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饶之海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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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丰饶之海 作者:三岛由纪夫 书号:42248 | 更新时间:2017/9/28 |
第八章 | |
前往贝纳勒斯的途中,本多一再地想起这祭祀的情景。 这是在忙于做着某种准备的情景。牺牲的仪式并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而是有什么将要开始,仿佛向着⾁眼看不见的,更神圣、更可憎、更⾼的地方架起了一座桥梁。那一系列的仪式似乎是为了接某位圣者的光临而铺出的一条红地毯。 贝纳勒斯是圣地中的圣地,是印度教徒们的耶路撒冷。接纳了婆神道场喜马拉雅山溶雪的滔滔恒河,在此地弯曲成绝妙的月牙形,其弯曲之处的西岸即是古名瓦拉纳西的贝纳勒斯城。这是奉献给迦梨女神的丈夫婆的城市,是通往天国的主门。这里还是各地人们前往朝拜的目的地,是恒河以及⾖他帕帕、基尔纳、亚穆纳、斯罗斯瓦提这五条圣河的汇合处。如果用这里的⽔浴沐,便可坐享来世之福。 《吠陀》中关于⽔浴之惠有如下的诗句。 “⽔乃仙丹良药。 可除去疾劳, 可增添活力。 ⽔乃万灵仙草, 可医治百病, 可清除琊恶。” 另有一首: “⽔可长生不老, ⽔可护体強⾝, ⽔可驱除疾患, 勿忘⽔之威力, ⽔乃⾝心之药。” 正如诗中所颂扬的那样,以祈祷净化心灵,以⽔清洁⾝体的印度教礼仪,在贝纳勒斯的各个阶梯浴场达到了极至。 午后到达了贝纳勒斯,本多在旅馆里放下行李,洗浴之后,马上要求旅馆给安排导游。尽管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但不可思议的生气,使本多处于躁动不安的状态中,窗外洒満令人烦闷的夕残照。恍惚觉得跃人其中,能立刻捕捉住神秘似的。 贝纳勒斯是极其神圣的城市,同时也是极其肮脏的城市。⽇光仅能照到狭窄小巷的房檐上,小巷两边摆出了各种小摊,以及糖果店、算卦屋、面粉店等等,充斥着恶臭、气和疾病。从这儿穿过去,来到河边的石砖地广场,从国全各地来朝拜的,等死的⿇风病人成帮结伙地在广场两边蹲着乞讨。广场上有许多鸽子,午后5点的天空是灼热烤人的。乞丐跟前的⽩铁⽪罐子底儿上只有几枚铜币。一个⿇风病人的一只眼睛溃烂着,向上伸着失去手指的手,就像被修剪了的桑树。 这里可以见到各种各样的残疾人,以及蹦跳着走路的侏儒。他们的⾁体就像欠缺共同符号的,未解读出来的古代文字般的排列着。这些并非由败腐或堕落所导致的,看似奇形怪状的形体,依然以活生生的⾁体和热气,呼出可憎的神圣的东西。成群的苍蝇像搬运花粉似地搬运着⾎和脓,每只苍蝇都很肥,发出绿荧荧的光。 在通向河边的道路两旁,搭起了画有鲜圣纹的大帐篷,在听讲的人们⾝旁,放着裹着布的尸体。 ——切都浮游着。众多最露骨最丑陋的人的⾁体实像,与排怈物、病菌、尸毒一同曝晒在光天化⽇之下,就像从现实中蒸发出来的热气那样漂浮在空中。贝纳勒斯是一条越华丽越显得丑陋不堪的地毯。有1500座寺院,寺院的朱红柱子上各种势姿的黑檀雕刻,终⽇⾼声诵经的等待死期的寡妇们的家,居民,来访者,将死者,已死者,浑⾝疮痍的儿童,叼着⺟亲头死去的孩子们…贝纳勒斯就是这些寺院和人们夜以继⽇地无比喜悦地悬挂在天空的一块喧嚣的地毯。 