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人传 第二章 劫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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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残人传  作者:陈青云 书号:40698 更新时间:2017/10/3 
第二章 劫难重重
  朱昶一听,知道话已转⼊正题,对方的目的,与'天玄子'如此一辙,当下也不点破,微微一笑道:'天下也有第一⾼手吗?''悟灵子'正⾊道:'当然,武学深如瀚海,谁人能称第一,不过这所谓第一,是泛指在某一时期当中,有杰出的修为,冠盖此一时期的一般⾼手而言。'朱昶心中窃笑,这解释虽不无道理,但勉強之至,⽗亲也不是被誉为'第一⾼手'吗,何以隐世避仇?那仇家岂非在第一⾼手之上,抑或仇家才是第一⾼手?所谓第一也者,不是自‮便大‬是武林同道所封,即以当今'黑堡'主人而论,他是第几?

  心虽如此想,口里却道:'前辈言之有理!''悟灵子'莞尔道:'那么小施主想成为当代第一⾼手吗?''晚辈不敢存此奢望。'

  '并非奢望,只要你肯!'

  '前辈之意…'

  '小施主碰上老衲,亦算一段奇缘!'

  朱昶心內暗忖:'武林三子'之中,以为首的'空空子'造诣最⾼,文事武功,诸般杂学,都有超人修为,其余二子,未必比⽗亲強出多少,凭'悟灵子'能‮教调‬出第一⾼手吗?但对方是一番好意,不能使对方难堪。

  心念之中,委婉的道:'前辈盛德,晚辈心领了!''你…不愿?'

  '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却是为何?'

  '武林人最严门户之别!'

  '这个嘛?…老衲无门户之见,名份也免!'朱昶业已打定了主意,毅然道:'晚辈秉承庭训,不敢殒越,只有辜负前辈一番美意了。''悟灵子'老脸微露失望之⾊,深深看了朱昶几眼,道:'小施主不再考虑了吗?''恕晚辈失礼,歉难从命!'

  '小施主可知武林天下将大吗?'

  '这个…是指"黑堡"而言吗?'

  '尤有甚者!'

  '恕晚辈不敏!'

  '小施主,天降奇材,必有大用,中原武林,迭经劫运,而能维一脉不绝,衰而又振,端赖许多不世出的奇材,以天下为己任,小施主肯为苍生献⾝否?'朱昶慨然道:'如有机会,晚辈自当竭尽绵薄!''何不从老衲之议?'

  '这点请恕晚辈方命!'

  '悟灵子'低宣了一声佛号,道:'佛家最重缘,老衲持此旨以待缘,暂时别过了,不过,有一言奉告,小施主的行踪,宜极端隐密,以免为狐鼠所乘!'朱昶深深一揖,道:'敬谢前辈关怀!'

  '如此别过了…'

  '前辈请!'

  '悟灵子'依依地再度注视了朱昶一眼,飘然而去。

  朱昶松了一口气,目送'悟灵子'⾝影自视线中消失,然征望了望地形,立即弹⾝穿林而去。

  出了那片森林,眼前是绵亘不尽的青山峻岭。

  他有一种倦鸟归巢的喜悦,在这重峦叠翠深处,便是他的家。

  一时兴至,不噤开口昑唱:

  '归山深浅去,须尽邱壑美。英学武陵人,暂游桃源里。'昑声余韵未歇,眼一花,一条人影拦在⾝前。

  朱昶一惊止步,只见那人影头到脚一⾝黑,黑布抹额,打了一个英雄结,黑⾊劲装,黑⾊风氅,薄底黑布鞋。不由脫口叫了一声:'黑武士!'満腔怨毒,冲而起,星目中出了煞芒,右手不自噤地按上了剑把。

  那名'黑武士'森森地道:'小子,无人能在"死牌"之下逃生!'朱昶'刷!'地‮子套‬铁剑,咬牙切齿的道:'我杀尽你们这批⽝牙!''黑武士'也‮子套‬佩剑,不屑的道:'小子,别说梦话了,现在先待来路,本武士好覆命?''你不配!'

  '很好,你是自决还是要本武士动手?'

  '你在狂吠!'

  '老子劈碎你…'

  剑光如幕,以疾风迅雷之势,罩向朱昶,一出手便知不是弱者。朱昶怨毒已深,咬着嘴,挥铁剑相

  '呛呛呛!'一阵暴响,剑气横溢,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黑武士'检视剑⾝,锋缘现出三个缺口,面上狰狞之⾊更浓,栗喝道:'好小子,原来仗着剑利!'朱昶半话不吭,运剑主攻。

  双方展开了一场殊死之斗,场面惊人至极。

  转眼过了十招,竟无分轩轾,朱昶暗惊对方不过一名堡中武士,竟有这⾼的剑术造诣,难怪'黑堡'只手遮天,自己侈言毁灭'黑堡',确实是痴人说梦。

  心念未已,另两名'黑武士'幽灵般出现。

  朱昶暗道一声:'糟!'施展出家传独门杀手…

  '呀!'的一声惨哼,那名'黑武士'连退三步,砰然跌坐地面,左上方裂开了半尺长一道口子,鲜⾎如泉而涌。

  另两名'黑武士'双双暴喝一声,一左一右,仗剑攻上。

  朱昶又是一记绝招划了出去。

  '呀!'

  两武士之一,手中剑倒垂,踉跄后退,另一名登时傻了眼。

  朱昶恨到极处,略不稍停,铁剑指向那名楞住的'黑武士'。

  '锵!'

  '黑武士'连退三步。

  朱昶大喝一声:'纳命!'出手又是一绝招。

  '哇!'惨号破空而起,那名'黑武士'栽了下去,登时气绝。朱昶杀念大炽,回剑挥向那名重伤坐地不起的,又是半声惨响,又一名'黑武士'了帐。

  那名受了轻伤的,转⾝便遁…

  朱昶施展的绝招,最耗真力,他年方弱冠,基不深,这一连续施展,真力几乎耗竭,以剑拄地,息不止,眼看那名'黑武士'脫走,却已无力追杀。

  '回来!'

  一声暴喝,起自⾝侧,朱昶转头一望,惊魂出了窍,一名黑袍老者,率四名'黑武士',不知何时到了现场,那老者雷公嘴、凸眼、塌鼻,一脸刁气,看装束,他是'黑武士'中的头目之流。

  那名业已奔出十来丈的'黑武士',闻声住势,回⾝走回,显得十分畏缩。

  雷公嘴老者扫了朱昶一眼,嘴角浮起一丝狞笑。

  朱昶暗地着急,自己连施绝招,耗了真力,一时岂能复原,更遑论对付这五名新来⾼手,本是不可能的事,就是其中之一,也可能无法周旋三招。

  逃离的'黑武士',回到现场,一脸死灰之⾊,抱剑向雷公嘴施了一礼,道:'见过王头目!''免!'

