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官事 秘书小黄(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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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官人官事 作者:王跃文等 书号:42185 | 更新时间:2017/9/26 |
秘书小黄(10-11) | |
十 考察组回到省里,汇总好情况,正等待向常委会汇报,城这边却连续出了问题。 那个退了休的印厅长,写了洋洋数万言的揭发材料,先是亲送省里导领人手一份,然后又在城五套班子里广为寄发,不多久便在整个机关里传得沸沸扬扬。材料上,列数洪记书、张大卫的十大罪状,将当年城官场上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来了个彻底大曝光。这一手,对洪记书上调到省里、张大卫提拔长市,都是致命一击。 冯开岭也遇到两桩⿇烦事。 先是明达集团內部有人举报,邝明达近年经常大笔提取现金,却无法说明正当用途,也提供不出合法票据。明达集团是股份制公司,下属企业仍有少量国有股尚未退出,邝明达虽然贵为最大股东、董事长兼总经理,却也不能无视财务会计法规。而且,举报者明确指向冯开岭,说他与邝明达关系非同一般,经济上有难以说清的绕。这边明达集团的风声初起,那边又有人捅了郑小光在城揽工程的事,列数其投标做假、工程质量低劣、随意改变预算、提前支取款项等一堆问题,矛头又是直指冯开岭。 按照省里导领的指示,上述问题仍然由原考察组负责牵头,组织监察、审计等相关部门人员,立即查明真相。很快,就有人进驻明达集团查账,同时调走城建、通几个相关工程的招投标材料与财务账目。所幸的是,一切都还在年处长掌控的范围之內。 冯开岭毕竟在官场磨砺多年了,外边风声如此之紧,他却完全一副置⾝事外的神情,照样忙着视察工程、发表讲话、接待应酬,甚至对⻩一平也不再多说什么。倒是⻩一平,整天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他和冯长市还是那样形影不离,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也还那样多,可是却忽然发现对方严肃、陌生得可怕,相互间有了很大的距离,没有了过去那种说话流的氛围。 ⻩一平几次想打电话给邝明达、郑小光,询问事实的真相和事态的趋势,寻求一颗定心丸,而多年在冯长市⾝边濡染的经验又告诉他,那是最大的忌讳。这个时候的轻举妄动,既会坏了冯长市的大事,也会坏了他自己的大事。因此,他忽然病了,感冒发烧到四十度,说胡话,做恶梦,嘴上燎起蚕⾖大的泡,连续昏睡了好多天。等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浑⾝软得像一摊蛋⻩,而冯长市就坐在病前。冯长市明显消瘦了,眉头的那三条棱角分明的沟坎,已经有点弯曲变形,右腮的那块肌⾁也明显松弛。⻩一平顾不上饥饿、痛苦加眩晕,两行⾖粒大的泪珠噤不住脫眶而出。冯长市拉着他的手握了很久,嘴上什么也没说,千言万语却通过那一握表达得淋漓尽致。 当天深夜,邝明达也来了,带了很多东西,全是⾼档营养保健品。邝明达憔悴了,过去那种傲视一切的神态不见了,眼睛里写満了焦虑不安。简单问了病情,邝明达支走汪若虹,向⻩一平通报了公司被查的情况。由于组织部年处长的关系,核查人员对什么该细查、什么当模糊,拿捏得相当到位。但是,有一笔八十万元的现金支出,当时提出来没有及时平账,现在却怎么也无法过关。最为关键的是,要想尽快平息事态,必须赶快把这笔钱认下来,对上对下、尤其是对举报者有个待。