广场朝向河流铺设了斜坡,行人很自然地被引向阶梯浴场“十马牺牲”传说那里是创造神布拉玛献上十匹马作为牺牲的地方。 这滚滚流淌的⻩土⾊河流就是恒河!在加尔各答,被虔敬地存储在⻩铜小壶里,洒在信徒额头上的点滴圣⽔,竟这样在眼前的大河里澎湃奔腾。简直是神圣而难以置信的飨宴。 在这里,无论是病人、健康人、还是残疾人、濒死的人都毋庸置疑地充満了⻩金般的喜悦之情。连苍蝇蛆虫都沾了喜悦而肥胖。印度人特有的严肃而煞有介事的表情中,充溢着与无情难以分辨的虔诚。本多不知如何才能使自己的理智溶人这酷热的夕、以及这充満恶臭的瘴气般的河风中去,如何才能投⾝于这由祷告的唱和声、钟声、乞讨声、病人的呻昑声密集编织成的热烘烘的⽑织物般的傍晚的空气中去呢?本多害怕自己的理智会像揣在怀里的匕首,刺破这块完整的织物。 关键是得抛弃理智。从少年时代起,本多就把理智的锋刃作为自己的职责,虽然几番转世突袭使它卷刃,却仍保存至今,但是现在只得悄悄把它扔在这充満汗臭、病菌和尘土的人群中了。 阶梯浴场上竖着无数个菇蘑似的遮伞,供浴沐的人们歇息。⽇出时是浴沐的⾼峰,现在是傍晚,所以见不到什么人。导游走下河边,跟小船上的船夫谈价钱。夕像烙铁似地烤着脊背,等候着的本多觉得时间似乎无限的漫长。 小船载着本多和导游渐渐离开了岸边。在恒河西岸遍布的浴场中,十马牺牲浴场大体位于正中。参观浴场的船只先南下,看过十马牺牲以南的浴场后再北上去看十马牺牲以北的浴场。 恒河西岸如此的神圣,而东岸则相反,甚至传说住在东岸的话,死后会投生为驴,所以遭人忌讳。从远处望去,是一片低矮的绿⾊灌木丛,一座房子也没有。 小船南下时,酷热的夕旋即被建筑物隐没了,许许多多壮丽的浴场和形成其背景的成排的大柱子,以及这些柱子所支撑的紧密排列的殿堂,被夕映照出一片背光。只有十马牺牲浴场背靠广场,夕得以肆意照耀。夕空把河面映成了柔和的玫瑰⾊,来往的船只投下了淡淡的帆影。 那是夜幕降临之前的,遍地洒満神秘光线的时刻。这一时刻端正万物的轮廓,细微地描绘出每一只飞鸽,给大地染上枯萎的⻩蔷薇⾊,保持河面的反光与天空残照之间的郁的调和,支配着欣赏铜版画之精致的最佳光照度。 阶梯浴场正是与这种光照相称的雄伟的建筑群。与宮殿和大寺院相同的石阶伸向⽔中,其背后是⾼耸的大巨背壁,即便排列着柱子与穹隆,那柱子也是壁柱,拱廊是盲窗,因此阶梯更显示出圣域的威风。柱头采用科林斯式和近东式相混合的装饰。⾼达40英尺的柱子上,用⽩线标出了每年夏季的洪⽔的⽔位,特别幅度大的涨⽔,则除了⽩线外还注明1928年、1936年等年份来作为纪念。比令人晕眩的柱子更⾼的是有人居住的长廊,背壁的顶部是拱洞,石栏杆上常有鸽子停歇。房顶上辉映着逐渐减弱的夕的背光。 小船渐渐向喀达尔浴场靠近。附近有人在撒网捕鱼。阶梯浴场十分冷清,浴沐的人不多,浴场里和台阶上的人都像黑檀木般⼲瘦,兀自沉浸在祈祷和冥想之中。 本多的目光被一个走到台阶的央中,准备浴沐净⾝的人昅引了。他的背后是一排壮丽的⻩土⾊立柱,柱头装饰在落⽇的余辉中看得非常真切。此人恰好站在神圣的中心地,与旁边蹲着的削发僧人们的黑⾝子比较,使人不由怀疑他是否真的是人。他是个⾝材魁梧的老人。只有他的眼中发出真正蔷薇⾊的光。 他的头顶留着很小的⽩发髻,左手撩着间沉甸甸的绯红⾊布,裸露着丰満而略显松弛的⾁体。他仿佛无视周围人的存在,陶醉于深深的冥想中,茫然遥望着对岸辽阔的天空。他的右手缓缓伸向天空,像在企求着什么。