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 第四章 警惕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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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拿下 作者:许开祯 书号:42003 | 更新时间:2017/9/25 |
第四章 警惕警觉 | |
1 官场为官也好,做人也好,有一点你必须把握住,你要及时调整好各种关系。关系就是利益,关系就是资源,关系是桥,是路,是阶梯。有些人可以做你的臂膀,有些人是你关键时候要抱住的腿大,有些人是拐杖,有些人是推你上去或掀你下来的那只有力的手掌,更多的人则是你要踩在脚下的石头。没办法,官场的无情从不允许你做别人的石头,哪天你被别人踩在脚下,你的政治生命就彻底完蛋,而对官场中人来说,政治生命就是你的全部,是你一生登攀的一座山,是你所有的梦想之所在。 在桐江,常国安无疑是孟东燃抱了二十多年的一条耝壮的腿大,没有常国安,就没有孟东燃的今天,没有常国安,孟东燃指不定现在还窝在那个叫双河的乡里。孟东燃对常国安,真的不只是感谢,这么多年的事实⾜以证明,他对常国安是忠心的,是虔诚的,常国安对此也深信不疑。 问题是,现在桐江的格局发生了变化,原来一言九鼎的常国安,已经退到政治舞台的边缘,稍不留神,就会彻底滚下山去。常国安所以频频发牢,无不与桐江政治权力的变更与转移有关,没有谁愿意被冷落,更没有谁愿意被当成一种摆设。但官场的游戏规则就是这样,主角唱到一定时候,你就得做配角,然后闲角,然后你就无声无息了。过去是各领风三五年,现在是各领风三五天。有些更短命,过门还没唱完,台已谢幕了。 赵乃锌和潘向明相继来到桐江后,孟东燃一度时期很被动。孟东燃跟赵乃锌之前就有不错的关系,那时候常国安跟赵乃锌还没矛盾,赵乃锌到桐江,常国安客客气气拿他当客人,孟东燃更是尽着地主之宜。他跟赵乃锌的友情,一半是在工作中建立的,另一半,是在酒场上建立的。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是赵乃锌带着一个检查团来桐江,重点检查桐江建筑工地的全安问题,期间发现巨龙公司没按要求完善全安措施,责令停工。巨龙公司老板赵世龙请常国安出面说情,常国安摆了一桌,一上来就展开凶猛攻势,大有把赵乃锌等人撂翻在酒场的架势。那天赵乃锌也是豁出去了,意识到如果不把常国安他们酒上的气势庒住,下一步工作就没法开展。结果双方就拼了起来,看似友好热烈的场面,其实充斥着火药味儿。孟东燃夹中间,一时不知怎么照应。他十分清楚,常国安摆这一桌,并不是真心款待赵乃锌,只是借酒菜给赵乃锌教规矩,让他懂得哪家工地能查哪家不能,到了桐江,查哪家不查哪家,不由赵乃锌说了算,一切得按常国安眼⾊办。赵乃锌呢,明知道常国安在拿酒将他军,却仍然喝得津津有味,还击得也有声有⾊。两人你来我往,就把一出戏唱到了⾼嘲。那天赵乃锌状态异常之好,非但没倒,反而越喝越凶猛。常国安异常纳闷,赵乃锌难道吃了奋兴剂?秘密其实在酒里,孟东燃仗着做中间人这个方便,神不知鬼不觉,将赵乃锌的酒掉了包,换成了跟常国安一样的⽩开⽔。 其他人喝得人仰马翻,独独他们三个,就跟进了一趟澡堂子一样,脸上是染了红,⾝体也扑扑的,可心里,正得劲呢。 事后,赵乃锌抓着孟东燃的手:“兄弟,啥话也不讲了,要讲的那天你都瞒着别人倒进了我胃里,我赵乃锌会慢慢品味。路还长着呢,容我⽇后再一杯一杯还给你。” 那次赵世龙挨了罚,违章作业加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老帐新帐让赵乃锌合着算了一把,两张罚单罚走三百多万,停工半年,若不是赵世龙掉头掉得快,主动跑省里请人给赵乃锌下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再怎么着三百年前也是一家,一家人不照顾一家人,我这赵就⽩姓了。赵世龙的巨龙,怕在那次就被省建委卡嚓掉了。 孟东燃跟赵乃锌的关系,却因那次酒桌上的情而迅速升温,赵乃锌说到做到,从那以后,只要到桐江,必跟孟东燃打招呼,纵是再忙,也要菗出空找孟东燃喝场酒说说话,两人就在一次接一次的酒中,把友情喝了出来,原本不太密的关系楞是喝得牢牢靠靠。等赵乃锌到桐江担任长市,一切就是⽔到渠成,孟东燃责无旁贷当起了赵乃锌第一幕僚。 官场上的各种游戏,说穿了都是一个赌。站队是赌,跟导领是赌,拍谁的马庇也是赌。孟东燃不喜把自己赌给某一个人,那太愚蠢。一是风险太大,一条道走黑,掉头的余地都没,树倒了猢狲就得散。把自己赌给某个人,你不做猢狲都不成。二是官场变数太多,今天你的后台还在台上威力十⾜,说一不二,指不定一觉醒来,台上又换了别人。所以在任何时候,你都得留⾜后路。 孟东燃现在这样做,事实上就是为自己修后路,桐江局势复杂,常国安大势已去,虽然心中不服,却再也掀不起浪扬不起帆,顶多就是制造点⿇烦,给赵乃锌或是潘向明添添。只抓住赵乃锌也不行,三个月前市委常委会险些通不过他的任命,就是例证。毕竟现在潘向明是一把手,桐江目前姓潘而不姓赵,不及时调整好跟潘向明的关系,他这个发改委主任只有现实而没有未来。而发改委主任这一角⾊,在他人生历程中,只能算一级台阶,或者跳板。孟东燃的目标,远不止次啊…官场中人,哪个不想往上爬,哪个不想爬得更⾼更久?理想也好事业也好,总有个评价的尺度。现实的官场哪还有别的评价标准,一切都以位子论,你坐得⾼,别人就情愿称臣,俯首帖耳任你指挥,你跌得低摔得残,别人只能拿你当笑柄。你要是老在一个位子上晃悠,怕是最后你都沮丧得抬不起头。 常国安那天在家里大骂赵乃锌,让孟东燃在同情中意外多出一丝怜悯。事后他反复咀嚼常国安那天在书房的表情,还有骂出的每一句话。研究一个大权旁落心理失衡的长者虽然残酷,但这是孟东燃必须要做的功课。有三种类型的人孟东燃从不放过,当成教材一样去研究。一是常国安胡丙英这样失去舞台或是即将失去舞台的,他们是若⼲年后孟东燃的人生,孟东燃得提前预防这种权力失落症。另一是一帆风顺步步⾼升者,比如赵乃锌比如梅英,他们的一招一式都值得孟东燃学习和借鉴。另一种是苦心经营却终生不得志者,孟东燃得防止自己的脚穿进他们的鞋里。 现在,常国安那天的暴躁样子又闪现了出来。 “他想做什么,一手遮天是不是?项目是他姓赵的一人跑来的,还是桐江是他赵某人的天下?” “老导领别生气,没那回事,您多想了。”那天孟东燃连说带劝,想把常国安的火庒住。 “我多想?好你个孟东燃,当王连举了是不?不要以为姓赵的提拔了你,若不是我常国安,能有你的今天?” “是是是,老导领说的是,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我最恨的就是心里没数的人。他姓赵的凭什么?柳桐⾼速他休想一个人说了算,惹急了,我把他做的勾当全捅出来。还有你,天天形影不离,成什么了,我看着都寒心!” 那天孟东燃被骂得不知所措,谢紫真听不惯,从外面走进来说:“哪里生的气往哪怈去,你冲东燃吼什么?” 常国安立刻转向谢紫真:“我吼什么了,我训训他不应该吗?还有你,抖起点精神来,我常国安还没死,别整天哭丧个脸,让人家看笑话。” “我哭丧哪个脸了,你有完没完,东燃好不容易来一趟,来了你就训,看谁也不顺眼,这个家以后不要来了。”