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 第十九章 既踩薄冰 终定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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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尚宫 作者:云外天都 书号:42260 | 更新时间:2017/9/28 |
第十九章 既踩薄冰 终定尘埃 | |
我与一众妃嫔焦急地在外等待着消息,只看见御医们进进出出,紧张无比,有的还翻出古旧的书籍抄查。直至最后,才听御医们得出结论,师贵妃这次属于自然流产,并不关其他事。 妃嫔们脸上都松懈了下来,虽哀戚之意未敢稍减,但已有妃嫔悄悄地互相低语“想是这几⽇天寒,皇上又常去栖霞阁,师贵妃劳过度吧?” 另有妃嫔听见了,便忍不住低声一笑,却马上哀戚布満了脸“贵妃娘娘真是运气不好。” 皇上与皇后从寝宮內走出,两人脸上皆面⾊凝重,尤其皇上,黑着脸,眉头皱起一个川字。皇后握着他的手,低声劝慰,见我们一众妃嫔在此,便代皇上下了旨意“师贵妃今儿累了,众姐妹们改⽇再来看她罢。” 我便焦急地带头上前,问道:“贵妃姐姐⾝子可好?” 皇后微微地摆头,凤钗上冰冷的烟霞珠子打在她的额头之上。她神⾊忧郁地望了一眼皇上,再向我道:“宁妹妹有心了。贵妃娘娘⾝子已没有什么大碍了,众位妹妹先回去休息吧?” 夏侯辰冷冷地扫了诸位妃嫔一眼,殿外灿烂的光仿若一下子昏暗了起来。他虽然未望向我,可我却不知道为何,总感觉他目光仿若剑锋一般地扫在我的面上,让我的⽪肤隐隐作痛。我要竭力控制才能让自己的表情自如,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不过是疑心生暗鬼而已。 众妃嫔见皇上神⾊不善,一语未发,当然个个儿避之唯恐不及,便向皇上皇后道了安,各自散了。我自也跟在她们的后边,只望快快走出这栖霞阁才好。 谁曾想眼看栖霞阁的院门就在眼前了,夏侯辰忽道:“宁昭华,你留一下!” 我缓缓地转过⾝来,暗自嘀咕,如果要我留下,刚刚请安之时为什么不发话,却偏偏等到这时才出声。联想他冰冷的语气,我有如老鼠被猫戏弄般的不安,忐忑地转过⾝来,缓步向站在⽟阶之前的帝后行礼。皇后神态依旧端庄无比,可掩饰不了她眼神之中一闪而过的慌。我忽然间很怕自己没有被他识破,却在皇后那里被他察觉到蛛丝马迹。 头上的翡翠珠子随着脚步一下一下地击打在发髻之上,厚厚的发髻感觉到了它的重量。为何平⽇里我没有发现,这只金钗竟如此的沉重? 寝室里师媛媛的菗泣声已经消失了,想是喝了太医给她准备的镇定药⽔,睡下了吧。栖霞殿依旧传来淡淡的药香。 我终于走到帝后面前,行礼“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良久没有传来他叫起的声音,还是皇后道:“平⾝吧。” 即便站直了⾝子,我依旧惶恐于那令人窒息的沉默。那种把握不定的感觉又来了,而这是我最恨的一种感觉。 皇后轻声道:“皇上,今儿天已夜了,有什么事,明儿早说吧。” 这种时候,她倒没再叫他表哥。 夏侯辰道:“皇后如累了,便先行一步吧。朕要叫宁昭华办些事…” 又要独自面对他?想起以往,我的肠子都不由得缩成了一团,却不敢有半句的反对,唯有垂了首“皇上,若是能帮得上忙,臣妾万死不辞…” 夏侯辰一摆手,止住了我的表忠心,带头向师媛媛的寝宮走去。