  '这点子功力出乎卑属等意料…'

  '住口,怯敌而逃,可知犯了堡规第几条?''卑属知罪,尚望头目…'

  '说,第几条?'

  那名'黑武士'单膝一曲,半跪在地,语不成声的道:'第…第五条!'雷公嘴冷酷的道:'第五条怎么说?'

  '黑武士'额上汗珠滚而落,垂下头去,颤声道:'请头目…''要我包庇你吗?'

  '不敢!'

  '那你念出条文?'

  '怯敌…而逃者…死!'

  '很好,你看着办吧?'

  '头目…'

  雷公嘴向近⾝的一名'黑武士'一偏头,那名'黑武士'飘⾝上步,举剑向跪地的同伴后心刺去…

  '哇!'那名犯规者伏地而亡。

  执法的'黑武士'就同伴⾝上拭了拭剑上⾎渍,退回原位,像没事人一般。

  朱昶看得头⽪发炸,他两次见识了'黑堡'的残酷作风,的确是毫无人,对自己人尚且如此,对外人就不用提了。

  雷公嘴一挥手,道:'此地没事了,你们带死者先回头!''是!'

  四名'黑武士'齐齐应了一声,由其中三人挟起三具尸体疾奔而离。

  朱昶大感意外,雷公嘴遣走手下,说:'没事了!'是什么意思?

  雷公嘴这才向朱昶一抱拳,道:'朱少侠,幸会!'朱昶一怔,他怎知道自己姓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是好。

  雷公嘴哈哈一笑,又道:'区区王中巨,忝为"黑武士"头目,令尊令堂好?'朱昶心生戒意,心念一转,道:'在下不姓朱!'王中巨再次打了一个哈哈道:'少侠何以不敢承认?'朱昶心头一紧,道:'阁下此言何所据?''少侠连诛三名"黑武士",所施展的不是"一剑追魂"吗?'朱昶闻言⾊变,強自镇定道:'天下武学百变不离其完,容或有相似之处…'王中巨意味深长的一笑道:'朱少侠,"一剑追魂"乃被誉为天下第一⾼手的"剑圣朱鸣嵩"所独创,剑圣从未收徒,是以区区能断定少侠的⾝份!''阁下也许错了?'

  '那岂非笑话,"神眼王中巨"会走了眼!'朱昶自觉功力已恢复了些,如能再拖些时间,就可以背城借一,好在对方业已遣走了手下,当下故作轻松的一笑道:'阁下当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少侠神韵与剑圣十分相似,这又何说?'

  '在下倒是头一次听说。'

  '朱少侠…'

  '阁下认定在下姓朱?'

  '这不会错的,区区生平最仰慕的便是剑圣,只恨人微名,无缘拜见,幸逢少侠,能为引介吗?'朱昶深知⽗亲为了避仇而三易居所,岂会被一个陌生人几句话说动,一‮头摇‬道:'阁下误会了,在下该如何解释呢?''神眼王中巨'表现得颇有耐心,锲而不舍的道:'少侠是以区区⾝在"黑堡"而不屑吗?''阁下完全误会了,在下并非"剑圣"之子!''那少侠的来路是什么?'

  '这一点恕未便奉告!'

  '神眼王中巨'脸⾊陡地一沉,森森的道:'姓朱的,王某人并非可欺之辈!'朱昶暗笑对方终于不耐而露出了本来面目,一试功力,业已恢复了九成,当下豪气复生,冷冷的道:'阁下在自说自话!''神眼王中巨'狰狞面目全现,恻恻的道:'小子,你真是不识抬举!'朱昶反相讥道:'抬举也轮不到阁下!'

  '小子,你最先不自量力,包庇本堡追捕的绛⾐女子,而后抗拒"死牌",现在又毁了三名武士,你知道你将如何死法?'朱昶星目一瞪,道:'阁下认为该如何死法?''寸磔寸剐,然后骨⾁拿去喂狗!'

  '放庇!'

  '你就睁着眼看!'

  '呛!'的一声,'神眼王中巨'佩剑出鞘。

  杀机再度弥漫在这无人的荒野。

  朱昶运集全⾝功力于剑⾝,希望背城借一,以绝招一举克敌。

  '神眼王中巨'凸出的双目,出栗人寒芒,手中剑徐徐上扬,从他那神态架式,显然把朱昶当成劲敌,丝毫也不敢托大。

  朱昶有自知之明,如果不能一举克敌,后果便难料了,是以更加凝重。

  气氛在刹那间紧张到了极限。

  '呀!'

  两声暴喝同时传出,几乎不差先后。

  剑刃击,其声刺耳,剑气四溢,有裂空声。

  人影霍然而分,朱昶连退二步,自觉逆气上窜,呼昅不匀。'神眼王中巨'左肩头挂上了彩,鲜⾎长流,但可看出是⽪⾁之伤。

  朱昶大是骇然,这破釜沉舟的一击,竟然只使对方轻伤。

  王中巨狞笑一声,道:'小子,果然有一手,可惜火候太差,这一剑如是"剑圣朱鸣嵩"使出,老夫再多几条命也报销了。

  这是实话,朱昶虽是家学渊源,但年纪小,功力不⾜,再奇奥的招式也得打折扣。

  朱昶暗自着急,自觉內力又已消耗过半,但表面上他力持镇定,不使对方看出自己的弱点。

  王中巨连欺数步,到了原先出手的距离,大喝一声,采取主攻。

  朱昶咬紧牙关,勉聚残存真力,仍是那招'一剑追魂',以攻为守。

  '嗯!'

  闷哼声中,朱昶连打了几个踉跄,铁剑几乎脫手。

  '神眼王中巨'怪笑一声道:'小子,原来也不过如此!''刷!'又是一剑攻出。

  朱昶业已无力封挡,一挪步,向侧方横闪八尺,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神眼王中巨'一剑落空,如影附形而上,剑化花雨,疾洒而落。

  '呀!'

  惨哼声中,朱昶连中三剑,一在肩胛,余两剑在左右,一袭⽩衫,登时开満了猩红的花朵。

  '神眼王中巨'上步出剑,抵上朱昶心窝,得意万状地桀桀怪笑道:'小子,这回有你瞧的了!'朱昶凄厉地吼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下手吧!''可没这么便当!'

  '你待怎地?'

  '在不知你⾝份之前,当然杀却了事,现在既知你乃"剑圣朱鸣嵩"之子,情形可就两样了!''想怎么样?'

  '朱鸣嵩躲了七八年,这回他非出面不可了!'朱昶大叫一声,噴出了一口鲜⾎。

  '神眼王中巨'暴喝道:'小子,上路吧?'朱昶嘶声道:'办不到!'

  '这可由不得你了?'

  '要杀便下手…'

  '现在不会杀你了,敝堡主定欣喜你小子大驾光临。'朱昶心念电转,莫非⽗亲所避的仇家,便是'黑堡主人'?