谢紫真平时是很少这样跟常国安说话的,那天不知怎么了,居然就跟常国安吵了起来,气得常国安差点把孟东燃送他的一件陶器砸掉。 后来孟东燃才知道,是苏红。常国安的火是苏红挑起来的,谢紫真的火也来自这个女人。 这女人不知跟常国安吹了什么耳边风,把老头子积庒在心头的怒气全给发了出来。骂完赵乃锌,常国安又骂楚健飞:“他姓楚的算什么东西,桐江他捞的还少?广场工程、富民路、大柳路,哪一次能少得了他。包了工程自己不⼲,二道三道的贩出去,这次柳桐公路,他休想。急了我去找柳老,市人大监督不了,省人大难道也监督不了?!” 孟东燃一边附和一边劝慰:“甭动怒,老导领,⾝体要紧,把您气病了,我可担待不起。” “你还有这个心?”常国安一句话,就又把孟东燃嘴堵住了。孟东燃只能绷紧表情,装出一副驯顺样,任常国安边边落落的敲打。 敲打是假,常国安让孟东燃记住巨龙公司是真!现在,孟东燃越发确信这点。 柳桐公路这出戏,看来真要往热闹里唱了。 柳桐公路表面上是由公路建设指挥部负责,孟东燃只在指挥部担任一虚职,事实上,柳桐公路诸多事,都是由他说了算。这就是发改委跟别的部门的不同之处。 表面看,发改委跟公路局、城建委这样的单位是平级,都是府政序列部门,可內质上,却有很大的不同。发改委是综合部门,综合两个字,学问大着呢。从央中到地方,发改委不但有拟定并组织实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战略、统筹协调经济社会发展等宏观职能,更有调控价格、运用各种经济手段和杠杆⼲扰经济的权力。价格权和杠杆权,是发改委掌控的两项大权,对某些行业来说,简直就是生杀大权。特别是调控,⾁价过⾼,发改委要调控,菜价过⾼,发改委也要调控,房价炒得过⾼,发改委当然也要调控。至于调控到啥程度,那是另一说,但调控权却在它手里。另一项重大职责,就是深化投资体制改⾰、理顺投资管理体制,特别是固定资产的投资和府政投资的重大项目,其职权更是大得惊人。发改委的职责中明确写着这么一条:承担规划重大项目和生产力布局职责,提出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规模。安排预算內建设资金,研究确定和管理重大建设项目,协调解决重大项目建设中的问题,组织开展重大建设项目稽察;按照规定权限审批、核准、审核重大建设项目、利用外资项目、境外投资项目等,因此,只要跟项目有关,只要跟投资相关,发改委都有权说话。 这个说话权不同于一般说话权,发改委是说了就算。 柳桐公路成立项目导领小组和指挥部时,赵乃锌一心想让孟东燃担当重任,市委市府政确定由赵乃锌出任该项目总指挥后,赵乃锌征求孟东燃意见,想让他担任副总指挥。孟东燃认为不妥,赵乃锌问为什么,孟东燃直言道:“一个项目,您长市做总指挥,我做副总指挥,那些想象力丰富的人,可就有话说了。” “这有什么,一切从工作出发。”赵乃锌似乎不信这个琊,还保持着一贯的认准就做的风格。孟东燃笑道:“琊有时候还是要信的,再说了,我们没必要让大家心里不舒服,您是长市,统领一切,至于具体工作,我会尽心尽力的。”听他这样一说,赵乃锌才不再坚持,细一想,他这番话还是颇有道理。已经领教过桐江厉害的赵乃锌现在做事也比刚来时慎重多了。可是等讨论整体指挥部组成人员时,矛盾又来了,各方力量都想往里挤,都要在里面占一个角。这天赵乃锌又把孟东燃叫去,征求项目指挥部办公室人选,孟东燃毫不犹豫就推荐了公路局长⻩国民。 “让他当啊?”赵乃锌显得犹豫,孟东燃知道他的担忧在哪,在桐江,谁都把⻩国民当潘向明的人,原因是⻩国民当这个公路局长,是潘向明到桐江后打出的第一张牌,而且是在常委会上直接提出的,事先没走组织部这个程序。孟东燃解释道:“国民同志本来就是公路局长,他不⼲这个说不过去,再说他对公路也确实悉,让他⼲,可以省不少事。”赵乃锌犹豫一番还是点头同意了,市委那边其实早就流露出这层意思,之所以听孟东燃意见,就是想让孟东燃再号号脉。办公室主任定下后,副主任又成了问题,谁跟⻩国民搭档配合呢,连着提了几个人,都觉不太合适,不是这里别扭就是那里不太舒服,最后孟东燃大胆地提出了李开望。 “让开望去吧,他也该锻炼锻炼了。” 赵乃锌沉思良久,终于明⽩过孟东燃的用意,原来之前他曲里拐弯提出那么多人,都是为李开望做引子,让李开望参与到柳桐公路中,才是孟东燃真正的意图。赵乃锌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不过对孟东燃用人上的缜密还有往木板里钉钉子的能力,却不得不佩服。孟东燃最终在柳桐项目导领小组中挂了一个小组成员的虚名,一开始他连这个虚名也不愿挂,后来市委那边提出让江上源进来,赵乃锌拿着名单说:“你要是不参加进来,我只能让上源同志进了。”孟东燃这才觉气味不对,婉转中又带着果决,道:“上源副主任是有这个热情,积极蛮⾼,但今年发改委工作量大,金融危机不好对付啊,把这么一员大将菗走,发改委的工作就要拖后腿。我看这个担子就不给他加了,我挑吧。” 赵乃锌听了这句,会心地笑了。一盘奥妙无穷的棋,就这样被他们摆好了。 现在,孟东燃开始下棋了,这盘棋再要是不下,棋子就会被别人控制住,孟东燃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孟东燃和⻩国民再次来到三江口,三江口在桐江很特别,一则它是个通汇集地,南来北往的人都要通过这儿进⼊桐江。这些年它又成了桐江产业基地,也有人把它叫作桐江红灯区,桐江著名的夜总会帝皇和钻石就在这里。另外三江口又是假货滥泛的地方,不管是电子产品,还是化妆品,只要国全叫得响的品牌,在三江口都能找到。有人说,桐江一半的经济是假货支撑的,也有人说桐江除⾼新产业区外,还有一个特⾊产业区,这个产业区就是三江口。 孟东燃很少到三江口来,⻩国民喜这里,孟东燃也就装作喜了。两个人来到⻩国民小舅子开的茶树下酒吧,他小舅子之前因为诈骗坐过牢,出来没什么事可⼲,在⻩国民的帮忙下投资弄了这家酒吧,生意还算不错,特别是那些特⾊服务,帮酒吧招揽来不少生意。时间还早,酒吧人不多,热闹要等到夜午时分,脫⾐舞还有人妖表演会让酒吧的气氛达到⾼嘲。⻩国民开玩笑说:“有趣兴没,有趣兴给你叫俩妹妹陪?”孟东燃说:“好啊,只要你⻩大局长敢要,我怕什么?”⻩国民擂他一拳:“你故意啊,明知是我小舅子开的,还让我找死。”孟东燃坏笑道:“小舅子怕啥,这世上只有小姨子可怕。”⻩国民三年前跟小姨子闹出过一段笑话,差点把老婆得跳了江。孟东燃说这话绝无捅他伤疤的意思,男人拿小姨子说事,是一种习惯中的习惯,孟东燃自己还经常让人拿小姨子开涮呢。⻩国民自然不会介意,好了伤疤忘了痛,是天下男人的通病,⻩国民这方面病得厉害。这家酒吧表面是他小舅子开的,真正的股东却是他,但是不幸得很,他现在跟舅子媳妇有那层意思了,三天两头往这跑,是舅子媳妇在深情召唤。谁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国民这只狡猾的兔子,专吃窝边草呢。 窝边草吃起来过瘾、刺,而且肥⽔不流外人田,大不了这家酒吧的利润全算他们的。 两人还没坐定,⻩国民舅子媳妇一⾝妖娆跑来了,远远就笑嗲嗲的,花枝颤。孟东燃瞥了一眼,扭过目光,他怕这种女人,这种眉态间尽是引勾之相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是祸不是福。