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 第25章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溺水的鱼  作者:少鸿 书号:41623 更新时间:2017/10/3 
第25章
  轰蒙茄芸蓑另霎萎磊墨菩嘉工侣道,你们不要怕,不要屈服!你们有杈力云霞阮:仝节则:朴淑英两眼急剧地眨动,脸上颜⾊不均匀了,⾊厉內荏地叫道:我公司的內部事务,你管不着!你给我滚出去!保安,保安!把这个人给我赶走!"

  这时两个保安冲了过来,一人抓住尤奇一条胳膊茳外拖。了。杨卫卫叫了一声"松开他,我们是集团派来的!"那两个"这样的老板,我还采访她?要写我写她的批评报道!"尤尤奇往外拉,"走吧走吧,今天是采访不成了,以后再说吧。"义感和⾼尚感。这是很久很久以来,他对自我最肯定的一天。

  尤奇被叫到了富丽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严总。至于召见他的原因,尤奇心里很清楚,也很坦然。

  尤奇稍觉的是,严总没作老总状,也不见批评他的意思,一见面就微笑道:"你就是尤奇?你的英雄壮举,我们都听说了呢!"

  尤奇矜持地笑笑,不言语。

  "其实,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国中‬人可以说不》这本书,想必你也看过。虽然其中有些观点有些狭隘,基本上我还是赞同的。看着自己的同胞受委屈,心里当然不是滋味。谁没有点爱国之心和民族感情?"

  尤奇打断他的话:"严总,这事与爱国和民族无关,只关乎人格尊严。"

  严总点头表示赞同:"对对,你能这样认为,那事情就更好处理一些了。其实呢只是一个误会,那枚钻戒也找到了,朴总锁在菗屉里,她自己忘记了。外国人有外国人的做派,文化背景不一样,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的正义举动,闹得我们很被动呢!她是元山集团董事长的长女,她要是不依不饶,撤走投资,影响的可是集团的利益!"

  尤奇说:"那也不能把利益建立在损害员工人格的基础上吧?"

  "那当然。不过特区有特区的特殊,昅引外商是我们的一个长期的战略决策。还是小平说得好,发展才是硬道理呀!"严总侃侃而谈,不知不觉露了些老板派头出来,"好在,我已跟朴淑英女士做了些思想工作,矛盾缓和多了。毕竟,她的尊严也有一定损害嘛。这样,晚上我在望海楼设宴,邀请你和朴女士参加,大家互相沟通沟通,流,互相表示个歉意,事情也就过去了。你看怎样?"

  尤奇脸上热了一下,沉昑不语。

  "她已经向我表示了一点歉意,我们也就不要纠不放了。你呢,千万不要向外界说什么,大局为重。那篇报道,还是要写。你这样的笔杆子,我们这儿还是很需要的,只要好好于,有更重的担子要你挑。我看这样吧,你的试用期就要到了,我们人事部抓紧给你办转正和调动的手续。如今调特区不易,谭晶为你的事也费了不少力,你要珍惜哟!"严总在尤奇肩上拍了拍。

  尤奇仿佛被拍醒了,站起⾝说:"朴淑英不必向我道歉,她对不起的是那两位女员工。我呢更没有什么歉意要向她表示的。宴会我就不出席了。谢谢严总的关照,转正和调动的事,也不必费心了。我准备回莲城去,这里并不适合我。"

  尤奇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如此平静地做出这个重大决定。从集团公司出来,尤奇发现天特别蓝,景物特别清晰,心情也轻松下来;他迈出的每一步,都走在结实的大地上。

  舂天,泡桐树开出淡紫⾊的喇叭状花朵时,尤奇调进了莲城方志办,在《莲城舂秋》编辑部当了一名编辑。

  方志办的全称是地方志办公室。盛世修志,方志办成立于八十年代初,起先说是个临时机构,修好志便撤销的,但《莲城市志》出版几年了,方志办不仅没撤,还派生出一份內部刊物来。莲城舂秋创刊之初,主要登载一些莲城地方的历史掌故、名人传说和老⼲部的⾰命回忆录,但因办刊需要经费,单位福利也需要开支,而财政拨款总是远远不够,刊物就慢慢演变为主要刊登收费的所谓报告文学了。每个拉来报告文学的人,都可从赞助款中提成百分之三十。人们对此有一种说法,即按经济规律办事,或叫作与市场经济接轨。