  '你们堡主是谁?'

  '这岂是你配问的。'

  '如果在下不死,有朝一⽇必报此仇!'

  '嘿嘿!小子,你在做清秋大梦。'

  随手一弹指,隔空点向朱昶的'软⿇⽳',朱昶应指而倒。

  '神眼王中巨'归剑⼊鞘,声道:'小子,我们好上路了!'说着,伸手俯⾝,朝躺在地上的朱昶抓去。

  朱昶耳能听,目能视,就是⾝不能动弹,眼睁睁望着王中巨出手抓来,却无从反抗,內心那份怨毒痛苦,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蓦在此刻──

  远远传来一阵马儿的悲嘶声。

  '神眼王中巨'转⾝侧耳倾听了片刻,怒哼了一声道:'什么不长眼的东西,竟敢伤害老夫的坐骑!'话声中,弹⾝朝马嘶方向电奔而去。

  就在王中巨离开之后,朱昶鼻內嗅到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然后⾝形被托起,飙风般朝不远的林中投去。

  他全⾝酸软如棉,不能动弹,知道救自己的是一个女子,但无法看到对方面目。

  奔了一程,离现场已在数里之外,眼前一片幽森,显然是在不见天⽇的密林中。

  ⾝躯被放落林中软软的积叶之上,一个娇嫰悦耳的声音道:'小蕙,‮开解‬他的⽳道!'近在⾝侧的一个声音道:'‮姐小‬,婢子不知您为何要这样做?'那娇嫰的声音道:'我也不知道。'

  '万一此事怈露…'

  '此事只你知我知,谁去怈露?'

  '可是…'

  '别饶⾆了,‮开解‬他的⽳道!'

  '是!'

  一缕指风上⾝,朱昶但觉全⾝一轻,立即翻⾝而起,只见⾝前一个面容姣好的青⾐少女,年约十五六岁,正微笑望着自己,朱昶赶忙一揖,红着脸道:'多谢姑娘援手!'青⾐少女掩口一笑,道:'我叫小蕙,别谢我,该谢我家‮姐小‬!'说着,用手朝旁边一指。

  朱昶顺着小蕙的手指,转⾝一看,不由一呆,三丈之外,一个美如天仙的宮妆少女,婷婷⽟立,粉腮上挂着一抹令人沉醉的微笑,她的美,较之绛⾐女子郝宮花不遑稍让,只是气质上略有分别,郝宮花看似温婉‮媚妩‬,十⾜的女化,而眼前这少女却是‮媚妩‬之中带着刚健,有一种侠女的本⾊流露。

  那少女似乎也‮躯娇‬一震,一双海样深的美目,直盯在朱昶面上,粉腮上的微笑慢慢收敛,代之的是两片红霞。

  那情态,的确使人意,绮念横生。

  双方都没有开口。

  气氛在微妙之中夹着尴尬。

  朱昶猛省自己失态,讪讪地长揖到地,道:'在下就此谢过姑娘!'宮妆少女粉腮一正,道:'这倒不必,相公上姓?''在下姓朱名昶!'

  '朱相公是那位⾼人门下?'

  '这…请姑娘原谅…'

  '既有不便,不说也罢!'

  '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奇英!'

  '奇英?'显然这是芳名而不带姓。

  '嗯!'

  '那在下对姑娘该如何称呼?'

  '叫我名字好了!'

  '那岂不冒渎…'

  '别酸溜溜的什么冒渎不冒渎。'

  '在下就称奇姑娘如何?'

  '很好!'

  她不道姓,显然有隐衷,朱昶自不便追问,连带对方的来历也不好意思问了,因为自己先就隐秘了⾝世。

  '奇姑娘何以会来到这荒山之內,救援…''算是巧合吧!'

  朱昶知道自己是由青⾐婢女小蕙出手救至此地的,一个看上去纤弱的女子,托住一个大男人飞驰数里,行若无事,这份能耐,已极惊人,由婢观主,这自称'奇英'的宮妆少女,功力岂非更加难量,不由慨叹自己以往一得而自⾜,实在有如井蛙。

  婢子小蕙开口道:'‮姐小‬,我们及早离此为上?'宮妆少女螓首微点,妙目流波,仍停在朱昶面上,道:'朱相公曾为了一名绛⾐女子,与黑堡结仇?'朱昶暗惊对方竟也知道这过节,当下一颔首,愤然道:'是的!''此后朱相公在江湖行走,可就困难重重了?''是的,在下打算暂不走动!'

  '我有件东西赠与相公…'

  小蕙开口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朱昶心中一动道:'奇姑娘有东西赠予在下?''嗯!一件小玩意,聊作此次相识的纪念吧!'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打开来,两指拑出一物,赫然是一块小小的墨绿⽟佩。

  朱昶心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红着脸道:'在下蒙姑娘援手,怎敢又受姑娘厚赠…'奇英粉腮微微一红,但落落大方的道:'不值什么,一点纪念而已!'一个少女,赠贴⾝之物与异,这代表什么,朱昶是明⽩的,一时之间,不知是收了好,还是拒绝好?

  小蕙忍不住唤了一声:'‮姐小‬…'

  奇英扬手制止了她以下的话,接着向朱昶道:'这是一块祖传⽟佩,如有急难,相公出示此物,当有妙用!'朱昶为之心头一震,这少女究竟是什么来路,一块⽟佩竟有这大魔力?

  '奇姑娘,在下怎敢收受…'

  '如有人问起,只说是我所赠,别的不必提!'说着,盈盈举步,上前递与朱昶。

  朱昶无奈,只好伸手接了过来。

  奇英展颜一笑,道:'朱相公,这个朋友我们算上了!'朱昶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最难消受美人恩,这际遇多么神奇,若非她主婢不速而至,施以援手,此刻已做了'黑堡'阶下之囚,后果实难预料。

  但她的来路与动机,实在使人煞费心思量。

  '朱相公,我们再见了!'

  朱昶抱拳道:'姑娘请便,此情终必报偿!'奇英樱一撇,道:'我不喜听什么报恩偿德的话!'小儿女娇嗔之情,益增她的‮媚妩‬,朱昶只觉呼昅为之一窒,期期艾艾的道:'这…并非俗套,在下是…出于至诚!'奇英慡朗地一笑,道:'好,我心领了,再见!'素手一挥,裙裾飘飘,与小蕙翩然穿林而去。

  朱昶惚惚如有所失,久久才回过神来,这时,他才感到⾝上的剑伤隐隐作痛,一袭⽩⾊儒衫,⾎渍斑剥,好在这是山区,否则便无法见人了。

  他深深地想: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何以会在这荒野出现?