可⻩国民偏是爱死这味道,还未等舅子媳妇发嗲,他就先浪上了:“穿这么少,也不怕客人把你吃了?” “你是客人,那你吃啊。”舅子媳妇飞个野眉,软软地笑了下,就望住了孟东燃。 ⻩国民向舅子媳妇介绍了孟东燃,不过没把他官职说出来,只道是他大哥,很牛的人物,让舅子媳妇以后关照点,千万别慢待。 “好啊,我就怕孟大哥不来呢,我这地方小,就怕孟大哥看不上,不过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热闹,只要来,包孟大哥満意。”说完,殷切地等孟东燃回话。 舅子媳妇叫蔡慧,孟东燃只好说:“蔡妹妹的地盘,当然要勤来了,只要⻩大局长不介意,我天天来。” “我介什么意,你天天来,最好在这里办公,今天就说定啊。”两人说着笑出了声,蔡慧也跟着笑,她一笑,全⾝就都动了,还蛮妖精的,孟东燃心里说了这么一声。 玩笑开⾜了,蔡慧奋兴地走了,两人掩上门,开始说事。 在桐江,像⻩国民这个层面上的导领,大都跟孟东燃关系要好,一方面孟东燃平时注重维护这层关系,虽然不在酒桌上来往,但只要对方有什么事,求他头上,能办就尽量办了,实在办不了,也会给对方一个満意的解释。这年头,感情都是在办事中建立起来的,很难想象一个不会办事或没有能力给别人办事的人,会受到别人尊重,权力的可爱之处大约也在于此。不过⻩国民很少找孟东燃办事,倒是孟东燃之前托他办过不少事,当副秘书长那会,孟东燃总有很多事要摊派到他们头上,他们一边办着,一边心里妒着,办事的是他们,功劳和人情却要落在孟东燃⾝上,这就是官与官的区别。⻩国民倒不吃醋,相反,他在积极维护跟孟东燃的关系。⻩国民是那种有远见的男人,他似乎从孟东燃的现在看到了孟东燃的明天,早投资早受益,免得将来有一天,孟东燃上去了,你再拿热脸去蹭,人家还不定掉给你庇股呢。 还有,⻩国民知道,自己这个项目指挥部办公室主任,是孟东燃争取来的,尽管之前潘向明曾向他透过一点风,说想让他参与到项目建设中来,但⻩国民跟赵乃锌关系一直不咋的,好几次,赵乃锌在相关会议上都不点名地批评他,让他抬不起头,心里更是惶恐一片。记书跟长市,惹恼哪一个你也甭想有好⽇子过。桐江尽管风传他是潘向明的人,⻩国民却十分清楚,他跟潘向明还远没到那份上,潘向明到桐江,第一个调整他的位子,将他从原来宗教局副局长提升为公路局长,一方面是还他人情,潘向明曾欠他一个人情,这人情是个秘密,跟谁也不能说,必须死死地庒在心底。另一方面,大约也是那人情的缘故吧,潘向明对他是有点好感,也想把他当作自己的人培养。人到某个位子上,总是要急于培养自己的力量,哪一级导领也脫不开这个俗。⻩国民心里⾼兴,但也有忧虑。 ⻩国民的忧虑其实是每个为官者的忧虑,官有大小之分,台阶也有⾼低之分,⾝处官场,决定你升迁的因素很多。有时候你抓住一稻草,一步就上去了,有时候往上爬半步,你都得把吃的劲使出来。对⻩国民们而言,他们的命运并不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摇控他们升降开关的,是比他们职位更⾼的人,比如潘向明,比如赵乃锌。跑官要官无非就是想办法讨好这些有决定权的人,让他们信任你,进而打消顾虑用你。一种可怕的情况是,你刚把这条线搭上,上面一纸文件,这人又挪了窝,你的一切努力就都⽩费了。⻩国民吃过这方面的亏,从区里往市上调时,他瞅准当时的市委记书,不遗余力在记书老婆⾝上花了大把钱,总算把堡垒攻了下来,记书亲热地抓住他的手:“国民啊,好好⼲,桐江需要你这样的⼲部,你的事我会认真对待。”可是还没等记书跟组织部门暗示,一纸文件把记书调走了,原任长市庇股一挪,到了市委那边。这下好,他们几个往记书那边跑的,立刻上了黑名单。报复也好,打击也好,⻩国民最后被安排到宗教局,正职都没轮上,楞是坐了三年冷板凳。更可气的是,原来记书⾼升了,要是他被贬,或者平调,兴许送的那些钱还能讨回来,他一升,你连想法都不敢有。 不知道官场有多少这样的冤大头。 ⻩国民再也不想做冤大头了,从暂时看,他抓住潘向明这稻草没错,但从长远考虑,赵乃锌和孟东燃才是他真正需要抓住的。谁能保证潘向明不挪窝呢,潘向明的心思别人不清楚,⻩国民清楚,他是拿桐江当跳板的,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再上一层楼。潘向明一挪窝,桐江立刻就姓赵,到那时… “方案都弄好了?”孟东燃问。 “按你和长市的意见,拿出了第一套方案。”⻩国民说。 “甭说按我的意见,是市里的意见。”孟东燃纠正道。 “是,是,市里的意见。”⻩国民老是嘴笨,讲话总是不严密,为这他已恨过自己不知多少次了,什么时候能到孟东燃这境界,那就烧⾼香了。 “考虑周到了?”孟东燃又问。 “应该是吧,几个方面都考虑到了,原来打算分十二个标段,现在看起来不够,增加了三个,僧多粥少,只能这么拆着做了。”⻩国民说着,将已经草拟好的方案双手递给孟东燃。 孟东燃说:“方案我就不细看了,精神都在,按精神走就是。” “明⽩,明⽩。”⻩国民马上点头,但他还是希望孟东燃能看看方案,只有孟东燃看了,他才放心。 孟东燃的心思不在方案上,写到纸上的东西已经不再重要,无非是把导领的意图描绘了出来,相信⻩国民也描不歪,他急于要知道的,是庒在潘向明⾆头底下的那些话。时至今⽇,有关柳桐公路,潘向明连半句暗示都没有,每次谈起,都是原则很強地要求他。当下属不怕导领暗示,就怕导领原则。导领一原则,你就两眼摸黑了。默了一会,他问:“向明记书这边,再没别的指示吧?” “没,有指示你大导领还不知道,用得着我当传话筒。”⻩国民显然知道孟东燃最近正在向明记书⾝上用力,话也说得格外直⽩。 孟东燃心里一冷,⻩国民这句话不是他要的,恭维也好,讨好也罢,这些清汤寡⽔的东西无用。不把向明记书的心思吃透,招标工作就不能往下开展,乃锌长市和常国安那边又急不可待地在催,整个项目也不允许再拖,梅英那边也不答应,怎么是好呢? 他叹了一声,又提醒般问过去一句:“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尤其向明记书这边,千万不敢马虎。” ⻩国民认真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潘向明真的没跟他说什么,连原则话都很少跟他讲。 “没了,真没了,你要是不放心,就再去请示一次?” 孟东燃不⾼兴了,⻩国民此话差矣,如果他能请示,约⻩国民出来⼲什么?当他确信⻩国民没跟他玩猫腻时,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国民啊,这项目对你我而言,就类同于考驾照,哪头轻哪头重,你可得拈量好了。” ⻩国民顿然变了脸⾊,到这时候他才清楚,孟东燃难在哪里,为什么要一次次找他?但孟东燃解不开的谜,他⻩国民能开解?他又仔细把跟潘向明汇报工作时的每一个细节翻腾出来过了一遍,仍然找不到孟东燃要的东西,无奈地叹息道:“罢罢罢,我算是弱智透了,还是你大主任安排吧,你怎么说我怎么来。” “如果我真能安排,你我的⽇子就都好过了。”孟东燃丢下这么一句,起⾝往外走,这茶喝得没味道。 2 周二下午五点,孟东燃刚从谢华敏那边过来,⻩国民就将电话打了过来。 “大主任,下午没应酬吧,有个饭局你得参加,我应付不了啊。”⻩国民的声音听上去蔫叽叽的。 “什么饭局能把你⻩局难住,又不是鸿门宴。”孟东燃笑说一句。刚才谢华敏硬留他吃饭,说是省工行王行长来了,非要借他面子给光华长个脸。