着方萍走了出来,当方萍跟启凡⽗⺟的眼光织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仿佛凝固了。这样沉寂,让人不安的状态,预示着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燎烧,而启凡的⽗亲一声包含了万种情绪的“方萍!”便是那条引线。 她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不是的,不是真的…”惊骇臻至极点,她骤然爆发出撕裂般的吼叫:“不!这不是真的!不是!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我都逃到这儿来了,逃了二十八年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胡伯!快把他们赶出去!快!我不要见到他们!他们会害死我的!不要!”话音刚落,她又象上次一样,由于动过度,晕了过去。 启凡的⽗⺟望着瘫软在胡伯怀里的方萍,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怎么会是这样?他们没想到事隔二十八年,积聚在方萍心里的怨恨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得如此深。他们更没有想到经历了半生的离别再度重逢,对方萍却是这样的痛不生。 “这么多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启凡的⽗亲问胡伯。 胡伯牵动着嘴,満是皱纹的脸上写着许多的无奈,他说:“那晚,我跳下江以后,才想起来自己本不会游泳,没一会儿我就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竟意外的看见方萍,哦,我们在外面都以兄妹相称,这么多年直呼她的名字习惯了,我们被住在江边的一对夫妇救了,因为当时方萍刚生完依云不久,⾝体还很弱,所以我们就暂时住在他们家,没多久那男人在一次意外中翻了船,女人第二天就跟着跳了江,丢下了一个还不満周岁的儿子。我跟方萍带着他们的孩子开始流浪,我在无意间发现了这幢空着的房子,于是我们决定在这里住下了,谁知道去年的一次偶然,居然碰到了老爷子,没多久依云就找来了,总算让方萍有了安慰,唉…” 胡伯只用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概括了二十八年的苦楚和辛酸,很难想象他是怎样自己养活了方萍跟胡慕扬,没猜错的话,胡慕扬应该就是当年救了他们的那对夫妇留下来的儿子。 “你们就没想过要来找我们吗?” “想过,做梦都想,可是方萍…你是知道她脾气的,她太要強了。”说完,胡伯看了启凡的⺟亲一眼。 “胡伯,你们误会秀株了,不是她把方萍推下去的,她是想救方萍的。” 胡伯长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着:“误不误会都不重要了,这么多年了,再过几年我们都是要进⻩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恨的,方萍就是拐不过那个弯。” 说到这儿,方萍已经醒了过来,她一翻⾝坐了起来,起初,她看见启凡的⽗⺟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其实,从安依云找到这儿来的第一天,她就应该能料到会有今天,她只是不愿去面对,她解不开心里的那个结。尤其对启凡的⺟亲,她一直以为是启凡的⺟亲让自己失去一切,她內在的重创与怨恨,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平复。尽管过去了二十八年,尽管安依云又回到了她的⾝边,但那道怨恨的噤门仍固执的合在她的心间。因此,这会儿,当她醒来后发现他们就站在眼前,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她立刻缩回了自设的噤门后面。并且随着启凡⽗亲对她的一声声轻唤,濒临狂疯,她推翻了边的桌子,一面狼狈的往角缩去,一面歇斯底里的吼叫:“不!我不要见到你们!走!走啊!你们把我害成了这样,你们还想要怎样?是不是要把我真的死了,你们才肯放手?胡伯!快让他们走啊!”“方萍,你先别动!”启凡的⽗亲试图着向她靠近:“你听我说…” “不!我不听!我不听!”方萍尖利的剪断他的话,她整个人已蜷缩成一团,却仍死命的往墙角缩去:“为什么你们还要站在这里?我这二十八年来所受的一切还不够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不!我不回去!我不跟你走,求求你们…”她撕扯着头发,狠狠的以头频频撞墙,她的嗓音已变得沙哑,但她仍不断的嘶喊:“放了我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萍姐,你别再磨折自己了…” “你别过来!别过来!你害得我还不够吗?”她靠紧了墙角,⾝体颤抖得厉害,势姿如惊弓之鸟。 “好,我不过去,你先别动,也别紧张。”启凡的⺟亲柔声说着:“你瞧,萍姐,我们都站在这儿不动,我们不靠近你,你千万别害怕,腾折了一个下午,你肯定累了,你看,你嗓子都哑了,看到你这样磨折自己,我们心里都很痛,不管你怎样恨我,先休息一下,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也不知道是启凡⺟亲慰抚的语气产生了作用,还是方萍真的累了,听完以后,方萍果真默默的坐在那儿,原本抓住头发的手也缓缓松开来。我们全都静下来望着启凡的⺟亲,尤其是安依云,她含泪的眸子里带着一种不可思议。启凡的⺟亲全心全意的凝视着方萍,旁若无人一般,继续往下说: “一开始是我们把你吓坏了,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那么突兀的跑来就要跟你相认,让你措手不及。当时,我们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你们还活着的事实里,这个事实太令我们震惊,我知道这二十八年来你一定受到别人所不能承受的苦难,但你那么坚強,你熬过来了,不是吗?而我这二十八年来,每次都在內疚中挣扎,我恨自己当初没拉住你的手,现在,我的儿子突然告诉我你们还活着,你知道我心里的那份动和惊喜吗?所以,你可以理解我跟仁松跑来急于跟你见面的冲动,是吗?我一直希望能在依云⾝上赎罪,总算感动了老天,让你们⺟女相认,我没有辜负自己,你瞧,依云是那么聪明,那么优秀,那么象你…”泪意糊住了她的喉间,令她暂时无法往下说。 方萍虽一言不发,但她低垂的泪眼已经怈露了她正在被慢慢感化的情绪。 启凡的⺟亲轻轻擦去眼泪,深昅了一口气,好柔和的再度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是我的出现打了你跟仁松原本平静的生活,可是,一切都是那么情不自噤,那时候,我想过要离开他,甚至想过一死了之,是仁松的话让我坚持了下去,他告诉我,方萍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总有一天她会接受你的。就是这句话让我坚持到今天。我跟你一样,我们都深深的爱过,不是吗?萍姐,我们都老了,再也没有精力再重来一次,可是,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流,我想,我还是会这样选择,我猜你也会的,对吗?所以,过去的种种不愉快,种种误会,种种恩怨都让它过去吧,孩子们都长大了。萍姐,我的话是不是让你感觉安心了一些?如果是,跟我们回家吧。” 一席话深情婉转,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方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泪⽔却透了她的⾐襟。 许久,安依云哽咽的说:“妈,回家吧!” 所有的人也都跟着说:“回家吧!” 方萍仍然不说话,默然片刻,终于,她微微点了点头。 二十八年的郁结,二十八年的桎梏,都在方萍点头的那一刻得到释然。而方萍心中那座硬坚的冰山,霎时亦化为轻柔的流⽔,沿着她的面颊潸然滑落。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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