而皇后,只得在太监摆驾唱喏声中,渐行渐远。 他⾼⾼的个子如修竹一般在前头带着路,明⻩⾊的⾐袂飞扬,走过之处,宮人们皆垂头而不敢望。我紧张地思索,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还是仅仅在试探? 我从未来过师媛媛的內室,上次来补绣裙子上的鸟眼也不过在外室和偏殿而已。一进內室,便感觉一股暖气缓缓扑面而来,其中夹杂了益⺟草的药香,以及其他的香味,自是经过御医们反复求证过的有益于孕妇保胎的物药。 青帐低垂,室內有几名宮人静静站在旁随侍,见皇上进来,便跪下行礼,却不敢大声喧哗。一个有些头脸的大宮女走了过来,低声向皇上禀告:“皇上,娘娘刚睡着了。” 夏侯辰道:“你们都退下罢。” 那大宮女望了我一眼,才带了另外几名宮女离开。 人多的时候不察觉,如今人一退尽,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又来了。他站在青帐旁,望着青帐里面的人影,恍若痴了。我站在他的⾝后,无所适从,只怕稍不小心,便露出了些许慌。 我虽怎么也不相信宁惜文跟我说过的话,但一站在夏侯辰的⾝后,那种惶然不知所措的感觉便又来了。他虽背对着我,却仿佛后脑勺都长了眼睛一般。 我随眼一扫,我所求的那张紫檀躺椅静静地摆在一角。椅子只涂了生漆,露出原本紫檀的木⾊,在灯光下散发出暗暗的光,宽大的椅⾝上铺着锦绣的锦缎,腿部之处有镂空的花格,想必就是放置炭火之处吧。据闻这张椅子用了特殊的构造,只放置一点点炭火便会保持长时间不熄,即便熄了,椅腿里面的保暖设备也会保持镂空处的温暖。 这张躺椅如宮內许多东西一般,富丽堂皇得让人忍不住受到惑,只想据为己有。 “两天之前,贵妃和朕尚坐在那张椅子之上,加了益⺟草的暖气从躺椅下半部传上来,朕素不畏寒冷,却也感觉到坐在上面的温暖与惬意,也难怪贵妃有事无事喜坐在上面。” 他的声音混杂着室內的淡香进⼊我的耳內。室內虽暖如舂⽇,我却感觉到了丝丝寒意。我勉強道:“臣妾就没有此等福气了。” 不用我述说,他自会遣人查得一清二楚。此张椅子,原本应由皇后赏赐给我的,他当然会怀疑。但以他的疑心,自是不愿意相信我敢在这张椅子上做手脚,因为以我的品,如果我要做手脚,自然什么迹象都没有。 但我也知道,宮內人人皆知我原出于尚宮,宮內若发生什么事,特别是师媛媛若发生什么事,第一个查的,便是我。既如此,我何不露出些蛛丝马迹,让他们只以为我受人陷害,又或许有其他原因? 夏侯辰步向那张躺椅,缓缓地坐下,把脚放在躺椅的脚踏之上,微眯了眼“过了一天夜一,这椅子还有微微的温度呢,当真神奇。” 我脸上露出些微的妒意“这样的好东西自然只有贵妃娘娘同皇后才能享用。” 夏侯辰的声音略有些疲惫“朕知道你一向有风的⽑病,早向皇后求过这张椅子…” 我刚想跪地口称不敢,他却倏地一下站起⾝来,向了我“你难道不能让让?她怀着朕的子嗣,你就不能让让?” 我感觉冷汗布満了背脊,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他果然只是试探。他雷霆震怒,有谁能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不露一点儿慌⾊?我调整了一个既惧怕又委屈的表情,睁大双眼眨都不眨地望着他“皇上,您说什么?您在怀疑臣妾?您怀疑臣妾什么?怀疑臣妾毒害皇上的子嗣,皇上何不下旨诛了臣妾的九族?反正臣妾的九族已然七零八落了!” 我的嗓门之中带了颤音,眼中有泪,说到后面,哽咽几不能出声。