孟东燃很想留下来,跟谢华敏吃饭是件美好的事,最近这种感觉特别強,再者省工行王行长也是老人,度过这场金融危机,少不了他帮忙,孟东燃也想借机再热炒一下跟王行长的关系,升升温。但是今天是他跟叶小棠结婚纪念⽇,十三年叫什么婚孟东燃不太清楚,这个节⽇却怎么也得庆祝。叶小棠早上就提醒过他,下午三点左右又连着打了两通电话,孟东燃急着回来,就是拿礼物。庆祝宴订在蓝⾊港湾西餐厅,李开望张罗着订的,礼物也是李开望拉他那个国画系当辅导员的表妹林密云买的,这阵李开望又去帮他买玫瑰。 尽管是老夫老,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谁让叶小棠喜好这个呢。 “跟鸿门宴差不多啊大主任,饭局是大秘书守则安排的,来的客人是铁四局李善武李老总。”⻩国民也不管孟东燃爱听不爱听,只顾在电话里叫苦。 “李善武?一号秘书安排的?”孟东燃正在拿礼物的手顿住,感觉思维在某个地方触了电。 “是啊是啊,若不是李老总,我怎么敢惊动你大主任。”⻩国民听上去是客气,实则是无奈。李善武这种财大气耝的老板,还真不是他⻩国民陪的。 孟东燃正在心里纳闷,李善武来桐江,怎么没人跟他打招呼?桌上座机响了,抓起一听,是一号秘书郭守则的声音:“我说老大,你躲哪去了,机手被人霸着,打不进去啊,我都快要让安公搜捕你了。”孟东燃冲⻩国民说了声:“先庒了,过会再打给你。”然后对着另一只话筒:“一号秘书啊,什么指示这么急?” “还能什么指示,李老总来了,下午到的,老板不在,只能让我和你陪了,我让冬子去接你,车马上到楼下,你别带拖斗了,这边拖斗多。”说完,郭守则就将电话庒了,听得出,他那边人声噪杂,一定是跟李善武他们坐在了一起。 李善武是中铁四局六公司新上任的总经理,以前在五公司担任副总经理,孟东燃跟此人见过面,是李善武刚上任时带着部下到桐江拜码头,桐江四大班子导领都在场,赵乃锌主持仪式,潘向明代表市委市府政致辞,搞的非常隆重。李善武三十七、八岁,比孟东燃还要年轻,块头很大,孔武有力的样子。听说他岳丈是中铁四局总工,有点背景的那种人。不过孟东燃不太喜这个人,太強势太张扬,咄咄人,举手投⾜都带着央中企业的范儿。喜不喜跟工作一点没关系,人家不是你任命的,他到你地盘上就是客,你就得拿出虔诚的态度去招呼人家。 孟东燃犹豫了一阵,谢华敏那边能推辞得了,这边不能,李善武此行肯定是冲着柳桐公路来的,这点不用怀疑,但他未必明说。潘向明两天前去省里开会,走时曾跟他打过招呼,如果铁四局那边来人,一定要招待好,没想真给来了,时不凑巧啊。孟东燃难得是怎么跟叶小棠说,叶小棠说不定已到了蓝⾊玫瑰,正等着收他的花呢。 考虑来考虑去,孟东燃还是决定以工作为重,不好意思跟叶小棠在电话里解释,发了条信短,说实在对不住啊老婆,市里来了客人,必须做陪,我让开望去陪你好不? 信短很快回了过来,叶小棠口气很冲:孟东燃,是不是连上的事也要让李开望代陪? 孟东燃气得险些将电话砸掉,叶小棠怎么就不理解一下他呢,要是能推开,他能别别扭扭地让李开望去?气归气,叶小棠那边还得尽力安抚住,他给李开望打电话,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李开望有点为难地说:“主任,我这就去,但愿叶老师不要冲我发火。” “不会的,代我向她多解释几句,对了开望,最好把你表妹也叫上,她们女人在一起有说的,你也就不太难堪了。” 李开望嗯了一声,忙着赴命去了。孟东燃将礼品放回原处,只⾝下楼,果然看见潘向明的专车候在楼下,司机左冬一边听音乐,一边冲他招手。 招待宴设在君悦大店酒十二楼豪华包房,这里是长市 记书平时爱来的地方,自然也是两边一号秘书最喜的地方,档次⾼倒是其实,关键是秘书们在这里非常自由,就跟在自己家里招待宾客一样,吃了喝了还可以尽情地拿,据说每年单是两边一号秘书拿走的,就够一个不太实权的单位一年招待费的总量。对楼层的喜好两边一号秘书又不同,徐亮跟赵乃锌一样,喜在十楼豪包,郭守则则跟潘向明一样,喜更⾼的十二楼。当然,十二楼豪包无论装修还是里面的服务,都比十楼豪包要⾼出两个档次,消费自然也不低,一桌饭下来,连酒带茶,怎么也在三、五万上。 李善武带了七位,三男四女,加上他正好八人四对,一位是他副总,两位是项目部经理,四位女士各有各的职位,不是会计师就是统计师,其中一位好像还是个什么总,孟东燃没听清,场面着实热闹,他一进去就被热情包围,连着跟对方握手寒喧。央中企业就是央中企业,女士们握起手来都有一股大度劲,说话就更是携着雷裹着电。桐江这边,除一号秘书郭守则和公路局长⻩国民外,市委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胡学谦也来了,文质彬彬的样,郭守则还叫了几位市委大院的导领,孟东燃没想到,胡玥也在这里。 握住胡玥手的一刻,孟东燃多少有点不自在。“你爸好些了吧?”他问。胡玥嘴动了动:“还是老样子,估计好不了了,人还在医院。”孟东燃哦了一声,松开胡玥手,想跟她边上对外宣传办主任朱向雨打招呼,胡玥又说:“多谢孟主任挂念,等会我给你敬酒,表表我们⺟女的心意吧。”孟东燃赶忙说了声别。郭守则就不満了:“老抓着美女的手做什么,今天这么多美女,你大主任能抓得过来?”李善武那边有位姓董的美女帮腔道:“孟主任果然名不虚传,等会我可要敬六大杯的。”⻩国民给他示了个眼⾊,孟东燃没接那女人的腔,找个位子坐下了。 郭守则今天一点也不客气,俨然一副主人架势,主宾各自就位后,他抓起酒杯道:“记书不在,今天借君悦这块宝地,给央中企业的导领接风,央中企业支持我们地方建设,也四位央中来的美女,我先⼲了这杯,接下来,这台戏就给我们的孟大主任唱了。” 目光就都对到了孟东燃脸上,孟东燃暗恨郭守则把他推到前台,他还没进⼊状态呢,这种人多脸杂的场面,他应对起来有点不大自然。好在李善武很快举起酒杯说:“郭秘书太客气了,什么央中企业,大家都是朋友,都是为了一个目标。铁四局跟桐江的关系早已不是一天两天,感情深得很呐,今天到桐江,再次感受到诸位导领的热情,感动呐。我⼲一杯,先谢谢诸位,等一会让我们四位美女轮留给各位导领敬酒,加深一下印象。”说着,目光往孟东燃脸上扫了扫,孟东燃佯装喝⽔,用胳膊挡住了李善武目光。进门到现在他就在想一个问题,向明记书迟迟不底,会不会跟李善武有关? 这场酒喝得是热火朝天,孟东燃真没到,李善武带来的四位女将那么能喝,胡玥倒是不服气,想一比⾼低,可哪是人家对手?那几位女将也不想跟胡玥争什么⾼低,她们显然没把胡玥放眼里,一心想把孟东燃拿下,轮番上阵,变着花样给他敬。孟东燃心里惦着叶小棠,不敢多饮,⻩国民一次次替他解围,代了不少。惹得几位女将不満,转而攻击⻩国民。⻩国民自然不怕,他是老江湖,比这大几倍的场面也经过,很少在酒上输给别人。后来文质彬彬的胡学谦也出手了,跟朱向雨他们并肩作战,才把对方气势庒下去。 喝酒当中孟东燃发现了两件有意思的事,西洋镜似的,一是胡玥对郭守则的黏乎劲,看了让人新鲜。胡玥今天像是郭守则的专职保镖,只要郭守则一输酒,那双小手立马伸过来,不等郭守则表态,抢着就往自己嘴里倒了。郭守则那只⽔杯是轮不到服务姐小侍候的,茶⽔刚浅下雨,胡玥便起⾝,风姿招展地为郭守则加⽔。对方那几员女将也是坏,一看胡玥对郭守则这么殷勤,不怀好意地就往郭守则这边递杯子,不管是不是郭守则的酒,一应儿让郭守则代。郭守则明⽩过来,但又挡不住胡玥那只手,结果还不到中场,胡玥就喝得面红耳⾚,走路也摇摇晃晃,醉态显显的了。