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玄鸟纪 第59章 商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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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殷商玄鸟纪 作者:海青拿天鹅 书号:42103 | 更新时间:2017/9/26 |
第59章 商丙 | |
意识从所未有的轻,眼前很明亮。 罂看向四周,发现自己在儿孤院里,躲在一扇门后面朝外面偷偷张望。 院长妈妈正在跟一男一女说着话,旁边,那个跟她玩得最好的男孩神⾊茫然。 “罂姐姐…”有人在扯她的⾐角,罂回头,一名小女孩望着她,小声说“我们也会有爸爸妈妈么?” 罂一愣,撇撇嘴角,像个大人一样摸摸她的头:“没有也没关系。” … 她知道什么都要靠自己争取,年龄到了以后,她也离开了儿孤院。从此,打工、上学、谈恋爱、创业,她一样也没落下。 用朋友的话形容,她像一辆飚在⾼速路上行驶的汽车,一直往前冲,不知満⾜,似乎享受着油门踩到底的感觉。 当然,飙车就要有撞车的觉悟,一切都有戛然而止的那天。 但她仍然努力。 她努力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努力了解生存的规则,努力学写字。 她可以用贞人陶给她的铜刀杀死野狗。 她在骊山里遇到了跃。银装素裹的世界,跃的笑容染着光,透人心扉… 她听说,人在将死之前,会像倒带一样看到自己的生活掠影。她不信,因为上次她什么也没有看到过。 那么,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罂觉得不大确定。 “我等自大邑商往北搜寻三百里,查看各处山林、郊鄙、乡邑,无人见到所述女子。”野地里,将官向跃禀报“王子,那马车弃在了⽔边,我担心是乘了舟。” 跃听着他说话,双眉紧锁着,眼底浮着⾎丝,眼眶青黑。连⽇来,他一直没有休息,黑瘦了许多,下巴上长出了胡茬。 “沿洹⽔搜寻,”跃说,声音低哑“若是⽔路,舟楫何来?但凡渡⽔之处都要细细查问。” 将官应下,匆匆走开。 少雀站在一旁,觉得头都大了。 已经过去了整整三⽇,跃领着几百人出来找睢罂,风餐露宿夜以继⽇,方圆百里的土都要被他翻起了,却半个人影也没有。武士们都出⾝王师,跟着跃转战南北,这点苦倒不算什么。可是此事已经惊动了朝野,商王接连召他回去,小臣庸都出派来了。 可是跃不为所动,今⽇又拖了整整一⽇,并且还要接着找。 少雀皱眉:“既想得到渡⽔,必是谋划万全。王畿每⽇渡⽔者无数,你这般查问,能问出什么?” “他们走得匆忙,必有痕迹。”跃淡淡道,朝马车走去。刚转⾝,却被少雀扯住手臂。 “你要找到何时?” “找到她为止。” “够了!”少雀终于发怒,瞪着他“跃,这不像你!已经过去了三⽇,睢罂若有心逃走,她可会等你三⽇?你也曾征伐四方,这些都想不明⽩么?你当镇定!” “镇定?”跃猛然转头:“你让我如何镇定?她被诬受困,我束手无策;你妇人带她离开之时,我还在大邑商洋洋自得,觉得我能救她!她如今生死未卜,你倒来教我如何镇定!” 少雀结⾆不语。 跃用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去。 “返宮。”他对驭者吩咐道。 驭者不敢怠慢,忙将马车驱起。长鞭一响,朝大路上奔去。 秋风仍然冽冽,直直吹在跃的脸上,他觉得眼眶边上发寒。伸手摸去,竟有些嘲润。 肩背上仍有些若有若无的疼痛,似乎时时提醒着他那⽇的温柔绵。 跃想抬手去摸,却忽而收住。牙齿咬在上,淡淡的腥气弥漫口腔。 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他望着路旁萧索的景⾊,手捏得紧紧。 罂,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想要离开我了么?一个声音在心底低低道。 炊烟漫在院子里,忽而一阵⾼亢的笑声隔着墙壁传来,坐静在室內的载突然睁开眼。他警惕地望望四周,确定无人,这才放松一点。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张简陋的榻上,罂静静地躺着。光从窗户上透来,她的脸上仍然苍⽩,但已经不像那天遇袭时吓人。她的睡容定安,似乎能感觉到她清浅而平稳的呼昅。 载注视片刻,将手轻轻地为她掖了掖⽑毯,转过头去继续闭眼。 外面的声音仍然继续传来,没多久,门上轻轻一响,载睁眼,将陨刀横起。 门打开,一个中年人端着食器正要进来,看到浑⾝戒备的载,愣了愣。 载认出那是录,把刀收起。 