⻩一平对邝明达公司的那些破事并无趣兴,但当后者说起这笔钱的用途时,却立即惊出一⾝冷汗——钱是用在冯长市那篇文章上。八十万哪,怪不得当时方教授、杨副秘书长、报社副总编那帮人办事如此慡快,原来是花了这样大的代价!特别是让方教授圆瞪双目的那三样东西,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事一旦张扬出来,不仅冯长市完了,包括方教授在內的一帮人都要倒霉。 这下⻩一平急了,而且比邝明达还要急。邝明达似乎想了好久,才呑呑吐吐说出了一个处置方案:让公司财务主管,也就是⻩一平的姐夫王大海帮助扛一扛,就说是他暂时挪用了这笔钱用于买房。⻩一平一听,又是一惊,挪用八十万,可是要坐牢的呀,不行不行!邝明达当然明⽩⻩一平的心理活动,安慰⻩一平说,已经预先和安公局、检察院打过招呼,像这种挪用时间不长的案子,只要马上把钱还到账上,就不会真的判实刑,最多缓刑,很有可能免于起诉或刑处。看着邝明达近乎哀求的眼神,⻩一平愣住了。当初王大海下岗,是冯长市出面安排到明达集团,邝明达很快就提拔他做了财务主管,拿着令人眼红的⾼薪,姐姐一家原本清贫的境况也迅速改善,很快步⼊了小康⽔平。再说,现在邝明达有难,其实是冯长市有难,我⻩一平不出手谁出手,我的姐夫不担当哪个担当。⻩一平当即和姐姐、姐夫通了电话,做通了他们的工作。 郑小光那边的情况,很快也有了眉目。原来,那个郑小光确是一个去世多年的省委组织部长的外甥。郑小光这几年在城揽下的这些市政工程,参与招标投标的程序、手续倒也勉強说得过去,只是存在一个共同的问题:工程造价大大超过预算,且未等最后验收、付就提前支取全部工程款,这些都严重背离了常规,也与合同约定不相符。但是,钱已经进了郑小光口袋,人家在省里又有些背景,算是过了河的老牛拽不回头了。为平息举报者的怨气,只好对城方面有关当事人进行追究。结果认定,城建局马副局长、通局何副局长等人,⾝为工程行政负责人,多次和郑小光一起吃饭、桑拿、唱歌,也收受了些钱物,行为极不检点。不过,这些人在接受调查组问询时,都反映了一个相同的情节:每次郑小光来谈工程、要款子、改合同,事先都是由⻩一平出面联系,约请吃饭、澡洗、唱歌。言外之意很明确,没有⻩大秘书的牵线搭桥,郑小光没这么大面子,我们也没这么大胆量。于是,问题的症结自然就落到⻩一平头上。 听到这个消息,⻩一平忽然就傻了。那个郑小光,他原先本就不认识,是因为冯长市的关系才悉的。近几年,郑小光频繁来城揽工程,也完全是因为冯长市分管这一块。但是,自从郑小光做工程之后,冯长市就基本上不出面接待了,完全是⻩一平忙前忙后张罗。即使傻瓜也知道,⻩一平出面,也就意味着冯长市出了面,可是,摆到桌面上来说,冯长市出过面吗?冯长市说过工程要让郑小光做吗?冯长市明确表示过郑小光的工程可以超过预算、提前结算吗?天哪!刚刚感冒初愈的⻩一平,夜一之间又是満嘴泡。 接到市委纪约谈的通知,⻩一平还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与紧张。毕竟是常务副长市的秘书,对方算是给了面子,同意第二天谈。当天下午,⻩一平原本想先和冯长市谈谈,得到他的指点。可是进到对面办公室,没等他开口,冯长市就朝他摆摆手说,今天我这儿没事了,你⾝体还没康复,就先回去休息吧。很显然,冯长市不想这时候和他说什么。 晚上,⻩一平却接到冯长市夫人朱洁的电话,约他出来有话要说。朱洁开着那辆单位配的红⾊广本,⻩一平坐在副驾驶位置,车子沿着滨江大道缓缓前行。窗外,一边是大江拍岸的惊涛,一边是灯火阑珊的城市,两人一时无语。在江边一处僻静的地方,车子慢慢停下来,朱洁掏出两支烟分别点上,一支递与⻩一平,一支留给自己。朱洁只昅了一口就烈猛咳嗽起来,直至咳得趴在方向盘上呜呜咽咽哭起来。