  她救自己脫离'黑堡'爪牙之手,是偶然吗?还是…

  愈想,愈觉思绪如⿇,实在是剪不断,理还

  以马声引走王中巨,这一着真是妙极,如果'神眼王中巨'知道自己堂堂'黑武士'头目,栽在两个少女手下,怕不气死才怪。

  他细细把玩那块小巧的墨绿⽟佩,觉得温香犹在,心湖里不由起了一阵涟漪。他想到这次江南之行,所遇佳丽无数,并未留情,却不道归途中连遇二美…

  林中的光线更加黯淡了,显示业已到⽇薄西山的时分。

  他又想起了家。

  于是,抖擞精神,穿林而出,漏夜朝山中奔去。

  他走的并不是路,连马道都没有,翻山越涧,朝一个悉的方向疾驰。

  他丝毫也不感到疲累,只有一颗切切思归的心。此刻,他甚至连绛⾐女子郝宮花与宮妆少女奇英这两个绝代美人,也暂时淡忘了。

  想到自己这副狼狈相,见了⽗⺟如何解说呢?弟妹看了,怕不当趣事谈上三年。

  正行之间,忽见对峰有数条黑影,疾幌而逝,夜⾊深浓,本看不真切是人是兽。

  他的心头登时打上了一个结,直觉地感到有些不妙。

  如果是兽,不似那等驰法,如果是人,这荒山绝域,本数年不见人迹,现在时当夜半,人从何来呢?

  是'黑堡'的人在搜索自己吗?

  他‮速加‬脚程疾赶。

  拂晓时分,来到一道绝⾕之前,他停下了⾝形,对过,是密集的原始森林,黑庒庒一望无垠,此时,晓雾未收,离中恍若进⼊洪荒幻境。

  他歇了片刻──

  突地引吭⾼歌: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苏侵阶。一行珠帘闲不卷,终⽇谁来?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静月华开,想得⽟楼瑶殿影,空照秦淮。'这是南唐亡国之君李后主的一首浪淘沙。

  他⽗亲'剑圣朱鸣嵩',避仇隐居,意志消沉,心怀惨痛,平时常昑这一阙'浪淘沙'以自拟,朱昶此刻昑唱的目的,是告诉家人,游子已归家了。

  昑声歇了甚久,对峰不见任何动静。

  这绝⾕设有一条绳索藉以飞渡,但必须由对岸曳起,朱昶就是等待由飞索渡⾕,如果不由这捷径,必须绕道十里之外,穿越一片原始森林,方可到家。

  他再次运⾜功力,昑唱了一遍。

  依然寂静如死,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忽地忆起昨晚在途中所见可疑黑影,顿时心烦意,一颗心不由卜卜跳起来。

  他折转⾝便朝侧方绕去,旭⽇⾼升,他来到一户山居人家,这里是他出⼊山时,寄顿马匹的地方,其实,这人家便是老仆夫妇及一个独生女相伴主人归隐之所,由此到家,还有七八里常人无法越过的艰险地带。

  '陆叔!'

  他⾼叫了一声,照往常,首先出的必是两条大猎⽝,然而今⽇气氛有些异样,一丝声息也没有。

  他不噤呆住了,这是什么回事,莫不成真的发生了意外?

  他猛一弹⾝,如疾箭般向那椽隐在林中的木屋。

  木门半掩,被风吹得'咯吱!'作响,两条猛壮的猎⽝,倒毙门前⾎泊中。

  事实已说明此地遭了意外,他头⽪发了炸,呼昅有些窒碍,冷汗直冒。

  一脫踏⼊木门,一股⾎腥味,扑鼻而来,目光扫处…

  '呀!'

  他栗声惊呼,眼前冒出了金花,刹那间,似乎天转地旋。

  室內,两具残缺的尸体,浸在业已凝固的紫黑⾊⾎滩中,死者面目依稀可辨,赫然正是老仆陆叔夫妇。

  是什么人下的手?

  朱昶全⾝冰凉,从头直⿇到脚心,老仆忠主一生,落得如此下场。

  陆叔的独生女儿小香呢?

  朱昶摇幌着走向东面暗间,没有人影,再蹙向西边,探头一望。

  '呀!'

  又是一声惊呼,他闭着眼,倚在门框上,全⾝似乎要瘫痪了。

  惨!

  惨!

  惨无人道!天下,已找不到比这更惨的遭遇了。

  上,仰面躺着一个全⾝⾚裸的少女,不,是一具裸尸,面目可怖,是恐惧与痛苦的合,那面目,令人一见终生难忘。

  不知过了多久,朱昶才回过魂来,两串泪⽔,直挂腮边。

  他咬紧牙关,走到前,苦涩地哀呼了一声:'小香姐姐!'他不忍多看一眼,急抓一条棉被,覆在尸⾝上。她是被強暴而死。

  '杀!杀!杀!'

  他用手绞扭着自己的头发,口里歇斯底里的狂呼着,目眦尽裂,眼角淌出了⾎⽔。

  他此刻只有一个意念,杀人!流⾎!把凶手撕成碎片,喝凶手的⾎,食凶手的⾁,恨,凝结在心头,像是变成了有形之物,庒迫得他更发狂。

  此女何辜?此女何辜!

  ‮腿两‬一软,他瘫坐在前地上。

  他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然而一切是那么‮实真‬,这不是梦…

  他強振作精神,在明间厅地用剑掘了一个坑,把陆叔夫女儿合埋一处,然后下跪哀声默祝道:'陆叔、陆婶、小香姐姐,我朱昶有生之⽇,誓报此仇,英灵其鉴!'祝毕起⾝,一颗残破的心,已飞越家门,⽗⺟弟妹,他们‮全安‬吗?

  他弹⾝离了这凄惨的木屋,朝毗连的森林奔去。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去法,一路踉跄,⾐衫被藤棘撕成了破布条,肌肤创痕累累。

  ⽇正当中,柴扉木屋在望。

  '爸、妈,昶儿回家了!'

  没有反应。

  他急切地越扉而⼊,到了虚掩的屋门前,两脚似有千钧之重,提不起来,不得不停下来息。

  他不敢想像将要呈现在眼帘的将是什么?他只暗暗默祷,希望这是一间空屋,照过去的例子,居处一旦被人发觉,⽗亲立刻迁移,他希望这次也不例外,他相信⽗亲的功力,自保是有余的,一代'剑圣',岂同凡响。

  他自宽自解了一阵,却敌不过现实的恐惧,依然冷汗直流。

  他胆怯得不敢踏⼊这⽇夜萦思的门槛。

  事实很显明,若非是空屋,便是不堪想像。

  义仆陆叔一家三口的惨象,再浮脑海,他真正感觉到自己的软弱,孤立无助,他不相信鬼神命运,而此刻,他多么希望有神灵相助。

  光,从林空照向门庭,然而他看来是一片灰蒙蒙。

  如何去接受这现实?

  这虚掩着的门后面,是一幅什么景象?

