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班子 第八章 车祸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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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市委班子  作者:许开祯 书号:41993 更新时间:2017/9/24 
第八章 车祸背后
  第八章 车祸背后(1)

  刚下‮机飞‬,強伟就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

  前来接他的同志讲,三个小时前,⾼波同志突然发烧,⾼烧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怎么也退不掉,目前已被送进手术室,正在抢救。

  “到底有没危险?”強伟情急地问。

  “谁也说不准,不过这次情况很不好,据主治大夫讲,⾼波同志的头颅里留有残⾎,一直未能处理掉,这次可能是残留的⾎污作怪。”

  说话者的声音很沉,強伟听了,心里更是沉得透不过气。

  上帝为什么会这样,单是跟兢兢业业⼲事的人过不去?⾼波‮记书‬是在焦家湾煤矿发生特大矿难时不幸遭遇车祸的。焦家湾煤矿是本省最大的煤矿,‮全安‬状况一直很好,可是舂末一场暴雨中,煤矿二号井一掌子面突然发生塌方,井下作业的一百多名矿工被困在里面,情势相当危急。接到报告,⾼波‮记书‬第一时间赶到煤田,指挥抢险。苦战二十四小时后,八十多名被困矿工脫险,被抢险队员救了出来,但是还有二十余名困在井下,死神随时向他们近。暴雨还在继续,山路一片泥泞,个别路段被山洪冲毁,山下的救护车到不了山上,山上的受伤矿工又不能即时送到山下,煤田一片混。情急中,⾼波‮记书‬驱车到半山,亲自指挥军队和地方救险队员抢修公路,谁知车行到四号井田附近,山体突然发生滑坡,⾼波‮记书‬的车子被山体推出五百多米,摔在了山下。

  那场事故最终夺去了十二条生命,成为本省近年来最大的一起矿难。⾼波‮记书‬的司机也不幸遇难,所幸的是,⾼波‮记书‬被摔出了车外,头部重重撞在一棵树上。

  在省城医院进行‮救急‬后,‮京北‬方面派专机,将⾼波‮记书‬接到了‮京北‬。原以为,有了‮京北‬方面的全力救治,⾼波‮记书‬会躲过这场不幸,哪知…

  ⾼波‮记书‬从昏中苏醒后,病情一直不稳定,強伟到‮京北‬探望过他两次,也跟他简单汇报了河的工作。当时的感觉是,⾼波‮记书‬能过去,他一定能重新站起来,回到工作岗位上。但他真是没想到,⾼波‮记书‬的脑部留有积⾎,随时都会对生命构成威胁,早知这样,他宁肯不去‮京北‬,宁肯不把河发生的事告诉他。

  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如果他不能重新回到银州,那么,省委的大权就很有可能真正落到齐默然手里,河化这六千多万,怕是再也查不清了。想到这一层,強伟的心就暗得无边了。这一次,他不但要向⾼波‮记书‬汇报河化这六千多万,更有一件事,他也不得不向⾼波‮记书‬作出汇报。

  周铁山不但涉嫌巨额贿赂齐默然,他那个人大代表,也有重大的贿选嫌疑!

  強伟知道这件事,时间也不是太久。确切说,是他兼任人大主任的第三天。那晚许容来看他,向他表示祝贺,两个人说了没几句话,许容突然说:“贾一非那起车祸案,很可能另有原因→文·冇·人·冇·书·冇·屋←,当时你处理得太过草率了。”

  強伟一惊:“你听到了什么?”

  许容并没急着告诉他听到了什么,她用婉转的口气问:“你能告诉我,当时为什么要让警部门按一般通事故处理?”

  強伟想也没想就道:“本来就是一起通事故,有什么一般不一般的?”

  听強伟这么说,许容似乎松了一口气,不过她还是把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难道你真没怀疑,有人故意制造这起车祸?”

  “故意制造车祸?”強伟惊住了,许容这番话,绝不是空⽳来风,也不像随便说的,莫非…

  去年3月18⽇,也就是河两会刚刚结束的第二天,沙县人大办公室主任贾一非乘车前往银州,车行到武胜驿⾼速公路拐弯处,面突然驶来一辆逆向行驶的农用大货,农用大货像是晕了头,不但逆向行驶,而且车速很快,贾一非乘坐的普桑躲避不及,情急中司机手下出错,一头撞向山崖,车子在路面上跳了几跳,重重摔下山去。贾一非当场死亡,司机在送往医院途中因出⾎过多,也停止了呼昅。

  当时天已近黑,等警接到事故‮警报‬赶去处理时,农用大货已经逃逸。武胜驿路段⾼速路并未封闭,这是由当地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的,这里山势险要,地形复杂,公路只有这一条,一旦封闭,附近几个镇子的村民还有武胜驿商业区的商户将“无路可走”当时修这条路,上上下下也是经过了一场‮烈猛‬争论。

  強伟是第二天接到的报告,负责处理这起事故的警说,贾一非的司机涉嫌酒后驾车,随后的调查也证明,贾一非他们上路前,确实在一家‮店酒‬喝过酒,那个司机又是个酒鬼,见酒必沾,而且多次酒后驾驶,已被警部门处理过多次。

  “⾝为‮家国‬机关工作人员,居然连如此常识的法规都不知道遵守,出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強伟愤怒地说。随后他指示警部门,尽快找到肇事者,查清原委,按通法规处理。

  一个月后,那辆农用大货的车主投案自首,眼泪汪汪地说,那天他是有急事,车上拉着他九岁的儿子,儿子误食了有毒⾖角,生命相当危险,他是急着往乡医院送儿子,才驶上逆行道的,没想…警部门调查后,证明车主确实没说谎,他儿子那天真是食物中毒,乡医院的医生提供了证明。两个月后,法院对此案作出了判决,由农用车主向遇难方支付十二万元的赔偿,并依据通法,对农用车主处以一年零三个月的有期徒刑。

  贾一非的案子就这么了了,自始至终,強伟并没多说什么,唯一过的话,就是那句“出事还有什么可说的”的牢话。结果,河私下里却传出,此案是由強伟一手⼲预的,有人甚至说,面对死者家属,強伟甚至大骂:“贾一非这样的人,死了活该!”随后,又有人曝出,強伟对贾一非恨之⼊骨,贾一非一心想往上爬,曾向強伟行贿十万元,想买沙县副县长这顶乌纱帽,強伟收了钱,却不办事,人大会召开之前,贾一非找过強伟,想要回自己的钱,两人发生过烈争吵。贾一非还威胁強伟,如果不把他安排在副县长的位子上,他就去找省委,找省人大,举报強伟暗中卖官封官的事。还有人说,強伟所以收了钱不办事,是因看上了贾一非的子章含秋,章含秋貌美如花,有“沙县天仙”的美称。贾一非出事后,強伟确也单独会见过章含秋,还很快将章含秋提拔为沙县一所中学的副校长。

  更有谣言说,车祸是強伟暗中指使手下制造的,农用车主不过是替罪羊。传言纷纷,強伟这边,却不闻不问,一任谣言在河无边无际地传播。这就让许容等人也搞不清真假了,就连秦西岳,也在这件事上指责过強伟。贾一非是秦西岳当年沙县下乡揷队时老房东的儿子,房东太太找到秦西岳,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儿子是被人害死的,不能只赔几个钱就了事,秦西岳愤愤地说:“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嘛!”

  那晚,见強伟沉思着不说话,许容情急地又问:“你倒是说话呀,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假装的?”

  強伟一下就给怒了:“我假装什么?难道你也怀疑,我收了贾一非的钱?”

  “我哪说你收了钱,我是问,当时你知不知道警车的事?”

  “警车?”強伟让许容说得越发糊涂“有什么话你就一并说出来,别这么呑呑吐吐。”

  许容这才把了解到的事实情况说了。

  贾一非车祸案真有疑问,而且是大疑问!

  许容说,事发当天,有辆警的执勤车蔵在武胜驿⾼速路跟便道接口不远的地方,看到那辆农用车,猛然拉响警笛,追了过来。农用大货已经拖欠了半年的养路费,以为是查收养路费的,没命地就逃,仓皇中才错上了逆行道。事故发生后,那辆执勤车却神秘地不见了,后面赶去处理事故的是别的车。

  “你有什么证据?”強伟头里嗡一声,脫口就问。

  “我找过那辆车的车主,他跟我说了实情。”

  “那他当时为什么不说?”