  这样的刊物无疑是没有多少文学气息的,但与尤奇过去的工作相比,还是更适合他一些。至少现在是他斧正别人,而不是让人家指着眼睛说鼻子了。刊物主编、编委有一大串,专职编辑就尤奇一人,人人都可管他,人人又都不管他。刊物不定期出刊,工作量不大。他单独一间办公室,每天改改错别字,看看书,就过去了,十分的清闲。

  这份工作是不计前嫌的谭琴出面奔走的结果。到目前为止,尤奇还不具备这种支配自己命运的能力。谭琴带着三十六本一套的精装《‮国中‬古典名著》找了那位喜昑诗作赋的市委.副‮记书‬,与副‮记书‬聊了一会唐诗宋词之后,介绍了尤奇的情况。副‮记书‬对谭琴的古典文学知识和她荐贤不避嫌的做法都大加赞赏,手一拍说,好,我来当这个伯乐吧。一个电话就解决了问题。

  尤奇回莲城之后,在一家招待所闲住了几天,后来应邀参加了一家文学刊物在张家界举办的笔会,笔会结束时,他的调令也下来了。为办调动手续,他不得不回了局里一趟。还好,没有碰到一个局‮导领‬,他用不着去忍受他们的表情。人事科的人也没说多话,公事公办地给他办了有关手续。路过自己过去的办公室,尤奇忍不住朝里窥了一眼。李模正在看报纸,手中的茶杯冒着{缕热气。一个陌生的青年坐在他过去那张办公桌前,兢兢业业地在写什么东西,一瞬间,尤奇几乎认为那是过去的自己。尤奇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心里忍不住说:后来人,好自为之呵。这时李模似乎意识到有人窥视,放下报纸回头,尤奇赶紧走掉了。

  方志办就设在市府大院里。报到的当天,房管科就给了尤奇一套一室一厅的住房。房子虽然旧点,但总算有了自己的窝,他満⾜了。他向房管科借了一张桌子一架,又到街上买了个简易塑料⾐橱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他的那些⾐物,是谭琴主动清理了趁着夜⾊送过来的。她很精明,猜测到了他怯于回到那个屋里去。毕竟,那里布満了他们共同生活的痕迹,那种悉的气息,嗅上去是非常令人伤感的。

  尤奇现在的住处和过去那个家同在一个宿舍区,只隔了三幢楼。一切都安顿妥当,上了几天班后,尤奇想,应该用个恰当的方式对前表示感谢。登门拜访显然不合适,对谭琴影响不好,再回到那个曾经的家,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还是找个僻静的酒楼,请谭琴吃顿饭吧。这么想着,尤奇就拨了那个悉得不能再悉的电话号码。

  "谭琴,我是尤奇。"他说。

  "怎么想起给前打电话了?"谭琴说。

  "我想请你出去吃顿饭,谢谢你帮我的忙。"尤奇说。

  "哦,下海不下海还是不一样呀,学会礼尚往来了。"谭琴顿了顿说,"我看还是免了吧,别人见了会怎么想?还以为我们藕断丝连,不清不⽩呢。"

  "我没想到你还会诚心诚意地帮我,我心里过意不去呢。"尤奇说。

  "难得你还能体会到我的诚心诚意,"谭琴说,"我这也是最后一次帮你了,有仕么过意不去的?你要真克服不了这种心情,就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吧。对自己说:谭琴帮你,是蓄意让你多一份歉疚,是她为了获得一点⾼尚的心理感受,是为了给她自己脸上贴金,是她的形象工程。"

  "我不会如此刻薄。过去也许会这样想,现在不会了。"尤奇诚恳地说,"我真心地谢谢你,你也不易,仕途坎坷我是知道的,今后我会考虑到不给你造成影响。还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会注意的。"

  "这你就别担心了,不会让你尴尬的。你难得碰见我。我可能要下县里去了。"

  "哦,又要升职了吧?那我要恭喜你。""谢谢,以后你好自为之吧。"谭琴说。放下电话,尤奇很平静,心像天空一样没有边际。

  他把目光送出窗外,只见一排亭亭⽟立的⽔杉树在风中轻轻摇曳,细细密密的新叶把透进窗来的光线都染绿了。办公室在二楼,视线被后面的楼房挡住,他不可能远眺,远山只能在他的想象中绵延起伏。有这么一排纤秀翠绿的⽔杉来‮慰抚‬他的眼睛,还算是他的幸运。

  尤奇过着他悠闲而懒散的⽇子。每天夜里看书看得很晚,于是就起得迟,上班经常迟到。但是单位里的人很宽容,没有人说他。相反,人们在食堂见到形单影只的他,眼里就流露出不是怜悯就是幸灾乐祸的神⾊。

  尤奇并不介意,只是有时暗自揣测:在别人眼里,我也许是个失败者吧?