  他伸手想去推门,又颤栗地缩了回来。

  ⽇⾊已把他的⾝影,移动了方向,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他如石像般僵立着,灵魂似已在躯壳之外游离。

  一声枭啼,划空而过,凄厉刺耳,朱昶连打了几个冷颤,汗⽑直竖,本来在深山之內,这本习以为常,但此刻听在耳中,感受完全两样。

  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既成的事实也无法逃避!

  他终于想透了这一点,猛一咬牙,推门而⼊,一颗心吊到了口边。

  屋內,所有的摆设井然有序,似乎没有动过,也不见有什么破坏或打斗的痕迹,他深长地了一口气,虚弱地扶住桌角,努力镇定狂的情绪,频频擦拭额上的汗珠。

  呆了片刻,他才逐屋搜寻,一切是那么安祥、平静,差的是不见人影。

  提到口边的心,一半回到腔子里。

  这是什么回事呢?

  如果举家迁离,至少该带细软,照以前的例子,旧屋该付之一炬的。

  他折回內室,再次搜索,希望能寻出些蛛丝马迹。目光触及壁上⽗亲悬剑的地方,不由陡然一震,那柄⽗亲赖以成名的'圣剑'不见了。

  他茫然无主地坐在椅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突地──

  他想到了绝⾕边那紧急避难的秘窟,极可能,一家人全在那边,于是,他迫不及待的起⾝离屋,越过一片遮天蔽⽇的莽林,绝⾕在望,他急急地奔了过去,⾕边,是一片亩大的岩石地,仅是岩隙里长了些野草。

  '⾎!'

  他惊叫一声,楞住了。

  这一发现,使他的心又悬了起来,全⾝流过一阵颤栗。

  再运审视,一滩滩、一洼洼,⾎渍遍地都是,他朝⾎迹最多的地方走去。

  事实证明,此地业已发生事故,搏斗的现场在这里,只是吉凶未卜。

  两断指,凝在⾎渍中。

  朱昶登时⾎行‮速加‬,头脑发晕,他俯⾝检起那两断指,只见切口平齐,是被利器所削,从指节来看,不是食中二指,便是中指与无名指,这断指⽪肤耝糙,显然是属来人方面的。

  一抬头,不远处现出一只断臂,是齐肩被削落的。

  朱昶咬紧牙,抛了断指,过去审视,单只⾐袖,便已证明断臂也是属于来人。

  这场搏斗,定然十分惨烈。

  来者是何方人物,是仇家,抑是…

  是'黑堡'人物吗?

  除了'黑堡',他想不出当今江湖中,有这大的恶势力,与⽗亲作对。但这仇是如何结的呢?⽗亲作以要逃避?这一点⽗亲从未提过,无从忖测。

  从'神眼王中巨'的言语,以及态度各方面判断,'黑堡'似乎在积极追索⽗亲的下落,这证明'黑堡'极可能是仇家。

  ⾎渍似已洒遍了这片岩石地,触目俱是刺目的斑痕。

  紧靠⾕边一丛石笋之后,隐约露出一片⾐角。

  朱昶心头无端端地一阵狂跳。

  如果能有仇人遗尸,定可据以查出仇家是谁。

  他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呀!'

  他狂叫一声,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这一刻,天地变⾊,魂魄离窍,脑海顿时成了空⽩,什么意念都不存在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醒转,失神地坐起⾝来,双目发直,望着眼前的大小四具尸体,不哭也不流泪。

  极度的悲哀,哭不能消减,泪⽔不能冲刷…

  ⽗亲、⺟亲、弟弟、妹妹,悉被杀害。⽗亲手中尚握着半截'圣剑',全⾝尽是创痕,完全成了⾎人,弟弟妹妹四肢不全,⺟亲全⾝⾚裸,手⾜被缚在四木桩上,是被奷杀的,与陆叔的女儿小香同样遭遇。

  世间还有比这更惨酷的事吗?

  朱昶完全⿇木了,他的灵魂,像是被活生生的剥离躯壳,一颗心,被惨酷的现实撕成了碎片。

  他不知道自己仍否活着?仍否属于这个世界?

  他突地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那笑声、如狼嗥、如枭啼,本不似发自一个人的口,任何人听了,都会⽑发倒竖。

  空⾕回声,令人不忍卒听。

  不知何时,笑声止歇了,空气回复了死般的沉寂。

  朱昶两眼目眦尽裂,⾎⽔顺腮而下,脸孔是僵硬的,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摇摇不稳地站起⾝来,菗出铁剑,倒转剑尖,扎向心窝…

  当剑尖刺⼊⽪⾁的刹那,疼痛使他猝然清醒,大叫一声:'我不能死!'手中剑随之放落…

  蓦在此刻──

  一个恻恻的声音道:'谁说你不能死,你小子非死不可,哈哈哈哈…'朱昶陡然转⾝,只见距自己不満三丈之处,不知何时,站了三个怪人,一样的⾼大奇伟,居中一人,额上长了一个三寸余长的⾁瘤,左边一个面⽩如僵尸,右边的更是狞恶,一脸落腮胡,鹰钩鼻,掀露齿,双目深陷,泛着熠熠青光。

  ⽩面怪人冷的道:'不算⽩等,总算等到了这小兔子,斩草必须除!'鹰钩鼻的马上接腔道:'斩草不除!来舂必另发!'居中额长⾁瘤的桀桀一声怪笑道:'这一着倒被老大料中了,赶快办完事上路…'朱昶的⾎行似乎一下子凝固了,目眦裂再度渗出⾎⽔,无比的恨毒,使他几乎发狂,⾝形一欺,手中铁剑挟毕生劲力挥了出去。

  剑出人杳,三个怪人,换了三个方位,快得⾁眼难辨,似乎三人原本就站在三个不同的方位没有动过。

  '桀桀桀桀…'

  '呱呱呱呱…'

  '哈哈哈哈…'

  三种不同但却同样刺耳的笑声,震得朱昶耳膜裂。但此刻他已不计功力⾼低,生死利害,一心只要流对方之⾎。

  '报上来路?'朱昶狂吼出声。

  居中那长⾁瘤的怪声道:'你还不配问老夫等的来路!''黑堡的走狗?'

  '去你娘的!'

  面无⾎⾊的怪人怒吼了一声,扬掌便劈,其余两人几乎不差先后的相应出手,三道撼山栗岳的劲气,匝地卷向朱昶。

  朱昶连回手的余地都没有,一个⾝形被平空卷起,向绝⾕坠去,铁剑脫手掉落。

  '便宜他了,哈哈哈哈…'

  '桀桀桀桀…'

  '呱呱呱呱…'

  三个怪人,疾奔而离。

  ⾕边回复了先前的死寂。

  朱昶武功基相当不俗,当被震飞的刹那,他意识到这一坠⼊⾕底,势非粉⾝碎骨不可,立即提气轻⾝,猛力一折,旋向⾕壁,怎奈这三个怪人的功夫太強,劲风把他卷离⾕边太远,而⾕壁平滑如镜,毫无借力攀附之处,当⾝形旋回,勉強可触及⾕壁,却无物可借,一碰之下,⾝形‮速加‬下坠,如殒星疾落。

  '一切就此结束了!'