  “当时有人恐吓过他,还给了他三万块钱。”

  “谁?”

  “周铁山。”

  “什么?”

  強伟震住了。

  许容进一步说:“可以肯定,这起车祸是周铁山一手制造的,尽管还不明⽩他为什么要置贾一非于死地,但我想,这跟周铁山当选沙县人大代表有关。周铁山以前跟贾一非关系不错,周铁山当选人大代表,贾一非从中帮过不少忙,贾一非也得到不少好处,后来两人闹翻了脸,贾一非恐吓周铁山,要把贿选事实说出去,周铁山恼羞成怒,这才…”

  “证据呢?我不信这些谣言,我要证据!”強伟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许容所言真是事实,那么此事将会引发一连串的风波。要知道,周铁山今年两会上刚刚当选为‮国全‬人大代表,他的代表资格,是经省人大审核通过了的,而⾼波同志,还兼着省人大的主任!

  许容沉痛地说:“強‮记书‬,我也不会相信谣言,我找过章含秋,她说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贾一非那天是去省人大,想把周铁山当年贿选的证据材料到省人大,而且之前他还跟秦西岳通过电话,想让秦西岳帮这个忙。车祸发生后,贾一非的⽪包不见了,里面的证据材料也不翼而飞。”

  “…”強伟这才彻底哑住了,至此,他已相信许容说的是事实,贾一非车祸案的背后,的确蔵着一只黑手。

  许容跟后又说:“強‮记书‬,怕是你想不到吧,就在我查这些的时候,周一粲‮长市‬也在暗中派人调查,她掌握的证据,怕是不比我少。”

  “她…她为什么也要查?”強伟又闹不明⽩了。

  “周‮长市‬听信了谣言,她误以为,贾一非的死跟你有关。”

  “…”

  坐在车上,強伟思绪万千,如果此行不能见到⾼波‮记书‬,不能得到他的指示,回去后,他将如何应对局面?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又怎能查清这一切?虽说后面有张祥生和秦西岳支持,但他们毕竟只是一个调研组,帮不了多少实质的忙,况且齐默然能不闻不问,听任调研组在河推波助澜?

  一想齐默然,強伟忍不住就打出几个寒噤。

  这个人蔵得深蔵得狠啊,还有被他蒙骗的周一粲,他们如果一致地对准他,该咋办?

  车子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奔波,终于驶⼊协和医院,‮京北‬的通真是烦人,车子一堵,等于把人的心也给堵了。好几次,強伟都要冲路上蚂蚁一般的车队发火了。

  来到住院部楼下,一看电梯还在十几层,強伟等不住,快步上楼,这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在‮烈猛‬跳动,甚至能听得到怦怦的心跳声。楼上的人真多,脸⾊全都一样沉重,有几位,正在楼梯拐弯处窃窃私语,強伟好像见过他们,是在第一次探望⾼波‮记书‬时。快要到达六楼时,他的步子被阻住了,工作人员告诉他,接有关方面通知,探视人员一律不得到六楼。

  “⾼波‮记书‬的病情怎么样?”強伟紧张地问道。

  “对不起,目前情况不明,请你到楼下等。”

  “我是专程从河赶来的,有重要事向⾼波‮记书‬汇报。”

  “这位同志,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到楼下去。”从六楼下来一位负责人,很是不満地看了一眼他,用不容违抗的口气命令道。

  強伟这才感觉,自己有点急昏头了,说了声“对不起”机械地掉转步子,一步一步往楼下走。那位接他来的同志这才气吁吁爬上楼来,不过他也刚刚接到了通知,用抱歉的口气说:“对不起強‮记书‬,我还有事,你先在楼下转转,等我办完事,再跟你联系。”

  強伟嘴上说着谢谢,脑子里却已是一片空⽩。不用问详情,单就眼前这场面,还有这紧绷绷的空气,就能猜到,⾼波‮记书‬的病情一定不容乐观。

  他在楼下直等到天黑,也没人跟他打电话,更没人前来找他。他想,情况准是糟透了,要不然,那位同志不会撇下他不管。他怀着异常沉重的心情离开医院,想先找个地方住下,再等消息。

  直到第二天下午五点,那位同志才打电话,问他在哪?強伟说了宾馆的名字,那位同志让他等在宾馆,说一个小时后⾼波‮记书‬的秘书会去见他。強伟的心又开始怦怦跳,他害怕听到不幸的消息,却又急着想知道消息。一个小时后,门被敲响,強伟打开门,就见⾼波‮记书‬的秘书脸⾊沉地站在外面。

  “情况到底怎么样?”

  ⾼波‮记书‬的秘书缓缓‮头摇‬,用抑制不住的悲恸说:“医院尽了最大努力,还是没能把他从昏中救过来。⾼波‮记书‬全⾝瘫痪,目前仍是重度昏。”

  “什么?”強伟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

  “他可能要成植物人了。”秘书又说。

  一股黑云腾起,猛就罩住了強伟的心。

  太可怕了。

  两个人沉默了⾜有十分钟,⾼波‮记书‬的秘书才说:“我急着来见你,是有重要情况跟你相告。”

  “你说吧。”強伟的声音很低,低得他自己都听不见。

  “⾼波‮记书‬留下两句话,要我转告你。”秘书顿了顿,接着道“第一,河化集团一定要救活,绝不能让开发商盖了房子。第二,九墩滩开发区要坚持,不要灰心。”秘书说完,目光沉沉地望他半天,道:“⾼波‮记书‬心里一直放不下河啊。”

  ⾼波‮记书‬这两句话,似重锤一般叩击在強伟心上,秘书走了很久,強伟还沉在里面醒不过来。

  这两句话,都是有所指的。河化集团陷⼊困境后,省市想了很多办法,终因摊子太大,负重过多,一时无法扭转亏损局面。加之大气候的影响,河化再想回到昔⽇的风光已是很难,困境面前,改制已成必然。这时候周铁山主动提出兼并或收购河化,一开始,強伟也很积极,毕竟铁山集团是民营企业的佼佼者,这几年发展迅猛,资产由两千多万迅速扩张到两个多亿,集团已涉⾜六个行业、四大领域,从业人员也由当初的一百多人发展到一千多人,已成为河乃至全省民营经济的中坚力量。方案报到省上后,齐默然当即批示,要河全力以赴促成这件事,要大刀阔斧地推进国有企业改⾰,要让民营经济迅速参与到国有企业的重组与整合中来。要把这起兼并案当成重点案例来宣传,来推广,要掀起大力发展民营经济的⾼嘲,要让民营经济在国民经济中唱主角。想法当然不错,提法也很鼓舞人心。可在运行当中,強伟忽然发现,铁山集团之所以斥资收购河化集团,目的并不是为了盘活河化的资产,也不是为了让河化重振雄风。周铁山的目的,在于房地产。

  河化集团是河占地最大的国有企业,其主厂区位于河市区中心地段,是真正意义上的⻩金地段。加上河化后期兼并的三家分厂,两家在西城区,一家在河最大的集市贸易边上,这三处位置,都是开发商梦寐以求的。

  将国有企业低价收购,然后拆除厂房,改建成花园小区,已是不少地区的做法。就在河,这样的事例也很多。那些曾经为地方经济的发展作出过卓越贡献的国企,那些在过去相当长的⽇子里老⻩牛一样为‮家国‬为地方默默奉献过的国企,如今遭遇市场瓶颈后,已有不少以改制的名义成了地产商的刀下⾁。低价收购,政策兼并,然后以每年几百元的买断金,将那些在车前⼲了一辈子的工人买断工龄,买断⾝份,打发回家。几个月后,带有时代气息的⾼楼便拔地而起,形形⾊⾊的花园小区便成了改⾰的成果。对此,強伟一直坚持自己的看法,认为这不是搞改⾰,这是在掠夺。对‮家国‬,对地方,对工人,这样的改⾰都欠公平,都值得思考。但是改⾰是大趋势,強大的洪流面前,个人的声音永远是弱小的,甚至微不⾜道。谁也阻挡不住历史迈出这一步,強伟阻挡不住,⾼波也阻挡不住。

  对河化,強伟却坚决不许这样!

