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玄鸟纪 第61章 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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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殷商玄鸟纪 作者:海青拿天鹅 书号:42103 | 更新时间:2017/9/26 |
第61章 腊日 | |
算起来,罂离开莘国的⽇子并不长,来去不⾜一年。可当罂乘着牛车走⼊城门,感觉却恍若隔世。 她没有打算在莘邑住下去,一来对莘邑实在不,二来觉得带着载,唯恐张扬。于是次⽇,罂就向莘伯提出去巩邑。 “你不喜莘邑?”莘伯微微诧异,问她。 罂微笑:“并非不喜。只是我在巩邑生活多年,如今归来,总该去见尊长。” 这理由⾜够堂皇,莘伯看着她,没再说什么。 隔⽇,罂又坐上了牛车,带着载上路了。 莘国地处西方,无论原野或屋舍民风,与商人都有很大的不同。 载似乎兴致不错,一路上,到处张望。 “到处是山,必有许多野兽。”他望着一路上延绵不绝的山林壑沟,眼睛有些发亮。 “可多哩,麋鹿虎狼,什么都有,人在夜里可不敢行路。”赶车的驭者答道“是故巩邑偏僻,再往西一些,地势平缓易行,野兽便没这么多了。” 载还想说什么,却发现罂盯着他,似乎在提醒他莫忘了先前叮嘱不要深⼊山林的话。他讪讪地一咧嘴,不再说下去。 罂突然回来,巩邑的庙宮里炸开了锅。 首先看到她的是两个修补宮墙的仆人,他们大吃一惊,随即⾼兴地叫了起来。庙宮的众人很快得到了消息,纷纷走出来看,没多久,连⽩发苍苍的贞人陶都出来了。 “贞人。”罂连忙走上前去,向贞人陶深深一礼。才躬⾝,她的手臂却被扶起。 “我昨⽇行卜,曰有吉自东而来,果然不假。”贞人陶笑道,苍老的声音依旧缓缓。 望着那位佝偻的老人,罂也笑了笑,却觉得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涌起来,双眼不噤发热。 “罂,那是你的夫婿么?”有人指着载大声问道。 罂的脸一讪,这才想起忘了载。 “这是我的好友,名商丙,随我来莘地暂居。”她连忙向贞人陶介绍道。 载方才看着,知道这位贞人深得罂尊敬,亦移步上前,向贞人陶端正行礼:“商丙拜见贞人。” 他声音有力,⾝量⾼大,虽⾐着简朴,举手投⾜间却有一股傲然不迫之气。众人打量着他,瞥到他间的铜刀,不掩好奇。 贞人陶笑容可掬,颔首道:“既是罂的好友,住下无妨。” 一番见礼,众人皆喜。莘地民风本是好客,罂和载还没有走进庭院,众人已经开始四处张罗着给他们准备屋舍和食物。 看着他们热情的样子,忽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莘伯说得没错,或者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夜幕垂下的时候,庙宮中点起烛燎。当小食开始的时候,贞人陶甚至允许仆人们也坐到席上。 气氛很是热烈,众人像过节一样一边吃,一边滔滔不觉地向罂提出各种问题。 “罂,大邑商大邑商,真的很大么?” “大邑商的人果真出门都乘车么?” “大邑商的女子好看么?” … “睢罂睢罂!听说商王长得比象还⾼大,鸟首熊⾝,能只手擎起巨石,是真的么?” 罂听到正在吃饭的载“噗”了一声。 也有不知死活的人无视罂之前的解释,笑嘻嘻地问:“罂,你夫婿怎不说话?” 这样的问话毫无疑问地惹得罂横来一个瞪眼,众人却吃吃地笑,换暧昧的眼神。贞人陶微笑地抚着须,却不时闪来探询的视线。 罂尴尬地看向载,他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只低头用食,姿态从容,似乎并不觉半分局促。 “原来如此。”晚上,罂独自面对贞人陶,把自己在大邑商的经历禀告了一番。他听完以后,良久,缓缓叹了口气。 他看着罂,莞尔道:“我见你归来,便知事出有因,果不其然。” 罂赧然,道:“不想还要叨扰庙宮。” 贞人陶摇头摇,叹口气:“世事不定,平安归来也是大幸。大邑商的庙宮可代天子行卜,贞人若有歹心,势可祸国。” 