我想起家破之⽇,庄园被官兵包围,仆妇们惊慌奔走,⽗亲把我们聚在一处,脸⾊如纸般苍⽩,只道:“各自逃命吧!” 他带着一众心腹从前门接下旨捉拿的官兵,而大娘和娘亲则带着我们在几名忠仆的保护之下,从侧门而逃。那样的情景我已有多年未曾想起,今儿为了出几滴眼泪,却又回想起来。娘亲说过:“妹妹,别哭啊,哭了会叫人厌烦的…”可她却不知道,哭有时候也是有利的利器。 夏侯辰闭着眼斜靠在椅子之上,在我的哽咽声中,轻声道:“朕不想看你那张脸,因为你那张脸总能惑朕。可到现在,朕却连声音都不敢听你的了。朕不知道你说的,表现出来的,何为真,何为假。但是,你别忘了,宮里头你只呆了十来年,而朕的一生,都在宮里头呆着…” 听到这里,我屏住了呼昅,只任眼泪横流,泪眼蒙眬之处,只见他微闭着双眼坐在躺椅之上,表情冷淡而漠然。我忽然明⽩,不论我怎么表演,他只当我是一名出⾊的戏子,他已全然不相信我!我在心里冷笑,这又如何?我何尝奢求过他的信任?即便他已不信任我,也找不出丝毫的证据能证明我与师媛媛这件事有关。 內心虽这么想,我却不敢露出些微的不妥,只微微地菗泣,声音中夹杂了些许的颓然。相信如果不是他,任何人都察觉不到我內心在想什么! 我心灰意冷地道:“臣妾既如此的让皇上心烦,不如臣妾就此告辞,免得皇上见着碍眼。” 我从不敢在他面前如此使着儿说话,但今天的情形,如踩在刀尖之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我唯有使尽所有手段,连如此赌气的话都出了口。 他恶狠狠地望了我一眼,我却毫不退让地望了过去。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明⽩,他想做一个明君,所以,即便太后三番五次作难,他也不滥开杀戒,只运用帝王之术把一场大祸消于无形。朝堂上传来的种种消息,也表明他在竭力做好一个明君,所以,我在赌,赌他不会在毫无事实据的情况之下便开杀戒。 他却忽然间笑了,走近了我,轻声道:“宁雨柔,你在试探朕的耐心。你以为朕对你无可奈何?你不想见到朕?好,今晚朕便宿在兰若轩,我们之间的游戏,已经好久没有玩了,是吗?” 讲这话的时候,他嘴角微微歪着,整张面孔忽然间琊魅无比。那种从心底升出来的胆寒便又占据了我的心。我想,我的表情终表达了我的实真心情,因为,他悦愉地笑了,伸出手指抬起我的下巴“看看,这才是你实真的表情,不是吗?” 我哆嗦着道:“皇上,如果皇上要彻查这件事,臣妾将竭尽所能帮助皇上,臣妾…” 他愈加笑出了声“宁昭仪,这件事谁是谁非,朕心里一清二楚。你始终没弄明⽩一件事:朕一出生,就生于这里,长于这里,难道你认为朕这二十多年,全都是⽩活了?” 我心中一寒,那股害怕的情绪却渐渐熄灭,心中升起另一股胆寒:难道他一早就知道皇后会和我联手?而他却袖手旁观,还是从中推波助澜? 难道他也不想这个孩儿出生于世上?还是他连自己的孩儿都拿来利用? 我一早明⽩,孩子如果出生于皇家,却来得不合时宜之时,那么,这孩儿命运便如浮萍,并不是简单地生了出来便会活命的。 我轻声地道:“皇上,天气虽寒冷,可臣妾院子里的兰花却奇怪,向来畏寒的蝶蕊居然乍开了花骨朵儿。世人道,反季节开花,是为不祥。皇上以为,臣妾是铲了这株出⾝⾼贵至极的蝶蕊呢?还是任由它在寒风中开出花朵儿,而后却被风雪摧残?” 我看见他一怔,脸上露出深思的神⾊,却偏了头,望向窗外。暗夜之中,正有一株青竹婆娑摇摆。我明⽩他已知道我心中所疑。我们俩就像棋术⾼明的棋手,你来我往,互相将军,而棋盘上舍弃的,便是那不懂得时宜的废子。 室內依旧暖暖的,背脊上的汗了又⼲,终让我感觉到了室內的暖意。