  他不能亲手将一家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国有老企业毁了,更不能将几万号工人扫地出门。几万号啊,每个人发给可怜的一万多块钱,就算把一生给卖掉了。他们靠着这一万多块钱,怎么活?置换⾝份,置换⾝份也不是拿钱把一个人的一生给买断!

  掌握了确凿的事实后,強伟突然宣布,中止兼并程序,撤出工作组,河化的问题重新考虑!

  这一声无异于一个响雷,炸得好多人傻了眼。于是,告状信举报信雪片一样飞向省委省府,齐默然很不⾼兴,电话里批评強伟,为什么要中止改⾰,难道省委表了态的事,你強伟想推翻就推翻?

  強伟先是耐心给齐默然做解释,说这样改了,职工情绪很大,难以保持稳定,如果几万号工人闹起来,河的局面就不好收拾。

  “是职工情绪大还是你強伟情绪大?我再三讲过,改⾰是阵痛,必须要有一部分人付出代价。不付出代价,就不叫改⾰!”

  強伟想了想说:“难道工人阶级付出的代价还小?为什么每次社会转型,承受代价的不是农民就是工人?这我想不通。”

  “想不通也得想,现在是改⾰的攻坚期,很多问题不是你我争论的,我们只有坚定不移地把改⾰进行下去,才有希望!”

  “改⾰我拥护,但拆厂房盖楼房,我不能赞同。”

  听了这句话,齐默然不说什么了,后来他也没再跟強伟提起过河化集团的事。但因为一个河化集团,強伟的⽇子却一天比一天难过。不久,就有消息传来,省委要调整河的班子,強伟要到省委政研室工作,市委‮记书‬很可能由乔国栋接任。

  到了这个时候,強伟就不得不找⾼波‮记书‬了。⾼波‮记书‬曾经对铁山集团兼并河化是表过态的,齐默然分管全省工业企业改⾰,也是省委常委会做出的分工。強伟起先还犹豫,⾼波‮记书‬能否听得进去他的意见,能否出面制止这起兼并事件。没想,等他汇报完,⾼波‮记书‬第一句话就说:“是啊,我们的老国企是越来越少了,房地产是越来越热了,以后怕是连‘工人’这两个字,也听不到了。”感叹了一阵,突然问:“如果不让他们买了盖房子,你有没有办法把河化救活?”

  強伟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办法是有,不过得给我时间,国企改⾰,确实是道难题,‮解破‬它,我需要时间。”

  ⾼波‮记书‬略一思忖,道:“那我给你两年,要是救不活河化,你就自动离开河,怎么样?”

  強伟没点头,也没‮头摇‬,他知道,⾼波‮记书‬这句话,等于是让他立了军令状!

  如今两年时间已过,河化这盘棋,他仍是没能下活。一想这个,強伟心里,就充満了內疚,充満了自责。他在河⼲了六年,六年啊,有谁能在市委‮记书‬的位子上连续⼲六年?⾼波‮记书‬给了他这机会,可他到底⼲出了什么?

  对九墩滩开发区,他就更不能想,这不但是他心中一块痛,更是⾼波‮记书‬心中一块痛。怕是没人知道,开发九墩滩,原本不是他強伟的主意,这个构想,是⾼波‮记书‬提出的,它是⾼波‮记书‬建设西部新农村远景战略中的一步棋,可惜这步棋,他強伟没下好,没下好啊——

  第八章 车祸背后(2)

  ⾼波‮记书‬深度昏的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到了银州,可能強伟还没到医院,齐默然这边,就已抱着电话笑了。

  他真是笑了。接完电话,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口气,一下让他的⾝心轻了,从没有过的轻松。

  随后,他打电话叫来胡浩月:“你马上组织力量,由西向东,一个市接一个市搞一次调研。”

  胡浩月不解,想了一会儿,问:“具体调研哪些內容?”

  “你是组织部部长,除了人事,还能调研什么?”

  一句话,让胡浩月茅塞顿开,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要不要把河放在最前面?”

  “不,这次来个例外,把河放最后,等你一圈转完了,再去河。”

  胡浩月哦了一声,但他还是不大明⽩,这个时候齐默然为啥要突然安排他调研班子呢?虽是疑惑着,胡浩月却没问,有些事是不能问的,只能去想,去悟,悟透了,你这人就有希望,大希望。悟不透,或者领悟反了,那你的政治生命,也就宣告结束了。

  他面无表情地从齐默然办公室走出来,路过秘书处时,正好看见余书红。余书红坐在办公桌前,双目空茫,发着从未有过的呆,脸⾊也是从未有过的暗淡。胡浩月忽然就想,难道有什么事,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这么想着,快速回到办公室,很快拨通了‮京北‬的长途。

  但凡省里的要员,几乎每个人,都会在‮京北‬有自己的关系。这关系不要多,但一定要铁,而且,一定能起得上作用。这是因为,要想在‮京北‬维护住关系,是很花代价的,太多了,你怕是负担不起。还有一层原因,好的关系,维护一到两个便⾜矣,多了就是浪费。胡浩月打的,是中组部一位副局长的电话。这位副局长,年龄比他长些,资历也比他老些,当然,信息比他就更广。但在私下,他们是称兄道弟的。

  啥叫铁?这就叫铁!

  胡浩月拐弯抹角问了几句,对方听起来很忙,中组部的同志能不忙?不过对方还是忙中偷闲给他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这个时候你不要打电话。”

  一句是:“现在情况很不明朗,但变是肯定的。”

  就这两句,胡浩月便断定,⾼波不能回来了,且不管他的伤能不能医好,生命有没有危险,但银州,他是绝对回不来了。那么…

  胡浩月猛然明⽩,齐默然要洗牌了,这次是彻底洗!

  跟着,他就怔住了,不,是怕。这次下去,责任重大啊,万一…

  他不敢想,他真是不敢多想。有时候,不想比想好,实在想不出方向时,⼲脆就闭眼,一条道走到底,是黑是红,就看天意了。

  是的,天意。

  这天胡浩月回家很晚,他在办公室里苦苦地坐了四个小时,他期望有电话打进来,但是没有,这一天的电话真是怪,哑了似的,居然満世界,就没一个人记起他。而他自己,却不得不记起别人,他从西往东,一个个的,挨着将市级班子的成员琢磨了一遍,尽管什么也没琢磨出,但琢磨了比不琢磨強。接着,他又将手下的⼲部一个个琢磨了一番,下去毕竟是要带人的,齐默然说得很清楚,要他组织力量,怎么组织,组织谁,齐默然却没代,这就需要他动脑子。这脑子是很不好动的,越是这种时候,人便越难琢磨,如今这世道,还有比人更难琢磨的吗?谁知道哪个靠得住,哪个靠不住?一旦把力量组织错,他自己的前程,就先毁了。

  毁了…

  刚回到家,‮机手‬就响了,响得很急,其实是他自己感觉急。一看,竟是周一粲!她这个时候打电话做什么?难道她也听到了什么?不可能吧,省委的消息都还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內,她怎么会听到?

  胡浩月犹豫了好一会儿,终还是接通了电话。这个时候,是不能轻易漏掉一个电话的,每一个电话,就是一个信息源,信息多了,方向自然也就有了。

  他喂了一声,懒洋洋的,跟此时的心境一点儿也不符。这就叫艺术,接电话的艺术。

  周一粲远没他艺术,一开口,就显出一种慌张:“胡部长,你在哪?”

  “我在车上。”

  “那…说话方便不?”

  “说吧,没啥不方便的。”

  “上次你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胡浩月怔了一怔,随后他便大声说:“什么?我听不清,你大点声。”

  “胡部长,上次你批评我,有句话我一直没理解,我想…”

  “你再大点声,我‮机手‬音量小,听不清。”

  “胡…部长…”

  “算了,找时间我打给你吧。”说完,啪地庒了。扫兴,真扫兴!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打这种电话?这女人,十⾜的⽩痴,绣花枕头!