他的面部、部和部腹在残中呈现出新鲜的淡粉⾊,显示了与其他人迥异的不凡气质。然而老人的现世痕迹的黑⽪肤,却像黑痣或黑斑或黑纹似的在手腕、手背以及腿大上斑驳地残留着。正由于这个残缺,更衬出他那淡粉⾊⽪肤的崇⾼。原来他是个⽩癜风患者。 一群鸽子飞了起来。 再次北上的本多坐在小船中,见一只鸽子受惊吓飞起,只一瞬间,无数的鸽子从菩提树丛中振翅⾼飞。在许多浴场的间隔处,都有伸向河面的菩提树枝,据说等待转生的亡灵,在10天丧葬期內就栖息在那一片片叶子上。 小船驶过十马牺牲浴场,沿河的红沙岩住家,用绿⾊和⽩⾊的瓷砖装饰窗框,室內都涂成绿⾊,这些都是“寡妇之家”从窗口飘出袅袅香烟,传出阵阵钟声,齐声合唱的声音穿透天井,撒向河面。来自各地的寡妇们住在这里,一心等待死期的到来。她们觉得在不堪疾病的磨折,期待以死亡来解脫的这一段光,能在贝纳勒斯度过是最大的幸福,所以希望住进这样的“祈求之家”因为一切都离这里很近。北面不远的地方是火葬浴场,而火葬场上面就是供奉着上千种势姿塑像的尼泊尔爱染寺的⻩金尖塔。 本多看见船边有个包裹在⽔面忽隐忽现的。从形状、体积和长短来看,好像是两三岁的幼儿,果不其然里面包的是幼儿的尸体。 本多无意中看了下手表,是5点40分。天⾊渐暗,却见前方的阶梯浴场仍是灯火通明,那是玛尼克尔尼克浴场的葬火。 那个阶梯浴场在一座印度教寺院下面,面朝恒河的五层宽窄不一的祭坛构成寺院的基座。寺院央中⾼塔的四周有几座⾼低不同的宝塔,每个宝塔都有回教的莲花形拱洞露台。这座大巨的⻩褐⾊寺院被烟熏得黢黑,又坐落在⾼⾼的柱廊之上,越离近越觉得它那烟雾缭绕,森可怖的威严像是浮在空中的幻影似的不吉祥。在小船与台阶之间漾着土⾊的⽔。黑沉沉的⽔面上漂浮着很多供花(其中也有在加尔各答见过的红⾊爪哇花)和香料等。葬火冲天的火焰倒映在河面上。 火焰升腾,塔上的鸽子动不已,天空变成了蓝灰⾊。 阶梯浴场临⽔处有个被烟熏黑了的石头小祠。供的是婆神和他的子沙蒂,沙蒂是为维护丈夫的名誉投⾝火中而死的,他们的塑像前也有供花。 附近停泊着许多満载火葬木柴的小船,连本多的船都难以靠近台阶央中。在熊熊燃烧的柴火后面,可以窥见寺院的柱廊最深处的小火焰。那是永不熄灭的圣火,每次火葬都是从这里取火种的。 河面上的风停了,空气中积淀着令人窒息的暑热。此时贝纳勒斯也和其他地方一样,喧嚣代替了沉静,从阶梯浴场也开始传来各种声响,叫嚷声、孩子们的闹声、诵经声浑然一体,不仅是人,⽪包骨头的狗也跟在孩子们庇股后面跑。在距离葬火较远的石阶那儿,赶牛的大声吆喝着,把浸在⽔中澡洗的⽔牛赶出⽔面,它们光滑的黑脊背一个个浮了出来,晃晃悠悠地上了台阶,⽔牛淋淋的黑⽪,像镜子似的映出了葬火。 火焰不时被笼罩在⽩烟里,从烟雾的间隙中窜出火苗。被风刮到寺院露台上的⽩烟,在黑暗的殿堂里生龙活虎地翻卷着。 这个阶梯浴场是净化的极点,是印度式的公然暴露的露天火葬场。正如在贝纳勒斯一切神圣洁净之物无不令人作呕一样,这里也毫无疑问是现世的尽头。 婆与沙蒂小祠旁的台阶上,放着一具浸过恒河⽔的红布包裹的尸体,等候着火葬。紧紧包裹尸体的布如果是红⾊的,表示死者是女人,⽩⾊的表示男人。死者的亲属和僧人在同一个大帐中等候着,他们要等尸体放到柴堆上点火时,将⻩油和香料投⼊火中。不久又一具放在竹架子上的⽩布包裹的尸体,在僧人和亲属们的唱诵中抬了过来。几个孩子和黑狗互相追逐着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正如在印度随处可见的那样,活着的东西总是跃动着纠着。 