录露出苦笑,摇头摇,将手中的食器放在案上。 载看去,只见是一盂粥,热气腾腾。 “还未醒么?”录问。 载看看他,答道:“未醒。” 录走近前去,看看罂的脸⾊,又摸摸她的脉搏,道:“毒已消退,过不久就会醒。案上那粥是熬给她的,醒来便喂上一些。” 载没说话,点点头。 录瞥瞥他:“你饿么?他们在外面烧了羊⾁,去吃些?” “我有糗粮。”载说。 录扬扬眉,不再说话。他看看地上,撩起⾐裾在一块茵席上坐下。 载也坐下,手中仍然握着陨刀。 怪人。录心里道。 其实说起来,也当真算是奇遇。 离开大邑商的时候,他还为睢罂的事感到遗憾不已。可没想到就在当夜,这个至今不知名氏的男子突然带着睢罂闯来。那时看到睢罂的样子,国君的脸⾊当即剧变。她的背上被人划了一刀,裘⾐都破了。刀伤不算深,但是刀上涂了虫毒,伤口肿得老⾼。 幸而录的祖上是通晓医术的巫师,他辨明之后,当即去找草药,忙了夜一,终于使睢罂的病情安稳下来。 国君知道睢罂是逃出来的,为防着有人追来,疗伤的时候就躲⼊了深林之中。第二⽇天凉又即刻就着近路来到了这小邑。这里虽然还在王畿之內,却地处偏僻,邑宰是国君旧友,想躲避追捕又想养伤的话,没有别的地方比这里更全安。 想着这些,录看看榻上的罂,心里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为了她,国君此行不知陡增了多少艰险哩… 录是什么心思,载当然不知晓。 那⽇情势危急,他急得见人就呼救。几⽇相处下来,他知道这些人不是普通商旅,但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好在罂已经脫离危险,载时刻守在罂的⾝旁,一双眼睛毫不松懈地观察四周,殒刀从不离⾝。 他将眼角的目光扫向一旁,录静坐静着,没有走的意思。 罂是他救回来的,这些人里面,载也最相信录。 似乎察觉到载的视线,录看过来。 “何事?”录问。 载面无表情,片刻,问:“尔等是何人?” 录眉头一扬,笑笑:“你是何人?” 载不说话。 二人对视了一会,各自收回目光。 室中重新陷⼊沉寂,载再看向窗口发呆时,忽然,他察觉到⾝后的榻有些动静。回头看去,只见罂的脸偏向了一旁,嘴微张。 载心中一喜,急忙起⾝凑前去看。罂的眉头蹙着,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什么。 “⽔!”录反应过来,道“她要饮⽔!” 载连忙从旁边取来一只⽔碗,一手小心地托起她的后脑勺,另一手将⽔碗凑到她的嘴前。 罂半睁着眼睛“咕咕”地饮下。碗倾斜太过,她的领口被淌下的⽔浸了。 “慢些慢些,你这样她要着凉!”录在一旁看着,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年轻人,不让别人碰睢罂,他自己却笨手笨脚,连喂个⽔也不会。 “我去告知主人。”录说着,起⾝出去。 载不管他,一心喂⽔。没多级,⽔碗空了,罂微微气,载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来。忙碌一番下来,他竟觉得背上有些汗气。 清⽔带走了一些意识的浑浊,罂睁开眼来,发现前面的人是载,怔忡了一下。 “是你救了我。”之前的事她早已记起,看着载,边浮起一丝苦笑。 她这样突然醒来,载有些措手不及,看着她,嘴角动了动,觉得耳有些发热。这时,他瞥到案上的粥盂,心里得救地一松。 “你…嗯,你饿么?”他开口问道,竟有些结巴。 罂正要说话,忽然,门“呀”地被人推开。 天光倏而进来,罂不适地微微眯起眼睛。待看清了来人,脸上的惊诧无以复加。 “邶小臣?”她睁大眼睛。 而当后面那人露出脸来,她的神⾊已经満是不可置信。 “国君…”她的声音很轻,如风一般飘⼊载的耳中。 “啪!”笞条在商王手中重重劈下,一道带⾎的红痕即刻斜斜穿贯跃的脊背。 跃一声不肯,动也不动地跪着。 商王脸⾊沉,一下一下,毫不手软。 跃头也不抬,只盯着地面,嘴绷得发⽩。虽是深秋,⾖大的汗珠却很快从他的额边沁出。背上一道道错的伤痕织成⾎网,⾎滴在地上,染红了新制地茵席。 小臣庸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想劝阻商王又犹豫,不安地袖着双手。 ⾜⾜打够了二十下,商王终于停手。 “知错了么?”他冷冷问,声音带着些。 沉寂片刻,跃开口“知错了。” 小臣庸吊着的心放下来,想去搀商王坐下,却被他推开。 “为何一个女子!”他恨恨地瞪了跃一眼,把笞条扔到一旁。他深昅口气,待得情绪稍缓,转向小臣庸“传我令,出城寻人的武士,全部召回。” 跃闻言,眼睛忽而一黯,下巴绷得更紧,却没有出声。 商王见他顺从,也不再发火。他坐到榻上,从小臣庸手中接过⽩⽟⽔盏“这几⽇堆积下不少事务,你明⽇去正殿。” “诺。”跃答道。 