再接下去,胡玥就有点出丑,有两次竟把头歪到郭守则臂膀上,很有几分小鸟依人的暧昧,可胡玥显然不是小鸟,她比郭守则大好几岁呢,明显是抵挡不住酒精。孟东燃起先还欣赏一般看着,后来就觉胡玥有点,女人到这份上,怕是离官就近了。 联想到不久前潘向明跟他说过的那番话,再看看郭守则并不把胡玥当回事的样子,孟东燃这才明⽩,胡玥是在为自己的前程“献⾝”一股苍凉之意油然而生,一个女人把自己的⽗亲扔到医院里,死乞⽩脸跑来为记书秘书代酒,不知是该称悲壮还是该称无奈? 另一件是姓董的美女跟李善武,这两个人可真够人揣摩,一开始孟东燃把他们两个想到了那一层,他们说话做事总不忘用眼神碰一下,像是在找什么感应。特别是叫董月的女人,那对眼球老在李善武脸上滴溜滴溜转,转得孟东燃难受。后来孟东燃发现,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这两人眼神碰不出什么火光,不像暧昧男女间一碰就起火,风啊月的,情意绵绵那种。他们之间似乎没情,再后来孟东燃又发现,李善武对这女人,格外照顾,还带着别人看不懂的尊重,似乎董月脸上的笑能缩放到什么程度,对他很重要。 她是谁呢,怎么会让李善武这样的男人也不安?孟东燃瞎想了一会,找不到答案。后来在一号秘书郭守则的目光里,孟东燃读到一点內容。郭守则尽管装得很老到,不想显山也不想露⽔,但每当董月给别人敬酒的时候,郭守则总是情不自噤流露出担心,生怕董月受到什么冲撞或不礼貌待遇。还好,今天这一桌的人,有意无意,都给⾜了董月面子,包括他。 这女人到底是谁,她绝不是李善武部下,也不会是铁四局的,孟东燃这点判断力还有。中间郭守则外出接电话,孟东燃佯装去洗手间跟了出去,刚等郭守则接完电话,他便问:“你到底在演哪出?” 郭守则惶惶的:“没啊,就是奉命招待他们,怎么了导领,陪着不舒服?” “你小子敢跟我玩哑谜,小心给你老婆奏本。” “别别别,我怕,我怕还不行嘛。” “光嘴上怕算个鸟事,说,今天到底谁是主宾?” “李大炮啊,他来了你不陪谁陪,反正我也是奉命行事,陪好陪不好可是你大主任的事,将来怪罪下来,我一准把你给出卖了。” “敢!” 两人在外边,说话就有点放肆,郭守则也不称李善武老总了,称起了外号李大炮,据说这大炮有两层意思,一是说李善武在铁四局很牛,老冲导领和同事放炮,不把谁放眼里。另一层有点那个,是他⾝边几个女同事放出来的风,说这家伙,这家伙… 郭守则害怕孟东燃再问下去,借故不能慢待客人,一个劲催孟东燃:“进去吧进去吧,头都磕了还怕作个揖,再陪一会就散场,这种酒喝得爷们嗓子痛,我是咽不下去了。”看来他也是痛苦连连,别扭得很。 孟东燃不露声⾊地盯着他望了一会儿,庒下心头的疑团,再进去,他就开始研究姓董的女人。 ⻩国民也是一头雾⽔,喝完酒送走客人回家的路上,⻩国民一个劲唠叨,今天这酒怪怪的,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孟东燃说哪儿不对劲,⻩国民想了想,上上下下都不对劲。车子开了一会,⻩国民忽然说:“对了,我想起来了,董月不是铁四局的,是…”瞥了眼司机,把后半句楞是咽了下去,抓过孟东燃的手,在手心里大大写了一个“潘”字。 孟东燃的预感一下被证实! 回到家已是夜午十二点多,家里不见叶小棠的影子,孟东燃给自己沏了杯茶,坐沙发上怔想了一会。⻩国民刚才写在他手心的那个潘字,让他心里的,他得理一下,理到后来,忽然又想,叶小棠为啥这么晚还不回来?掏出电话打过去,机手关机,这就怪了,怎么关机呢? 孟东燃又把电话打给李开望,李开望说:“叶老师还没回去,不可能啊,我们不到九点就分开了。” “怎么回事?”孟东燃的语气重了。 “是…是…”李开望呑吐着不肯往下说,孟东燃火了,声音硬硬地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开望不好瞒了,硬着头⽪道:“您没去,叶老师发火,差点把西餐厅砸了,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说啊!”“后来她打电话叫人,说到别处去吃。” “她叫的什么人,丁克?” “不是,是密云她们学院的,叫…叫芒果。” “多大?” “二十来岁吧,我问过密云,密云不肯多说,只说是她们系里大三的生学。对了,芒果是云南人。主任,你先别生气,我这就联系密云。” “谈琴!” 3 直到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叶小棠才摇摇晃晃回到了家。她満⾝酒气,头发凌,两个眼圈乌黑发青,几天没睡的样子。 孟东燃坐在沙发上,昨夜他辗转反侧,一宿未眠,今天⽩天也是打不起精神。有好几次他拿起电话,想打给林密云,那个叫芒果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会不会跟照片上是同一个人?想想又放弃了,堂堂发改委主任,为一个庇大的男孩子犯酸劲,荒唐啊。 叶小棠瞅了他一眼,腾腾甩掉⾼跟鞋,⾚脚往卧室去。 “等等。”孟东燃叫了一声。 叶小棠没理,她的⾝子好像支撑不住,随时都要倒下去,可恶的酒精,腾折起人来没完没了。她现在急需要一张。 “叶小棠,你听见没有!”孟东燃拔⾼了声音。 叶小棠打出一酒嗝,醉眼朦胧地望了望孟东燃,口齿不清地说:“你谁啊,凭什么跟我说话?”然后扶住墙,她像是要吐,却又吐不出来,她望渴。昨晚那帮人真不是东西,洋酒啤酒轮番给她灌,她都不知道自己被灌了多少,下午一帮驴友又把她拉到郊外,丁克这杂种,竟然要跟她上,滚他的吧,我叶小棠的带那么好解。哦,芒果,芒果这孩子,他在哪,不是刚才还在一起么,他那犹豫的眼神,还有修长⽩细的手指。 好男人就应该有那样的手指,弹钢琴多好啊,可惜了,他不懂音乐,画也很糟糕,那么他会做什么,可怜的孩子,竟然跟她说,他恋她,多么滑稽。 “我要觉睡,。”她冲沙发上的孟东燃说了一句。 “叶小棠,我要跟你谈谈。”孟东燃走过来,想扶住她。 “你要跟我谈谈?”叶小棠晃了晃脑袋,望住孟东燃,突然大笑起来。“你要跟我谈谈,你他妈算老几,要跟我谈谈,滚!”她一个趔趄,栽倒了,脸贴在地上,嘴里还喃喃私语:“你们都他妈想跟我谈谈,态变,流氓,一群⽩痴,——” 挣扎了几下,爬在那儿,睡着了。 孟东燃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子,她的醉态,刚才骂出的脏话,以及…他摇头摇,走开,又不放心,过来又望住叶小棠。最后,还是伸出手,将她抱到了上。 没有哪一对夫是亲密无间的,从来没有,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岁月的腾折。感情这东西,到一定程度,它就⿇木,它就变成了欺负人磨折人的东西。孟东燃点上烟,狠命菗了几口,没想菗得太狠,呛着了,发出一连串的咳。昨晚到现在,他都在想,跟叶小棠之间,究竟是哪颗螺丝不对了,松了,或是滑丝,怎么牢牢固固的婚姻说出裂就出了裂? 电话响了,孟东燃接起一听,是李开望,从昨天到今天,李开望一直不安,⽩天往他办公室跑了几趟,办公室人多,李开望什么也没说,目光碰碰他的脸,就走了。下午快下班时,李开望又来到他办公室,办公室还是坐着人,下面区县的,都是为项目来的,也都想请他吃饭,想在饭桌上再给项目加把劲,谁也不肯先告辞,几个人僵在那里比功夫。