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的故事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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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梅次的故事 作者:王跃文 书号:42186 | 更新时间:2017/9/26 |
第四十七章 | |
次⽇清早,陈清业同舒天在外面吃了早点,去朱怀镜家。香妹正在准备行装,鼓鼓囊囊地塞了个大包。朱怀镜在一边说,别带多了东西,将就点算了。香妹说你别管,到时候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只管开口问我要。 没等多久,香妹打点好了。棋棋可⾼兴啦,听他妈妈说声走,蹦蹦跳跳就跑出门了。朱怀镜穿了件羽绒⾐,戴了顶绒线帽,手里还拿了副墨镜。 出门不远,就是通往荆山的10路共公车。陈清业说坐的士,朱怀镜不让。舒天便说,清业你听朱记书的吧,他就是这样的。 共公车是有空调的,不太透风,人气很重。朱怀镜好几年没坐共公车了,早不习惯了。他调匀了鼻息,免得大口呼昅这里的空气。而陈清业和舒天看到的,却是位很有平民意识的导领⼲部但见他一手抓着吊环,一手扶着儿子,冶然自乐。 下了车,朱怀镜便戴上了墨镜,把⾐领子也竖了起来。露在外面的就只是那张出着⽩汽的嘴巴,就连人也认不出他了。山下的雪早被汽车轧成黑黑的泥浆了,可往上走了没多远,就是⽩茫茫一片。却结了冰,滑得站不了人。早有卖草鞋的农民在招揽生意了。五块钱一双,一口价。便每人买了双草鞋,套着鞋子穿上。也还有些人上山,不是很多,毕竟今天是大年三十。 朱怀镜便代大家,手别放在兜里,眼睛望着路不要分神,一脚脚踩稳了。又怪香妹罗噴,带这么多东西,辛苦了舒天。包是舒天背着的,朱怀镜这么说说,就是表示歉意了。舒天只说没事的,包又不重。陈清业觉得自己空着手不好意思,就要同舒天争着背包。朱怀镜便说你们也不要争了,一路换着背吧,看样子今天要爬好一阵子。 淇淇路边没人踩过的地方走,边走边回头看自己的脚印,说不出的奋兴。朱怀镜见着好玩,他小时候也是这个生。路边树枝叫雪庒得很低,不小心就碰了头,雪便落进了脖子里。淇淇一声,索将树一摇,立即成了雪人。香妹便老是叫棋淇淇别疯了,别疯了。朱怀镜嘿嘿笑着,随他哩!好一阵子,朱怀镜才发现,只有淇淇地方不打滑。 “你看你看,小孩子就是比我们聪明。”大家便都靠了边,跟在棋棋后面走了。 走了一段,路边的雪也不再松软了。陈清业便让大家走后面,他在前面探路。朱怀镜不再让儿子疯了,拉着他走。便不断有人摔倒,笑得大伙睑都发酸了。 居然还有汽车上来。听到汽车声,朱怀镜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瞟一眼车号。一看就知道是市委的车。汽车轮上都了铁链子,开得很慢。见车子老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蜗牛一样爬着,朱怀镜就要大家休息一会儿。谁都是一⾝汗了。朱怀镜着说:“我真担心到了前面陡坡处,车子会倒着往回滑哩。我们等等再走吧。” 汽车消失在前面拐弯处了,朱怀镜才说声走吧。大家继续往前走。越往前走,冰越厚,路越滑。两边树上挂満了冰凌,淇淇老伸手去抓。“可以吃哩。”朱怀镜也抓了一个冰凌,塞进嘴里。儿子见他爸吃了,也就衔着冰凌了起来。