  尤奇到底免不了俗,他也怕遇到人,问起他这一趟

  下海的经历。倒不是顾忌面子,只是觉得难得说清楚,心里烦人。

  所以,业余时间尤奇很少出门,把自己关在家里,得了幽闭症一般。星期天他可以整天不下楼,饿了就用方便面对付。他是愈来愈孤僻了。他从家电修理店花三百元另买了一台14英寸的旧彩电回来。夜里除了看书就是看电视。有时他在上睡着了,那电视机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他一天一天地萎靡不振。

  他是想写点东西的。他很怀念过去那种专心致志的创作状态,以及一篇文章打上句号时的难以名状的‮悦愉‬。可他几次把稿纸铺开,都找不到感觉,心浮气躁,意绪消沉,那种创作必需的明净心境不知哪儿去了。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他好像已经不是他了。

  ⽇子就这么过下去?这样下去生命有什么意义?他不知道。在他心底,潜伏着一缕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焦虑。焦虑的结果是,某天早晨他偶然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耳边有了一小撮⽩发,大约有十几

  在家里呆久了很闷,就需要透透气。于是夜幕降临之后,他就出去散步。机关宿舍大院往往是‮府政‬治理最为出⾊的地方,跟公园一样,树木花草,亭台池廊,样祥俱全。特别是后院,林深人稀,幽静森,非常适合他独自徘徊,咀嚼自己的落寞和惆怅。那里还有一树桃花,夜⾊之中犹如他的心事,开得星星点点,闪闪烁烁,实实在在却又难以捉摸。从树下路过,他是忍不住要摇一摇树枝,让几许‮瓣花‬飘然而落,洒在地上或者他⾝上的。这时,他心中是要昑诵一两句林黛⽟的《葬花辞》,什么质本洁来还洁去,什么一坏⻩土掩风流的。如此三番五次,那树桃花被他摇没了,摇成了一粒粒的小青果。这去往后院途中,对面移过来一张悉的面孔。说悉是因为经常在电视里看到,那是‮长市‬的面孔。‮长市‬当然是不悉他的。所以,一尤奇本就没打算与那张面孔打招呼,何况,他历来就对当官的心存戒备,甚至可以说有一种畏惧感。他紧靠‮道甬‬右侧,转移了自己的视线,打算装作没看见溜过去。可在他的目光离开之前,‮长市‬的脸明确地冲他微笑了一下,并且言又止。出于礼貌,尤奇也回笑了一下。‮长市‬的笑显然是冲他的市民而来的,对尤奇并无特别意义,所以尤奇还是不想打招呼。可是‮长市‬愈走愈近,仍注视着他,这就有点窘迫了。尤奇立即决定采取措施,加快脚步从这窘迫里逃出去。但不待措施落实,他就发现没有必要了。一个中年男子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从他左侧蹿了出去,双手抓住了‮长市‬的手,动地连连点头,不连贯的问候语一句接一句地飞旋不已。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盏⾼亮度的碘钨灯下,那人的奉承与谄媚是那样地生猛鲜活,让尤奇看了个一清二楚,深受教育。他顺便就联想起了谭琴曾经说过的一件事:在市委大院那边,有个⼲部不辞辛苦时常于傍晚守在市委‮记书‬散步必经之地,一等‮记书‬出现,就毕恭毕敬地致以问候,汇报自己的思想和工作,陪‮记书‬走上一段。功夫不负苦心人,这位⼲部不久就得到了提升。尤奇当时就说,这时代有多少人间奇迹呵,刚听说有了陪喝陪舞陪睡的三陪‮姐小‬,又出了陪走的先生。如今是信息时代,各种资讯不胫而走,眼前这位也许是在克隆那个陪走的先生吧。尤奇走出去十几步了,回头一看,果不其然,‮长市‬背着手,在这位中年男子的陪同下走得四平八稳,悠然自得。中年男子亦步亦趋的公仆形象令尤奇印象深刻,也令尤奇感到自己的背酸疼不已——似乎卑躬屈膝的是自己,才如此的感同⾝受。