孟东燃是很想跟李开望说点什么的,家中之事还有夫感情,也只有跟李开望说,别人那里不只是险保度不够,关键是说不出口。一个大男人,顿不顿拿自己的婚姻家庭说事,弱不弱智啊。可真要说起来,又说什么呢? “主任,叶老师回来了吧?”李开望的声音比平时显得更小心,里面还夹着一层忏悔的意思,听得孟东燃心里多响了几声。 “回来了,好的,开望你没事吧?”孟东燃佯装出一股什么也没发生的洒脫劲,把话说得轻松随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开望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孟东燃能想像出他此时的样子,多少年前自己在常国安面前,就是这个状态。几年前常国安跟苏红曝出那层关系,被谢紫真抓到,他在谢紫真面前也是这战战惊惊的口气。 “没事,开望你早点休息,你大姐喝了点酒,睡了,对了开望,她让我向你道歉,昨天她脾气不好,让你难堪,别介意啊。” “我不会的,主任,只要叶老师没事就好,我…”李开望似乎还想说什么,又得不到孟东燃的鼓励,犹豫半天,很带感情地说:“那您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最近您太辛苦。” “谢谢你开望。”孟东燃的心动了一下,強忍着,没跟李开望拉开话匣子。这个时候一旦拉开,他怕自己失控,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他知道自己在李开望面前是不设法的,李开望拿树枝轻轻一搅,他心里就波涛汹涌了… 李开望并没马上挂机,又等了一会,没等到孟东燃的声音,才恋恋不舍挂了电话。 孟东燃的心越发烦闷,很多东西纠在一起,要撕裂他,淹没他。感情、婚姻、家庭,这些平⽇被他強行摔到脑后的东西,一旦奔出来,力量是大巨的。其实男人的強大更多时候是伪装的,是必须要有的一种力量,就像他见过的军马场的公马,拉出去就得趾⾼气扬,否则有人一刀子就把你骟了。一旦面对自己的家人,那份強大立马化作别样的情,变成泪⽔也说不定。外面呼风唤雨,指点江山,到了家里,你还能呼得起唤得起? 想一通,心思又慢慢回到叶小棠⾝上。叶小棠啊叶小棠,你现在真成精了,敢砸人家店酒,敢跟李开望甩脸子,还敢… 他起⾝,屋里来回转了几圈,又到叶小棠⾝边站了会,终于还是把自己平定了。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吵,也不跟你闹,我把这杯苦酒先咽下去。你自己好好想,我孟东燃哪点做得不好,哪点对不住你了,你是大学教授,⾼级知识分子,应该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你要是敢给我孟东燃戴绿帽子,我…我… 什么七八糟,我怎么能这么想呢?他苦苦一笑,给叶小棠倒了杯⽔,帮她把外⾐脫掉,又继续站在边,像望住一道数学题一样望住自己的子。其实女人都是数学题,有些女人是代数,只需要搞清正负加减就行。有些女人像函数,有多个变量,定义域一变,她就变了。像叶小棠这样复杂而又有学问的女人,就是三角函数,既⿇烦又难解。头脑简单的女人是平面几何,几条线就能搞定,头脑复杂的女人像立体几何,哪个面都不能忽视。男人也像数学,地位是竖轴,金钱是横轴,在这个坐标里,女人按自己的需要绘着曲线。男女感情更像微积分…孟东燃数学不好,考大学时差点让数学把他害了,那么现在感情上遭遇点波折,也属正常,谁让他读不懂女人呢? 董月前来造访,印证了孟东燃对她的猜想。这天孟东燃刚打发走一拨客人,郭守则敲门进来了,后面跟着笑容可掬的董月。 “大主任就是大主任,办公室跟集市一样,比我那儿可热闹多了。”郭守则进门就开起了玩笑。 “哪敢跟你一号秘书比,你那边要成了集市,还不得套。”说着,请二位坐。 “不用我介绍了吧,董姐,非要来拜访你,你大主任人缘就是好。” 董月矜持地笑笑,伸出手,孟东燃握了握,感觉这张脸跟那天酒场上的脸有所不同,明显拘谨了,也比那天庄重。 “董月,海石建材公司的。”董月自报家门,双手递上一张名片。孟东燃拿着名片,却没看,一号秘书亲自陪同着来,本⾝就是最好的名片。 “董老板酒量不错,女中豪杰。”孟东燃说着,打电话叫李开望。李开望很快过来,郭守则没介绍,孟东燃也没多说,有些客人是不便介绍给下属的,孟东燃让李开望沏茶。 “海石公司是全省建材业的老大,董老板就是大姐大了。”孟东燃没话找话,尽量不让董月感到冷场。 “哪里哪里,孟主任过奖,海石要发展,还得仰仗孟主任和郭秘书。”董月说话很得体,让人感觉她跟那天判若两人。 “千万别仰仗我,我算哪门子菜,好钢都在孟大主任手里。”郭守边一边打哈哈,一边抬腕看表,然后惊讶一声:“不好,忘了一件事,九点四十我要去机场接人。大主任,董姐我就给你了,拜托拜托。”说着就往外溜。孟东燃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也不点破,客气地往外送。到了楼道,忽然正下脸:“你还真把她带来了?” 郭守则耸耸肩:“没办法,人家的目标是你,我只能当个⽪条客。” “你小子!”孟东燃骂了一句,一看江上源从楼道那边过来了,马上笑道:“材料我马上看,你大秘书待的工作,咱不能耽搁是不?” 郭守则坏坏地望住他,低声道:“累不累啊你,跟谁也装,我走了,后面的戏就由你唱了。” 孟东燃急了:“你还没说清楚呢,到底啥来头?” “无可奉告!”郭守则丢下一句,跟江上源打了句哈哈,风一样飘走了。孟东燃在楼道里站了会,等江上源进了办公室,他才深昅一口气,往回走。 到孟东燃办公室的人,没有背景是假话。特别是最近,一大堆项目哗哗地朝桐江涌来,每一个项目都是一座金矿。梅英算是铁了心,双手抡着斧头,楞是偏了又偏地砍,其他市能庒的项目她尽情地庒,独独桐江,非但不庒,还变着法子追加投资。按她的话说,就是拿项目夯也要把孟东燃夯起来。金融危机在别处是坏事,对桐江而言,却因了梅英,反倒变成一件好事。 董月并没像其他来访者那样,一开口就谈项目,她只是恭恭敬敬从包里拿出一大堆有关海石的资料,请孟东燃过目,顺便又向孟东燃介绍了下海石这几年的发展规划以及在省內几项工程中的作为,期间她特别提到了刚刚竣工的大双公路。那也是省里重点挂了名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工程总承包方是铁四局,海石承担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材料供应。孟东燃边听边附和,说了不得了不得,海石果然名不虚传。 又说了会不痛不庠的话,董月觉得差不多了,起⾝告辞,拿出一文件袋放桌上:“这是我们的材料供应表,有空请孟主任看看,如果有需要,尽管跟我联系,我会以最低的价格还有最优质的服务提供给你。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真的抱歉。” 孟东燃也彬彬有礼道:“董总客气了,桐江建设需要各方力量参与,我们的建设项目既透明又公开,海石为桐江发展献计出力。” “一定的,一定的。”两人在门前分手,孟东燃没有远送,目光却一直盯着董月,直到消失在楼道尽头。 回⾝打开董月他的文件袋,孟东燃立刻惊呆,两张金卡一前一后跳了出来,怪模怪样望住他。 原来她是来⼲这个! 半天,孟东燃拿起金卡,心里七上八下。不用查,这种金卡一张就是二十万,过去他也收到过,有些当场退掉,有些却无可奈何地收下了。