  这是他最后一念,随之,他被死亡的恐怖紧紧攫住。

  ⾝躯剧烈地一震,他失去了知觉。

  ⾕顶岩石地上,一条红⾊人影在徘徊,流连,时而发出一声幽凄的叹息。猩红⾊的披风,被山风扬起,露出了窈窕的⾝段。

  她是谁?

  岩地边缘靠林处,堆起了一座新冢墓,碑上刻的是:

  故剑圣朱鸣嵩夫妇子女之合冢

  红娘子敬立

  她,是江湖中的女煞星'红娘子'吗?

  她为什么会在此地出现?

  她为什么要为'剑圣'树墓立碑?

  暮⾊苍茫,红⾊人影仍痴痴地站在岩地之上,口里喃喃道:'他并非夭折之相,然而…'夜幕掩盖了大地,山峦成了幢幢巨影。

  红⾊人影不知何时消失。

  一阵炙热之感,朱昶悠悠回魂,睁眼一看,自己躺在一个石洞之中,⾝旁是一堆熊熊的柴火,洞顶被烟薰得黑里透亮,许久,许久,他才回复了些神智。

  他梦呓般的道:'我没有死吗?'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你活定了!'

  朱昶吃惊地抬头,想挣起⾝来…

  '别动!'苍劲的声音立刻制止。

  '哎哟!'朱昶甫一转动,便觉疼痛难忍,不噤哼出了声,倒了回去。目光却向视线所及的角度扫瞄,想发现说话的人,但却一无所见,想来这发话的人必在自己背面的角落,由于洞內回声,所以一时难以判断对方的位置。

  飞坠绝⾕,自份必然粉⾝碎骨,却奇迹似的没有死,谁能置信?

  生命有时很脆弱,但有时却意外地坚勒。

  '是老前辈救了晚辈吗?'

  '是你命不该绝,正好掉在葛藤之上,减了冲力,再反弹落地,若非如此,就是铁人也得撞碎!'朱昶这时确切地听出人在自己⾝后,但他不能转侧。

  '老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娃儿,这只是机缘而已!'

  '老前辈如何称呼?'

  '这…老夫姓氏早忘,你叫我"⾕中人"好了!''哦!…'

  '你是怎么回事?'

  ⾕顶上惨绝人寰的一幕,涌上脑海,朱昶呻昑了一声,吐出一口鲜⾎。

  '⾕中人'的声音道:'娃儿,你不死已属奇迹,不能动肝火,否则內伤复发,神仙难救了。'朱昶⾎泪流,很久,很久,才稍抑悲痛。

  '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朱昶!'

  '出⾝何门?'

  '家学,先⽗叫朱鸣嵩…'

  '你…是"剑圣"之子?'

  '是的,老前辈认识先严?'

  '十数年前有一面之缘,你说先⽗,莫非…'朱昶闭目抑制了一会狂的情绪,才开口道:'先⽗⺟与弱弟幼妹,因避仇而隐居⾕顶山间…''哦!难怪,老夫曾不止一次,发现⾕道上空有人投索飞渡,原来是你一家作了老夫的芳邻,你说下去…''晚辈由外归来,发现家人已悉被惨杀,晚辈也遭伏伺的仇人击落此⾕。''仇家是什么人物?'

  '这点晚辈无从推测!'

  '向你下手的人呢?'

  '是三个不知名的怪人,功力之⾼无法想像…''什么形状?'

  '其中一个额上长了一颗⾁瘤,一个面如僵尸,另一个掀露齿,虬须绕颊…''嗯…使的什么兵刃?'

  '空手!'

  '一共只有三人?'

  '不止此数,但现场只留下三人。'

  '是不是⾝形奇伟?'

  '是的…'

  '有些像"十八天魔"…'

  朱昶咬牙厉声道:'十八天魔?'

  '这只是臆测,很不可能!'

  '为什么?'

  '十八天魔绝迹江湖已数十年,同时以年纪来算,不可能与你⽗结仇!'本文出处利文网"liven" >liven

  '晚辈誓必报此⾎仇!'

  '娃儿,你别难过,恐怕…'

  朱昶预感情况不妙,惶然道:'恐怕怎样?''⾕中人'徐缓的道:'朱昶,你必须有勇气接受这无情的安排…'朱昶心头一颤,道:'什么无情的安排?'

  '⾕中人'似在考虑如何措辞,顿了一顿,才道:'你大难不死…''这点晚辈深深感老前辈救命鸿恩!'

  '你听着,你业已残废了!'

  朱昶似遭雷殛的一震,顿时双目发滞,说不出话来。

  这是多么惨酷的事,岂止'无情'二字所能形容,残废,太可怕了,一切的一切,将因之而烟消云散,报仇,雪恨的誓愿,也随之破灭了。他狂厉叫道:'造物何妒,鬼神实私,我为什么不死?…'这绝望的呼喊可说字字⾎泪。

  '⾕中人'叹了一口气道:'老夫已竭尽所能,只能使你不死,无法使你不残…'朱昶目中又滚出了⾎泪,凄绝的道:'老前辈,晚辈还有理由活下去吗?''为什么不能,你这般轻视生命吗?老夫遭遇比你更惨,一样活了下来。''可是晚辈业已成残,活着岂不比死更痛苦…''你功力仍在!'

  '晚辈功力仍在?'

  '不错!'

  '不知残到什么程度?'

  '左腿膝盖骨破碎,虽经接合,但比原来短了两寸…'朱昶一听,在绝望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追问道:'仅只如此吗?''还有…'

  '还有什么?'

  '你失去了俊美的容貌!'

  '我…的脸?'

  '嗯!脸上留了些疤痕!'

  朱昶情不自噤的用手向面部抚去,果然触手堆堆累累,左边自额而下,直到腮边,半边脸全被疤痕盖満,右边颧骨到耳,疤痕有半掌大,所幸双目不伤。

  他惨然笑了笑,道:'容貌美丑,晚辈不在意!''娃儿,很好,必须逆来顺受,忍人之不能忍,方能做人所不能做的事。''晚辈此刻尚不能转动…'

  '你已昏八天八夜了!'

  '八昼夜?'

  '不错,幸而老夫略通岐⻩,才能在八天之內,使你外伤痊愈,生肌脫痂!''老前辈恩同再造…'

  '别提这些了,老夫已采集了一服伤药,制成丸子,你服下之后,明天便可起⾝了,现在话到此为止,其余的话以后再说…''啪!'一包药丸,落在朱昶头边。

  朱昶心中十分奇怪,这自称'⾕中人'的怪老人,既已救了自己的命,为什么不肯现⾝相见?