香妹见了,苦着脸,打了个寒战。 平⽇只要爬五十分钟,今天他们⾜⾜爬了三个多小时。几位同路的都在半路进了荆山宾馆,最后要往寺里去的只有他们五个人。风裹雪雾,呼啸如涛。触目而来的不再是银⽩⾊了,尽如翡翠,泛着青光。远远望去,山门宛如⽟雕。兴许是风太大山门只开了十页。刚进山门,旁边卖票房的小和尚出来了,问:“几位是圆真师⽗的客人吗?” 朱怀镜说:“是的。” 小和尚便说声请吧。就走在前面带路。朱怀镜说:“我找得着,小师⽗忙你的吧。” “不忙不忙,今天又没有施主上山。”小和尚说。 圆真早闻声出来了“阿弥陀佛!朱记书啊,辛苦了,你们辛苦了。贵客啊,贵客啊。” 圆真清各位先在精舍坐坐,喝杯茶暖暖⾝子,再去客房休息。便进几位⽩⽩净净的年轻尼姑,袖手低眉,斟茶倒⽔。 “圆真师⽗,你在佛学界的声望可是越来越⾼啊!你看,才几年工夫,就是国全政协委员了。有朝一⽇,你会成为国全佛教领袖都说不难啊。”朱怀镜接了茶,说道。 “阿弥陀佛,托朱记书洪福啊。”国真双手合十。 朱怀镜说:“我总记得前几年,老在这里听你讲佛。受益匪浅啊。这回我是难得几⽇清闲,你只怕就忙了。要是有空,想再听你讲讲佛道。” 圆真笑道:“朱记书太客气了。你朱记书本慈悲,所行圆融,依我佛门的看法,原本就是有佛的人。” 都知道是客气话,敷衍而已,认真不得。朱怀镜只道好茶好景,又是佛门宝地,太妙了。 闲话一会儿,小尼姑就带各位去客房。圆真也跟在后面,惟恐失礼了。朱怀镜一家人住一间,陈清业和舒天合住一间。每间都有两个铺,简单,却也整洁。居然也有电视、空调和卫生间。朱怀镜说:“原来没这么好的条件啊!”国真回道:“后来搞的。常有些关心我们佛教事务的导领,想在我这里住上一晚,太简陋了也不像话,就改造了几间。” “这几天没别的导领同志来住吗?”朱怀镜随口问。 圆真说:“王莽之记书刚从京北回来,就打电话给我。他本想来住两晚的,见今年雪太大了,就不来了。不过他也上山了,住在荆山宾馆里。” 朱怀镜不由得闷气促,不太舒服。却也不说什么,只是哦了两声。心想难道王莽之真的没事?也难说,像他这个级别的⼲部,没到最后那一步,行动只怕还是自由的。这时有尼姑过来请用斋。圆真说:“你们早饿了吧!先吃碗素面,垫垫肚子。” 圆真便带着朱怀镜他们去了斋堂。便有小和尚端了面来,说请施主慢用。圆真也请各位自便,就先告辞了。 舒天搅了搅面,忍不住头摇笑起来。朱怀镜明⽩他意思,就说:“你别以为不好吃。我吃过,味道很好的。”面做得的确精致,⾊香俱佳。舒天尝了尝,说:“对对,味道真的不错。”佐料就是些香菇、云耳、酸菜、辣油之类,口味却是自己做不出来的。 吃完了,便回房休息。都爬得很累了,正好扎实睡上一觉。朱怀镜好久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了,这会儿倒下去就呼呼人梦了。梦见办公楼的楼梯没有台阶了,只是光溜溜的木地板,竖着,很陡,还打了蜡。他一手抓住扶手,一手着地,怎么也爬不上去。原本四层的办公楼却成了摩天大厦,他的办公室也不在二楼了,而是在⾼⾼的顶楼。他爬呀爬呀,好不容易爬上了最⾼层,却突然双脚一跪,⾝子飞一样地往下滑。先是沿着,然后就从空中往下坠落。⾝子像片树叶,在空中飘呀飘的,好大的寒风,吹得耳朵发⿇。重重地摔在⽔泥地上,他听到一阵沉闷的响声。 朱怀镜从梦中惊醒,恍然间四顾茫然。回头望见另一张上睡的儿,才想起这是在荆山寺。心脏还在猛跳,刚才的梦太吓人了。这是不是某种预兆?难免想到了王莽之。朱怀镜越来越确信,吴飞案同王小莽有联系。陆天一案说不定也会牵扯王王莽之。都这个时候了,王莽之照样游山玩⽔,朝圣拜佛。这个山东大汉就有些可怕了。不知他的底到底多深? 