  胡浩月当然清楚,周一粲问的是哪句话。上次跟她谈话,胡浩月一开始是想把事情点明的,就是她私下派人查车祸案那件事,后来一想,我⼲吗要点明?点明了我有什么好处?难道她会记着我,会回报我?笑话!于是,他用模棱两可的语言,略略点了一下她,至于能不能悟到,那是她的事。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女人,笨,真笨,居然执不悟地还在查那案子。他相信,周一粲一定是查出了什么,慌了,怕了,才急着找他。

  现在找我顶什么用!

  胡浩月判断得没错,周一粲真是查到了秘密,但不是今天,这秘密在她心里蔵了有些⽇子了。

  河调整班子,周一粲真是心灰意懒了一阵子,都有点一蹶不振了,但她还是咬牙了过来。

  我不能输给自己,我必须振作起来,我一定要成功!周一粲自己给自己打气。

  省城调整了几天,周一粲回到河,开始很低调的埋头⼲起工作来。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有眼睛盯着她。这既是考验她心理的时候,更是考验她意志力和承受力的时候,她必须装作若无其事,必须表现得很乐观。只有这样,她才能重新赢得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就是张祥生和秦西岳带来的调研组。本来,周一粲是想一心一意配合秦西岳的,配合的过程其实就是证明自己的过程,也是向強伟暗中发力的过程。没想,秦西岳忽然跟強伟亲近起来,不但亲近,周一粲甚至觉得,调研组到河,就是专门为強伟保驾护航来的。加上程工又揪住沙漠⽔库渗⽔工程不放,几次想将她摆到对立面上,周一粲这才调整方向,跟调研组唱起反调来。

  这中间,周一粲还接到省人大李副主任的电话,李副主任在电话中暗示她,齐副‮记书‬对张祥生很有意见,对秦西岳意见更大。“让他们下来,也只是做做样子,给⾼波一个代,没想姓张的竟然假戏真唱。”李副主任说。

  跟李副主任通完电话,周一粲就明⽩自己该怎么做了。跟调研组较劲的同时,她催促‮安公‬局那位副队长,加紧车祸案的侦查。一旦车祸案查实,她就有⾜够的理由跟強伟叫板,直到——

  这天她刚回到住处,‮安公‬局那位副队长找她,一见面就说:“周‮长市‬,查出大问题了。”

  “什么问题?”周一粲略略一惊。

  “贾一非车祸案,跟強‮记书‬无关,是…”

  “是什么?”她的心哗一下提起来,感觉口那儿瞬间聚了不少气。

  “车祸是周铁山一手制造的。”副队长坐下来,从头到尾,将调查到的情况包括他们作出的判断说给了周一粲。

  周一粲的脸⾊变幻着,变幻得很厉害,心跟着起伏不定,口那儿,已在呼呼地动了。等副队长说完,她的脸已是一片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到了这一刻,她才明⽩,自己输在了哪,齐默然为什么会将许下的愿变成一张空头支票,是她错动了他的神经,点了不该点的⽳!

  是的,对齐默然而言,周铁山就是一最最过敏的神经,是他最不能点的死⽳,这也是她跟周铁山的接触中逐渐感觉到的。想到这些,她才恍然明⽩,胡浩月那天话里的所指,原本就是这件事。

  她怕,真怕。她原本是冲着強伟去的,谁知竟会误伤着周铁山,进而错打到齐默然脸上。

  “马上停下来,这事对谁也不能提,听清没有!”她冲副队长说。

  见她惊慌失措,副队长脸上早已没了⾎⾊,草草说了几句,一抬腿溜走了。这种事儿,谁碰上不害怕?

  周一粲想了一晚上,她设计了好多种方案,包括主动跟齐默然检讨,说自己并不知情,完全是瞎撞的。或者通过胡浩月,把事情解释清楚,并表示自己决不会再碰这件事。随后,她又将这些想法推翻了。现在解释,他们能信?现在检讨,齐默然会原谅她?

  不会,绝对不会!

  想来想去,她还是一咬牙,既然如此,莫不如…

  第二天,她打电话又将那位副队长叫来,问:“昨天说的那些,证据确凿不?”

  副队长一时猜不准她的心思,嗫嚅道:“这个…这个我们也是推测的。”

  周一粲脸⾊一变:“这事你接着查,记住了,我不要你们推测,必须把确凿证据弄到手,明⽩吗?”

  副队长盯着她,越发猜不透她葫芦里卖啥药,见她态度坚决,没敢再搪塞,表态道:“我会尽力而为的。”

  “不是尽力而为,一定要查个⽔落石出,而且绝不能将消息外怈。如果做不到这点,我看你这个副队长也就不要⼲了。”

  “不,不,我能做到,一定能。”

  副队长果然没有食言,一周后,周一粲终于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她长长舒了口气,有了这张底牌,我就再也不用跟谁作检讨了。这么想着,她自信地笑了笑,笑得很灿烂。

  她打电话给胡浩月,就一个目的,她要让胡浩月知道,那件事她查了,而且一直没停手,现在,她手中也有牌了。至于胡浩月听了会怎么想,怎么跟齐默然说,那是胡浩月的事,她要做的,就这些。

  然后她要等。她不信等不来结果。

  几乎同时,许容这边,也有了重大突破。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个叫林芳的列车乘务员终于找到了。周涛说,林芳一开始很不配合,对他的造访表现得很烦,说如果再敢扰她,她就‮警报‬。无奈,周涛只得请铁路‮安公‬出马,跟林芳讲明真相,请求她看在死去的老奎一家分上,讲出事实真相。林芳矛盾再三,终还是因良心发现,在极端痛苦中道出了小奎被致死的经过。

  周涛就是那位暗中受许容托付,帮她查小奎案子的‮察警‬,当年他分到东城区‮安公‬局,是许容带的他,按理他该叫许容师姐。可这小子平⽇做事大大咧咧,在许容面前,也没个正形。不过这一次,他真是表现出⾊。

  据林芳讲,小奎是戴着手铐被王军和马虎押上车的,他们向她出示了工作证,说是办案。当时她就发现小奎像是染了病,很不精神,还提醒过他们,没想二人对此置之不理。在车上,他们将卧铺包间关得死死的,轻易不让服务员进,中间她送⽔时,发现小奎趴在地上,像是刚被他们毒打过。她想告诫他们,王军却不耐烦地将她轰走了。列车行驶了‮夜一‬,第二天早起,她正在打扫卫生,猛发现小奎从包间里逃了出来,边跑边喊救命。她扔下笤帚跑过去,就看见王军恶狠狠追出来,不容分说就踢了小奎一脚。小奎倒在车厢里,口吐⽩沫,眼神绝望地盯着她。还没等她说话,马虎跑出来,提小一样将小奎提了进去。很快,包间里传出小奎的哀号声。她怕出事,去找列车长,偏巧那天另节车厢有个孕妇早产,列车长带着人正在全力以赴救助,她没能将情况反映上去。等她再次来到卧铺车厢时,不幸发生了,小奎终因体力不支,加上一路受‮磨折‬,昏死过去。列车很快到了嘉峪关,王军跟马虎这才慌了,背着小奎要下车。为掩人耳目,说是小奎心脏病发作,需要紧急送往医院。临下车时,他们还要了她的‮机手‬号,说是治好小奎的病,坐这趟车回去。其实那时小奎就已经死了。

  这之后,她便受到一次次恐吓,一次次扰,马虎还假惺惺地找到她家,给她送去五千块钱,说是感谢费。她没收,马虎说,收不收钱没关系,只要她能把那天的事忘掉,他们就不会再打扰她。

  后来马虎跟王军是不打扰她了,她却被突然调离了原工作岗位,成了招待所一名服务员。这还不算,她收到一封匿名信,有人警告她,如果敢说,就让她儿子见阎王。

  “畜生,流氓!”许容骂道。王军和马虎两个,是法院系统有名的“混世魔王”两人原来都不在法院,王军以前是河运输公司的修理工,运输公司倒闭后,在社会上闲逛了一阵,后来他姐姐王跟左旂威有了一腿,左旂威便动用关系,先是给王军转了⼲部⾝份,然后又调进法院。马虎呢,他舅舅正是周铁山,仗着周铁山这层关系,他先是从沙县糖厂调进沙县‮安公‬局,后来因刑讯供,差点闹出人命。周铁山的事业由沙县发展到河后,他也跟着舅舅一并到了河,成了东城区法院一名法警。此人旧习不改,每每办案,必然忘不了对嫌疑人动手动脚,轻者,拳打脚踢,扇耳光菗嘴巴,重者,就用手铐吊人,用绳子捆人,有人还将嫌疑人当靶子,用棉布垫肚子练拳。据下面同志反映,王军跟马虎两个,还专门总结出一套不留痕迹的整人方法,专门对付在他们看来不顺眼的嫌疑人。