  心念之中,先不取药,开口道:'老前辈何不示晚辈以尊颜?''现在先服药,闲话少说!'

  '但晚辈总感到…'

  '疑忌是吗?'

  '不敢,晚辈‮望渴‬一睹恩人尊范!'

  '老夫要你先服药疗伤!'

  朱昶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伸手拿起药包,打开来,一共有龙眼大的十粒,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粒粒往口里送,那种⼲呑的味道颇不好受。

  '娃儿,你枕头边有⽔。'

  朱昶侧头一看,一只木碗,注満清⽔,摆在枕旁,忙取来送药。

  服药之后不久,一股热浪,自丹田升起,逐渐扩展到四肢百骸,热力愈来愈強,全⾝似置在火炉之中,汗出如浆,最后,意识模糊,消失…

  ⾝旁的火堆,添了些新柴,烟气呛得人喉头发庠。

  朱昶试探着坐起⾝来,觉得并无不通,朝脆站起⾝来,这一站,⾝形打了一个踉跄,几乎跌进火堆里。

  这时,他才真正体味到残废的痛苦,左腿不但短了一截,而且屈伸困难,呈僵木的状态,內心的痛苦,莫可言宣。

  既成的事实,无法改变,大难不死,已属奇迹,他咬牙忍住,把意念转向另一方面,他急切地想看看救命恩人的真面目。

  向外望去,约莫五丈深浅,便是洞口,洞外空雾蒸腾,景物不辨。

  转⾝朝里,內面赫然还有一个洞⽳。

  他不能冒昧闯⼊,恭谨地唤了一声:'老前辈!'內洞传出'⾕中人'的应声:'你觉得怎么样?''老前辈妙药如神,晚辈已经痊愈了!'

  '很好,你有话要说吗?'

  '晚辈叩见老前辈!'

  '你…一定要见老夫?'

  '理当叩见!'

  '老夫十多年来,不曾见过第二人…'

  '晚辈是诚心叩谢!'

  '⾕中人'默然了片刻,道:'也好,让你看看老夫的真面目,对你有帮助,进来吧!'朱昶心头一阵忐忑,一跷一跛地走⼊內洞。

  洞內光线十分黯淡,首先⼊目的,是一桌一椅,用树头组劈而成,颇饶原始风味,桌上堆満了野果,想来便是'⾕中人'赖以维生的口粮,靠里是一张树枝藤条结扎的大,铺了厚厚一层⼲草。

  目光再移…

  '呀!'

  朱昶忍不住惊呼出声,全⾝起栗,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他一时无法想像所见的是人还是怪物。

  上靠壁端坐着一个⽑茸茸的怪物,须发虬结,一个独目闪闪发光,⾝上裹了些碎布,本不成其为⾐物,破布之下,露出一对XX,怪人的‮腿两‬齐膝而没…:

  '⾕中人'哈哈一笑道:'娃儿,你虽伤残,却比老夫幸运,是吗?'朱昶猛省自己失态,忙跪了下去,惶然道:'恕晚辈失礼!''起来,椅上坐!'

  朱昶再拜而起,在树头所制的椅上落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中人'接着道:'你先吃些野草充饥!'这一说,朱昶才感到自己腹⾁空空,头晕眼花,也就不客气的抓起来吃,其中一种碗大的果子,吃在嘴里全是浆汁,⼊口即溶,甜中带点苦涩,生平未曾见过。

  '老前辈,这是什么?'

  '果,益气补⾝,世间难得一见,但这⾕底却多的是!''果?'

  '不错,你昏睡八昼夜,全靠这果汁渡度,也是此物使你极快复原。''哦!'

  '你见了老夫的真面目有何感想?'

  朱昶凝重的道:'老前辈定有奇惨的遭遇?''⾕中人'仰首悲壮的一阵狂笑,道:'老夫遭遇之惨,并不输于你?''晚辈可得与闻否?'

  '老夫此生已矣,不拟重提了!'

  双方各怀心事,缄口不语,朱昶连吃了三个'果',饥火尽去,精神也振作了些,他想到今后的事,有些哭无泪。

  '⾕中人'打破了沉默,道:'娃儿,明天一早,你出⾕去吧!'朱昶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一方面是基于感恩,另方面是出于同情。

  '老前辈呢?'

  '与草木同朽!'

  '晚辈愿奉老前辈终天年!'

  '哈哈哈哈,孩子,你存心可感,但老夫对人生已乏味,只是…''只是什么?'

  '一件心愿未了,但这心愿事实上也无法了了,只是…只是…唉!吾心已死,只一念未泯,抛不掉这躯壳,奈何!'一粒⾖大的泪珠,在老人眼角闪烁。

  朱昶诚挚地道:'晚辈可有效劳之处?'

  '没有!'

  '老前辈何必自苦?'

  '命运如斯,不苦又待如何?'

  '老前辈方才说一件心愿未了?'

  '大限到时,不了自了!'

  '请让晚辈尽一点心力?'

  '不必了!'

  '晚辈是诚心…'

  '但老夫不挟恩以求。'

  '老前辈因何有这等想法?'

  '老夫生不喜受人之惠!'

  '然则晚辈受老前辈再造之恩,将无地自容了?''孩子,你准备明早上路吧!'

  '老前辈是嫌晚辈⾝有残缺,不能成事吗?''老夫并无此意。'

  '老前辈若不容晚辈尽一点心,晚辈将终生难安!''孩子,你有此心,便⾜够了…'

  朱昶扑地跪倒,动的道:'老前辈若不允,晚辈就此不起!''⾕中人'眼角的泪珠,终于滴落虬须之中,点了点头,道:'起来!''老前辈答应了?'

  '唉!孩子!老夫答应你,但此乃老夫所求你,不能以报恩之心为之,顺其机缘,成败不必计较…''晚辈应命!'

  说完,站起⾝来,坐回椅上。

  老人独目连眨,泛出一种极其悲愤之⾊,久久,才开口道:'老夫求你一件事…'朱昶慨然道:'请吩咐?'

  老人內心似十分动,呼昅有些急促,窒了半晌,才又开口道:'这是老夫的一桩心愿,老夫因此而苟延残…''晚辈恭聆!'

  '记住,随缘而为,不必勉強。'

  朱昶內心早已有了决定,无论'⾕中人'的心愿是什么,自己非誓死完成不可,当下顺口应道:'晚辈记住了!''你知道老夫何以变成这般模样?'

  '请明示!'

  '被知所害…'

  '知?'

  '不错,一个表面伪善的极恶之徒!'

  '是谁?'

  '武林生佛西门望!'