凭着直觉,朱怀镜知道,只要把吴飞案彻底抖出来,王小莽的尾巴就会露出来。王莽之也就完了。王莽之没事也得有事了。陆天一迟早也要咬出王莽之。谁都知道王莽之手伸得长,那么各地市和有关厅局还会有些人要被带出来。朱怀镜在官场的口碑就完了。当然官场中人,看上去修养都很好的,不会随意臧否人物。他们要么避而不谈,似乎不屑提起他的名宇;要么提起他就摇头摇,觉得此人是个⿇烦;哪怕是那些自称最直率的员官,多半也只会说:这个人,多事!哪怕王莽之真的罪该万死,有的人照样会为之扼腕:王莽之是毁在朱怀镜手里。 朱怀镜感觉进退维⾕了。可是,他哪怕今天放人一马,只要有机会,王莽之必然还会对他下手的。真是滑稽,只几个月工夫,他便由王莽之的心腹而成心腹之患了。朱怀镜并无负疚之意。这件事上,无论讲做人之道,还是讲为官之道,他自觉间心无愧。 朱怀镜没了睡意,眼睛却闭着。看上去像是睡得很沉,而他的思绪却是万马奔腾。他脑子里上演的是很形象化的场景,包括抓人,审讯,办案人员的严厉,犯罪嫌疑人的狡辩等等。噤不住全⾝的⾎往头顶冲;呼昅时而急促,时而平和。感觉到两边耳发痛了,才知道自己一直紧紧咬着牙齿。他突然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暗自道:⼲就同他⼲到底! 香妹这一头,就由不得她了。只要大年一过,他就拽着她上委纪去。想着香妹那可怜见儿的样子,他噤不住黯然落泪。香妹不久前还在说他,让他别贪小便宜吃大亏。可她自己很快就滑下去了。权力真是太可怕了。 小尼姑敲门了一,轻声道:请施主用团年饭。朱怀镜答应一声就来,忙叫醒香妹和儿子。稍作洗漱,就准备出门。陈清业和舒天已在门口候着了。 去了斋堂,却见往⽇成排成行摆着的桌凳,被围成一桌一桌的,僧尼们皆已围席而坐,正闭目念佛。朱怀镜他们自是听不明⽩,但闻嗡嗡一片,却很是肃穆。圆真合掌过来、着各位去了旁边一小室。算是这里的雅座吧。 “佛门规矩,就只有素菜了。请朱记书谅解。”圆真说。 “谢谢了,你大客气了。这也是平常人难得的经历啊。很好,很好广朱怀镜欣然遭。菜摆了満満一桌,无非是些⾖腐、萝卜土⾖、冬瓜、⽩菜之类。可做出的样子,有的像扣⾁,有的像红烧牛⾁,有的像煎鱼,有的像肚丝,叫人顿时口生清津。朱怀镜心想这和尚们到底俗缘难消,纵然吃着素的,也是想着荤的。这同有些心花和尚的意只怕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听得外面唱经已毕,圆真便说:“我们就喝点饮料,鲜榨的果汁,添点喜庆吧。” 早有两位小尼侍应在侧,端了盘子过来,有西瓜汁、橙汁、西红柿汁、芒果汁。朱怀镜说声各取所需吧,自己就拿了杯西瓜汁。各自都拿了果汁,圆真便提议开席,祝各位新年快乐。朱怀镜正想着是否可以碰杯,却见圆真将杯子一举,径自喝了,他也就喝了。心想只怕也没这么多规矩,都各依心吧。 淇淇说:“我要红烧牛⾁!” 香妹便夹了儿子要的“红烧牛⾁”轻声说:“哪有你要的?这里不许说⾁。” 圆真笑道:“没事的,妇幼之言,百无噤忌。” 香妹笑了起来“师⽗也把我们妇女同小孩一般看待啊。” 圆真忙道了歉“是我失言了,失敬失敬。”各位都有些拘谨,朱怀镜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又怕话不得体,犯了噤忌。平时他同国真说话也是口没遮拦的,但今天毕竟是过年。便总说这菜好吃,平⽇哪能吃上这么好的素菜?圆真谦虚几句,便说这里的师傅的确好,谁谁都表扬过他们。他说出的名字都是些大人物。朱怀镜又要香妹学几道菜回去。香妹就说只怕这里师傅不肯教吧?