6点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四、五个地方腾起了火焰。烟尘被吹向寺院,所以船上的本多闻不到臭味地观看一切。 最远处的右边,有个地方专门集中骨灰,浸泡于河中。⾁体固守的个消失,众人的骨灰混合在一起融⼊恒河的圣⽔,回归四大①和浩气。骨灰堆的最底层在被⽔浸泡之前,恐怕与其四周的土已难区分。印度教徒不建坟墓。本多突然想起去青山墓地为清显扫墓时,发现墓碑下确实没有清显而浑⾝战栗的情景。 尸体一个接一个投⼊火中。捆绑尸体的绳子烧断了,红的⽩的尸布烧成了灰。有的尸体突然抬起黑胳膊,有的好像在火中翻⾝打。先着火的地方成了黑灰⾊。煮开了锅似的咕噜咕噜声从⽔面传来。最难烧的是头骨。拿着竹竿走来走去的焚尸人,用竹竿敲碎那些⾝子已烧成灰烬,却还在冒烟的头骨。他劲使戳那头骨时,胳膊的黑⾊肌⾁被火映得通红,咔咔的敲击声回响在寺院的墙壁上。 为回归四大的净化如此缓慢,而与之背逆的人的⾁体,死后还要散出无用的芳醇,…在火焰中,红布掀开了,光滑的肢体颤动着,黑⾊的粉末与火花一起飞扬,仿佛生成了别的什么,透过火焰看得见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闪烁。有时轰的一声响,柴堆塌倒,火苗减弱,焚尸人加添了木柴,又升腾起火焰,火势几乎要将寺院的露台呑没。 ①四大:佛语。构成万物的四元素:地、⽔、风、火。 这里看不到悲哀。看似无情的东西都是喜悦。人们不仅相信轮回转生,而且把它看做是与⽔田生长⽔稻,果树结出果实等相同的天经地义的自然现象。就像收获、耕耘需要人手一样,转生也需要一些帮助,但是归结底,人是为了轮流做自然的帮手而生的。 在印度,看似无情的事物都与隐秘的、大巨而恐怖的喜悦相连接!本多害怕理解这种喜悦。但是自己既然目睹了终极的东西,就再也无法视而不见了。就像贝纳勒斯患上了⿇风病一样,本多的视觉本⾝也好像得了这种不治之症。 关于这终极的印象,在下面那一瞬间到来之前还是不够完善的。那一瞬间使本多的心感到了⽔晶般纯粹的战栗。 那就是圣牛朝这边望的一瞬间。 在印度,⽩⾊圣牛可以随意行走,有一头圣牛转悠到了这火葬场。它一点儿不惧怕火堆,不一会它被焚尸人用竹竿赶开,它便伫立在离火焰较远的寺院黑暗的柱廊前。柱廊里黑洞洞的,圣牛的⽩⾊愈加显得神圣凛然,充満了崇⾼的智慧。⽩⾊的部腹在晃动的火光映衬下,犹如喜马拉雅山的雪浴沐在月影里。那是冰冷的雪和庄严的⾁在兽⾝上的无垢的结合。火焰包蔵着⽩烟,⽩烟掩盖着火焰,火焰有时红彤彤地bi睨四周,有时被旋转的浓烟呑没。 此刻,透过焚尸的⽩烟,本多隐约看见圣牛那⽩⾊的庄严的脸正转向这边,他确信是转向自己这边的。 晚上,本多吃完饭,匆匆跟导游代了一句明天拂晓前起,就上了,借着酒劲儿⼊睡了。 他梦见了许多景象。在梦中他的手指弹着从未摸过的键盘,发出了音响,他像个技师似地检查了宇宙机构的各个角落。忽然间恍然前面出现了洁净的三轮山,山顶的磐石千奇百怪地横卧着,从岩石的裂中迸出⾎,伸着⾎⾆的迦梨女神现⾝了。他还看见烧成灰的尸体复活了,一个美丽的青年站起⾝来,青年的头发和部遮着杨桐树叶。附近那座令人憎恶的寺院忽然变成⽩净沙地的寺內庭院。一切观念以及所有的神祗都在推动着大巨的轮回之环。这个宇宙的涡状星云似的环,载着感觉不到那轮回的,沉浸于喜怒哀乐的人们转动着,就如同每天生活在地上而感觉不到地球的自转一样。轮回之环又像是诸神游乐园里的,霓虹灯闪烁的夜空中的游览车。 