  朱昶惊得跳了起来,'武林生佛西门望'可说寰宇知名,在⽩道中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一生锄恶扶倾,维护正义,受其益者,不计其数,是⽗亲生前极口推许的人物,而'⾕中人'称他为知,却又被他所害,这就令人费解了。

  '老前辈说是西门望?'

  '你不信?'

  '并非不信,只是…'

  '被他的名头所感?'

  '他的名声实在不恶!'

  '所以老夫说他是伪善的恶徒!'

  '老前辈与他是知?'

  '不错!'

  '那老前辈也必是武林知名之士?'

  '这些不谈了,你替我找一个人…'

  '找谁?'

  '⾕中人'声音变得凄厉栗人的道:'花后张芳蕙!''花后…张芳蕙?'

  '嗯!'

  '传说中的武林第一美人?'

  '一点不错!'

  '她与老前辈有仇?'

  '她是老夫的子!'

  朱昶栗声道:'那老前辈便是十年前名动江湖的"中原大侠诸葛⽟"了?''不错,不愧剑圣之后,见闻还广博!'

  朱昶心中动万分,想不到一代大侠落的如此下场,当下追问道:'老前辈要找张前辈…''⾕中人'厉声道:'别叫她前辈,她不配当此称呼!'朱昶一楞神,道:'晚辈完全不解?'

  '⾕中人'独目出栗人的怨毒之光,咬牙切齿的道:'听着,十八年前,老夫与西门望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追逐的结果,那女子垂青老夫,于是老夫结束了浪生涯,结婚定居,西门望表现得不错,并不以情敌视老夫,往如常,那时老夫确实心存歉疚,十分佩服他的人品…'朱昶忍不住揷口道:'那女子便是"花后张芳蕙"了?''就是她,成婚的翌年,她生了一女,老夫爱若掌上明珠!…''啊!'

  '第三年,小女満两岁的那一年,老夫来此山采药,不料西门望追踪而至,坦⽩承认他对张芳蕙不能忘情,不但如此,他还承认与张芳蕙发生了不轨行为…''老前辈相信?'

  '当然不信,但他提出了证物!'

  '证物?'

  '不错,是那人贴⾝佩带的一个荷包,他说,张芳蕙嫌老夫不解风情,没有闺房之乐,只顾穷研武术与岐⻩之道,这是事实,这一来,老夫不由不信了…''以后呢?'

  '西门望说他一时糊涂,做下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要老夫杀了他…''哦!'

  '老夫当时深受感动,自叹闱薄不修,情愿从此归隐…''以后呢?'

  '岂知西门望人面兽心,乘老夫不备,突下毒手,残了老夫一目,老夫猝遭毒手,不及反击,他的功力原本⾼过老夫,复用剑削了老夫双⾜,踢下这绝⾕…'朱昶愤慨的道:'他该杀!'

  '⾕中人'咬牙道:'也是老夫命不该绝,⾝躯被藤蔓所,免了碎骨粉⾝之厄,⾕中尽是奇草灵药,老夫得以苟全一命,这便是老夫的全部故事…''老前辈命晚辈寻那张芳蕙…'

  '她是罪魁,你替老夫杀了她!'

  '杀她?'

  '不必勉強,可以照自己意思去做!'

  '晚辈一定办到!'

  '还有,寻到小女,代老夫照顾她,她算来已十七岁了…''晚辈会完全办到。'

  '如此老夫死也瞑目了,真是天意,绝地之中,会来了你,使老夫从不敢奢望的心愿得以付托…''老前辈先离此间,晚辈为老前辈弄妥安⾝之处,将来令千金也好…''不,老夫不愿见任何人了!'

  '连令千金在內?'

  '嗯!'

  '为什么?'

  '老夫大限已迫…'

  朱昶惊声道:'老前辈虽然成残,但看来精力充沛…''⾕中人'凄苦地一笑道:'心⾝俱遭戕贼,所赖者唯‮物药‬,但‮物药‬可救命,不能续命,老夫研习岐⻩,对这点是知之甚明的!'朱昶不自觉地感到鼻孔发酸,双目润,恻然道:'即算如此,老前辈…''不必多说了,老夫五体不全,同时必置那人于死地才能瞑目,但不论好歹,她是她所生,⽗女与⺟女之情相若,老夫怎能见小女之面?'这才真是话语的重点,所谓大限已迫,只是句托词,朱昶聪颖逾常,自然一想即知,他立刻考虑到目前不能強迫这可怜的老人做不愿做的事,否则必然生变,待寻到他女儿之后,再作计较,当下一转口风道:'令千金何名?''啂名明珠,但随⺟而从奷夫,名姓必然改了。''晚辈如何辨识呢?'

  '找到奷大妇,定有她的下落!'

  '是的!'

  '这里有两件东西,你拿着…'

  说着,从头草堆中取出一个褪了⾊的陈旧荷包,和一个小布包,递与朱昶,接着又道:'这荷包是十五年前,西门望持以要老夫辨认的表记,老夫幸未失落,你找到张芳蕙那人时,便给她,你不必下手…''不必下手?'

  '荷包內是一种剧毒之物,触之即死,天下无药可解,这是老夫穷十年之功炼制的,切记,不能打开这荷包!'朱昶全⾝一颤,骇然道:'內蔵剧毒?'

  '不错,这等于老夫亲手杀她!'

  '另外这布包呢?'

  '见到小女之后,给她,说这是老夫遗命…'朱昶双手接了过来,那旧荷包使他心里发⽑。

  '⾕中人'又道:'这布包你不能打开,除了小女,不能落⼊别人之手!''晚辈谨记了!'

  '孩子,老夫对你所求过奢吗?'

  朱昶急声道:'老前辈何出此言,晚辈生命是前辈所赐的,这点事…算什么!'他本想说这点事难报大恩万一,但一想不妥,中途改了口。

  '你到外洞歇息,天快亮了,你好出⾕。'

  '这绝⾕有路通到外面?'

  '有,是老夫年前采药发现的,顺⾕而下,约五里左右,有一个⽔道,穿山而过,目前正值旱季,⽔道⼲渴,可以容人穿越而过。''哦!'

  '去吧!'

  朱昶施礼退出內洞,来到外洞,那堆火只乘下余烬未灭,忙添了些柴火,然后靠壁半卧,思前想后,心事如嘲,几令他发狂。

  他又想到残杀⽗⺟弟妹的仇人,尤其⺟亲裸体陈尸的惨象,更令他痛不生,那股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他那里能定得下心神歇息,仇与恨庒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地绞扭自己的头发,一把,一把,投在火中,似乎这样才能稍减心中的剧痛,⾎,沿面颊而下,他一无所觉。

  火,完全熄灭,一阵阵寒气,由洞口⼊。

  朱昶木然僵靠着石壁,他一直不曾动过。

  一团黑影,从洞口扑⼊。

  朱昶悚然惊觉,本能地挥出一掌…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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