  许容曾建议,将王军跟马虎调离法院系统,哪知左旂威却拿他们当宝贝。去年法院审判跟执行分家,成立执行局,专门负责那些执行难的案件,左旂威便将二人调到执行局,说是发挥他们的強项。

  小奎离婚案,是他们二人到该局后负责执行的第一起民事案件。

  愤怒了一阵,许容说:“单是有了林芳的证词,还不能将他们治罪,必须拿到嘉峪关医院的证词。”

  周涛道:“难哪,许庭,我去过嘉峪关,也调查过那家医院。那家医院的大楼,以前就是周铁山盖的,他跟医院院长,关系深着呢。”

  许容一听,眉头就皱紧了,这些年周铁山四处搞工程,关系可谓铺天盖地。按周铁山自己的话说,哪儿都有他的人。

  “那就从王军⾝上突破,这小子眼下有点慌,左旂威一被撤职,他也不敢嚣张了。”

  “我也试过,可王军对我很提防,目前又没有合法手续,弄得不好,他会反咬一口的。”周涛说的是实话,他查这起案子,还是借另一起案子正好发生在‮疆新‬,他有办案的便利条件,要不然,单是一个林芳,都会让他束手无策。

  许容的心不由得暗下来,这也是她一直顾虑的,到目前为止,她做的一切,都是违法的。一个法庭庭长是无权侦查刑事案件的,更无权揷手‮安公‬事务,如果让‮安公‬那边知道,又会惹出一大堆⿇烦。

  但,她心里有一个信念,琊毕竟是琊,她坚信,小奎的案子,最终会查个⽔落石出。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想法已在她心里酝酿很久,就等強伟回来,将想法说给他。

  強伟为什么还不回来?

  许容忽然就思念起这个男人。多的时候,她感觉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他似乎已把她的心占満了,再也容不得别人挤进来,包括她的丈夫,也被強伟挤了出去。

  这很危险啊!她提醒自己。

  但,她确实想他,很想。

  第八章 车祸背后(3)

  乔小川真是恨死了⽗亲!自他回来到现在,乔国栋就没一天⾼兴过,整天垂头丧气,长吁短叹。中间刚有那么一天,他像是精神抖擞,信心十⾜,结果让秦西岳当着代表的面一顿教训,他的头又垂了下来,更像是掉进万丈深渊。

  眼下张祥生和秦西岳带领的调研组已经打道回府,乔国栋的精神气儿,却一点不见好转。

  “你能不能打起点精神来,你这样子,真让我担心。”他说。

  “让我怎么打,我现在这样了,哪还有精神?”乔国栋说。

  “你现在哪样了?你不能自己把自己搞垮。”乔小川说。

  “我自己搞垮自己?他们这么多人整我,你难道看不见?”乔国栋的声音突然⾼起来。

  这些⽇子,他老是这样,要么一声不吭,长久地坐在沙发上发呆。要么,就冲别人发火。乔小川给他雇了一小保姆,刚刚一天,就让他骂走了。乔小川知道,⽗亲是丢官丢出病来了,他是一个把官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上次从市委挪到人大,就低沉了好一阵子,还染了一场病,差点就上不成班,这一次,怕是真要出事。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他能理解⽗亲,一个一辈子在官场摸爬滚打的人,生命早已染成了官⾊,一言一行,一喜一哀,都跟官场的起伏有关。这种人乔小川见得多了,⽗亲可能是最典型的一个。一辈子为官,一辈子却不知官的真谛,说到底,胆战心惊,处心积虑,就为了那顶官帽活着。乔小川以前也以为他们活得滋润,活得体面,活得有价值,后来离开这个圈子,才发现,⽗亲活得很奴!他心里早没自己了,早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七情六应该爱应该恨的人,他们成了官帽下的一条哈巴狗,只知道看别人脸⾊,只知道闻着官场的气味行走,却不知道行走为了什么,更不知道这样的行走本质上跟僵尸没啥区别。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能跟⽗亲讲的,也用不着讲。⽗亲如果能明⽩这些,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他看了一眼⽗亲,忽然觉得他可怜,很可怜。

  他为⽗亲再次流下一场泪。

  流完,乔小川就打算拯救⽗亲了。其实这些⽇子他已经在拯救⽗亲了,⽗亲变成这样,罪魁祸首就是強伟,乔小川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搞倒強伟,让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也尝尝被踢出官场的滋味。

  乔小川一开始也是奔着那起车祸案去的,似乎強伟留给人们的把柄,就这一件事,但很快,他便发现错了,错得离谱。那起车祸案跟強伟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从可靠的渠道打听到确凿的消息,事情是周铁山搞的,乔小川犯不着跟周铁山斗,这是他的做人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再说凭他现在的实力,跟周铁山较劲儿,只能是找死。他是一个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往往会另辟蹊径。很快,他就将目光盯向许容,甭看现在作风问题已不是个问题,但作风跟作风不同。像他乔小川,就算搞十个百个女人,别人也是眼睁睁地望着,不会跟他急。強伟不同,谁让他是共产的⼲部,共产的⼲部公开搞女人,这还了得!况且搞的还是自己手下。乔小川已听说,东城区委正在摸许容的底,她很快就要升到法院副院长的位子上,直接做院长的可能也有。如今脫了子就坐直升‮机飞‬的女人多得是,人们不会感到有什么不正常。

  官场上历来的捷径无非两条,一是钱,二是⾊。

  乔小川不惜花重金,从省城银州请来私家‮探侦‬,要搞就要搞彻底,就要搞得他缓不过气。可惜強伟去了‮京北‬,这段时间他⽩等了。乔小川决计,一旦照片到手,他先拿给強伟老婆胡玫,那女人乔小川了解,天下第一醋坛子,到时候,让強伟后院先起火,然后再一步步收拾他。

  第二桩事,乔小川进行得很隐秘,就连⽗亲乔国栋,也让他瞒住了。他怕自己的行动吓坏⽗亲,让本来就神经脆弱的⽗亲更加脆弱。作风问题可以把一个‮员官‬搞臭,搞倒还有点难,如今要想搞倒‮员官‬,就得挖经济问题。乔小川不相信,強伟在河做了六年市委‮记书‬,会在经济上不留下任何把柄,他真的就那么⼲净?天底下哪有不吃腥的猫啊,⽗亲乔国栋这种人,是想吃,却实实在在吃不到,腥离他太远了,老也够不着。強伟呢?

  终于,乔小川通过当年当地税副局长时的一个关系,打听到一件很隐秘的事。几年前強伟挪用过一笔资金,四十五万,这钱是用来安置红沙窝村山区移民的,也就是王二⽔他们应该拿的钱。当时強伟拿得很急,具体做了什么,无人可知,也没人敢问。过后,強伟用自己的工资还了一部分,不到六万,尚有近四十万的窟窿。乔小川断定,这钱強伟一定是用在了官道上。

  他竟然挪用搬迁户安置资金,这罪名,决不比贪污轻。

  乔小川很‮奋兴‬,这事让他想起了一句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他决计从这条线索查下去,顺藤摸瓜,挖出更大的黑幕来。他安慰⽗亲:“你就放宽心,这事总会过去,别把问题想那么严重。”他指的是老奎这件事,陈木船至今揪住⽗亲不放,既不下结论也不做更广泛的调查,反反复复把目光限定在⽗亲⾝上。乔小川当然清楚陈木船的险恶用心,他是想彻底整垮⽗亲,要在精神上给⽗亲以毁灭的打击。

  这个可聇的小人,戴着政治假面具的小丑,乔小川不会放过他。等陈木船跟宋铜再次把⽗亲带走后,乔小川就想,既然⽗亲坚持说他从没动过害死老奎的心,那么老奎究竟是谁害死的呢?会不会…

  乔小川吓了一跳,傻呀,自己咋就从没往这个方向想?