话说完,他却不动,仍跪在地上。 “⽗亲。”他望着商王“⽇晕之事未尽,乞⽗王仍行卜贞定。” 商王抬眼。 “砰”一声,他手中的⽩⽟⽔盏飞出,险险擦过跃的脸颊,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商王看着他,目光沉沉,脸上却没有一丝怒⾊。 “你安分做个好王子,我就允你。”他声音平静。 邶小臣的医术不差。休养了七八⽇,罂的⾝体已经痊愈了不少,背上的伤口也结痂了。 出派去的人传回消息,说路上的关卡已经不见了踪影,畅通无阻。 西方的气候比大邑商寒冷,莘伯决定趁着寒气未重,及早上路。 于是,他来找罂谈了一次。 这些⽇子里,他们虽然同处一宅,莘伯却很少来。即便来到,他也是行些嘘寒问暖之事,两三句就结束了。 看到莘伯脸上的郑重,罂知道这回是正经事。 “我等明⽇启程,返莘国。”他开门见山地说,直截了当。 罂颔首:“如此。” “你如何打算?”莘伯问。 罂望着他清俊的脸庞,边露出一丝苦笑。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出了王畿,莘国是最好的去处。说起来,不管莘伯心里想什么,他做事算是厚道的,至少不強人所难。 “蒙国君不弃,睢罂愿返莘国。”罂正容,向莘伯一礼。 莘伯微笑,目光柔和。 载到邑外打了一头野猪,拖回来的时候,人人都睁大了眼睛。 “嗬,商丙!不赖么!”邶小臣看到载这般架势,啧啧赞道。 莘国众人寄居在别人的乡邑中,⾐食自理,许多⽇不曾沾荤腥。见到载猎来野猪,纷纷乐得跳起,不等载招呼,他们已经一拥而上把野猪抬走,兴致⾼涨地忙活起来。 “给我留两只腿!”载喊一声。 “知道,知道!”邶小臣卷起袖子,头也不回地应道。 载不再说话,朝內院走去。 自从罂醒来以后,他与莘国这些人相处得不错,有些事他们也并不瞒他。 那个邶小臣,开始的时候,他说他叫录,后来载从罂的嘴里才知道他是莘伯的近臣。都是有秘密的人,载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自己也一样。这许多人当中,只有罂知道他的⾝份。他留着胡子,穿着破旧,还时时戴着一顶竹笠。即便这里还是王畿的地界,也没有人能够认得出他。 他自称商丙。商人的商,排行第三所以叫丙。罂曾笑他说这样的名字在人群里叫一声,回头答应的人多得是。 莘国的众人待他并无特别,他们认为载就是集市上帮闲为生的人,至于他为什么会跟着罂,谁也没有问过。 载走进內院的时候,看到罂坐在门前,手里夹着一禾管。 “怎不歇息?”他皱眉。 “老是躺着,背都要生茧。”罂笑笑道,说着,她忽而瞥见载⾝上有⾎,吃惊地问“你受伤了?” 载低头看了看,道“哦,方才猎彘,是野物的⾎。” 罂微微蹙眉:“你一个人去?” 载目光动了动,微微昂首:“那自然。” 罂瞅着那表情,不噤笑了笑。她觉得载与从前比起来变了许多,变得沉稳內敛,说话的神气也没了过去那样的咄咄人。也只有和罂多说几句的时候,载才会偶尔流露出曾经的孩子气。 “载,”她拍拍⾝旁的台阶,看着他,说“坐下好么?我有话同你说。” 载微微一愣,片刻,移步走过去,坐下来。 “他们明⽇去莘国。”罂说“我也去。” 载目光定了定。 罂低声问他“你接下来要去何处?返王宮么?” “不返。”载一口否定。 罂笑笑,知道他的子倔強,在亳邑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载,”罂斟酌着措辞,道“你在外漂泊终不是办法,与我一道去莘国如何?”见他脸⾊诧异,罂连忙补充道“莘国虽远些,却是不错之处。寒⽇将至,你至少可有个栖⾝之所。若想去别的方国,在莘国住到开舂再去也不迟。他们不知你是谁,不会阻拦。” 载看着她说话,似乎怕他不去似的,语速有些急,一双眼睛里泛着清亮的光。 “好。”载等她说完,答道。 罂愣了愣。 “你答应了?” “嗯。”罂睁着眼睛,载看着那双颊上倏而漾起笑意,只觉萧索的院落都明媚了许多。 他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开。 “我去收拾东西。”罂似乎⾼兴得很,站起⾝来就朝室內走去。经过几⽇前那生死一劫,载在她心里的可靠指数已经远远超过了莘国那些人,有他作伴真是再好不过了。 载看着她的背影,角微微弯起。可出乎他意料,罂走了两步却忽而回头投来,眼神与他正正相对。 “是了,载。”罂想了想,道“如今不比在大邑商,山中危险难测,以后若非必须,你勿只⾝行猎。” 载眉梢一扬:“担心我么?” 罂点头。 载觉得耳有些热,嘴上却咧开笑容,漆黑的双眸盛満光亮。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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