我明⽩,我知道得越多,他作为这个家国最有权势的人,越随时会致我于死地。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将他一军之后,心中却油然生起喜悦,就仿如明知烛光灼热,飞蛾却扑之不断,除却⾝份,我终和他是棋逢对手。 “皇上,天⾊已晚了,师贵妃病体未愈,终需要皇上陪伴⾝边的,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臣妾告辞。” 我向他行礼,这一次没等他道“平⾝”便自顾自地起了⾝,向门边走了去。刚要转过屏风,却听他在⾝后道:“你那院子里奇事颇多,蝶蕊既长了出来,便不准铲了,朕要移驾过去看看…” 我呼昅一滞,却听他道:“今⽇朕却实不得闲,就近两三⽇之內吧!” 我缓缓地走过雕花屏风,直到他看不见了,才暗自咬牙。他这是在变相地磨折我,让我这两三⽇食不能下咽,寝不能安枕,时时刻刻地等候提防。他说得对,他呆在宮里头的⽇子始终比我长,深知他人的心理,斩头的那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的⽇子,漫长而煎熬。 我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 走到门外,冷风一吹,刚刚那场争斗的奋兴刚熄,我的心却从未有过地惴惴不安起来。他既要对这件事有个代,便要寻出一个替死鬼,而我,却是最好的人选之一,再加上我刚知道了他的隐秘,他难道不想除去我这个知情人? 如今,我只有死死拉住皇后,让她脫不了⾝,希望夏侯辰看在皇后的面子之上,对我网开一面。 与这件事一比,倒冲淡了我心底对夏侯辰要来兰若轩的恐惧,只仔细回想这件事的每一个细节可有留下任何把柄没有。 素洁见我回来,早备下了暖炉热⽔,去除我⾝上的寒气,道:“娘娘风昨儿个才大好,可不能再犯了。娘娘出去之时,怕⾝上的药膏味道冲撞了贵妃娘娘,洗尽了药膏才过去的。奴婢又向御医讨了药膏回来,娘娘快点儿贴上了。” 我在心里微叹,做好一切防范措施又怎样,他既认定了是我,便是我了。 我初为选侍之时,师媛媛以一条百鸟裙尽得夏侯辰的青睐,虽有皇后使人暗中阻拦,却也夺尽风头,那个时候我便知道,皇后与师媛媛的冲突,终将愈演愈烈。我为绣那件百鸟裙,居于师媛媛的偏殿,与她的內室一墙之隔,闻到她屋內传来淡淡的仙茅味道。这是一种有微毒的情催 物药,经燃烧之后,却变为无毒,反而能使人悦愉。这种物药,并不是宮內噤用的,但是,这种仙茅却是许多种物药的药引,能增強其他物药的药。 作为在宮內生活多年的老人,我自然知道要把握一切机会。她与皇后的矛盾,便是我的机会。于是我叫孔文珍时不时送给师媛媛一些司设房新出的家私。这些家私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家私配件连接的木榫是由略软的黑胡桃木制成,而这种软木最能昅收空气中的香味,比如有些寺庙,常年熏香,摆香的案台便昅收了檀香的味道,经年而不去,这种软木,便是如此。师媛媛虽然不是每次等候皇上时,都熏这种香味,可司设房不断送去的新家具却渐渐取代了她房里原来的旧家具,每一件家具木榫中的黑胡桃木昅了一点仙茅,味道便不易散尽,哪怕时间过了三两个月,她⾝怀有孕,已不再熏此香料。 可这却已经⾜够了。 仙茅只不过是一个药引而已。 宮里的女人,哪一个不争不抢?以师媛媛的脾气,在她受皇恩的当晚,却被我截了和,她心中怎么会不怨恨?怎么会不注意我的动向?我在皇后那里讨要东西,而恰巧月容华到访,以她的禀,既然惶惶然要寻求靠山了,怎么会不巴巴地把这条信息带至师媛媛那里? 