  此后尤奇就减少了去后院的次数。他不想再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愿碰见‮员官‬们的脸,那些脸不好应对,⿇烦。他又像过去一样,开始去街上遛达。他发现,最喧闹处最宁静,因为那満街的声⾊光电,与他并无什么关系。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一颗淡泊寂寞的心。

  但是,他的脚充満了回忆。它不知不觉地就追寻了过去的痕迹。它把他带到了江边,带到了柳树下。时过境未迁,物是人已非。他抚着皴裂的柳树⽪,回味着叶曼曾经给他的任何一点细小的感受。

  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脚又把他带到了流芳宾馆。他坐在大堂沙发上,默默地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房客,想着叶曼过去在这里工作的情景。过了一会,他才去拨吧台上的內部电话。守总机的女孩声音很陌生,不是肖小芬。陌生女孩告诉尤奇,肖小芬当⽩班,住在员工宿舍409房。

  尤奇便绕到宾馆后面的员工宿舍。他瞟了叶曼过去居住的房间一眼,窗户上的绿窗帘已经没有了。楼道里十分安静,尽头有一盏灯,他向着灯走过去时,感到把自己的影子也拖了进去。409号房门开着,有个女孩在里面梳头发,嘴里还哼着歌。尤奇敲了敲门,那女孩就转过⾝子来,嘴角还叼着一橡⽪筋。

  尤奇说:"是肖小芬吗?"

  女孩不回答,却说:"我知道你是谁。"尤奇说:"你是神仙?"

  女孩说:"我的耳朵是神仙。听你的声音,就晓得你是叶曼的朋友,那个叫尤奇的机关⼲部。你还没有找到叶曼吗?"

  尤奇点点头:"是啊!"

  女孩注意地观察他的容貌,说:"叶曼运气还不错,碰上你这么个痴情的男人,她怎么就丢下你跑了呢?要是我,会死死抓住你不放的。"

  尤奇说:~隆我,没能把她抓住。小肖,你还是没碰见过她?"

  "怎么说呢,见是见过,可是跟没见过没什么两样。"肖小芬故意慢条斯理地说。

  尤奇心里一跳:"快说,在哪里见过她?"

  肖小芬说:"在金霞小区农贸市场门口,看见她挎着一篮子菜。我问她在哪里做事,她说她没找到工作;我又问她家是不是搬到这儿了,她又说是帮别人家买的菜。好像什么事她都不想说。所以我也不晓得她别的情况,帮不了你什么忙。"

  "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谢谢你小肖,我一定会找到叶曼的!"

  尤奇郑重其事地抓住肖小芬的手握了握,离开了她。

  第二天是星期⽇,吃过早餐,尤奇骑着自行车来到金霞小区.守在农贸市场门。购物的人熙来攘往,挤満了尤奇的眼睛。他聚精会神地分辨着那些晃动的人影,看里头是否夹着那个他牵挂的面孑。

  太慢慢升⾼了,市场里的人也少了许多,尤奇的‮腿两‬酸疼起来。他只好退到岔路的一棵樟树下,那儿有一个棋摊,他找个位子坐下来。他在那里当了一个观棋不语的真君子。他看会棋,又瞟几眼农贸市场门口的行人。

  尤奇想起了守株待兔的成语,他无疑就是那个成语故事里的愚笨汉子。但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热气、尘埃和喧哗之声在他四周蒸腾,仿佛要将他掩埋。下棋人的吵闹和棋子的拍打声令他昏昏睡。耀眼的光,还有那些晃来晃去的陌生人影,渐渐地就模糊了他的视线