罂听着他的话,心里有些沉重,默然不语… “你来莘国,王子跃想来还不知晓?”贞人陶忽而问。 提起他,罂一怔。 “我遇到国君亦是偶然,想来他还不知。”罂答道。 贞人陶颔首,却又问:“那商丙,亦与此事有关?” 罂心里捏把汗,觉得那目光向明镜一样。 “商丙孤⾝在外,我恐天寒难捱,故而邀他同来。”她故作镇定地答道。 贞人陶微笑,不再追问。 “罂,”他缓缓道“人虽有命,降世有生却不易,勿枉费真心。” 罂眉头动了动。 “贞人可知道些什么?”她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莫测,疑惑地问。 贞人陶却不答话,像过去一样咧咧嘴,露出无齿的笑容。 巩邑的生活平静而悠闲。 罂重新当了作册,帮贞人陶整理离开大半年以来变得藉狼不堪的蔵室。 载对埋头整理文牍没有趣兴,宁可与仆人们一起⼲些修缮搬运的活。他还跟邑中几个狩猎好手上了朋友,时常结伴出去打猎,给庙宮里添些野味。罂知道他有傲骨,不喜⽩⽩受人恩惠。做这些事的时候,除了叮嘱他小心,并不阻止。 巩邑不大,罂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周遭。 庙宮外又开始有年轻男子徘徊,仰慕的歌声不时越过矮墙传进来。⽇子似乎又回到从前,庙宮的人们看到罂就感叹地笑,劝她以后也不要走了,没人唱歌的⽇子当真无趣。 载却似乎不太乐意,皱着眉头说巩邑的人怎么这般散漫,庙宮乃祀神之所,竟敢来唱野歌。 罂听得这话,觉得他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些唱歌的人也有不少女子,就是冲着他来的。 载的长相其实很出⾊,承继了妇妌那样细致的眉眼,又有商王那样⾼大结实的⾝材,走起路来带风一样矫健。这样的条件无论放在哪里都引人注目,何况是偏僻的巩邑。他每每出去,⾝后总会跟着好些窥偷的女子,还有家长来向贞人陶打听载的⾝世,想跟他结亲。 可惜载总是黑着一张脸,不但对男子没有好脸⾊,女子们看了也不敢上前。若非亲眼所见,罂几乎不相信他是大邑商那个风流不羁的王子载。 天气渐渐寒冷,却不像去年那样凛冽,直到腊⽇将近,才下了一场雪。 莘伯像从前那样,给罂赐了贝。不过数目上翻了番,罂拿到了两贝。她想了想,在一个圩⽇出去换了几幅细⿇布回来。 到了腊⽇前夜,她拿出两套崭新的⿇⾐,一套给贞人陶,一套给载。 “哦!还有我这老叟的!”贞人陶手里拿着⿇⾐,笑得很⾼兴,牙也不见眼也不见。 “你还会裁⾐?”载看着⾐服,眼睛也亮亮的,脸上却摆出一副不在乎的神⾊,瞥着罂“能穿么?” 罂瞪眼,作势收回。 载连忙抓着⾐服跳开,这才露出开心地笑容。 一年至终,即便有诸多不顺,商王仍然在腊⽇前夜设下隆重的筵席。 灯火辉煌,大殿上酒⾁飘香。乐师在堂下奏乐歌唱,像是要跟人们的笑声较劲一样,铙鼓敲得热闹。 许多老臣都被请了来,商王本好慡,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放声大笑,酒喝了一尊又一尊。妇妌担心他的⾝体,在一旁相劝,却被商王不耐烦地喝斥,只得沉着脸坐在一旁。 “你不去劝?”少雀在席上看着,觉得商王畅快得反常,提醒跃。 “劝什么。”跃神⾊淡淡,喝一口酒“我已同那些臣子打过招呼,再过一刻他们就会离开,⽗王自然作罢。” 少雀扬扬眉,知道这⽗子二人现在关系微妙得很,也不多言。 “兕方怎只有一个上卿?”稍倾,他往不远处瞄了瞄,讶然问“兕任不来?” 睢罂失踪以后,跃追了几⽇就被商王召回大邑商。此后,谁也没有提过睢罂的名字,跃每⽇周旋于国事庶务,少雀没见他笑过,也不再听他说什么闲聊的话语。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不把自己累死誓不罢休。 但是,仍有一些小细节引起少雀的注意。 比如,跃每隔几⽇就有亲信从人自大邑商外面归来,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比如,从前与他关系密切的兕方似乎沉寂了下来,妇侈、兕骊还有兕任突然间都离开了大邑商… “嗯。”跃低低答道,似乎心不在焉。 少雀早有预料他不会主动说出什么,瘪嘴“哼”了一声,闷头用膳。心道还是自家的妇人好,什么秘密都不瞒自己。 “看那边。”少雀捅捅跃的胳膊,示意他看向侧方。