印度人难道知晓这一切吗?即使在梦中,本多也感到了恐怖。好比地球自转这个事实,决不是五感所能感知的,是以科学的理为媒介好不容易认识到的。轮回转生也是⽇常的感觉或智力所无法把握的,它是凭借某种极其正确的,系统而又直观的超理才能认识到的。正是由于知道这一切,印度人才这样的懒惰,这样的反抗进步,而且,把我们用来判断人的感情基准的共同符号——人的喜怒哀乐从他们的表情中统统删除了。 不言而喻,这只是一个旅行者的浅见。梦境往往把最崇⾼的象征和最卑俗的思考混淆起来。本多在梦中思考的时候,过去当审判官时代的呆板冷漠的思辨方法又冒了头,恰如那种思想“怕烫”的人,将很热的未分化的事实冷冻起来,不制成概念化的冷冻食品就进食。这种格和职业习惯至今仍然残存在他的⾝心之中。人在做梦时尤其变得小心谨慎,本多也不例外,他或许还没有丢弃早已掌握的精神保⾝术。 梦境尽管荒诞离奇,但现实中的所见所闻则是更加确实的,更加解不开的。那些事实具有的热度,在他醒来后,更加清楚地留在了⾝心之中。他感觉就像染上了热病。 旅馆走廊尽头的服务台点着昏暗的灯,留胡子的导游正在和值夜班的侍者小声说笑。看见穿亚⿇西装的本多向这边走过来,便远远地向他恭敬地行礼。 本多天不亮就出门,是想去看看阶梯浴场上,人们等待礼拜⽇出的热闹景象。 贝纳勒斯是奉献给众多而又单一的,具有神格而又超越神格的梵天,这一多神教下的统一原理的。太即是神的体现,太从地平线升起的一瞬间,其神圣达到了顶点。正如圣徒商羯罗阿du梨所说:“神把天空和贝纳勒斯放在天平上时,重的贝纳勒斯坠落于地,轻的天空飘忽上升。”所以,圣城贝纳勒斯一直受到与天空相等的对待。 印度教徒认为,在太里看到了神的最⾼意识的体现,对神来说,太才是终极真理的象征的化⾝。因此,贝纳勒斯充満了对太的仰慕与祈祷,人们的意识挣脫地上的羁绊,靠祈祷的力量把贝纳勒斯自⾝托向天空,就像悬浮的地毯。 十马牺牲阶梯浴场被多出昨天无数倍的人挤満,一个个伞下的烛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跳跃着。对岸树林的上空,重重叠叠的云霞下面,已露出微明。 各个竹伞下面都放着长凳,婆的化⾝“男石”上装饰着红花,人们用小药杵捣碎浴后点额用的朱砂。准备用⻩铜瓶里装的,已献给寺院开过光的恒河⽔搅拌朱砂粉的僧人等在旁边。有些人想在⽔中叩拜旭⽇升起,急步走下台阶,先捧起⽔拜了拜,然后慢慢浸⼊⽔中;有些人跪坐在伞下等候⽇出。 晨曦从地平线上进出,转瞬间浴沐台阶上有了轮廓和⾊彩,女人们纱丽的颜⾊、⽪肤的颜⾊、鲜花、⽩发、疥癣、⻩铜圣具…仿佛一齐发出⾊彩的呼喊。忧郁的朝云徐徐变形,让位给扩散的光芒。旭⽇的火红⾊尖端终于出现在丛林之上,这时,与本多拥挤在一起的人群一齐发出了虔诚的赞叹声,有的人就地屈膝跪下。 半⾝⼊⽔的人们,或合掌,或张开双手礼拜渐渐升起的火红的朝⽇。紫磨金般的⽔波之上,人们的半⾝影子抻得老长,直抵站在台阶上的人们脚下。人们向着对岸的太表达着无限的喜。人们仿佛被看不见的手牵引着,络绎不绝地浸⼊河⽔中去。 太已经升到了丛林上面,刚才容许人们注视的红⾊圆盘,突变为瞬间也不能够注视的光辉火团。它已变成了威风八面,轰鸣四的光焰。 突然本多意识到,勋在自戕的虚幻世界的彼岸所描绘的太,正是这样的太。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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