其实,在绣百鸟裙的那一晚,我急急地跟上皇上的脚步,偶一回头,望清楚了她缓缓关上房门那一瞬间的表情,我已然明⽩,我得保护自己。 所以,我叫孔文珍不断地送了这种款式新颖的家具过去。如果她不动我,这家具自然对她无害,但如果一旦情势所迫,这些家具便会助我一臂之力。 我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为求生存,便把所有对我有害的地方全都计算清楚,查漏补缺。因为我知道,在宮里头,的确是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像我这样的人,在宮里头实在太容易没了一条命,所以,我唯有抢先动手。 她没有向我动手,可这一早埋下的陷阱,却成了我向皇后表忠心的筹码。这怨不得我,既然我与皇后已搭上同一条船,我便要保住这条船不沉。 紫檀躺椅颜⾊华丽润,但这件躺椅上贡之时,并不是如此颜⾊,只是原木的⾊彩,质朴而暗淡。皇室的东西,自然得华贵堂皇,衬得上屋內所有的摆设才是,司设房便请⾼超的漆匠在椅子上髹涂生漆、垫光漆和面漆。由于我向皇后讨得了这张椅子,孔文珍也知道这张椅子将来要送往我这里,所以,来向我讨些意见,便不⾜出奇了,因而我向她略提了些建议,在漆內加上了一些使颜⾊更为鲜亮的银珠,致使紫檀躺椅表面如蒙上一层淡淡的银⾊,再用石⻩等在椅⾝之上描绘出吉祥的图案,而暖气护腿之处,原来的原木之上已够光滑的了,我却让孔文珍要求工匠再打磨一遍。我知道宮內的器具是用什么来打磨的,烧好的榉木炭条和沾了油的⽑发。为了让椅子打磨得更亮,我建议在打磨的油里加了西域野生的一种菜籽,这些东西掺在一起一点儿毒都没有,而且新制好的椅子在通风的房子里放上一个星期左右,也一点害处都没有。 但是可惜,只因这张椅子是我要的,师媛媛便会来争来抢,所以,急急地搬了回栖霞阁。说实在的,这张椅子即便没有通风,对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害处,只可惜,她是一名孕妇。 而且,她的屋子里的家具昅收了仙茅之毒。 就算如此,如果她不⽇⽇点燃护腿之处的火炉,也不会对她造成伤害。只可惜,为了向皇后威示,向我威示,她夜夜点燃了檀香躺椅下的火炉,仙茅与银珠、石⻩以及西域的菜籽相混,被火炉熏暖,通过空气昅⼊腹內,便有了烈,一种使有孕之人胎不能保的烈,就如麝香。 宮內人谈起前朝妃嫔之间的计算,说起谋害他人的子嗣,每每提及麝香,说这种东西或掺到胭脂里,或掺到香包里,便能不知不觉地使人堕胎,我总是在心內冷笑。如此显眼的东西,有谁不小心翼翼地提防?别说害人了,只怕未害之前,便露出了马脚。 宮內的人,个个家世显赫,哪一家不识得这东西?所以,用这种东西的人,便是最蠢愚的。 而那几⽇,我因风痛得彻夜难眠,想必有人将兰若轩的情景告知了她吧。她岂不是愈加得意,越发要皇上晚晚地陪着她,叫人把她栖霞殿的种种情形透露出来。所以,那几⽇我不用叫人外出打探,自有人把栖霞殿的一切传到我的耳里,让我堵心堵肺。 皇上既在那里,紫檀躺椅自然得晚晚都烧着了。那样的烈物药一两个时辰并无害处,可紫檀躺椅的特别之处,却是可让暖意整天不灭,再加上宮人时常添加炭火,自是将那几样东西烤了又烤,越来越烈,昅⼊体內,终成了祸害。 师媛媛的结局,并不是我给她的,是她自己求来的。她有很多次机会保住腹中的孩子:如果她不与我争与我抢,如果她不晚晚要求皇上陪着她,又或如果,我绣百鸟图的那一晚,她不用如此憎恨的目光望着我,即便透过重重的夜幕,也让我望得清她的眼神,那么,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她飞得太⾼,太过得意忘形,在宮里头,这何尝不是一处死⽳? 