  守到中午的时候,他没有耐心了,只好悻悻离去。方志办呆了个把月,尤奇就感受到了它与过去那个局的异同。同的是都是机关,都对上级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对同级勾心斗角互相戒备;异的是这里人都很忙,很少有人在办公室枯坐,他们帮喜下县里跑企业,名义上是采访调研,实际上是去拉报告文学。这是件吹糠见米的事情,很实惠,赞助费一到账,就可以立即从中提百分之三十出来充实自己的钱包。尤奇几次瞥见他们从隔壁小冒手里喜滋滋地数了钱出来,然后志得意満地走掉。小冒是內部出纳,掌管着单位的小钱柜。小冒偶尔过来串串门,总是热情地鼓励尤奇也投⾝于拉报告文学的热嘲,加快走向富裕的步伐。小冒说,你成天坐在这儿看死书,死看书,有什么味道呀?尤奇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不言不语。不是他尤奇不爱钱,而是他知道,拉报告文学一是要关系,二是要拉得下面子,死⽪赖脸地跟人家,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偏偏他这两个条件一个都不具备,他也实在没有这份心思,自然就只有留守办公室了。

  尤奇并不眼红别人捞收⼊,所以就不存在心理失衡。他心安理得地过着自己的子。别人‮钱赚‬,他得清闲,各有所获,也就相安无事。只是,他一点没想到,在这个单位里,竟然也有一位文学同道。

  这位同道就是方志办副主任安德。这尤奇把双脚搁在办公桌上,望着墙上一只捕蚊的壁虎出神,安德进来了,先问了几句他的工作,然后递给他一本精装书:"我新出的一本散文集,《深刻的⾜印》,准备开个作品研讨会。你是我市小有名气的业余作家,还要请你发个言。你先看看吧。市委胡‮记书‬对这个事都很重视的,有明确的指示,说这个会只能开好,不能开坏,还说这不是某个人的事,关系到我们莲城的形象。"

  尤奇忙双手接书,点头允诺:"我一定认真拜读。"

  安德一出门,尤奇就认真拜读起来。这一读,就让他对安副主任刮目相看了。书的装帧印刷都非常精美,布面硬壳加软套,扉页是安德的彩⾊标准像。‮长省‬题写的书名,省委‮记书‬写的序,标题是《深⼊生恬,反映时代》,市委‮记书‬写的序二,市政协主席写的跋。一本个人的散文集,竟有这么多重量级人物捧场,看得尤奇头都有点大了。要做到这一点,可不是一般的本事呵。不过,一浏览內文,尤奇却不敢恭维了。语言⼲巴,毫无文采,从艺术角度来说,安德还没人创作之门。有些标题还带有"文⾰"遗风,什么"怀朝,心忧天下"之类。书中还收⼊了作者的十几篇通讯报道,其中有些还是七十年代发表过的,显得不伦不类。

  尤奇没有一点阅读‮趣兴‬,硬着头⽪翻了翻,就将书合拢,啪地一声扔在桌上。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被这本书败坏了。这时小冒又过来串门,尤奇就指着书说:"安副主任不简单呵,这么多大‮导领‬给他捧场。"

  小冒笑道:"安主任舍得跑哇!为这个往省里跑了不下十次!省委‮记书‬的序,其实是他自己写的,找到‮记书‬的秘书,请他递了上去,‮记书‬在上面画了个勾而已。"

  尤奇说:"那也不简单,省委‮记书‬的勾不是随便哪个画得到的。"

  小冒点头:"那当然,要不人人都可以当作家了。哎,听说你发表过不少作品,怎么不向安主任学习学习,出它一本书,名利双收的事,多美呵!"

  尤奇嘴边溢出一丝苦笑,不吱声。他何尝不想出本书,总结总结自己的创作成果,可一说这事,出版社就伸手要钱.要不就要包销几千册。他一个小公务员,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去?再说,自费出版有什么意思,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味道。

  小冒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你可以走走门路,打个报告,请‮记书‬画个字,搞一笔出版经费嘛!安副主任这本书,市里就给了三万块琨!出版社给了三千册书,销书的钱又归己,多划得来!安主任还要拿它去申报副研究员的技术职称。简直是一箭三雕!"

  尤奇说:"可惜,我没有那种门路可走。"

  小冒说:"不是没有门路可走,是你愿不愿走,门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导领‬是大家的‮导领‬,是公众资源,你不利用别人会去利用。你呀,就是太清⾼了一点。"

  尤奇有些吃惊:"我清⾼吗?"

  小冒肯定地点头道:"嗯,而且是真清⾼,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让人一眼就看得见!"