那边,十几名妙龄女子,⾐饰华丽鲜亮,在席上笑得娇声一片。 “那些都是贵胄家的女儿,如何?大王特地为你挑的。” “我去城墙巡视。”跃看也不看,却拿着铜刀起⾝离席。 “你不去同大王…”少雀话还没说完,跃已经大步走远。 “啧!”他没好气地摇头摇,只得继续饮酒。 寒风从外面吹来,脸上微热的酣气被吹散,一阵清醒。 喧嚣被抛在⾝后,跃走下石阶,深深呼昅,吁出一口浊气。 天空中,河汉横亘,无数星子汇聚如海。 跃仰头望着,忽而想起那时在亳邑,天空也是如此美丽。心被牵绊着,隐隐作痛,跃握着铜刀的手紧了紧,片刻,双目恢复黑沉。 刚出宮门,不料,差点撞到人。跃一惊,连忙止步。 “呵,原来是跃。”一个拿腔拿调的声音传来,跃看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着华丽,两只眼睛盯着他打转。 “长兄。”跃认出来,愣了愣,向他行礼。那是商王的长子,名氐,年龄最大的儿子。 王子氐看他一眼,点头权当还礼,怪气地笑:“听说你现在可是小王了,嗯?” “氐!说话怎这般无礼!”一个呵斥的声音在他后面响起,跃看去,却见一名鬓发斑⽩的妇人走过来。 跃认出来,那是妇奵。妇奵是商王的王妇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她在商王未继位的时候就伴随左右,生下了王子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虽出⾝卑微,在宮中却没人敢惹她。跃与她并不悉,但一直以庶⺟之礼相待。 跃向她行礼道:“⺟奵。” “王子。”妇奵露出満面笑容,和善道“王子用膳不曾?” “用过了,我还需去巡视城门,故而先行一步。”跃答道。 王子氐微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妇奵瞪他一眼,转向跃,微笑道:“王子辛苦,城头风寒,还须添亦才是。” 跃颔首,再礼过,也不多言,转⾝走开。 “不就是钻了小王不在的空子,傲什么!”看着跃离去的⾝影,王子氐⽩一眼。 “住口!”妇奵怒斥他“人家再怎样也是嫡子!你给我收敛些!” ⺟亲训斥,王子氐不好反驳。 “哼!”他不忿地扭头,朝宮內走去。 腊⽇那天,众人都要去大社祭拜,罂和载也去了,献上备好的⼲果和脩⾁。 回到庙宮,罂拿出胶墨,把门上已经淡了的“福”字描清晰一些。正写着,忽然,眼前横过来一样物事。 罂诧异地抬头,却见载立在⾝旁,手里拿着一支笄。 “给我的?”罂看看载,又看看那笄,诧异地问。 “嗯。”载的脸被寒风吹得发红,挠挠头“我在外面逛了一圈,看到这个,觉你你或许喜。” 罂接过那支笄,只见它是用角雕成的,外表磨得光滑油润,做成一段树枝的样子,笄首有整齐舒展的树叶。 “桃枝?”她问。 “嗯。”载停了停,补充道“卖笄的老叟说腊⽇买这个好,可除秽辟恶。” 罂点头,他挑得不错,自己近来时运的确有些背。 “多谢。”她璀然一笑。 载看看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撇向一边。 “这是什么?”他忽然指着门上的字问。 “福。”罂答道。 “福?何意?” “祈安康之意。”罂笑笑“你的门上也要写么?” “不要。”载一脸不屑“画得七八糟,一看就知是你胡生造。” 正说话间,庭院里有人喊了一声:“罂!” 他们转头看去,只见几个羌仆已经把雪人堆好。一人呵着⽩气,奋兴地向她招手:“你来看看!” 罂走过去,太底下,两个雪人并立在庭院里,⾜有十几岁的少年那么⾼。脸上嵌着石子做的眼睛,嘴巴画得弯弯。 周围的人七嘴八⾆:“罂,今年为何要堆两个?” “这两个一模一样,总该有些分别才好。” 罂朝他们笑笑:“这有何难。”说罢,她从袖子里摸出一禾管,揷在一个雪人的嘴角上;拾又起地上的笤帚,塞在其中一个雪人的怀里。 载看着她完成,愣了愣。那两个雪人并立着,叼着禾管的当然是罂,而另一个…他看向罂,目光染上些深邃。 “呵!原来是一对。”羌仆们笑起来。 罂也笑,神⾊平静:“去用膳吧。” 说罢,她看看雪人,深昅口气,转⾝朝庭前走去。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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