⻩一平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朱洁就一把抓住⻩一平的手,先不说话,只是流泪,过后好久才说,其实我也不想管他的事,我们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可是,毕竟我和他是多年的夫,毕竟我们还有个儿子在国外读书,我想,你能帮就帮他一下吧,只要他不倒,缓过来就还能再帮你。⻩一平一听,很矛盾,很委屈,心里也更了。握着朱洁微微发抖的手,想起那天在医院的一幕,他说不出哪怕一言半语拒绝的话。他忽然想起那个瞎子的话,瞬间犹如醍醐灌顶,原来一切都是天意。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平轻轻松开朱洁的手说,大姐,我们回吧。 面对委纪人员的询问,⻩一平态度相当诚恳。他告诉对方,郑小光每次来城,都是由他负责接待,同城建、通等部门负责人的聚会也是由他安排,冯长市对这些事都不知情。他也坦陈,郑小光是带给他一些礼品,有小孩⾐服、化妆品、食品,也有购物卡,他愿意接受组织处理。 十一 省委突然决定,城市常务副长市冯开岭调任江市委副记书、常务副长市,江市常务副长市调任城市委副记书、常务副长市。换届前夕的这种组织调动,传递的信号非常明确:冯开岭将出任江市下一任长市,江来人则接替丁松的长市职务。两个同属省辖的地级城市,幅员、人口、经济总量等指标相当,在全省排名不差上下,相互竞争也一直非常烈,易地提拔都不算吃亏。一番风雨之后,冯开岭有惊无险地实现了他的仕途升迁,而那个摩拳擦掌参与竞争的张大卫,则弄了个狗咬尿泡空喜,依旧当他的市委副记书。年轻的副长市秦众,⽇后也如愿替补为城常务副长市。 在省委决定宣布之前,明达集团和郑小光事件的调查处理也有了结论。明达集团属于內部管理不严,规章制度松弛,以至财务主管可以随便挪用巨额公款,险些给家国财产造成大巨损失。有鉴于此,市府政决定退出在明达集团的国有股份,由邝明达个人出资收购,他也因此成为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对王大海挪用公款一事,由于挪用时间不长,归还赃款及时,认罪态度较好,法院判决免于刑事处分,建议公司给予开除处理。王大海因此以有罪之⾝,重新回到下岗业失状态。虽然邝明达曾经许诺,以后还会重新聘用王大海,可那毕竟只是许诺,而且即使再回到公司,也不再可能有那么优厚的待遇。眼前的现实是,⻩一平姐姐家的小康生活戛然而止,王大海在城的清⽩声誉一败涂地。 对于郑小光工程上的问题,城建局马副局长、通局何副局长等人,在工程招标、合同监管、资金结算等方面把关不严,且多次私自接受对方宴请、馈赠,所幸工程质量基本合格,没有造成明显不良后果,情节、数额、后果都够不上刑事处理,加之他们均已接近退二线年龄,因此,建议由单位组织內部处理。至于⻩一平的问题,最后定为利用秘书的职务便利,假借长市名义,帮助朋友到下边打招呼,又有轻微收受贿赂行为,损害了导领机关的形象,建议调离现岗位。对于这件事,据说冯长市在市委常委和府政组会上,分别作了深刻检讨,他对自己没有认真管好⾝边人,自⾝清廉却没能使⾝边人一起清廉,心情沉痛到几近落泪的程度。 ⻩一平受到內警告处分,调到市委校后勤处,仍然享受正科级待遇。那时,大家都还不知道冯长市要调走,很多人安慰⻩一平说,这个处理只是暂时的,等冯长市到位了,一切都会得到纠正。就连代表组织找⻩一平谈话的副秘书长也表示,出去一下也好,先避避这个风头吧。 在离开府政办到校报到之前,冯长市夫妇请⻩一平一家吃了饭。吃饭地点就在城宾馆的一个小包间,很多在那儿应酬的导领和秘书都看见了。不停有人进来敬酒,因此饭桌上就无法有更多语言上的流,只是一味敬酒让菜。饭吃得很沉闷,酒也喝得寡淡如⽔,席间⻩一平几乎没敢正视冯长市。一向准确的第六感觉告诉他,此时冯长市的目光里,一定写満了恨铁不成钢的痛惜。离开宾馆往回走时,遇到很多人、同事,其中一些人上来和⻩一平握手,说冯长市真是很重旧谊很有人情味儿呀,话中意思是你都这样了,长市还照样请你吃饭。