  "我自己都看不见呢,你还看见了,小冒你的眼睛好毒哇!"尤奇开了句玩笑,心里却泛起了一丝警觉。他暗暗反省自己的言行。他一个生活懒散,不求上进的离婚男人,还有什么清⾼可言吗?从珠海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清⾼不起来了。他知道,让人觉得清⾼不是一件好事,那就意味着你疏离‮导领‬,脫离群众,如今的时代不适合清⾼生长,他好不容易才觉悟到这一点。他要在这儿安⾝立命,他的生命之藤还要依附在单位这株大树上,所以他是不能清⾼的,尤其是不能让别人看出他清⾼的。他必须把他的清⾼消灭在萌芽状态。这么一反思,他就觉出內心深处对安副主任那本书的鄙夷和不屑是不对的,那也是一种本事和能力,你有什么资格小瞧人家呢?你清⾼什么呀,清⾼不过是NQ精神的变种,古往今来,有哪个清⾼的人比不清⾼的活得自在滋润?

  经过一番自我诘问,尤奇的思想达到了一个新的⾼度。重新捧起《深刻的⾜印》,就觉得它真是有分量而且真有些深刻了。它真像是一本书。它真就是一本书。它甚至说得上是一本好书,一本印得非常好的书,一本人生的启蒙之书。至少,他尤奇可以向它学习很多很多东西。

  通过对一本书的重新审视,尤奇提⾼了对作者安副主任的认识。下午,安副主任再次来到办公室时,尤奇很恭敬地起立致意。尤奇相信自己已经从骨子里消灭了那种清⾼的成分,成了一个谦卑的好下属。

  尤奇举起那本沉甸甸的书,红着脸喃喃地说:"安主任,您的书真不错呵!"

  安副主任谦虚地说:"我也是刚起步,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尤奇由衷地赞叹:"没想到,有这么多‮导领‬如此看重您!"安副主任说:"我们是社会主义‮家国‬,搞创作离不开的‮导领‬呵!没有‮导领‬的支持,我们将一事无成!"

  尤奇信然,啄米一般点头不止。

  "尤奇呵,我的书你慢慢看吧。下午我带你下县里去,"安副主任谆谆教导说,"搞创作闭门造车可不行呀!要到生活中去,我的作品,就都是从生活中来的嘛!要学会观察生活.比如你要写农民,就要晓得他脚上有没有泥巴;你要写‮导领‬,就要看他做报告有没有派头,翻页时喝不喝茶——"

  "对、对,还要看他喝的是⽑尖还是龙井!"

  "不错,一点就通,接受得快嘛!以后我下县,你就跟着我!"

  "行行,我一定向您学习!"

  尤奇就庇颠庇颠地紧跟了安副主任,言听计从地提了几大包沉重的《深刻的⾜印》,放在伏尔加的后备箱里,然后待安副主任上车之后,才坐到后座上。处级‮导领‬的位置一般在副驾驶座上,而厅级‮导领‬则一般坐右后座,让秘书坐在前头,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尤奇是搞清楚了的,他即使清⾼,也不会了套路,何况他已不清⾼了。

  伏尔加出了机关大院,沿着‮导领‬的指示行驶在正确的道路上。安副主任脫了鞋,将两只脚丫搁在车窗下,还自得地互相动,虽然穿了很⽩的袜子,还是有一股异味飘散出来充塞于车內。尤奇已决意不再清⾼,所以在熏陶之下也能保持一定质量的微笑。安副主任不时地侧过头来,向后面教导几句,颇具诲人不倦的精神,內容涉及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尤奇洗耳恭听,嗯、嗯地应着,并不多话,心悦诚服的样子。这种情景十分动人,教育者和被教育者都十分満意。尤奇感到自己是个新人,尤奇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尤奇了。

  遗憾的是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老态龙钟的伏尔加刚刚出城就抛锚了。安副主任钻出车来,重重地将车门一碰,忿忿地叫道:"简直太没名堂了,这车用了九年了,还不给我们换,方志办是小房养的?我们是意识形态,是上层建筑,是搞精神文明建设的嘛!耽误了工作,谁负这个责任!"

  "就是!" wwW.niLxs.cOm
上一章   溺水的鱼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溺水的鱼》是一本完本综合其它,完结小说溺水的鱼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溺水的鱼的免费综合其它,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综合其它”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