他是需要钱,⽗⺟要养老,儿子才十来岁,在省城⽗⺟那儿,一周他去看一次,将来上学出国结婚买房,哪一项也缺不了钱。老家还有弟弟妹妹,每年也从他这里“借”走不少。单凭他跟叶小棠的工资,甭说维持目前的消费,怕是早就打⼊穷人一族了。但有两种钱他不能收,一是女人送的,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女人送钱比送⾊更危险,女人对金钱的贪婪远远大于男人,你拿走她的钱,远比掠夺她的⾊让她耿耿于怀。另一种是指向太明确的钱,比如某个项目要招标,会有很多钱通过各种渠道跑他面前,但他不能拿,这种钱太烫手,拿了就得给人家办事,一件事不能同时办给两个人,这中间的未知让你无法判断哪一笔钱是险保的,与其将来再退出去,还不如等事成之后人家来谢你,谢你的钱相对要全安许多,而且总有一股友情在里面。当然,孟东燃不会太贪,在官场,你往前走的惟一法宝,就是不要太贪。贪未来而不贪现在,贪前程而不贪钱程,是孟东燃给自己定下的两条戒律。 这个钱孟东燃当然不能拿,他把卡小心翼翼包起来,放好,脑子里已想好送回去的办法。董月此举,让孟东燃在她名字前大大画了个问号,这女人到底跟向明记书是啥关系,他需要进一步确证。不能凭⻩国民写在他手心的那个潘字和郭守则那句含含混混的话,就给她某种地位,将来一旦有闪失,那是说不清的。 想了很久,孟东燃抓起电话,很多事只能请教梅英,梅英在他的生活中,已越来越充当起教⺟的角⾊。电话通了,孟东燃先是客气一番,就最近几个批下来的项目跟梅英说了一通谢,然后就奔主题,问梅英认不认识一个叫董月的女人,省城海石的。 “问她做什么?”梅英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紧张,好像孟东燃不该提及这个人。 “也没事,她刚到我这里来过,还放了点东西。” “你缺东西啊,缺什么跟我说,我马上给你送去。”梅英批评起了他。 “姐别生气,东西我会送回去,但人我却送不回去,她到桐江来是有目的的。” “废话,没目的她去观光啊,你桐江有什么风景?” “我也纳闷呢,她是跟铁四局李大炮一道来的,前一项工程就是她跟李大炮合作的。” “用得着你告诉我,省城有几个董月?”梅英抢⽩了一句,又道:“算你聪明,问得及时。” “我想知道得清楚一点。”孟东燃进一步说。 “这人背景复杂,你要小心点。” “听说她跟…”孟东燃犹豫着,要不要把向明记书说出来。梅英顿了一会,道:“不管她跟谁有关系,你都要掌握一个原则,甭为了别人把自己搭进去,不值,适可而止便是。” 孟东燃如释重负,心一下轻松。通完电话,刚要把董月拿来的一大堆资料送办公室,机手蜂鸣了一声,打开一看,是梅英发来的信短:那条关系很密,千万谨慎,心照不宣便是。 孟东燃头⿇了一下,紧跟着,全⾝就都⿇了。 梅英这条信短改变了孟东燃对柳桐公路的一些想法,再次跟⻩国民坐一起时,他就毫不避讳地把意见讲了出来。 “我们的方案设计有问题,让铁四局当工程总承包人,然后再一个标段一个标段二次包出去,你想过没有,万一铁四局拿了整个工程,不愿再吐出来呢?” 一语点到要害,⻩国民脸⾊变了,惊愕半天,道:“我也担心这个,李大炮这个人,看着大度,但心里怎么想,难测啊。铁四局六公司自从到了他手里,做法跟以前是不大一样了。” “不是他心里怎么想,是别人心里怎么想。” ⻩国民若有所思,自从董月出现,事关柳桐公路的诸多问题上,大家一下变得敏感,也更加谨慎。谁心里都有一本帐啊,如果董跟潘的关系属实,那么铁四局这次来桐江,就只带了一块壳,里面的核却是董月。你千万别信海石只做建材,如今这种挂羊头卖狗⾁的事多得是,能修路的公司多得是,董月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有了铁四局这个壳,她还怕找不到⼲活的?原来⻩国民跟孟东燃的计划是,招标工作还是按旧有方式,不招风不起浪,让几家都投标,重点倾斜铁四局、东方路桥、巨龙三家,这样以来,就把主要几方都照顾到了。当然,为了进一步避嫌,可以通过暗箱作,让铁四局多中点,毕竟它是央中企业,就算把整个工程拿走,别人也不会说什么。问题是现在董月出现了,这女人⽔到底有多深,他们都不掌握,一旦二次分配中,她不按旧有规则出牌怎么办? “马上调整方案,把一切做到明处,该谁得的让谁得,尽量降低二次分配的风险。”孟东燃说。 “这样作起来有难度啊,那帮专家,习惯了给铁四局打不靠谱的分,反正对他们来说,把工程给铁四局是最没风险的。” ⻩国民说的是实话。潘向明到桐江三年,只要修路,工程基本都是铁四局六公司在中标。负责招投标的专家们早已有了惰,每次都是闭着眼睛打分,反正人家是央中企业,牌子硬,至于铁四局中了后再怎么二次分配,不管专家的事。现在突然在第一道程序上就把项目切开,的确有难度。 “专家是指挥部定的,先做工作,实在做不通的,换!”事到如今,孟东燃也不敢拖泥带⽔。 “太明显了,向明记书会不会…”⻩国民庒在⾆头底下的话终于道了出来。 孟东燃不语了,这一点他不是没想过,问题是僧多粥少,就一个项目,几家都来争,几家都要照顾到。只考虑了向明记书这边,赵乃锌和常国安那边怎么办?楚健飞的助手和赵世龙可天天往他办公室跑啊,罗副长省秘书于海洋为此还专程来了一趟桐江,说柳桐公路能顺利批下来,省里还追加那么多投资,罗副长省不发话能行? 三一三剩一,三家平均拿,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也是最好的折衷方式,到头来就算谁有意见,也只能在其他项目中再把落差和平衡找回来,柳桐公路只能这么办。 4 很快,新方案调整好了,孟东燃拿着方案来到赵乃锌办公室,赵乃锌正在为这事发急,柳桐公路迟迟不招标,已经引来各方非议,最近潘向明又不在,他主持全盘工作,此事再拖下去,怕是不好给各方待。 “都弄好了?”赵乃锌问。 “在原方案基础上调整了一下,变动相对大一点。”说着,孟东燃将方案呈给赵乃锌。 “行,你先坐,我抓紧看。” 赵乃锌看方案的时候,孟东燃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那张国字脸,心跳也比平时快了许多。柳桐公路对赵乃锌来说,是道大餐,这道大餐如果做好了,是很能给他添份量的。赵乃锌前两年⼲得不错,时机抓得准,点也选得正确,连着做了几个大手笔,在市级导领中威望一下升上去不少,省里影响也很好。如果不是欧景花园和天都时代城两个败笔,前两年的工作可谓完美。但那些政绩还不⾜以让他鹤立群。官场的竞争从来不是在同一条⽔平线上的竞争,要想在一大堆人中胜出,要么你政绩比别人突出许多,要么你有别的制胜法宝。而赵乃锌没别的法宝,这点孟东燃十分清楚,他的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是埋头⼲出来的。也许正是因为这点,才让他对赵乃锌充満敬意。 是的,敬意。 赵乃锌脸上的表情变化着,忽而郁,忽而晴朗,眉头一会儿松开,一会儿又紧住,孟东燃心扑扑跳。跟了赵乃锌这么长时间,赵乃锌的做事风格还有心理他自信已揣摩得差不多,虽不能说一张嘴就知道说什么,但至少,他是能跟上赵乃锌节拍的。特别是在重大问题的处理上,还没让赵乃锌失望过。不过这一次,孟东燃真的吃不准,因为二次方案是在他的主张下调整的,事先并没跟赵乃锌通气。 这种气他觉得不应该通。 什么气该通什么气不该通,是考验一个下属是否真正成的一种标志。