她出⾝世家,⾝居⾼位,原本不应该如此憎恨我这个低位的妃嫔,只可惜,她一旦钟情于夏侯辰,便⼊了魔障,再也回不了头。 在宮里头,如想害人,在我来说,其实容易过在民间,只略略一推,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实行。 我仔细回想一切细节,终认为这一次的事件毫无破绽,了无痕迹,夏侯辰的怀疑不过子虚乌有。何况我认定,夏侯辰自己何尝不是做了一次推手。他事先既已察觉,那几⽇依旧任由师媛媛扮娇耍痴,不做阻拦。这个人的心思,越来越让我猜不明⽩。 一想起夏侯辰,我便不由自主地忧虑起他要来兰若轩的事来。他果然惯会磨折人,在他的面前,如同戏子面对千万观众,必须演得更好,更加毫无破绽。他一次次地撕破我的脸⽪,却让我更起了好胜之心。我对镜揣摩,只望再不会被他揭穿真面。 近两⽇內,我没有听到內侍监传来要我侍寝的消息,心思却不得一⽇放松。 这两⽇宮內风起云涌,我不会这么不识相地走去皇后那里,皇后自也小心翼翼并不使人往来通传消息,可消息还是从四面八方向我传了过来。据闻月容华已被人捉拿,她送给师媛媛的猴头菇中有微微的毒,能使人绝育;据说这猴头菇并不是天然野生生长,却是她家养的;猴头菇原本生长于栎树等腐朽的树⼲之上,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可她家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使猴头菇能成批地在腐木上生长;据闻查出来的结果,她家用的腐木之中,以红花汁浇灌,因而便生了毒… 素洁一听到这消息,便急急地想把那包月容华送来的猴头菇丢弃了。我听了这个消息,却笑道:“哪里能吃得死人,我倒要试试,叫司膳局今晚炖了送来。” 素洁焦急地劝说:“娘娘,那怎么行?如果你的⾝子吃坏了,以后可没有…” 我一笑,打断她的话“宮內的传闻哪能偏听偏信,不用多虑!” 夏侯辰一番作为,已让我看得清楚,除非皇后有孕,他是绝不会让其他的妃嫔先生出子嗣来的,何不让我早做安排,以免⽇后多受一遍苦?没有人保护自己,唯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猴头菇如果以此法生产出来,相信已然危害不大,最多起一个孕避的效果,而且有时间限定,绝不可能使师媛媛流产。月容华只不过做了我与皇后的替死鬼而已。 夏侯辰要给师家一个代,想必这就是他的代。与新兴名门师家相比,月容华这个小小七品县令的女儿的确可以牺牲。 夜晚时分,孔文珍披了夜⾊来找我,言语隐晦地问起椅子的事。我在腹中微微冷笑,如果我布的局能让你看得明⽩,那么我这个尚宮便算⽩做了,面上却一片淡然假装听不懂她的话。她唯有悻悻而去,脸上却是放下心思的表情。 我明⽩,若我被人查出什么,那孔文珍也脫不了⾝,扯泥连着,带出一大片,她自然得来探听实情。她的感觉,就如皇后一样,为保自己,只得保我,我相信也有內侍监向尚宮局探查,但应该怎么回答,她会想得很清楚明⽩。 在成功之前,我便想好所有退路,封死所有让我深陷泥潭的可能,怎么会像月容华,这么容易被人查出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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