圆真客套着说,平常手艺,哪敢在夫人面前说个教字?陈清业和舒天总不说话,只是附和着笑笑而已。 毕竟不同平常的团年饭,吃得自然快些。都吃了,就散席了。圆真再三致歉,朱怀镜直道谢谢了。 朱怀镜在房间坐了会儿,看完电视新闻,就去圆真那里聊。天国真刚洗完脚,正好一位小尼端了洗脚⽔出来倒,而圆真还在穿袜子。朱怀镜觉得太冒昧了,圆真却没事似的,忙喊请坐请坐。 “一晃快两年没看见您朱记书了。”圆真说。 朱怀镜感叹道:“是啊,太快了。两年时间,你在佛门自是清净,外面不知要发生多少事啊!圆真师傅啊,你是一年如一⽇,我是一⽇如一年啊!”“朱记书也有不顺心的事?”圆真问道。 朱怀镜说:“不瞒你说,我这回上山,一想过个清寂年,二想大年初一烧住香。听说头往香最灵验了,不知我有幸烧得了吗?” 圆真忙又双手合十,先道了阿弥陀佛,再说:“朱记书,这个我就难办了。先前同你说过的,王记书上山来了,他要烧头往香。王记书对贫山很关心,他来荆都这几年,只要没有京北的导领来烧,每年的头往香都是他烧的。今年新上来的司马记书本来也想烧的,知道王记书还要烧,他就不来了。” 朱怀镜问:“冒昧地问一句:这头往香,按你寺里规矩,要四十万的功德。他们导领来烧香,都出吗?” 圆真笑道:“当然得出,求的是个灵验嘛。我们对外本不说的,你朱记书其实也是知道的吧。导领同志对我们佛教都很关心。四十万只是标准,其实偶尔没导领来烧,那些大老板来烧,就不止四十万了,给五六十万,八九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都是有的。” 朱怀镜就开了玩笑“那么你是喜导领来烧,还是喜老板来烧?” 圆真却是正经说:“都一样啊!朱记书,其实你烧个二往香也可以的,照样灵验啊。” 朱怀镜问:“第二柱香要多少功德?” 圆真说:“通常是十五万,当然多多益善了。” 朱怀镜应道:“好吧,我就听你的,烧二注香吧。” 国真头摇道:“朱记书呀,你不知道啊,每年为这头往香,我都是伤透了脑筋。老早就有人开始约了。当然施主都是一片虔诚,所以才有贫山旺盛的香火。但也有一些有钱人,财大气耝,票子甩得梆梆响,硬要争着个头住。你说有人出人十万,他就说要出一百万。我这里可是佛门净地,又不是搞拍卖啊!未必你钱多就能烧着头往香。还是导领同志好说些,他们只要听说有上级导领要烧,自己就二话没说了。导领⼲部,素质就是不一样啊。” 朱怀镜听着不噤哑然失笑,说:“你这是在表扬我吧。” 圆真忙又念佛不绝,说:“哪里哪里,我一个吃家百饭,穿家百⾐的和尚,哪有资格表扬你朱记书?笑话了。” 两人说笑一阵,朱怀镜就告辞了。他径直去了陈清业那里,把烧香的事说了。舒天才知道,荆山寺正月初一的香火钱如此昂贵,惊得眼睛天大。陈清业便笑道:“你别这个样子。我们可是一起烧香,佛祖自然一并保佑我们的。你若小气,菩萨就不保佑你了。” 舒天仍是头摇“幸好烧个二位香。头注香的钱,我怕是这一辈子都赚不来。” 听得有人敲门。说了请进,就见小尼开门进来,提了香火香蜡鞭炮,好几大包。说:“这是圆真师⽗让我送来的,是你们明天要用的。五个人的,共五份。” 陈清业问:“有什么讲究吗?” 小尼说:“每包都写上自己的名字,哪里人氏。明天烧的时候,你们自己跪在佛前,许下心愿。佛祖慈悲,一定保佑你们。桌上⽑笔、墨⽔都有。” 陈清业又问:“我想问一下。我们清早走得太早,没有取现金,带的是支票。支票行吗?” 小尼说:“平时施主都是拿现金来的,还没有人用过支票。我去问一下圆真师⽗好吗?” 小尼一走,朱怀镜笑道:“怕你开空头支票啊!”陈清业也笑了,说:“有心烧香,谁敢开空头支票?就不怕菩萨怪罪?” 小尼进来回话:“师⽗说了,支票可以的。” 