  这天的乔国栋很迟了才回来,面⾊死灰,神情暗淡,进了家门,张嘴说话的兴头都没了。乔小川顾不上⽗亲,倒了一杯茶给他,非要他把那天的细节再讲一遍。乔国栋本来心情就坏透了,哪还有心思跟他再提这些。他是被带到‮安公‬局做笔录的,前几次问话,笔录都是宋铜做的,‮安公‬局说不符合规定,必须重新做一次。于是,他就将那天找老奎谈话的细节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次做笔录的是两个人,审讯他的人也换了,宋铜几个好像都撤出了此案,跟他问话的是两个他不认识的年轻警员。乔国栋心想,‮安公‬局可能要给他定了,他很快就要被起诉到法院,接受审判。陈木船告诉他,人大正在通过程序,上报省人大,他的人大代表资格将会被中止。一个堂堂的人大主任,河市的二号人物,如今却像犯人一样被审来审去,乔国栋的心,暗得不能再暗。接受完审讯,他又被带到‮安公‬局局长徐守仁那儿,徐守仁倒是客气,跟他讲了一大堆政策的话,说这样做,也是帮他把问题尽快查清,请他理解,并积极配合,千万不要有思想负担。废话,他能没思想负担?你姓徐的来试试,哪天也把你这样审来审去,看你有没有思想负担!

  演戏!乔国栋认定,徐守仁是在跟他演戏。他跟陈木船两个,串通好了一个唱⽩脸,一个唱黑脸,目的,就是想整垮他。

  他已经垮了。再也经不住这种‮腾折‬了。

  儿子偏还要‮腾折‬他!

  “爸,你倒是说呀。”见乔国栋不说话,乔小川有点急。

  “说什么,连你也怀疑是我害死的?”

  “爸,你再讲一遍,前几次我没认真听,这中间一定有圈套,你讲细点,我帮你分析。”

  “你饶了我吧,回你的省城去,安心做你的生意。我的事不用你再管,这一百多斤,给他姓強的了。有本事,他把我丢到监狱去!”到这时候,他还是不忘跟強伟较劲儿。想想也是可笑,这些年,明里暗里,他跟強伟较了多少劲,可结果呢,非但没保住自己的位子,反落个犯罪嫌疑人。看来,自己真不是強伟的对手啊!

  “爸,你别灰心好不,你这样子,还不正中了他们的奷计。”

  乔国栋终是耐不过儿子的软硬磨,強忍着心中的痛,将那天的经过再次复述了一遍。乔小川听得很认真,一个细节也没放过,听完,默不做声地坐在那儿,一副思考状。后来他钻进卧室,关起门,找疑点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乔国栋都已在沙发上糊着了,乔小川突然跑出来:“爸,我终于找到疑点了!”

  乔国栋吓了一跳,睁开眼,盯着儿子,见儿子不像是说梦话,才翻起⾝问:“啥疑点?”

  “爸,你跟老奎谈话是在另间屋子对不?”乔小川的声音很急。

  “是。”

  “谈完话,老奎先走的是不?”

  “是。”

  “老奎回他自己屋子时,手里究竟端没端他的⽔杯?”

  “这…”乔国栋被问住了,多少天来,他从没想过这问题,也没人跟他提过这问题。

  “爸你想想,认真想想,这很重要。”乔小川加重语气道。

  乔国栋想了想,好像有点记不起来,这些天,他的脑子像是被掏空了,又像是被填満了,总之,里面雾腾腾的,一切都很模糊。

  “爸,按理说老奎不能端走杯子的,这是规定,他们应该懂得这个。”

  这句话猛地提醒了乔国栋,乔国栋忽然记起,那天好像有人说起过这个,不是老虎,是另一个姓江的小‮察警‬。对了,老奎走时,没端杯子,他是姓江的‮察警‬带到那间屋子去的。乔国栋想了一阵,终于又记起,当时老虎还在外面骂骂咧咧,意思是姓江的小‮察警‬动作慢,耽搁了他打牌。那个叫燕子的老板娘还在楼道里软嗲嗲地说:“急什么呀,老虎,天还早着哩。”老虎好像‮戏调‬了一把燕子,楼道里立马响起女人的叫舂声。

  对,没错!

  “我记起来了,杯子没带走,还在我谈话的那间屋子里。”乔国栋像是突然间明⽩了儿子问话的动机,一下有了精神。

  “这就对了,爸,杯子,问题就出在杯子上,你想想,是谁把杯子送到老奎屋里的?这是一场谋,是有人想嫁祸于你。”

  “你是说…”

  “老奎一定是让人害死的,真凶就躲在幕后,他们借了你的手。爸你糊涂啊,这么重要的情节,居然想不起来。”

  到了这时,乔国栋彻底明⽩了,儿子说得有理,一定是宋铜嫁祸他!但旋即,乔国栋的心又暗下来,他沮丧地跟儿子说:“就算查清这些,又能如何?你爸现在是倒了台的人,谁还会听你申辩!”

  乔小川笑笑,这一笑,有太多的意味在里面,不过他还顾不上安慰⽗亲,他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查找真凶。宋铜,老虎,还有那个叫燕子的老板娘,这些人都有嫌疑,但具体怎么查,他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对,燕子,就从这个女人⾝上下手!对付不了宋铜,我还对付不了他的姘头?

  一想要对付宋铜的女人,乔小川就有一股难耐的冲动。过去在河,他跟宋铜两个人,没少在女人⾝上争风吃醋。台上是他们的老子在斗,台下,他跟宋铜两个,更是在斗。可恨的是,他从没斗赢过宋铜,不是他乔小川没能耐,实在是⽗亲太软。⽗亲这个人,说到底就不是一个在官场上混的主,他落到今天,不怪别人,只能怪他自己。

  有时候官位不是保住的,是争来的,谁的手段狠,谁的力量強大,官运就往谁这边倒。⽗亲太过保守了,尽管时不时地,他也要跟宋老爷子还有強伟斗那么一两下,但那能叫斗?那叫自掘陷阱!

  乔小川这次回来,断断续续地听⽗亲说了好多事,包括常委会上跟強伟发难。愚蠢呀,⽗亲真是愚蠢。常委会是你耍威风的地儿?真正的威风,谁用在常委会上?你那么一耍,等于把自己彻底暴露给了别人,就算别人不想收拾你,也迫着得收拾你。

  谁愿意自己的权力受到冲击?谁又愿意在常委会上被人猛咬几口?要叫他说,強伟还不算狠,如果换了他,怕是等不到老奎死,就把对手打到地狱里了。

  ⽗亲这是自讨苦吃!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乔国栋又在叹气,乔小川说:“爸,你能不能少抱怨点?你这一辈子,毁就毁在抱怨上,你还没找过人,怎么就断定没人帮你?”

  “我抱怨?事实难道不是这样?找人,你找给我看!现在全河,都成他強伟的天下了,谁还敢为我乔国栋说话?”

  “有一个人敢,只要事实清楚,我就去找他。”

  “谁?”

  “秦西岳!”

  “他?”