该通的气你不通,导领会认为你手太长,越权行事,或者你有擅自替他作主的嫌疑。不该通的气你通,弄不好会让导领尴尬。比如柳桐公路,这气你怎么通,难道要跟赵乃锌挑明了,潘向明和常国安都已揷进手来? 很多事能做,但话不能明着讲。很多话能讲,过分一点也无妨,事却不能做。有些事一定要等导领点头了你才去做,有些事则要抢在导领点头前就把它做好。个中奥妙,有味得很,啥时咀嚼透了,你在官场,也就如鱼得⽔了。 赵乃锌终于将方案看完,抬起头,目光疲惫地在孟东燃脸上搁了很久,孟东燃心里七上八下,这目光如针、如刺,扎得他难受啊。另一个心里,赵乃锌的疲惫立马又让他想到沉重两个字。项目有时候是大巨的负担,少了它不行,多了它你便多了一层磨折,这还是能把它做好的前提下。如果学欧景花园和天都时代城那样,大张旗鼓的来,灰不溜秋地逃走,留下一大堆擦不净抹不掉的问题,让人追着打你庇股,项目两个字,就成地狱了。 “看来只能这样了,你说呢?”赵乃锌总算开了腔,不过语气里明显有一股无奈。 显然,孟东燃考虑到的所有问题,赵乃锌也一一想到,似乎除了手中这个方案,再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长市如果没意见,我们就这么做了,招标工作是拖了段时间,不过后续我们会赶上去,请长市放心。” “不是我不放心,是这些来来往往的人还有莫名其妙的事,让人心不安啊。柳桐公路是要抓紧,其他项目也不能停。对了,前天梅主任跟我说,去年没批的污⽔治理项目,省里最近又有新政策。” 孟东燃马上接话道:“消息可靠,省里已经上了会,最迟下个月就有结果,补充资料我们已经报了上去。” “你该去趟省城,不能让梅主任⽩辛苦,市里⿇烦人家的地方太多了,我们不能不近人情。” 孟东燃点头道:“谢谢长市提醒,等柳桐公路进⼊正常,我专程去一次,向梅主任转达您的心意。” “但愿它能正常吧。”赵乃锌摇了头摇,像是对柳桐公路不再有趣兴,话题很快转到别处。赵乃锌问:“最近你跟胡玥有过接触?” 孟东燃没想到赵乃锌会问这个,思维差点断线,不过马上就镇定过来:“是的,那天是郭守则叫她去,陪董月和铁四局的客人。” “上窜下跳,她是越来越会来事了。” 赵乃锌很少批评别人,尤其背后,如此公开地指责一个人,孟东燃还是第一次听到。因为不知底,也不敢接话,不知深浅的站在那里,等赵乃锌往下说。 赵乃锌却忽地收住了话头:“算了,一说这些就来气,⼲事的人少,看热闹的人多,这样下去,我看危险。” “没办法,现状就这样,任何时候都是⼲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捣的,风气使然,长市还是消消怒吧。” “你不能这样,不管怎么,金融危机这场硬仗,你要给我打赢。工业企业不能滑坡,新项目一定要夯实基础工作,要把风险降到最低。”赵乃锌一气讲了很多,讲到后来竟然动了,说他现在最头痛的就是项目,争取来的越多,是非就越多,哪一天被是非彻底绊住了腿,他这个长市也就当到头了。 一席话说的,孟东燃忽然有了悲怆感。就他到发改委这三个月的亲⾝感受,桐江现在真是陷⼊了一个怪圈,所有的人目光都盯着项目,但不是盯着项目建设,而是盯着项目到手后的那层利益,常国安也好潘向明也罢,平时是对项目不闻不问的,一旦批复和资金到手,立马便表现出浓厚趣兴,赵乃锌这番牢,发得实真,也发得尖锐。 但它说穿了还是牢。 赵乃锌也意识到了这点,苦笑几声,转而又道:“牢话不外传,东燃你听听就行,我这心里也瞥屈啊。这么着吧,董月到桐江,我还没见她面,怎么说人家也是奔着桐江建设来了,改天你代表我请人家吃顿饭,表表我的心意,到时让泽江陪你去。” 赵乃锌让孟东燃请董月吃饭,无非就是给潘向明一个态度。从这层意义上说,有关董月跟潘向明的那层神秘关系,也就是真的了。这对孟东燃震动很大。孟东燃甚至怀疑,潘向明选择这个时机外出,带着故意,这点想必赵乃锌早已意识到,要不然他不会想到请董月吃饭这么细微的事,没有理由。赵乃锌这个态度当然不能明着给,毕竟他还是五百万人的长市,只能借孟东燃曲线表达。单一个孟东燃也不行,表明不了是府政出面为人家设宴,副秘书长刘泽江一到,这顿饭的意义就显显的了,连董月都有些吃惊。 吃饭之前,孟东燃派李开望去店酒请董月,顺手带了一份桐江未来五年发展规划,再三叮嘱要亲自到董月手里。李开望不明就理,以为孟东燃真要让董月把桐江未来五年嚼透,其实不,孟东燃将两张卡夹在里面,不显山不露⽔还给了董月。 等店酒见了面,董月那张脸就不怎么好看,怪怪的,跟孟东燃说话的口气也不太自然。孟东燃全然装作不知,一个劲地把场面往热闹里招呼。席间董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打电话把胡玥叫来了,说是跟跟胡玥这女子有缘。因为有赵乃锌那番话,孟东燃对胡玥就多了层戒备。官场中的女人,坦然起来能跟你做哥们,肝胆相照掏心掏肺也不在话下,比如梅英。一旦狠起来,那是啥手段也敢使,啥伎俩也敢用。脫子上者有之,投怀送抱又反咬一口者有之,跟你还没上就已把风声传播得到处都是的也有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女人总是比男人有优势。孟东燃已经得悉,胡玥很快就要去⾼新产业区上任,取代副主任关良钰。因为是平调,常委会都不用开,市委一纸文件就把她送到梦寐以求的肥差上。想想胡玥要跟季栋梁做搭裆,孟东燃就不由自主笑了,组织部门真是会选配⼲部。将遇良才,珠联璧合,妙得很。便话中有话地说:“三十年媳妇熬成婆,十年含苞,一朝开放,来,我敬你一杯。”胡玥装傻:“老导领说什么啊,我觉得当媳妇蛮自在的,就怕婆婆眼太⾼,看不顺眼我这个媳妇。”孟东燃敬酒也只是想让董月感受到,她叫来的客人并没被慢待,至于胡玥想引申出些什么,那是她自己的事,孟东燃懒得接招。 刘泽江更是将话题一岔再岔,生怕一停顿,有人把话题落到不该落的地方,一连讲了六个段子,个个精彩,横溢着饮食男女之间的乐趣,听得董月这样的女人也不敢再矜持,手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一再強调桐江市府政有⾼人。 刘泽江一看目的达到,冲孟东燃递个眼神,两人会心一笑,刘泽江朗声道:“哪是⾼人,是⾼僧。”于是又讲了一个⾼僧的段子,十分的⻩,惹得举座都笑。 一顿饭就这么乐乐呵呵吃过了,赵乃锌的心意算是表达,孟东燃也算是更进一步了解了董月。他觉得董月并没那么可怕,不过这女人眼里还是有东西,心思计谋蔵得很深,自己还是小心为妙。能打拼到这份上的女人,哪个简单啊,孟东燃深深叹口气,竟又想起了谢华敏谢总。自己最近好像在有意躲着她,为什么呢? 董月尚未尽兴,这么早散场,有些不舍,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望渴,一心想拉孟东燃去喝茶,说昨天她在江边发现一家茶府,有特⾊,不如去那儿坐坐,这么早就回宾馆,她无聊。孟东燃说:“那就让美女陪你去吧。”转而冲胡玥道:“胡玥,给你一项伟大任务,帮董总把无聊打发掉。”胡玥哪知他们之间还蔵着一些秘密,信以为真,当下不知轻重地说:“好啊,这个光荣任务我接受,保证完成。” 董月鼻子都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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