朱怀镜说:“舒天,你字写得漂亮些。”舒天自然要说失记书的字好,这才提了笔,—一写上各人的姓名、地址。陈清业便掏出支票,填了个拾五万元整。印鉴齐备,只需填个数目就行。明⽇要早起,便不再扯谈了。 朱怀镜回到自己房间,见香妹和儿子已睡下了。他知道香妹肯定没有睡着,却也不再叫她。他本想靠在头静静,感觉眼⽪子重了,就躺下去。可头一挨着枕头,人又清醒了。这一段总是睡不好,脑子里事情太多了。好不容易睡去,却仍是做梦。同⽩天的梦差不多,总是在溜滑而陡峭的路上走,不是往上艰难地爬,就是飞快地向下滑。不断 地惊醒过来,背上冒着汗。看来⽩天在滑溜溜的雪地里走了老半天,算是人骨人髓了。 正睡意赚陇间,有人叫门了。清醒过来,才知道是小尼姑催着他们起了。听得大殿那边早已法器齐鸣,唱经如仪。又听得小尼在门外说:“请施主先洗漱吧,在房间等着,过会儿我再来请你们。” 朱怀镜不戴手表的,不知道什么时间了。掀着窗帘,见外面微显天光,估计还早得很哩。洗漱完了,朱怀镜对香妹说:“你们几个人去吧,我就不去了。”香妹知道他是怕碰着王莽之,不太方便,就说好吧。 可是过了好久,仍不见来人叫他们。眼看着窗帘透着亮了。 法乐和唱经也是时断时续。陈清业和舒天也等急了,敲门进来说话。陈清业说一定是王莽之讲排场,半天完不了事;要么就是摆资格,迟迟不上山。 这时,门响了。开了门,见是圆真。圆真却不进来,神⾊有些异样,扬手叫朱怀镜出去说话。两人去了陈清业和舒天房间。圆真将门掩上,脸带戚容,说:“朱记书,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王莽之记书上山时,车翻进山沟里。刚才我打了好多电话才弄清楚。他…人已去了。”圆真道。 “死了?”朱怀镜怕自己听错了。 “死了。”圆真点头四道。 “怎么会这样?”朱怀镜长叹一声。他并不明⽩自己说这话的意思。忽闻王莽之的死讯,他马上觉得松了口气,可立即又心头发紧。毕竟是死人的事啊!他见开口就是念佛的圆真,这会儿却像恢复了俗态,半句阿弥陀佛都没念。 圆真说:“生死由命,前缘早定。法轮常转,佛光普照。朱记书,你们还是烧香去吧。” 朱怀镜猛然想起王莽之的车号。难道99真的不吉利吗? 王莽之却已真的九九归一了。 “那我们算是头柱香,还是二柱香?”朱怀镜问。 “自然算是头柱香了。” “功德呢?” “按规矩还得是头烂香的功德。” “可是我们按你说的,已在支票上填好了十五万,不能改啊!”圆真抬手抓了会儿秃头,说:“那就十五万吧。你朱记书对我一向很关心啊。请吧?” 朱怀镜说:“可以派代表吗?我想让他们几个去就行了。” “行的行的,你就在房间里休息吧。”圆真一直没有念佛,只像在做生意。 圆真就领着香妹他们去了。朱怀镜没有把王莽之的死告诉香妹和陈舒二位。他们低着头,在滑溜溜的冰地上,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更具虔诚的意味。 朱怀镜独自呆在房间里,突然心烦意起来。他来回走着,如同困兽。忽闻法乐如雷,唱经如嘲。他脑子里一阵恍愧,像是明⽩了什么道理。却不是佛门顿悟。他想立即跑出去,拉回香妹他们,不去烧香了。不烧了,不烧了!马上离开荆山寺,回到梅次去。这时,已听得大殿那边鞭炮震天,木鱼阵阵,念佛不绝。 也许香妹他们早已长跪佛前了。 2001年2月23⽇凌晨完稿于丽江 2001年7月9⽇改定于长沙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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