  调研组被突然召回,令秦西岳甚是郁闷。张祥生怕他一动,再跑去找齐默然,再三叮嘱道:“一定要耐得住子,千万不可再感情用事。”秦西岳笑笑,他现在不会那么动了,经的、见的,还有脑子里想的,都跟过去大不一样,错综复杂的形势也让他这个代表成起来,他现在只是担心,深深地担心。

  见他不说话,张祥生又道:“情况复杂啊,老秦,你我现在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我已经做好了。”他说。

  见他没再犯倔,张祥生这才放下心来。

  张祥生和秦西岳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原以为只要解散调研组,有人就会把注意力从他们⾝上散开,没想,对方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下步棋。

  两天后,张祥生接到通知,省委决定让他带队去南方考察农村基层组织建设。秦西岳呢,他本想趁此机会,再把胡杨河流域治理方案细化一下。谁知就在张祥生走后第二天,省人大再次通知他,要他参加新农村建设调研组,深⼊各市区,对新农村建设工作进行调研。

  至此,秦西岳才算明⽩,有人要彻底孤立強伟了。

  第八章 车祸背后(4)

  強伟听到消息,并没惊愕。

  还在‮京北‬时,他就已想到,齐默然一定会抢在‮央中‬对省委的班子作出决定前,采取一系列行动。时间在跟他挑战,他已没了犹豫和思考的机会,必须抢在齐默然撤换他之前,将河这几起案子搞铁实。

  只有搞铁实,他才能赢得继续留在河的机会,也才能以最有效的手段遏制住齐默然。

  是的,他必须遏制住齐默然!这是他在‮京北‬痛苦思考后作出的一个抉择。

  回到河,強伟紧急召见国资委曾副主任,了解谈判的事。眼下必须几步棋同时走,而且都要走得快。谈判事宜曾副主任在电话里跟他作过汇报,但他还觉不够,他要详细了解全部过程。

  曾副主任说,第一轮谈判很顺利,麦瑞‮姐小‬和她的工作小组几乎没提什么条件,谈判完全是按河方面的意愿进行的。

  “有这么顺利,不像是谈判吧?”強伟在电话里就这样问过曾副主任,今天他又问了。

  “起初我也纳闷,但谈到第二天,麦瑞‮姐小‬接到了欧先生的电话,说尽量放宽合作条件,尊重我们的意愿。”

  “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強伟再次问。

  “也不是啥条件都没提,麦瑞的重点放在了人员安置上,她提了两条,一是年満五十岁的职工,由‮府政‬一次安置,瑞特公司可以提供一部分资金,用作他们的养老金,不⾜部分,由我们解决。二是培训后考核不能通过的职工,原则上瑞特公司不予安排,这些人员由市上想办法。”

  “第一条行,第二条呢,考核以什么为标准?淘汰的比例多大?不会全给我退回来吧?”

  “原则不超过百分之三十。”曾副主任说。

  強伟算了算,百分之三十就是接近五千人,这个数字不小了。

  “她还提出什么?”強伟总觉得对方是在玩虚的,并没谈到核心问题上来。

  “河化的资产他们要重新评估,我们评估的他们不相信,认为掺杂了⽔分。”

  “笑话,我強伟会在这上面掺⽔分?”说完,又觉对方提出重新评估也在情理之中,便道:“这不是关键,评来评去,就那几个钱,多评不出什么。我想知道,她到底有没透露过下一步的打算?”

  “没。我们也有意识地问过这个,麦瑞很谨慎,说在合作协议达成以前,有关公司下一步的启动计划,属于商业秘密,暂不能透露。”

  強伟哦了一声,这在他的意料之中,麦瑞尽管年轻,但代表瑞特谈判也不是一次两次,况且她后面还站着欧,不会轻易就把秘密说出来。他想了想,又问:“关于几家分厂,她没提出什么?”

  “这倒没提,她是按照我们提供的方案,一捆子谈的,不会把话题分散到各分厂上面。”

  “那家…”強伟想问什么,话快要出口时,突然收住了。他心里头一直挂着一件事,跟谁也没说,包括曾副主任。既然麦瑞没提,他也决计把这个疑惑再庒庒,免得一说出来,影响曾副主任的思路。

  但这件事,他真是很疑惑。他所以如此放心不下这次谈判还有合作,担心的,就是这家分厂。这家分厂看似不大,但很敏感,一旦作不好,将会后患无穷。他四处托人打探瑞特的商业‮报情‬,目的也是想搞清这点。现在的商业合作,鱼龙混杂的多啊,招商招来骗子的,更多。要是瑞特把心机动在这上面,那就全完了,合作非但会变成一句空话,怕是齐默然这边,又要给他加一条罪名。

  遗憾的是,肖克平到现在还没回来,让他了解的事,至今也没有消息。強伟真是急。

  偏在这时候,办公室主任进来说:“強‮记书‬,那辆车卖了,上午十点开走的。”

  “他最终出价多少?”強伟紧问道。

  “八十万,他凑了个整数。”

  強伟顿住了,看得出,这个消息还是震动了他,脸上猛就掠过一道子暗。碍于曾副主任在场,強伟没多说什么,只道:“好啊,还是他周大老板有钱!”

  他的话听上去很轻松,甚至还带点调侃的味儿,办公室主任听了,心里却一阵酸楚。

  办公室主任说的车,就是強伟留在火烧沟村的那辆。本来,齐默然走后,办公室是想把车开回来的,朱三炮再凶,还不敢把市委‮记书‬的车真扣下不给。哪知強伟坚决不同意:“开回来?难道你们不怕老百姓戳脊梁骨?”

  “总不能真把车抵给他们吧?”办公室主任吃不准地问。

  “该抵时就得抵,你们拿个方案,公开拍卖那辆车,拍卖的钱,用作火烧沟村的补偿。”強伟说。

  办公室主任暗自一惊,看来強伟要动真的。

  其实拍卖那辆车,也是強伟一个策略,或者一种工作方法。河这些年,经济发展缓慢,民生问题⽇益突出,但各单位用车却越来越豪华,如今桑塔纳都没人坐了,都在朝三菱奥迪看齐。几次整顿,几次都没效果,反而是越整顿车的档次越⾼,越清理公车队伍越庞大。十几个人的单位,豪华车就有三四辆。老百姓骂的绝对没错,一个县级⼲部庇股下,就坐着一所农村小学。強伟想借火烧沟这件事,来个现⾝说法,卖车还债,还农民的债。看看能不能卖出点效果。主意已定,強伟要求办公室尽快将此事落实。

  风声传出,一时哗然,谁都不相信強伟真会把车卖了,特别是火烧沟的村民,他们让強伟这一招给惊住了,车放在那,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就在这节骨眼上,九墩乡还有火烧沟村出事了。

  齐默然走后,強伟立刻‮出派‬工作组,一方面查实乡委‮记书‬杨常五超计划生育的事,一方面,落实关井数量,核实补偿资金。杨常五的事情很快查清了,是他自己找工作组坦⽩的,愿意接受处分。查关井数量时,却发现一个惊人事实。⽑万里和朱三炮一开始都说关了八眼井,每眼井的成本八万多,还拿出了当初打井时村民们集资的协议。结果查到中间发现,八眼井中有五眼是废井,是移民还没搬来时沙漠农民自己打的。这问题马上牵扯出一个更大的问题:整个沙县在第一轮关井庒田中,究竟真关了多少,庒了多少?继续查下去,就发现沙县县乡村‮级三‬联手,拿废井荒田充数,虚报冒领补偿金。包括王二⽔所在的红沙窝村,也是随便填了几眼枯井,却冒充新井,骗取几十万元的补偿金。庒田就更是荒唐,各村庒的田全是村民们早就弃掉不种的,这些年新开的荒,那些应该庒的田,一亩也没庒掉。

  啥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一次,強伟算是领教了!

  強伟被怒了,他不能不怒。从他来到河,一直就強调一个问题,无论工作多难做,都要认真去做,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去做,而不能应付差事,更不能欺上瞒下!谁知六年后,在事关沙漠里三十万人口生存与发展的重大问题上,沙县方面居然还敢玩这种欺天术!

  “一个乡一个乡查,我就不相信,在纯正风、严肃政令的今天,还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股歪风要是刹不住,我们还谈什么实事求是,还谈什么‮谐和‬发展!”

  市委专项工作会议开完没一周,沙县弄虚作假欺瞒上级的事实被曝光,強伟责成组织纪检等部门严肃查处,沙县六个乡的班子被集体撤职,沙县县长也被摘了官帽。

  事情平息后,強伟将新上任的九墩滩乡委‮记书‬还有乡长一并召来,让他们就从卖车做起,先⼲一两件取信于民的事。“不要把它简单地看成一辆车,那是诚,那是信,是我们能不能真心为民的决心。有人说我強伟是在作秀,我不怕攻击,这个秀,我作定了!”

  河公开拍卖市委‮记书‬的专车,用来偿付沙漠农民的欠款,一时成了新闻。齐默然听了,淡淡一笑:“花拳绣腿,就让他‮腾折‬吧,不要把市委大楼卖了就行。”

  第一个跑来买的,竟是周铁山。

  办公室报出的价格是四十万,周铁山开出的价格是五十万,多给了十万。办公室主任吃不准,跑来请示強伟,能不能卖给周铁山?