喝了不少酒的⻩一平就有要哭的感觉,心里却在反复问自己:我都怎么样了?回到家,他吐了个一塌糊涂,也哭了个一塌糊涂。 知道冯长市调动的消息时,⻩一平已经在校上了半个月的班。那天,正好校有一期学员结业,⻩一平和后勤处一帮人忙着搬椅子,准备为学员拍结业照。听说冯长市调走,⻩一平感觉有片刻的眩晕,脑子里立即陷⼊一片空⽩,原本往外搬的椅子居然又搬了回去。怎么会这样?原来是这样!他不停地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赶紧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静静地呆了⾜有半个小时。 ⻩一平打消了为冯长市送行的念头。他知道,这些天会有很多人在为冯长市饯行,敬很多酒,说很多恭维话,对他的⾼升和无限光明的前途表示最热烈最衷心的祝贺。可是,那个冯长市现在已经不属于他了,或者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电视报纸上仍然有冯开岭的名字、镜头,甚至比过去更加密集,那是冯长市在以这样的方式向城告别,同时展示他的最终胜利者姿态。在某个场合,当记者请冯长市发表一些临别感言时,冯长市一如既往侃侃而谈,其中有一段话,说作为导领⼲部就是要做廉洁的表率,不仅管住自己,而且要管好⾝边的人。刚开始听到这段话,⻩一平感觉不舒服,难受,甚至为此而流泪,可电视上总是在播那个专访,看到后来,⻩一平就不再难过,而是噤不住要笑,由微笑发展到笑出声来,最后居然大笑得止不住声,弯下了,把旁边的汪若虹和小萌都弄愣了。 离开城赴江上任时,冯长市还是给前秘书⻩一平留下一封信短,是由邝明达转的。开头先说了些客套话,无非对⻩一平过去五年的秘书工作表示肯定、感谢云云,中心意图是希望犯了错误的⻩一平,不要背上思想包袱,不要怨天尤人,而是要认真昅取教训,积极依靠组织,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再爬起来。⻩一平读着这份由冯长市亲笔撰写的文字,反复咀嚼着最后那两句话,內心里一再检讨、追问自己:我怨天尤人了吗?我是在哪里跌倒、又应当从哪里再爬起来呢? 按照邝明达的意思,⻩一平当面撕掉了冯长市的信。回家后,他开始清理自己的物品,打算彻底告别过去的秘书生活,死心塌地做一个校的后勤工作者。他把那些与秘书工作有关的书籍、杂志、笔记、⽇记,统统捆扎起来卖给收废品的山东老汉,同时把有关电话号码、信短从机手里删除掉。 在清理机手 信短时,⻩一平意外地发现了这样一条:五十万美元已打澳。时间是两年前的十二月三十⽇二十二点,机手号码悉得不能再悉了。经过反复回忆,⻩一平确信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信息,说明当时因为某种原因未读。郑小光发的这个信息,显然是发错了对象,晚上十点错发则可能是喝酒过量所致。发错了机手,说明接受人的号码和自己的号码比较接近。⻩一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是谁的号码。五年前重选机手号码时,冯长市说我们两个的号码最好接近一些,好记。还有,冯长市的儿子在澳大利亚读书四年,好像也快要毕业回国了。 当时是什么原因没读这条信息呢?⻩一平已经没有趣兴细究了。在果断摁下了删除键的时候,⻩一平连片刻犹豫也不曾有。手指频频揿动之际,他忽然想起冯长市的那个比喻,是关于导领和秘书的,说相互之间的关系就像牙齿和嘴,齿相依,亡齿寒。⻩一平想不明⽩的是,就算这个比喻很贴切,可谁是嘴,谁是牙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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