  “能,为什么不能?谁愿意掏钱,就卖给谁。不过别人掏五十万,我卖。周铁山这个价,低了,他要真想买,再加十万。”

  周铁山听后,赫赫一笑:“不就十万吗,低了,我多加二十四万。”

  一听这个数,办公室主任的脸黑了,七十四万,周铁山这样做,太过分了!

  他跟县乡的人一商量,决计先把这事缓缓,分头找买主,最好找一个外地人,把那辆车买走得了,要不然,以后看见那车,心里也是个疙瘩。周铁山这边却不乐意,几乎天天打电话催。強伟去‮京北‬的这些⽇子,周铁山派司机守在火烧沟村,声称这辆车他买定了,他也要尝尝,坐在市委‮记书‬的专车上,是什么滋味。

  后来经多方做工作,周铁山才答应不提那个不吉利的数字了,八十万,就算他为开发区作点贡献。

  強伟自然知道周铁山的用意,周铁山是拿八十万块钱,打他的脸啊。如果他提出卖市委办公大楼,怕是周铁山倾家产,也要跟他一搏。

  好吧,我就成全你一次。

  打发走办公室主任,強伟的心思突然有点集中不到谈判的事上,曾副主任又跟他汇报了几件事,都是谈判过程中发生的,強伟居然没有先前那么反应灵敏了,好像周铁山开走车的同时,顺带着将他的情也开走了一半。曾副主任见状,知道強伟心里还是没拗过劲来,就想起⾝告辞。毕竟,市委‮记书‬卖掉自己的专车,也不是件多体面的事。临出门时,忽然又记起一件事,转⾝原又坐下,讪笑着说:“不好意思,強‮记书‬,还有件事,我想顺便也跟你汇报一下。”

  “你就说吧,不管好事坏事,应该讲的就都讲出来,不要有啥顾虑。”強伟听起来像是在跟曾副主任做工作,其实他是在跟自己做工作。不就一辆车吗,犯得着伤脑筋?

  曾副主任略略一沉昑,道:“谈判中间,周‮长市‬约见过麦瑞‮姐小‬,单独约见的,具体谈了些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

  “哦?”強伟眉头一紧,转而又道:“这很正常嘛,她是‮长市‬,约见一下对方代表,也表明我们的诚意。以后这种事,就不要跟我汇报了,啥事都汇报,耽误时间。”

  曾副主任哦了一声,再也不敢坐下去了,赶忙起⾝,就往外走。出了強伟办公室,他在楼道里长长吁了一口气。⼲任何工作,都难啊。这些⽇子,周一粲反复打电话催他,要他把谈判结果整理一份给她。他能给吗?不给,周一粲那边又怎么想?本来还想顺势征求一下強伟的意见,一听強伟这语气,就知道,关于谈判的事,只字也不能跟周一粲提了。

  当天晚上,強伟刚回到住处,许容就找上门来。強伟见她不请自来,笑着道:“怎么,现在连电话都懒得打了?”

  许容不好意思道:“刚跟朋友吃完饭,正好路过这,上来看看你在不。”

  “你倒是来得巧,我也刚回来。”強伟说着,请许容坐,拿出一盒上好的铁观音,要给许容沏茶,许容不安地说:“茶就别倒了,我坐会儿就走。”

  “既然来了,就多坐会儿,还有事跟你谈呢。”

  一听強伟这样说,许容怦怦跳的心才稳当下来,其实今晚她一直等在楼下,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看见強伟上楼,才忐忑不安跟了上来。她也说不清,为啥不打电话跟他预约,以前跟他见面,都是在电话里请示好的。也许她怕強伟借故忙,拒绝她的造访,也许是有意要给他一个突然袭击。说不清,女人的心思,有时是很的,得自己都摸不准。不过还好,苦等两个小时,总算见到了他。

  “我先说还是你先说?”将沏好的茶放许容面前,強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许容一怔:“说什么?”

  “你现在找上门来,不会真是来看我吧?”強伟说的很随意,许容听了,却觉自己被他看穿了,一时窘得,脸上飞出两团红,手也局促得不知往哪放。奇怪,到了现在,她在強伟面前,还是那么的放不开。

  “我…”下意识地,她就吐出了一个字。

  強伟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有时候,他觉得许容很从容,很镇定,⾝上有股大家风范。有时又觉她很女人,傻乎乎的样子很招人爱。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脑子里也会常常浮出她的面孔,浮出她那傻乎乎的样子,回味和咀嚼,会带给他‮奋兴‬,带给他安慰。更多的,却是彷徨。他说不清现在跟许容是怎样的关系,说下级吧,不像,亲密点儿。说情人吧,又觉离得太远。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拥有一个情人“情人”两个字,好像离他的生活太远,但让他彻底放弃掉跟许容这种朦朦胧胧的关系,又很不甘心。

  怎么说呢,一个心理,他想得到她,真‮实真‬实拥有她,不是现在这样,是彻底地拥有,像夫那样。不,甚至比夫还要亲密点。另一个心理,又怕,他怕将来有一天真的陷在这雾一般的感情里拔不出来,那可就坏事了。

  但跟她在一起时,确实快乐,这快乐是发自內心的,比如现在,他就想逗她,看着她窘,看着她急,看着她脸红。

  她脸红真是好看。

  这份好看能让他忘掉很多烦恼,弃开所有的事不想,只想盯着她,望个够。

  望个够…

  许容被他望得⾝子一阵阵发紧,呼昅渐渐急促起来,脯一起一伏,脸越发红得糟糕。但心里,却升腾起一股热,异样的热,含着某种望的热,热得她难受,热得她在沙发上坐不住,想起来,想走近他,想…

  強伟感觉望够了,再望,怕真要把自己给望进去,把她也给望出事来。收回目光,用朋友般的口吻说:“说说你的工作,最近怎么样?”

  许容的⾝子哗地一松,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她抿了抿头发,道:“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谈谈工作的。”

  “说吧,是不是又遇见了难题?”強伟语气里有股暖暖的关怀,他在许容对面坐下来,目光很温暖地盯在许容脸上。许容感觉刚刚冷下去的⾝子又在变热,她喝了口⽔,道:“区上想调整我,已经谈过话了。”许容刻意用了“调整”这个词,而没用“提拔”

  強伟知道这件事,去‮京北‬之前,东城区委‮记书‬找过他,言谈中透出这层意思。強伟当时啥也没说,这种事让他怎么说?点头同意吧,会不会让人家误解,以为他強伟早就有这个意思。‮头摇‬反对吧,又怕耽搁了许容前程。他倒真是有点两难,只好笑笑,转到了别的话题上。许容现在一说,他就清楚,东城区看来是要真的重用她了。

  “怎么跟你谈的?”強伟问。

  “还是法院,当副院长。”许容低下头,声音有点轻。这些年,她跟強伟在一起,很少谈过她自己的事,更没提过职务升迁这类敏感话题。她知道这是大忌。女人是不能给自己心爱的男人施加庒力的,更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到对方,这是许容坚守的一个原则。想想这些年,她还真没求強伟替她办过一件事。

  “你自己怎么想?”強伟又问。

  “我…”许容语塞了,想好的话,突然说不出来。

  “没关系的,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強伟的话让许容再次轻松,她仰起头,望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暖,也有几分暧昧。这个晚上,许容多次出现这种‮望渴‬状态,好像她不是跑来跟強伟说事的,而是被寂寞和思念驱赶,要急于到他怀抱里靠一靠。

  “我想回到‮安公‬局,⼲自己的老本行。”许容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心思,说完,她感觉轻松了不少。

  強伟轻轻哦了一声,习惯地做起了思考。去‮安公‬局,许容怎么会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以前可从来没听她说过。強伟略带狐疑地,再次将目光视在许容脸上,他想揣摩她的心思,她不会是…

  “这事我想了很久,今天来,就是想请你跟区上说说,让我回到那边去吧。”许容目光切切地望着強伟说。

  強伟不好再犹豫了,只能点头。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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